理学汇编 学行典 第一百十四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十五卷
理学汇编 学行典 第一百十六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十五卷目录

     审几部总论一

      易经屯卦 豫卦 系辞上 系辞下

      书经虞书益稷

      外史见几

      抱朴子知止

      化书飞蛾

      周子通书诚几德 圣 思

      册府元龟知几

      大学衍义补审几微 谨理欲之初分 察事几之萌动 防奸萌之渐长 炳

      治乱之几先

      圣学格物通审几上 审几下

    学行典第一百十五卷

    审几部总论一

    易经

    《屯卦》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程传“入山林”者必有虞人以导之。无导之者、则惟陷入于林莽中。君子见事之几微、不若舍而勿逐、往则徒取穷吝而已。大全云峰胡氏曰:几者动之微。六三互体《艮》,圣人于其《震》之动,而犹庶几其知艮之止,故勉之曰“不如舍”,欲其止也。惧之曰“往吝”,戒其动也。

    《豫卦》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程传当《豫》之时,独能以中正自守,可谓“特立”之操,是其节“介如石”之坚也。“介于石”,其介如石也。人之于豫,乐心悦之,故迟迟遂致于耽恋不能已也。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且久也,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所谓“几”者,始动之微也,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独言吉者,见之于先,岂复至有凶也。君子明哲,见事之几微,故能其介如石。其守既坚,则不惑而明。见几而动,岂俟终日也。大全云峰胡氏曰:六二不系于四,介乎初与三之闲,独以中正自守,其坚确如石,故《豫》最易以溺人。而六二则不俟终日而去之,其德安静而坚确,故能见几而作,盖不为逸豫之豫,而知有先事之豫者也。

    《系辞上》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大全朱子曰:深就心上说,几就事上说。几便是有那事了。虽是微,毕竟是有。深在心,甚元奥;几在事,半微半显, 各有个络脉线索在里面,所以曰:“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研者,便是研穷。他问:“如何是几?”曰:“这便是周子所谓‘动而未形,有无之闲’者也。”

    《系辞下》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 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 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 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大全朱子曰:“‘知几其神乎’!便是这事难。如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今有一样人,其不畏者,又言过于直;其畏谨者,又缩做一团,更不敢说一句话。此便是晓不得那几。若知几则自中节,无此病矣。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盖上交贵于恭,逊恭则便近于谄;下交贵于和,易和则便近于渎。盖恭与谄相近,和与渎相近,只争些子,便至于流也。”又曰:“上交近于谄,下交近于渎,于此当知几,才过些子,便不是知几。周子所谓‘几善恶者,此也’。”又曰:“‘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他这下而说几,最要看个‘几’字,只争些子。凡事未至而空说,道理易见;事已至而显然,道理也易见。凡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此最难见。”问:“‘几者动之微’,何以独于上下交言之?”曰:“‘上交要恭逊,才恭逊便不知不觉,有个谄的意思在里头。下交不渎,亦是如此。所谓‘几’者,只才觉得近谄近渎,便勿令如此,便是知几’。 张子曰:‘几者,象见而未形者也。形则涉乎明,不待神而后知也’。”“‘《吉》之先见’云者,顺性命,则所先皆吉也。” 汉上朱氏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譬如阳升而井温,雨降而云出,众人不识而君子见之。 临川吴氏曰:“穆生得免申、白之祸者,能见几而作也。刘、柳竟陷伾、文之党者,不能见几而作也。”

    书经

    ===
    《虞书益稷》
    ===
    考证
    《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蔡传《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大全新安陈氏曰:“几者,动之微;动者,几之著。”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传《几》,事之微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盖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天禄阁外史

    《见几》

    陆续追师至秦,谒征君而喜曰:“续也得师矣,愿终身 受业焉。”征君问曰:“子见元礼乎?”陆续答曰:“嗟,与元礼 去国矣。”曰:“党难解乎?”曰:“霍子之力也。”征君叹曰:“虽然, 阉寺执政,直臣必危,元礼之去,其能久乎!吾尝与林 宗论汉室之事,忧形于色,移榻不寤,独何心哉!是以 坚不仕之意,遂山薮之乐。林宗与吾皆是心也。彼犹” 择交而奖训,故及于党。若宪也,无誉无毁,潜葆厥素, 躬耕以絭妻子,鼓琴读书,以训来学。有兄伯庸,哭母 失明而亡。吾独庐冢三年,遭汉不靖,佞臣窃权,匈奴 称命,惠政不霑于民,敛术结网于国,吾是以坚志而 避世。及读孔氏《春秋》,尝曰:“仲尼之道,至作《春秋》而尊 也。”知周无盛王,不可以辅,乃历说诸侯以行其道。得 志则摄相事而诛正卯,不得志则权褒贬而作《春秋》。 吾亦乐仲尼之道。周、汉之东,皆季世也,故考风于列 国,闻政于诸侯,诸侯不以为贱而宾之,岂爵禄以臣 而凝滞于进退哉?吾始游齐、鲁、韩、魏之诸侯也,四君 皆爱士而不能谋,盟会而不能信,将如晋而国有警, 乃遥涉于秦。秦王明“毅而好问,分禄而养贤,积秦之 粟,盟诸侯而扶汉室,疏党锢而清王涂,诛谗佞而抚 黎庶,却匈奴而歆社稷,则穆公、孝公之业不足为也。 今阉寺执政者二世矣,党锢虽释,而主疑未愈,何以 熄衅?若数子不为逢梅之举,必为后忧。孔子曰:‘邦无 道,危行言逊’。数子其未从事于斯乎!”是岁,秦国地震, 大雨雹。

    抱朴子

    《知止》

    “祸莫大于无足,福无厚乎知止。”抱盈居冲者,必全之 算也;宴安盛满者,难保之危也。若夫善卷巢许管胡 之徒,咸蹈云物以高骜,依龙凤以竦迹,觇韬锋于香 饵之中,寤覆车乎来轫之路,违险涂以遐济,故能免 詹何之钓缗。可谓善料微景于形外,觌坚冰于未霜, 徙薪曲突于方炽之火,纚舟弭楫于冲风之前,瞻九 犗而深沈,望罻罗而高逝,不托巢于苇苕之末,不偃 寝乎崩山之崖者也。斯皆器大量弘,审几识势,凌侪 独往,不牵。常欲神参造化,心遗万物。可欲不能虿介 其纯粹,近理不能耗滑其清澄。苟无若人之自然,诚 难企及乎《绝轨》也。徒令知功成身退,虑劳大者不赏。 狡兔讫则知猎犬之不用,高鸟尽则“觉良弓之将弃。” 鉴彭、韩之明镜,而念抽簪之术;睹越种之暗机,则识 金象之贵。若范公汎艘以绝景,薛生逊乱以全洁,二 疏投印于方盈,田豫释绂于漏尽,进脱亢悔之咎,退 无濡尾之吝,清风足以扬千载之尘,德音足以袪将 来之惑,方之陈窦,不亦邈乎!或智小败于谋大,或辕 弱折于载重,或独是陷于众非,或尽忠讦于兼会,或 唱高算而受晁错之祸,或竭心力而遭吴起之害,故 有跼高蹐厚,犹不免焉。公旦之放,仲尼之行,贾生逊 槟于下土,子长薰骨乎无辜;乐毅平齐,伍员破楚,白 起以百胜拓疆,文子以九术霸越,韩信功盖于天下, 黥布灭家以佐命。荣不移晷,辱已及之,不避其祸,岂 智者哉?为臣不易,岂将一涂,要而言之,决在择主,我 不足赖,其验如此。告退避贤,洁而且安,美名厚实,福 莫大焉。能修此术,万未有一。吉凶由人,可勿思乎!逆 耳之言,乐之者希,献纳斯荣,将速身祸,救訞谤其不 暇,何信受之可必哉!夫矰缴纷纭,则鸳雏回翮,坑阱 充蹊,则麟虞敛迹,情不可极,欲不可满,达人以道制 情,以计遣欲,为谋者犹宜使忠,况自为荣而不详哉! 盖知足者常足也,不知足者无足也。常足者福之所 赴,无足者祸之所钟。生生之后,杀哉生矣。宋氏引苗, 郢人张革,诚欲其快,而实速萎裂。知进忘退,斯之谓 乎!夫䇲奔而不止者,鲜不倾坠;凌波而无休者,希不 沈溺;弄刃不息者,伤刺之“由也;斫击不辍者,缺毁之 原也。盈则有损,自然之理。《周庙》之器,岂欺我哉?故养 由之射,行人识以弛弦;东野之御,颜子知其方败。成 功之下,未易久处也。夫饮酒者不必尽乱,而乱者多 焉;富贵者岂其皆危,而危者有焉。智者料事于倚伏 之表,伐木于毫末之初,吐高言不于累棋之际,议治 裘不于群狐之中。”古人佯狂为愚,岂所乐哉?时之宜 然,不获已也。亦有深逃而陆遭波涛,幽遁而水被焚 烧,若龚胜之绝粒以殒命,李业煎蹙以吞鸩,由乎迹之有朕,景之不灭也。若使行如蹈冰,身如居阴,动无 遗踪可寻,静与无为为一,岂有斯患乎?又况乎揭日 月以隐形骸,击建鼓以徇利器者哉!夫值明时,则优 于济四海,遇险世则劣于保一身,为此永慨,非一士 也。吾闻“无炽不灭,靡溢不损,焕赫有委灰之兆,春草 为秋瘁之端。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四时之序,成功者 退。”远取诸物,则构高崇峻之无限,而颓坏惟忧矣;近 取诸身,则嘉膳旨酒之不节,而结疾伤性矣。况乎高 概云霄而积之犹不止;威震人“主,而加崇又不息者 乎?蚊䖟堕山,适足翱翔;兕虎之坠,碎而为。”此言大 物不可失所也。且夫正色弹违,直道而行,打扑干纪, 不虑仇隙,则怨深恨积。若舍法容非,属托如响,吐刚 茹柔,委曲绳墨,则忠丧名败。居此地者,不亦劳乎!是 以身名并全者甚希,而折足覆𫗧者不乏也。然而入 则兰房窈窕,朱“帷组帐,文茵兼舒于华第,艳容粲烂 于左右。轻体柔声,清歌妙舞,宋蔡之巧,阳阿之妍,口 吐《采菱延露》之曲,足蹑《渌水》《七盘》之节。和音悦耳,冶 姿娱心,密宴继集,醽醁不撤。仰登绮阁,俯映清渊”,游 果林之丹翠,戏蕙圃之芬馥。文鳞瀺灂,采羽颉颃,飞 激堕云鸿沈,纶引鲂鲤。远珍不索而交集,玩弄纷华 而自至。出则朱轮耀路,高盖接轸,丹旗云蔚,麾节翕 赫,金口嘈戈甲璀错,得意托于后乘,嘉旨盈乎属 车。穷游观之娱,极畋渔之欢,圣明之誉,满耳而入;谄 悦之言,异口同辞,于时眇然意蔑古人,谓伊、吕、管、晏 不足算也。岂觉崇替之相为首尾,哀乐之相为朝暮, 肯谢贵盛,乞骸骨,背朱门而反丘园哉?若乃圣明在 上,大贤赞事,百揆非我则不叙,兆民非我则不济,高 而不以危为“忧,满而不以溢为虑”者,所不论也。

    谭子化书

    《飞蛾》

    天下贤愚营营然,若飞蛾之投夜烛,苍蝇之触晓窗, 知往而不知返,知进而不知退,而但知避害而就利, 不知聚利而就害。夫贤于人而不贤于身,何贤之谓 也?博于物而不博于己,何博之谓也?是以大人“利害 俱忘,何往不臧。”

    周子通书

    《诚几德》

    诚无为,几善恶?

    “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闲矣,此阴阳之象也 。” 问:“‘诚无为,几善恶’,如何?” 曰:“诚是当然,合有这道理,所谓‘寂然不动’者。几便是动了,或向善,或向恶 。” 问:“既诚而无为,则恐未有恶。若学者之心,其几安得无恶?” 曰:“当其未感,五行具备,岂有不善!及其应事,才有” 照管不到处,这便是恶。古之圣贤战战兢兢过了一生,正为此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 ,亦是如此 。几是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闲,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会。若至于发著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又说“慎其独” ,都是要就这处理会。盖几微之际,大是切要 。天理人欲之分,只争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 字,然辨之又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 字 ,极力说个“几” 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亲切第一工夫,精粗隐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性精惟一” ,孔子所谓“克己复礼” ,便是此事。

    《圣》

    动而未形,有无之闲者,几也;

    动静体用之闲,介然有顷之际,则实理发见之端,而众事吉凶之兆也 。几善恶者,言众人者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闲” 者,言众人毫厘发动处,此理无不见。寂然不动者,诚也,至其微动处即是几。几在诚神之闲 ,几虽已感,却是方感之初,通则直到末梢皆是通也。如推其极,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亦只是通也。几只在起头一些子。

    几微故“幽。”

    “理虽已萌,事则未著,微而幽” 也。

    《思》

    《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思之至,可以作圣而无不通。其次亦可以见几通微,而不陷于凶咎 。朱子曰:“几是事之端绪,有端绪方有讨头处” ,这方是用得思。

    册府元龟

    《知几》

    《易》称“知几其神。”又曰:“几者事之微也。”微而可见不亦 神乎!是故君子出处语默消长盈虚唯道是从不失 其正应其速则岂俟乎!终日顺其义则姑务于随时 不见是图唯变所适。若大叔世蹇剥祸机纷扰大道 斯隐小人乘器或察言而观色或入国而审政其或 恣苛暴以隳绝人纪树凶狡以专侮政柄夸辨横起天理弃灭,将欲攘美于贤俊,盗名于仁义。萌朕已见, 情伪斯得。繇是逊辞以防患,矫迹以自晦,保全始终 之分,不处嫌疑之地。进或屑就,退必高翔,虽干戈相 寻,亦能方圆自任矣。

    大学衍义补

    《审几微》

    臣按:宋儒真德秀《大学衍义》于诚意、正心之要立为二目,曰崇敬畏、曰戒逸欲,其于诚意正心之事盖云备矣。然臣读朱熹“诚意” 章解,窃有见于“审几” 之一言,盖天下之理二,善与恶而已矣。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秽,所谓崇敬畏者存天理之谓也,戒逸欲者遏人欲之谓也。然用功于事为之著,不若审察于几微之初,尢易为力焉。臣不揆愚陋,窃原朱氏之意,补审《几微》一节于二目之后,极知僭逾,无所逃罪。然一得之愚,或有可取,谨剟诸书之言有及于几微者于左。

    《谨理欲之初分》

    《易》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臣按:《大易》“几者动之微” 一言乃万世训“几” 字之始。盖事理之在人心有动有静,静则未形也,动则已形也,几则是动而未形,在乎有无之闲,最微细而难见,故曰“动之微” ,虽动而未离于静、微而未至于著者也。此是人心理欲初分之处、吉凶先见之兆,先儒所谓万事根源日用第一亲切工夫者,此也。大舜精以察之,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皆于此着力焉。方其一念初萌之始,即豫有以知其善恶之几。知其为善也,善者,吉之兆,断乎可为,则为之必果;知其为恶也,恶者,凶之兆,断乎不可为,则去之不疑。则其所存所行皆善而无恶,而推之天下国家,成事务而立治功,罔有所失矣。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 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 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 充之,足以保四海。”

    臣按:人心初动处便有善恶之分,然人心本善终是善念,先生少涉于情然后方有恶念耳,是以“见孺子入井者即有怵惕之心,见人蒙不洁者即有憎恶之心” ,二者皆是情也,而实由乎其中有仁义之性,故其始初端绪发见于外,自然如此也。四端在人者随处发见,人能因其发念之始几微才见、端绪略露即加研审体察,以知此念是仁,此念是义,此念是礼或是智。于是扩而充之,由恻隐之端而充之以为不忍人之仁,由羞恶之心而充之以为不胜用之义,与夫辞让是非皆然,则凡所为者,溥博渊泉而时出之矣。孟子所谓端与《大易》所谓“几” ,皆是念虑初生之处,但《易》兼言善恶,孟子就性善处言尔。是故几在乎审,端在乎知,既知矣,又在乎能扩而充之。知而不充,则是徒知而已。然非知之于先,又曷以知其为善端而充之哉?此君子所以贵乎穷理也。

    《通书》曰:“几善恶。”又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闲者几也。”又 曰:“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 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 之机也。

    朱熹曰:“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闲矣。” 或问:“几如何是动静之闲?” 曰:“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尔 。” 又曰:“一念起处,万事根源尢更紧切 。” 又曰:“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常穷察识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微,至其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这里,此几微之决,善恶之分也。若于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自已不得止不住 ’。” 又曰:“几是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会。若至于发著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说‘慎其独’,都是要就这几微处理会。几微之处,大是切要 。” 又曰:“微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 。” 又曰:“几微之间,善者便是天理,恶者便是人欲。才觉如此,存其善,去其恶,可也 。” 又曰:“周子极力说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 第一亲切工夫,精粗隐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惟精惟一” ,孔子所谓“克己复礼” ,便是此事。

    又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这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字,然辩之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字。”

    臣按:宋儒周惇颐因《易》“几者动之微” 一言而著之通书者为详,朱熹因周氏之言而发明之者尤为透彻,即此数说观之,则几之义无馀蕴矣。至其用功之要,则惇颐所谓思、张载所谓豫,熹于《大学》章

    《句》所谓“审” 者,尢为着力处也。诚能于其独知之地,察其端绪之微而分别之,扩充其善而遏绝其恶,则治平之本于是乎立,作圣之功于是乎在矣。

    《察事几之萌动》

    《易》曰:“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惟深也,故能 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臣按:《周易》此言虽为《易》书而发,然于人君图治之道实切要焉。盖事几之在天下无处无之,而在人君者一日二日之闲其多乃盈于万,是所以研审其几微之兆以成天下之务者,岂他可比哉?先儒朱熹谓“深就心上说,几就事上说,深在心,甚元奥,几在事半微半显。” 请即君身言之,人君一心渊奥静深,诚有不可测者,然其中事事皆备焉。事之具也各有其理,事之发也必有其端。人君诚能于其方动未形之初,察于有无之闲,审于隐显之际,端倪始露,豫致其研究之功,萌芽始生,即加夫审察之力,由是以釐天下之务,御天下之人,应天下之变,审察于其先,图谋于其豫,天下之务,岂有难成也哉!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臣按:先儒朱熹谓“事未至而空言其理也易见,事已至而理之显然者亦易见,惟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 此最难见噫,此知几者所以惟神明不测者能之也。欤君子交于上则不谄,所以不谄者知谄之流弊必至于屈辱也,交于下则不渎,所以不渎者知渎之末流必至于欺侮也。故于其初动未形之时而审之,则知上交者不可谄,下交者不可渎也。在人君虽无上交,然人臣有谄谀之态,则于其初见之始即抑绝之,不待其著见也。至于交接臣下之际,尢当严重,稍有一毫狎渎之意,则已毅然戒绝之,是亦知几者矣。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 知刚,万夫之望。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几,惟其知之豫也,然后能戒之于早而不至于暴著而不可遏,苟在己者见道有朱明、立志有不坚,临事而不暇致思,虽思而不能审处,故几未至也则暗昧而不知,几既见也则迟疑而不决,是以君子贵乎明哲而定静。明哲则中心无所惑而的有所见于善恶未分之初,定静则外物不能动,而确有所守于是非初分之际。见微而知其彰,不待其昭著也;见柔而知其刚,不待其坚凝也。所以然者,亦惟在乎“格物” 以致其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静,静而安,安而虑,虑而至于能得,如此则无不知之几,不俟终日而判断矣。然此非特可为万夫之望,则虽如神之圣,殆亦可几也乎!

    《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臣按: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违行也,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则无及矣,是故君子体《易》之象,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何则?理在天地闲,大中至正,无有偏倚,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一行之将动也,一事功之将施行也,则反之于己、体之于人,揆之于心、绎之于理,顺乎逆乎?顺则徐为之,逆则亟止之,不待发于声、征于色、见于施为,以作过取愆,启争构讼,而贻异时之悔,是则所谓“谋始” 也。谋之又谋,必事与理不相悖,人与我不相妨,前与后不相冲决,上与下不相龃龉,然后作之,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事无违行,则凡所云为举措者皆合于天理,顺于人心,又安有纷纷之口语,狺狺之讼言乎?或曰:“兴讼构讼,官府之事也。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彼将谁讼乎?” 吁!上之于下,势不同而理同;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仁智之君,诚畏天谴,畏民怒,凡有兴作恶可不谋于始乎?

    《虞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则甚细微而难见焉,是之谓“几” ,非但祸乱有其几也,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于其几微之始致其审察之功,果善欤则推而大之,果恶欤则遏而绝之,则善端于是而扩充、恶念于是乎消。殄逸欲无自而生,祸乱无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国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苟不先审其微,待其暴著而后致力焉,则亦无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致审于万事几微之初也欤!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臣按:几者动之微,动者几之著,方其静而未动也。

    “未有几也” ,几既动而后事始萌,由是渐见于形象而事成焉。苟于几微之初不知所审,而欲其事为之著得其安妥难矣。臣愚以为,“惟几” 者,又惟“康” 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审于事几发动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臣按:此章帝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谨时几,时以天时言,几以人事言,无一时而不戒敕以无一时而非天命之所寓也,无一事而不戒敕以无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谓之事可也,而谓之几者何哉?先儒谓“几者事之微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动未动之际,方是之时善恶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朕兆;是非之情未著也,而豫审其几微,毫末方起,已存戒谨之心,萌芽始茁,已致防范之意,不待其滋长显露而后图之也。” 古之帝王所以戒敕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祸乱不兴而永保天命也。欤后世人主不知戒敕天命,故虽事几暴著,犹不知省,及至祸机激发,始思所以图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几》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诚万世人君敕天命、保至治之枢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书》:“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 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教在子生之初,国之端本在君立之初,盖事必有所从起之处,于所从起之处而豫为之区处,则本原正而支派顺矣。所从起之处即所谓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为服行教化之初也。虽然,岂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于其所服行之始而审其所发动之几,当其端绪肇启之时,豫为终竟据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终,即其微以究其著,即其近以虑其远,即其易以“图其难,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 是则所以自贻厥命者,于德为明哲,于事为吉祥,在身有寿考之征,在国有过历之祚。孰谓人君为治不本于一初,而其所以谨于其初者,又岂外于一敬哉?

    《诗鹤鸣》首章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又曰:“鹤鸣于 九皋,声闻于天。”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知诚之不可揜,则知念虑方萌而鬼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见,此所以不可无诚身之功也。” 臣以是知万事万物之理不出乎一诚。诚者何?实理也,实有是形则实有是影,实有是器则实有是声,如此。《诗》言鹤之鸣也在乎九折之泽、至深至远之处,而其声也乃鸣于郊野虚空至高至大之闲,如人之有为也,在乎幽深隐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发扬昭著于外者,乃无远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实事于中,则有是实声于外,诚之不可揜也。世之人主每于深宫之中有所施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胜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闻,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讽谏,申之以切戒,禁之以严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盖实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鹤鸣而声自闻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可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为也。可为而不可言,则非可为者矣。人君于此,凡一念之兴,几微方动,则必反思于心曰:“吾之为此事,可以对人” 否乎?可以“与人言则为之,不可与人言则不为” ,则所为者无非可言之事。若然则吾所为者,惟恐人传播之不远矣,尚何事于箝人口,而罪人之议己也哉?

    《礼记》曰: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 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 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此之谓也。

    臣按:先王为治而必隆重于礼者,盖以礼为教化之本,所以遏民恶念而启其善端,约之于仁义道德之中而使其不荡于规制法度之外,以至于犯戒令、罹刑宪焉,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则其为教化也不亦微乎?微者几之初动未大者也,君子于其几微方动、未形之始而慎之、慎之,何如亦隆礼而已矣,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则制《昏礼》以止其淫辟之行于情窦未开之先;知饮食之易争也,则制《乡饮》以止其争斗之狱于朵颐未动之始,制丧祭之礼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于哭临奠献之际,制聘觐之礼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于玉帛俎豆之闲,是皆不待欲动情胜之时而自有潜销速化之妙,纵有过差。不远而复。尚何差缪而至于千里之辽绝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臣按:先儒有言“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矣。”

    “谨微之道,在于能思。” 是以欲兴一念,作一事,取一物,用一人,必于未行之先,欲作之始,反之于心,反复䌷绎,至再至三,虑其有意外之变,恐其有必至之忧,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尽善,如何而处之则可以无弊,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善后,而久远,皆于念虑初萌之先,事几未著之始。思之必极其熟,处之必极其审,然后“行之” ,如此则不至于倒行逆施,而收万全之功矣。苟为不然,率意妄行,徒取一时之快,而不为异日之图,一旦驯至于覆败祸乱,无可奈何之地,虽圣人亦将奈之何哉!是故君子之行事也,欲防微而杜渐,必熟思而审处。

    司马光曰:“《书》曰:‘一日二日万几’。何谓万几?几之为言 微也,言戒惧万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 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灭,及其盛 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于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治 之于盛则用力多而功寡,是故圣帝明王皆销患于 未萌,弭祸于未形,天下阴被其德而莫知其所以然” 也。又曰:“未然之言,常见弃忽,及其已然又无所及,夫 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发奢泰之端,甘言 悲词启侥幸之涂,附耳屏语,开谗贼之门,不惜名器, 导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夺之柄,凡此六者,其初 甚微,朝夕狎玩,未睹其害,日滋月盛,遂至深固,比知 而革之,则用力百倍矣。”

    臣按:宋仁宗时司马光上五规,其四曰重微,其中引孔子告鲁君之语,谓“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 盖人君惟不知忧也,故不知所虑,当夫安逸之时,知有乱亡之祸则必忧之矣。忧之则虑之,虑之于无事之时而寻其端绪之所自起,究其流弊之所必至,如光所言之六事者,“触类而长之,随机而应之,逆料其未然之害,远探其将至之患,千里之外如在目前,百年之远如在旦夕,事事而思之,惟恐一物之失理;汲汲而已之,惟恐须臾之尚在;不狎玩而因循,不苟且而姑息,惕然而常警于心,毅然而必致其决,凛然而深惧其危。如此,则修之于庙堂而” 德冒四海,治之于今日而福流万世。诚有如光之所以期其君者,尚何危难之有哉。

    《防奸萌之渐长》

    坤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 其道,至坚冰也。《文言》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 之家,必有馀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 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易》曰:“履霜坚 冰至”,盖言顺也。

    臣按:辨之于早即所谓“审微” 也。《坤卦》此爻阴始生于下,其端甚微而其势必至于盛,其象如人之初履霜也,则知其为阴气之凝,夫阴气之始凝也,但结为微薄之霜耳,驯而至于极盛,且将为坚厚之冰焉。大凡国家祸乱之变、弑逆之故,其原皆起于小人,诚能辨之于早,慎之于微,微见其萌芽之生、端绪之露,即有以抑遏壅绝之,不使其有滋长积累之渐,以驯致夫深固坚牢之势,则用力少而祸乱不作矣。圣人作《易》,以此垂戒,示人以扶阳抑阴之意。盖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小人之初用也,未必见其有害,然其质本阴柔,用之之久,驯致之祸,有不能免者。人君知其为小人也,则于初进之际窥见其微,即抑之黜之。不使其日见亲用。则未萌之祸消矣。夫然又安有权奸窃柄之祸。佞幸蛊心之害哉。

    《大畜》六四:童牛之牿,元吉。

    六五:“豮豕之牙”,吉。

    臣按:《易》之大畜,此二爻诚人君制恶之要术也。人君之于小人诚能察之于其微、知其不可用,制之于早使其不敢肆,操之有要、使彼自戢止,则天下国家又安得有莽、懿之祸、览节之患哉?君子所以贵乎“炳几先” 也。不然,则无以知其为小人,将驯致于权不可收、势不可遏之地矣。可不戒哉!

    《姤》:初六,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羸豕孚蹢躅。

    臣按:先儒有言,“豕方羸时力未能动” ,然至诚在于蹢躅,得伸则伸矣。如唐武宗时李德裕为相,君臣契合莫能闲之,近幸帖息畏伏,诚若无能为者,而不知其志在求逞也。其后继嗣重事卒定于其手而德裕逐矣,几微之闲所当深察。虽然,《易》之言又不特为君子小人设也,吾心天理人欲之几亦若是焉,人欲之萌“盖有甚于羸豕之可畏者,能于此而止之,而不使其滋长,则善矣。” 臣愚以为,吾心私欲窃伏之几尢甚于小人帖息求逞之几,必先有以防乎己,然后可以防乎人也。此又卦爻言外之意。

    《诗小弁》:“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 垣。”

    臣按:李泌《谏德宗》曰:“勿露此意。” 所谓此意之露,即

    考证

    是几微初动之处也。意在言前,又不但若《诗》所谓“无易由言” 而已也。小人非惟听吾言之所发,有所观望而生谗谮,亦且伺吾意之所向,有所予夺而窃权柄。是以人君于凡施为举动,如命官讨罪之类,皆当谨之于几微之先,不可轻露其意,使小人得以窥测之。苟或一露其几,则将有贪天功以为己私,假上权以张己威。树功于人,收恩于己者矣。不独如李泌所谓“建储” 一事也。

    《通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司马光曰:“事未有不始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胡寅曰:“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矣。卑宫恶服,虑侈汰也。不遑暇食,防逸豫也。栗栗危惧,戒骄溢也。动守宪度,虞祸乱也。不为嗜欲则娱乐之言无自进,不好功利则兴作之计无自生。嚬笑不苟,谁敢矫假?八柄在己,谁擅威福?诚如是,虽使六卿复起,三家辈作,操、懿、莽、温接踵于朝,方且效忠宣力之不暇,而何” 有于他志?是故韩、赵、魏之为诸侯,孔子所谓“吾末如之何” 者。人君监此,亦谨于微而已矣。

    臣按:三晋欲剖分宗国非一日矣,至是魏斯、赵籍、韩虔始自裂土而南面焉。周虽不命,其能禁其自侯哉?原其所起之由,先儒谓“始自悼公委盟会于大夫,平公受货赂于崔杼,荀跞出会,三臣内叛,阴凝冰坚,垂及百年矣。是以君子临事贵于见几,作事贵于谋始,为大于其细,图难于其易,勿谓无害其祸将大;勿谓‘无伤’” ,其祸将长。

    《炳治乱之几先》

    《五子之歌》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臣按:蔡沈谓“民心怨背,岂待其彰著而后知之,当于事几未形之时而图之也。” 嗟乎,使世之居人上者皆能图无形之怨,则天下岂有乱亡之祸哉?惟其不能图也,耳目蔽于左右,心志隔于上下,见者尚不能图,况不见乎?明者尚不能知,况未明乎?图之之道奈何?曰:“民之所好者逸乐也,吾役而劳之,民虽未怼也,吾” 则思曰“力穷则怼” ,民之情也。豫于事役将兴之初,度其缓急而张弛焉,不待其形于言也。民之所急者衣食也,吾征而取之;民虽未怨也,吾则思曰“财穷则怨” ,民之心也。豫于税敛,于民之始,量其有无而取舍焉,不待其征于色也。凡有兴作,莫不皆然,则民无怨背之心,而爱戴其上如父母矣。噫!察民怨也于冥冥之中,弭民怨也于涓涓之始。古之帝王所以得民心而保天下者如此。后世人君则不然,视民如暗见犹不见。此其所以上下相戕,而祸乱相仍也欤!

    《周官》:“王若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臣按:《大猷》谓大道之世也,若昔大道之世制治保邦于未乱未危之前,所以常治而常安也,若待其既乱既危而后制之保之,则已无及矣,然则其道何由,亦曰“审几而已矣。” 盖天下国家有治则有乱、有安则有危,然乱不生于乱而常生于治之时,危不起于危而常起于安之日,惟人君恃其久安而狃于常治也,不思所以制之保之,于是乱生而危至矣。人君诚能于国家无事之时审其几先,兢兢然、业业然恒以治乱安危为念,谋之必周,虑之必远,未乱也而豫图制乱之术,未危也而豫求扶危之人,则国家常治而不乱,君位常安而不危矣。蔡沈解此谓“所以制治保邦者,即下文‘明王立政是也。而臣以审几’” 为言者,窃以谓人君能于未乱未危之前,审其事几之所始,以防其末流之所终,则永无危乱之祸矣。其于制治保邦之道,似为切要,惟圣明留意。

    《易象》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唐书》:元宗天宝末,安禄山反,入关,帝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而去之。至咸阳望贤宫,日向中,帝犹未食,民献粝饭,杂以麦豆,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在廷之臣,以言为讳,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 帝曰:“朕之不明,悔无所及。” 慰谕而遣之,命军士散诣村落求食。夜将半,乃至金城县。县民皆走驿,中无灯火,人相枕籍而寝,贵贱无以复辨。宋儒范祖禹曰:“上下之等,以势相扶而已矣。天子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合而从之则为君,离而去之则为匹。” 夫明皇享国几五十年,一旦失国出奔,不四十里而已,无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德宗建中四年泾原兵过京师作乱帝召禁兵御。

    贼无一人至者,乃与太子诸王公主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从者仅百人,后宫诸王公主不及从者什七八,遂幸奉天。贼登含元殿,争入府库运金帛。时朱泚闲居,贼迎入宫,僭号称“大秦皇帝。” 帝时在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尝遣健步出城觇贼,其人恳以苦寒,乞一襦裤,帝为求之不获,竟悯然而遣之。时供御才有粝米二斛。每伺贼闲夜。缒人于城外采芜菁根而进之。

    《宋史》:“徽宗末年,金人分道南侵,将逼京师,乃传位钦宗。靖康元年,金人自真定趋汴,屯于城下,京师遂陷。金人欲邀徽宗出郊,钦宗乃代其往,遂如青城。金人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于是大括金银,金人逼钦宗易服。既而又欲徽宗至青城面议,且以内侍所具诸王皇孙妃主名尽取之。徽宗即与” 其后同如青城,郓王楷及诸妃、公主、驸马及六官有位号者皆从。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冠服、礼器、法物、八宝、九鼎等物,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倡优,府库蓄积,为之一空。臣按程颐有言:“时当既济,惟虑患害之生,故思而豫防,使不至于患也。” 自古天下既济而致祸乱者,盖不能思患而豫防也。何也?盖物极则反,势至则危,理极则变,有必然之理也。人君于此思其未萌之患,虑其末流之祸,辗转于心胸之闲,图谋于思虑之际,审之于未然,遏之于将长,曲尽其防闲之术,旁求夫消弭之方,毋使一旦底于不可救药、无可奈何之地,则祸患不作而常保安荣矣。先儒有言:“成汤之危惧,成” 王之閟毖,皆思患豫防之谓也。后世人主,若唐元宗、德宗、宋之徽宗,皆恃其富盛而不谨于几微,遂驯致于祸乱而不可支持之地,谨剟于篇,以垂世戒。若夫叔季之君未致于既济之时而罹祸乱者,则不载云。臣尝因是而通论之,自古祸乱之兴,未有不由微而至著者也。人君惟不谨于细微之初,“所以驯致于大乱极弊之地。彼其积弊之后,衰季之世,固其宜也。若夫当承平熙洽之馀,享丰亨豫大之奉,肆其胸臆,信任匪人,穷奢极欲,无所不至。一旦失其富贵尊荣之势,而为流离困厄之归,是岂无故而然哉?其所由来,必有其渐,良由不能慎之于始,审之于微,思其所必至之患,而豫先有以” 防之也。此三君者,皆有过人之才,当既济之时,不能防微谨始,思患而豫防之,以驯致夫困苦流离之极,有不忍言者。吁,可不戒哉!臣故因大《易》“思患豫防” 之象,而引三君之事以实之,而著于审几微之末,以垂万世之戒。后世人主,尚鉴于兹,兢兢业业,谨之于微,毋使一旦不幸而蹈其覆辙焉。岂彼一时一人之幸,其实千万世亿兆之人之幸也。

    圣学格物通

    《审几上》

    《易系辞传》“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惟深也, 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惟神也, 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臣若水通曰:此言圣人之作《易》,原于心也。通,犹开也。志者,物之志也;深也者,理之未形体也;几也者,理之已动用也。一体一用,变化无方,可以观神矣,皆圣人之心易也。《易》不作,则圣人之心无以达诸天下,何以开物而成务也?故作《易》以极其深而天下之志则发矣,研其几而于天下之务顺成矣,妙其神而于天下之化溥博矣。惟深故“几” ,惟几故“神” ,一理之贯通也。人君学《易》以求得乎吾心之理,则其深也动于几,其几也妙于神。通志成务,以囿天下于神化之域,而能事毕矣。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 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 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 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臣若水通曰:此《易系》释豫六二之爻辞也。无谄无渎者,心之中正本体,乃天理之发见,所谓几也。知此故能存神,有谄渎之私,则人欲也。君子见天理之几介,守之如石,则定而确矣。不终日者,知而行之速也,如是则动必吉矣,故曰“先见。” 知几也者,知道也。而曰作曰介石,不俟终日,则行之果矣。君子体道之功如此,宁不“贞吉” 乎。斯道也,通微彰,合柔刚而一之者也。而无不知焉,知之至矣。在臣则为万夫之望,在君则为天下之望。君臣皆有其道,则在君为不渎,在臣为不谄,上下交而德业成矣。

    《书虞书·益稷》: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臣若水通曰:“止者至极不迁之名,即吾心本体之中正天理是也。安之云者,勿忘勿助,顺适乎自然则心纯乎天理而止得其止,有忘与助焉,则人欲肆而天理微,不得其止矣。惟几所以致力于一念之微,惟康所以致力于事为之著,二者皆安止之。”

    工夫也。诚意之功,在《虞书益稷谟》。此章最为切要。盖禹得于舜,“惟精惟一” 之传者,诚为人君圣学之首务也。㐲!惟圣明体而行之,幸甚!

    《周书召诰》:“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 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臣若水通曰:“此成周初成,召公告成王初政之言也。呜呼,叹辞。初服,行事之始也。召公叹息,言王之初服,如人之生子然,无不在于初生之时。初习为善则善矣,习于善则自贻其哲命也。今天其命王以哲乎,命以吉凶乎,命以历年乎?皆不可知。所可知者,今我初行政事如何,尔初服而敬德,则亦自贻哲命而吉与” 历年矣。夫天下之事,莫不在于初,故《经》曰:“慎厥初,惟其终。” 是则初事者,智愚治乱之几也。初心者,善恶邪正之几也,吉凶长短,于此焉判。为人君欲图治拨乱者,在于初事,欲慎初事者,在于初心。《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之心,乃初心也。初心善则事无不善,事无不善则吉与历年反是则凶,短折至矣。可不慎其几乎。

    《审几下》

    班彪《王命论》曰:“昔陈婴之母,以婴家世贫贱,卒富贵 不祥,止婴勿王。王陵之母,知汉王必得天下,伏剑而 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 福之几,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 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 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臣若水通曰:“安危存亡之几,甚著也,惟明者知之。明者非他,虚而无累则明也。陈王二母,一妇人尔,尚知国家兴亡之大几,岂其智之过人哉?以无累尔。以隗嚣之智,反二母之不若,则欲累之也。徒使班彪之论,托之空言,惜哉!”

    宋哲宗元祐三年,以吕公著为司空、同平章军国事, 鸿胪丞常安民遗公著《书》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 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 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 不忧于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 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 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 卧也。故去小人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

    臣若水通曰:“观常安民告公著之言,谓忧于未可忧之前,盖以进君子,胜小人,以决治乱安危之几,庶乎所谓识微见几豪杰矣。惜其未知君子小人之进退衰盛,系于君相一心之公私,其几尤微也。故古之贤相,必先正己以格君心之非,君心正则公而明,真知君子之可亲,则不得不进,真知小人之可远,则不得” 不退。故定天下之大几者。必先正其本,岂可以强为之哉。

    《陆贽奏议》曰:“上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臣所论之事, 下臣愚戆,窃谓不然。当论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 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 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渐,微者著之萌,故君子 慎初,圣人存戒。知几者所贵乎不远而复,制理者,必 在乎未乱之前。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 防微,微而弼之,乃其职也。涓涓不遏,终变桑田;焰焰 靡除,即燎原野。流煽已甚,祸灾已成,虽欲救之,固无 及矣。《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易》曰:“小人以小善为 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 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 陛下安得使之勿论乎?《虞书》载咎繇之言曰:“兢兢业 业,一日二日万几。”兢兢,慎也;业业,危也;几者,动之微 也。唐虞之际,主圣臣贤,庶绩咸熙,万邦已协,而犹上 下相戒。既慎且危,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 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

    臣若水通曰:“德宗以造塔为微小,而责姜公辅以过言,可谓昧于几事者矣。夫人主当以虚心而察天下之几,几不在大而在小,不在显而在微,微小之不谨,则将显大而不可遏,且不忍其区区公主之小爱,以至为之造塔。一念既萌,一令既出,糜费万金,剥虐万姓,得罪万方,贻讥万世,岂微小云乎?甚矣德宗之不” 智也!幸有《陆贽》之忠言,证以圣人之明训,曾不克念,而何几之能察乎?

    周惇颐曰:“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 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 而吉凶之几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思者,心之神也。《洪范》五事,于思属土,土之通乎四行,犹思之通乎四德。聪明睿智,心思之神也,故曰:聪明圣知达天德。夫思也者,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人而人,潜鬼神而鬼神。天地鬼神犹无不通,而况于人乎,而况于心之德乎。《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 思之于人,其大矣哉。

    周惇颐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闲者,几也。”

    臣若水通曰:“几者,善恶之端,而吉凶之判也。故君子一念而善焉,知吉之所由生也。一念而不善焉,知凶之所由生也。一念而正焉,知善之所由生也。一念而邪焉,知恶之所由生也。所以考其正不正者,于心取之而已,辨之不可不早也。《记》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盖言谨也。噫非天下之大智,其孰能’” 与于此。

    周惇颐曰:“几善恶?”

    臣若水通曰:“几者动之微也。动之微何以有善恶也?人之心虚明中正,此其本体,非有善恶以为对者也。一念之动而正焉,善也;一念之动而邪焉,恶也。方其始也,闲不容发,及其成也,莫大之祸。滔天之恶皆由于此。故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见之可不早乎。夫惟体认天理为能豫养之于未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