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字学典 第八十六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八十七卷
理学汇编 字学典 第八十八卷


    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字学典

     第八十七卷目录

     书法部总论二

      唐孙过庭书谱总论

      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

      林罕字源偏旁小说序论篆隶

      宋欧阳修试笔学书为乐 学书消日 学书作故事 学真草书 学书费

      纸 学书工拙 作字要熟 用笔之法 苏子美论书 苏子美蔡君谟书 李邕书

      蔡忠惠公集论书

      东坡文集论书

      山谷文集论书

      海岳名言论书

      黄伯思东观馀论论书 论临摹二法

      董逌广川题跋论书

    字学典第八十七卷

    书法部总论二

    唐孙过庭书谱

    《总论》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锺、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 妙。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锺、张信为绝伦,其馀不足 观。可谓锺、张云殁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锺、张, 锺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 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锺 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 “于即事。”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 质而今妍。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 记言,而淳漓一迁,质文三变,驰骛沿革,物理常然,贵 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 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又云:“子敬之 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锺、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 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犹精 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 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常作佳书与之, 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安尝问:“敬卿书 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又答: “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 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子不入。 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 未克箕裘。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 面墙。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 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 敬乃内惭。是知逸少之比锺张,专博斯别。子敬之不 及逸少,无或疑焉。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锺张之 馀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精专,时逾二纪,有乖入木 之术,无闲临池之志。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 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 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 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如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 晨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 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 闲,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剑一作衄挫于毫芒。况 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曾不旁窥尺牍,俯习寸阴,引 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 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然 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 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 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讵!若功“定礼乐,妙拟 神仙,犹埏埴之罔穷,与工𬬻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 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 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 达之兼善者矣。存精遇赏,岂徒然与?”而东晋士人,互 相陶染,至于王、谢之族,郄、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或 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方复闻疑称疑,得 末行末。故今阻绝,无所质问。试有所会,缄秘已深,遂 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 由。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 草将迷。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阙。 改作阂通规。”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 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加以趋事适时,行书为要,题勒 方富,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 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 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 记文。回互虽殊,大体相涉。故亦旁通二篆,俯贯《八分》, 包括章草,涵泳飞白。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至如锺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 伯英不真,而点画狼籍;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自玆以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虽篆隶草章,工 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 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蕴之以“风神,温之 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 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 龄俄顷。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又同时而书, 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 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 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 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 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 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 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义无所从。当仁者得意 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 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 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代有《笔 阵图》《七行中画》《执笔图》,手貌乖舛,点画湮讹。顷见南 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 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至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 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若乃师 宜官之高名,徒新史牒;邯郸淳之令范,空着缣缃。暨 乎崔、杜以来,萧、羊以往,代祀绵远,名氏滋繁。或藉甚 不渝,人亡业显;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加以縻蠹不 传,搜秘将尽,偶逢真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𫌨 缕。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且 《六爻》之作,肇自轩辕;八体之兴,“始于嬴政,其来尚矣, 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既非所习,又亦略 诸。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 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 所详焉。”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 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 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 之际,稽古斯在。岂有贻谋令嗣,道叶义方。章则顿亏, 一至于此。”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若指 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 寂寥?非训非经,宜从集择。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 言;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可仿佛其状,纲纪其辞, 冀酌《希夷》,取会情境。阙而未逮,请俟将来。今撰执、使 转用之由,以祛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 从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 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编列 众工,错综群妙,举前贤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窥其 根源,析其支派,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披卷可明, 下笔无滞,诡词异说,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务裨学 者。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 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致使摹拓日广,研习 岁滋,先后著名,多从散落。历代孤绍,非其效欤。试言 其由,略陈数言,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 史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历代所传,真行绝致者也。 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 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 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 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嗳之喜。一作奏驰神睢涣,方思 藻绘之文。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莫不强名 为体,共习分区。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 阴惨,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 安有体哉!夫运用之方,虽由己出,规模所设,信属目 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心不厌 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闲于胸襟,自然 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 之心预乎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尝有好事者就 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 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断可极于所临矣。若思通楷, 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愈妙。学 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时,时然一变,极其分 矣。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 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之 际,人书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而七十从心。”故能达 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由谋而后动,动不失宜,时 然后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 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子敬已 下,莫不效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 情悬隔者也。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自矜者 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 通之理。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 之即事,断可明焉。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 合体,忽劳逸而分驱。或恬澹雍容,内涵筋骨;或折挫 槎枿,外曜锋芒。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 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检。跃泉之态,未睹其 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纵欲唐突羲献,诬罔锺、张,安

    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慕习之辈,尤宜慎诸。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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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速,翻效迟重。夫劲速

    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将反其速,行臻会美 之方;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能速不速,所谓“淹留。” 因迟就迟,讵名赏会,非其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 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气存矣,而遒润加之。亦 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 辉。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益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 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稍劣, 譬夫芳林落蘗,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萍,徒青翠而 奚托。”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虽宗一家,而变成多 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径挺不遒,刚 狠者又倔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 矩,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 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染于俗吏。斯皆独行 之士,偏玩所乖。《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 以化成天下。”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假如运用未周, 尚亏工于秘奥;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机锋。必能旁 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镕铸虫篆,陶钧草隶。体 五材之并用,仪形太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至 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 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 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 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 端,合情调于纸上。无闲心手,忘怀楷则,自可背羲、献 而无失,违锺、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隋 珠和璧,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得鱼获 兔,犹吝筌蹄。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有 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语过其分,实累枢机。吾尝 静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 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既昧所见,尤喻所闻。 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余乃假之以缃缥,题之以 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毫末之奇,罕议锋 端之失。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是知伯子之 息流波,盖有由矣。夫蔡邕不谬赏,孙阳不妄顾者,以 其元鉴精通,故不滞于耳目也。向使奇音在爨,庸听 惊其妙响;逸足伏枥,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 伯乐未可尚也。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门生 护书几,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 而伸于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庄子》曰:“朝菌不 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 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求夏虫哉?自汉 魏以来,论书者多矣。妍媸杂揉,条目纠纷。或重述旧 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 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 用,名曰《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四海知音,或 存观省。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

    《十二意》

    予罢䄮醴泉,特诣东洛,访金吾长史张公旭,请师笔 法。长史于时在裴儆宅憩止,已一年矣。众有师张公 求笔法,或有得者,皆曰神妙。仆顷在长安,师事张公, 竟不蒙传授,使知是道也。人或问笔法者,张公皆大 笑而已。即对草书,或三纸五纸,皆乘兴而散,不复有 得其言者。仆自再游洛下,相见眷然不替。仆因问裴 儆:“足下师敬长史,有何所得?”曰:“但得书绢素屏数本, 亦尝请论笔法,唯言倍加功学,临写书法,当自悟矣。” 仆自停裴家月馀日,因与裴儆从长史言话。儆前请 曰:“既承九丈奖谕,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于翰墨,傥 得闻《笔法要诀》,则终为师学,以冀至于能妙,岂任感 戴之诚也。”长史良久不言,左右盼视,怫然而起,仆乃 从行,归于东竹林院小堂。张公乃当堂踞坐床,而命 仆居乎小榻,乃曰:“笔法元微,难妄传授,非志士高人, 讵可与言要妙。书之未能,且攻真艸,今以授子,可须 思妙。”乃曰:“夫平为横,子知之乎?”仆思以对,曰:“常闻长 史,令为一平画,皆须纵横有象,此岂非其谓乎?”长史 乃笑曰:“然。”又曰:“直为纵,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直者必 不令邪曲’之谓乎?”曰:“‘均为闲’,子知之乎?”曰:“尝蒙示,‘闲 不容光’之谓乎?”曰:“‘密为疏’,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筑锋 下笔,皆令完成,不令其疏’之谓乎?”曰:“‘锋为末’,子知之 乎?”曰:“‘岂不谓末以成画,其锋健’之谓乎?”曰:“‘力为骨体’, 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趯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 然雄媚之谓乎?”曰:“轻为曲折,子知之乎?”曰:“岂不谓钩 笔转角,折锋轻过之谓乎?”“亦谓转角为暗过之谓乎?” 曰:“决为牵掣,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牵掣为撇,决意挫 锋,使不怯滞,令险峻而成,以谓之决乎?”曰:“补为不足, 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点画或有失趣者,则以别点画 救之谓乎?”曰:“损为有馀,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趣长笔 短,常使意势有馀,而画若不足之谓乎?”曰:“巧为布置, 子知之乎?”曰:“岂不谓欲书先预想字形,布置令其平 稳,或意外生体,令有异势,是谓之巧乎?”曰:“称为大小, 子知之乎?”曰:“岂不谓大字蹙之令小,小字展之使大兼令茂密,所以为称乎?”长史曰:“子言颇皆近之矣。夫 书道之妙,焕乎其有为自”外之奇妙,所以不尽。世之 书者,宗二王。元常逸迹,曾不睥睨,笔法之妙,远迩雷 同。献之书谓之“古肥”,张旭书谓之“今瘦”,古今殊异,肥 瘦颇反,如自省览,有异众说。锺繇巧趣精细,始自机 神,肥瘦古今,量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 于学锺,势巧形密,及其独运,意疏字缓。譬楚人习夏, 不能无楚,“过言不绝,未为笃论。又子敬之不逮逸少, 犹逸少之不逮元常。学子敬者,画虎也;学元常者,画 龙也。余虽不习,久得其道,不习而言必慕之。欤傥著 巧思,思盈半矣,子其勉之。功精勤悉,自当妙笔。”真卿 前请曰:“幸蒙长史传授笔法,敢问工书之妙,何如得 齐于古人?”张公曰:“妙在执笔,令其圆转,勿使拘”挛。其 次识法,谓口授手传之诀,勿使无度,所谓笔法也。“其 次在于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纸笔精佳。其 次变法适怀,纵舍规矩。五者备矣,然后能齐于古人。” 曰:“敢问执笔之理,可得闻乎?”长史曰:“予传授笔法,得 之于老舅。”彦远曰:“吾昔日学书,虽功深而迹不至殊 妙。后闻于褚河南公,用笔当须如印泥画沙。始而不 悟,后于江岛见沙地平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 锋画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 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锋,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 功成之极矣。真艸用笔,悉如画泥沙”,则其道至矣。是 乃其迹可久,自然齐于古人矣。但思此理,以专想功 用,故其画点不得妄动。子其书绅。余遂铭谢。逡巡再 拜而退。自此得攻书之术。于兹五年。真艸自知可成 矣。

    林罕字源偏旁小说序

    《论篆隶》

    篆势有笔力遒健,字势妍丽者,斯乃意巧之人,临文 改易,或参差之,或长短之,屈曲之,拗綟之,务于奇怪, 以媚一时。后习之人,性有利钝,致与元篆、隶不同,盖 病由此起。今之学者,但能明知八法,洞晓六书,道理 既全,体格自实,亦何必踵欧、虞、褚、柳之惑乱哉!

    宋欧阳修试笔

    《学书为乐》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 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 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 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是有馀。

    《学书消日》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以废去,或厌而不为, 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 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日。乃 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学书作故事》

    学书勿浪书,事有可记者,他时便为故事。

    《学真草书》

    自此已后,只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 兼楷,十年不倦当得名。然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万 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为劳也;有以乐 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而 有为物所乐之心。

    《学书费纸》

    学书费纸,犹胜饮酒费钱。曩时尝见王文康公戒其 子弟云:“吾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文康,太原人,世 以晋人喜啬资谈笑,信有是哉。吾年向老,亦不欲多 耗用物,诚未足以有益于人。然衰年志思不壮,于 “少能快然”,亦其理耳。

    《学书工拙》

    每书字,尝自嫌其不佳,而见者或称其可取。尝有初 不自喜,隔数日视之,颇若有可爱者。然此初欲寓其 心以消日,何用较其工拙?而区区于此,遂成一役之 劳,岂非“人心蔽于好胜耶!”

    《作字要熟》

    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完实而有馀,于静坐中自是一 乐事,然患少暇,岂其于乐处常不足耶?

    《用笔之法》

    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 之,斜正之闲,便分工拙。能知此及虚腕,则羲、献之书 可以意得也。因知万事有法。扬子云“断木为棋,刓革 为鞠”,亦皆有法,岂正得此也?

    《苏子美论书》

    苏子美喜论用笔,而书字不迨,其所论岂其力不副 其心耶?然万事以心为本,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 独以为不然,此所谓“非知之难而行之难”者也。古之 人不虚劳其心力,故其学精而无不至。盖方其幼也, 未有所为时,专其力于学书,及其渐长,则其所学渐 近于用。今人不然,多学书于晚年,所以与古不同也。

    《苏子美蔡君谟书》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 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 此语已二十馀年,竟何如哉!

    《李邕书》

    予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 趣。及看之久,遂谓“他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 譬犹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邕书得 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耶?因 见邕书,追求锺、王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 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馀。余偶从邕书而 得之耳。

    蔡忠惠公集

    《论书》

    锺、王、索靖法相近,张芝又离为一法。今书有规矩者, 王、索其雄逸不常者,皆本张也。旭、素尽出此流,盖其 天资,近者学之,易得门户。学书之要,唯取神气为佳。 若模象体势,虽形似而无精神,乃不知书者所为耳。 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 叔《鼎器铭》,又知古之篆文,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 下,唯其意之所欲,然亦有工拙。秦汉以来,裁得一体, 故《古文》所见止此,惜哉。

    唐初二王笔迹犹多,当时学者,莫不依仿,今所存者 无几。然观欧、虞、褚、陆,号为名书,其结约字法,皆出王 家。父子学《大令》者多放纵,而羲之投笔处皆有神妙。 予尝谓篆、隶正书与草、行通是一法。吴道子善画,而 张长史师其笔法,岂有异哉?然其精粗系性之利钝, 学之浅深。古人有“笔冢墨池”之说,当非虚也。

    近世篆书,好为奇特,都无古意。唐李监通于斯,气力 浑厚,可谓篆中之雄也。学者宜知此说,然后可与论 《篆》矣。

    东坡集

    《论书》

    笔墨之迹,托于有形,有形则有弊。苟不至于无,而自 乐于一时,聊寓其心,忘忧晚岁,则犹贤于博奕也。虽 然,不假外物而有守于内者,圣贤之高致也。惟颜子 得之。

    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 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 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此弊之极,遂至于周越 仲翼,无足怪者。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 人,是一快也。

    《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

    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草书,犹 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

    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 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闲,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 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方其运也,左右前后却不免 攲侧,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绳。此之谓笔正。”柳诚悬之 言良是。古人得笔法有所自,张长史以剑器容有是 理。雷太简乃云:“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亦言“见蛇 斗而草书长”,此殆谬矣。

    观其书,有以得其为人,则君子小人必见于《书》,是殆 不然。以貌取人,且犹不可,而况书乎?吾观颜公书,未 尝不想见其风采,非徒得其为人而已,凛乎若见其 诮卢杞而叱希烈,何也?其理与韩非窃斧之说无异, 然人之字画工拙之外,盖皆有趣,亦有以见其为人 邪正之粗云。

    黄山谷文集

    《论书》

    今时学《兰亭》者,不师其笔意,便作行势,正如美西子 捧心,而不自寤其丑也。余尝观汉时石刻篆隶,颇得 楷法。后生若以余说学《兰亭》当得之。

    《兰亭》虽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为准。譬如周 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 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 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曰:“吾将以吾之 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

    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 意在笔前耳。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 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要之,右军二言,群 言之长也。

    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闲,小字难于宽绰 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论《兰亭禊事》《诗,叙》先 秦古器科斗文字结密而无闲,如《焦山崩崖瘗鹤铭》 《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 诏》,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 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如人眩时,五” 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学书时 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 妙处。惟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妍,往往工左尚病右。 古人作《兰亭叙》《孔子庙堂碑》,皆作一淡墨本,盖见古 人用笔回腕馀势,若深墨本,但得笔中意耳。今人但 见深墨本收书锋芒。故以旧笔临仿。不知前辈书初 亦有锋锷。此不传之妙也。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他 异,但能用笔耳。

    草书妙处,须学者自得,然学久乃当知之。“墨池笔冢”, 非传者妄也。

    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 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 人耳。余尝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惟不可俗,俗便 不可医也。

    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 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 人书于壁闲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 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凡作 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 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不难工 矣。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古人学书,学其二处。 今人学书,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丑恶处,如今人 作《颜体》,乃其可慨然者。

    楷法欲如快马入阵,草法欲左规右矩,此古人妙处 也。

    晁美叔尝背议余书,唯有韵耳,至于右军波戈点画, 一笔无也。有附予者,传若言于陈留,予笑之曰:“若美 叔则与右军合者。”优孟抵掌谈说:乃是孙叔敖邪?往 尝有丘敬和者,摹仿右军书,笔意亦润泽,便为绳墨 所缚,不得左右。予尝赠之诗,中有句云:“字身藏颖秀 劲清,问谁学之果兰亭。大字无过《瘗鹤铭》”,晚有《石崖 颂》,“中兴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随人作 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不知美叔尝闻此论乎? 往年定国常谓余书不工,书工不工,大不足计较事。 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也。盖字中无笔如禅, 句中无眼,非深解宗理者,未易及此。古人有言:“大字 无过《瘗鹤铭》,小字莫学痴冻蝇,随人学人成旧人”自 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自不按古体,惟务排叠字势, 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凡学字时,先当双钩, 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 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日当成一家之 法焉。

    海岳名言

    《论书》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 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 故吾所论,要在入神,不为溢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闲或有 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 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 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 祖也。

    江南吴: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尹仁 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尹知代吾名书碑及书大 字,更无辩。门下许侍儿尤爱其小楷,云:“每小简可使 令嗣书。”谓尹知也。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诗云:“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 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 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由是论之,古 无真大字明矣。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 面,已少锺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 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 书。

    唐《官告》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已 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 字亦自此肥。开元已前,古气无复有矣。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 僧虔、萧子云传锺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 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 字促令小,小字促令大,非古也。”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巳非己书也。故必须 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会主 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惟《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 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之差,乃知颜出于 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 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 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 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 字。其后经生祖述,闲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 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 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 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 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 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 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 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 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飞动 之势也。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 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 势,而三代法亡矣。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 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 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 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 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 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锺、王趣,馀皆不及矣。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自“颠沛” 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 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 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兹古语也。吾梦古衣冠人, 授以折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蔡元 长见而惊曰:“法何太遽异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 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 有体势,乃佳尔。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尹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吾书多,小儿作草书,大段 有意思。”

    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锺、索也,可不 勉之!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因思 苏之才恒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 一.。

    半山庄台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文公《与杨凝式 书》,人鲜知之。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金陵幕山楼》隶榜,乃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想六朝 宫殿榜皆如是。

    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今见其本,乃 如柰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

    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 工也。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 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 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 复问:“卿书何如?”对曰:“臣书刷字。”

    黄伯思东观馀论

    《论书》

    章草惟汉、魏、西晋人最妙。至逸少变索靖法,稍以华 胜。世传书诸葛武侯对蜀昭烈语,及《豹奴》等章帖,皆 逸少书也。萧景乔《出师颂》虽不迨魏、晋人,然高古尚 有遗风。自其书中观之,过正隶远矣。隋智永又变此 法,至唐人绝罕为之,近世遂窈然无闻。盖去古既远, 妙指弗传,几至于泯绝耶。然世岂无玆人,顾俗未之 识耳。

    张怀瓘论书,以《会稽草书》第八,在《世将》茂宏辈诸人 下,意谓其拘法度,少纵放也。予谓草之狂怪,乃书之 下者,因陋就浅,徒足以障拙目耳。若逸少草之佳处, 盖与纵心者契妙,宁可以不逾矩议之哉!若怀瓘者, 以形模求字,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

    昔人运笔,侧掠努趯,皆有成规,若法度礼乐,不可斯 须离。及造微洞妙,则出没飞动,神会意得。然所谓“成 规”者,初未尝失。今世人作一波画,尚未知厝笔处,徒 规规强效古人,纵成但若印刻字耳。

    篆法之坏,肇李监;“草”法之弊,肇张长史;“八分”之俗,肇 韩择木。此诸人书非不工也,而阙古人之阙一字恐是渊字 《原教》俗士之升木,于书家为患最深。夫篆之方稳,草 之颠放,八分之纎丽,学便可至,而天一作大势失矣。彼 观锺彝《文识》,汉世诸碑,王索遗迹,宁不少损乎?此可 为知者道。

    流俗言作书皆欲悬腕而聚指管端,真、草必用此法 乃善。予谓不然。逸少书法,有真一、行二、草三,以言执 笔去笔跗远近耳。今笔长不过五寸,虽作草书,必在 其三,而真、行弥近。今不问正、草,必欲聚指管端,乃妄 论也。今观晋、宋及唐人画图,执笔者未尝若此,可破 俗之鄙说凡书横难从易,方正在二者闲不悟书意,而作衡法, 不斜则浊,此体惟锺、索、逸、献真知也。宋、齐、梁人似之, 陈、隋至唐,皆不近也。

    《陶隐居集杨许三仙君真迹》论其书云:“杨君书最工, 不今不古,能细能大,大较虽祖效郗法,笔力规矩,兼 于二王。篆书乃是学杨,而字体劲利,偏善写经画符, 与杨相似,郁勃峰势,殆非人功所逮。长史章草乃能, 而正书古拙。隐居昔见张道恩善别法书,叹其神识。 今观三君迹,一字一画,皆望影悬,了自思非智艺所” 及,特天假此鉴,令有以显悟尔。三君书迹,今无复存, 独唐宝𣳻《述书赋》著《杨真人行书》,带名六行。观隐居 之论,想见其清致也,惜哉!!今亦弗传矣。隐居书自奇, 世传《画版帖》及焦山下《瘗鹤铭》,皆其遗迹也,今人罕 能辨之。於戏!妙识远矣,古人之知音益稀,安得隐居 道恩辈与之论书哉!

    后魏,北齐人书,《洛阳故城》,多有遗迹,虽差近古,然终 不脱毡裘气。文物从永嘉来,自北而南,故妙书皆在 江左。

    洛人好杨凝式少师书,信可传宝。但自唐中世来,汉、 晋书法不传,如凝式辈所祖述者不远,会稽父子笔 法,似不如是。洛人得杨真迹,夸诩以为希世珍,所谓 “子诚齐人”耳。

    “我居清空表,君处红埃中。仙人持玉尺,度君多少才。 玉尺不可尽,君才无时休。”此《上清宝典》李太白诗也。 近世书人,惟章申公能传笔意,虽精巧不迨唐,而笔 势超超,意出褚薛上矣。比来空一字疑襄字阳号知古法,然 但能行书,正草殊不工;爱观古帖,而议论疏阔;好摹 古帖而点画失真。世言其拓本与真迹同,然比李建 中、周越辈则小过也。

    《论临摹二法》

    世人多不晓“临”、“摹”之别。“临”谓以纸在古帖旁,观其形 势而学之,若临渊之临,故谓之“临。摹”;谓以薄纸覆古 帖上,随其细大而拓之,若摹画之摹,故谓之“摹”;或以 厚纸覆帖上,就明牖影而摹之,又谓之“响拓”焉。临之 与摹,二者迥殊,不可乱也。

    董逌广川题跋

    《论书》

    书法贵在得笔意,若拘于法者,正似唐经所传者尔, 其于古人极地不复到也。观前人于书,自有得于天 然者,下手便见笔意,其于工夫不至,虽不害为佳致, 然不合于法者,亦终不可语书也。观《兰亭叙》《乐毅论》, 便知逸少于法度备矣。此皆已出后人摹勒以传,不 能尽得当时下笔意。至其合处,犹度绝前辈,备有书 法可考,则知书到古人地位,自可以法度论也。 古人于用笔时,一法不立,故众技随至,而于见空时 得无字相,此其不落世检,而天度自全也。世人方将 捉三寸柔毫,藉之缇油,心量形象而暗度远近疏密, 随步武之后,蹑其遗尘,岂复有全书者耶?邬融尝问: “素胡不学雨溜痕”,良久而省。又问:“拨镫法如何?”曰:“如 人并乘,镫不相犯。剜锋事密射如何?”曰:“不可言也。 书法要得自然,其于规矩权衡,各有成法,不可遁也。 至于骏发陵厉,自取气决,则纵释法度,随机制宜,不 守一定,若一切束于法者,非书也。世称王逸少为书 祖,观其遗文,可以得之。每为一画,则三过笔,至波势 则偃笔从字有同处,创为别”体。若其垂露、悬针、锤石、 钗股,诸体备有。至于神明焕发,绝尘掣影,则不谋自 合,此其贵也。后世论书法太严,尊逸少太过,如谓《黄 庭》清“浊”字,三点为势,上劲侧,中偃,下潜挫而趯锋。乐 毅论“燕”字,谓之联飞,左揭右入。《告誓文》“客”字,一飞三 动,上则左竖右揭。如此类者,岂复有书邪?又谓一合 用,二兼,三解“橛,四平分”,如此论书,正可谓唐经生等 所为字,若尽求于此,虽逸少未必能合也。今人作字 既无法,而论书之法又常过,是亦未尝求于古也。 “峻拔一角,潜虚半股”,此于书法其体裁当如此矣。至 于分若抵背,合如并目,以侧映斜,以斜附曲,然后成 书,而古人于此盖尽之也。书贵得法,然以点画论法者,皆蔽于书者也。求法者, 当在体用备处,一法不忘,浓纤健快,各当其意,然后 结字不失疏密合度,可以论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