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汇编 闺媛典 第一百十四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一百十五卷
明伦汇编 闺媛典 第一百十六卷


    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闺媛典

     第一百十五卷目录

     闺烈部艺文一

      齐杞梁妻赞       晋左贵嫔

      高愍女碑         唐李翱

      露筋庙碑         宋米芾

      史母程氏传        元袁桷

      双节庙记         揭傒斯

      蔡氏赞           苏偀

      题天台三节传后      明宋濂

      王媛颂           前人

      宋烈妇传          前人

      谢烈妇赞          前人

      贞妇郭丑小传        前人

      贞母阡记         徐一夔

      七姬墓铭          张羽

      方氏二烈女小传       章岳

      林烈女哀辞         林燫

      何氏烈女墓碑记       马骙

      重刻露筋碑         都穆

      潞州贞烈倡和序      王云凤

      新建忠烈祠碑记       陈琳

      书贞烈集后         史学

      愿代夫死疏         张氏

      王烈妇传         王世贞

      哀赵节妇辞         前人

      同门双节序         陈果

      陈烈妇唐氏诔        屠隆

      烈妇哀辞         徐九皋

    闺媛典第一百十五卷

    闺烈部艺文一

    齐杞梁妻赞       晋左贵嫔

    遭命不辰。逢时险屯。夫卒埸莒。郊吊不宾。哀崩高城。 诉情穹是。遂赴淄川。托躯清津。

    高愍女碑         唐李翱

    愍女,姓高,妹妹名也。生七岁,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 濮阳归天子。前此者有质妹妹与其母兄者,使彦昭 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 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 于官,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皆 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妹 独曰:“我家为忠,宗族诛夷,四方神祇尚何知。”问其父 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谥之曰愍。 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 子也;天下之为夫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室家也; 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 也。昔者曹娥思父,自沉于江,狱吏呼囚,章女悲号思 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迺除肉刑。彼四女,或孝 或智,或仁或义。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 不伦,向遂推而布之于天下,其谁不从而化焉?“虽有 逆子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 王化之大端也。异哉,愍女之行,莫不家闻户知也。贞 元十三年,翱在汴州,彦昭时为颍州刺史,昌黎韩愈 始为余言,余既悲而嘉之,于是作《高愍女碑》。

    露筋庙碑         宋米芾

    “天地之间大体阳”,况君子阴比小人,而五行交相为 功,各有正位。其庞杂者,亦交处于阴阳之间,盖乱臣 贼子之所禀,妇人女子之所羞。虽其粉饰一时,班域 圣贤,明未即察,而阴谴亦不旋踵。则泽国之女噆肤 露筋,不就有帏之子,名不显于一时,祠方揭于千古, 庸夫愚妇之所传称,有如昨日,是幽显之所共信,而 古今不可得而议者。然则伯夷、叔齐之节,不必俟圣 人,万世所自知明矣。绍圣元年十月,中岳外史米芾 东归过其下,刻石赞曰:“王化焕猗盛江汉;叔运煽猗 人伦乱。一德产猗昭世典。情莫转猗天质善。楚泽缅 猗云木偃。炜斯图猗日星建。”

    史母程氏传        元袁桷

    呜呼!余尝得《三卯录》读之,蜀祸之惨,诚不忍言也。夫 朱祀孙之死而复生也,蜀民就死,率五十人为一聚, 以刀刺之,迺积尸至暮。疑不死,复刺之。祀孙尸积于 下,刺者偶不及,尸血淋漓,入祀孙口,夜半始苏,匍匐 入林,薄匿他所。后出蜀为枢密使,尝袒裼示人,未尝 不泣下。贺靖《权成都录》,城中骸骨一百四十万,城外 者不计。呜呼!盖可悲也。蜀眉州史氏,由唐吏部侍郎俨从僖宗幸蜀,因家焉。其先墓在青神,将二十世。宋 世号名族,其出蜀者,今唯居湖州一房。读其遗事,益 悲之。史母程夫人,苏文忠之母之族也。夫人将携其 家下峡江,以橐金腰缠之。兵暴至,伏林莽,与邻妪谋 曰:“输金果可生,吾儿无资,不复能出蜀,史宗无唯类 矣。纵得生,旦夕兵复至,亦决死,均死,死以全史儿,诚 不恨。妪见身死,为吾出腰中金,告儿使速走。”须臾,兵 果执母,谢以实无金,遂遇害。翼日,妪语于邻,告史氏 儿,儿甫十三,从草野得尸。如其言,窆以归。且亟图其 象,识曰:“史光母年五十有四,嘉熙二年十月二十七 日申时,死兵难,儿遂东南来,占籍湖州,刻意自奋,以 右科为浙东兵马钤辖。”軡辖生子圭文,嘉定儒学教 授。嘉定生子台、孙介喜。台孙习儒术,通吏文,复有子 几人?而史氏繇嘉熙至于今,且四传矣。噫蜀繇秦帝 入中夏至于宋,凡一千五百馀年,文物大盛,绝不知 有兵革,一旦扫削殆尽,迄今百馀年,遗墟败棘,郡县 降废几半,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双节庙记        揭奚斯

    皇帝元年,江浙行省言:“漳州万户府知事阚文兴死, 其君厥配王氏死,其夫邦人既为之立庙,请加褒显, 以慰邦人,以为天下后世劝。”乃下吏部定封,太常议 谥,而封阚文兴为英毅侯,王氏为贞烈夫人,庙曰双 节之庙。今右司郎中范阳张侯士弘为吏部侍郎时 所力行也。新安郑玉复持张侯命,请暴其事于丽牲 之石,谓:“阚文兴,不知何许人,王氏,金陵民家女。至元 十三年,从万户贾将军戍漳州。十七年八月望,剧贼 陈吊眼夜率众为乱,杀招讨傅全及其一家,官军死 者十八九。阚文兴战死。其配王氏,有美色,为贼所执, 逼欲污之。绐曰:‘我不幸至此,岂敢爱其身。愿收葬吾 夫,然后唯命’。贼义而许之,得其夫乱”尸中,置积薪火 之,遂自跃火中,并烧死。后十八年,府始上其事,连帅 及部使者以达行省。又九年,行省始闻于朝,下礼部 议,部请访王氏族里,旌其门闾,收恤其宗亲,仍以其 事付史馆。事下江浙求之,六年无所得,乃用漳守言, 表其故营曰“烈女之坊”,然无及文兴者。又二十有一 年,士民言之不已,以“有今日之请。”於戏!二人之死,卓 卓如此,犹历五十有四年,始获五鼎之封,双节之锡, 且必待张侯赞之。人之伏岩薮,沈下寮,砥名砺操,欲 闻于天下亦难矣。况数十年之间,有司之请,朝廷之 议,皆为王氏而止,王氏信莫及也,《阚文兴讵》,亦可少 哉?天下绾符杖节,拥万夫之众,镇千里之地者,不知 其几,一旦四方有急,天子之命未及于境,已闭阁称 疾者有矣,遂委众而逃者有矣。当是时,变起仓卒,使 阚文兴第守簿书期会之常,负妻子逾垣而避之,人 孰得议之?而蒙凶威,蹈白刃,奋不顾身,死而无悔者, 何耶?盖祸乱逼于前,忠义激于内,不暇择地而死也。 至于王氏,决死生于俄顷,不辱其身,烈丈夫有弗逮 矣。君子曰:“人皆死于危,二人独死于安。”以皆有苟免 之道而不为也。然江浙之请虽坚,中书之命虽下,微 张侯英毅必不侯,贞烈之封亦不及。而阚之死其君, 王之死其夫,亦岂欲求庙食,冀褒宠要誉于天下哉? 诚不忍弃君臣夫妇之义焉耳。傅全阖门死难,有司 之请,朝廷之议,皆不及者,武臣死事,国有常典云。其 词曰:“世道陞降,视纲与常。纲常弗紊,国乃吉昌。仡仡 阚侯,夙在戎幕。匪矛伊㦸,而簿书攸托。婉婉王姬,来 嫔于阚。夙兴夜寐,惟警戒是监。元有南土,爰镇于漳。 闽山岩岩,以海为疆。谓国既平,德威既加。弗戒弗备, 而内生糵芽。盗夜斫营,侯亦战死。王姬不辱,入火如 水。五十四”年,民请弗郤。庙有新号,而封有新爵。载念 厥初,风教未立。三纲如此,命胡不集。惟侯克齐尔家, 而妇克配尔德。生虽不融,没有遗则。民心孔怀,庙食 孔宜。式著刻辞,为臣妾之规。

    蔡氏赞           苏偀

    恂恂蔡女,敏慧而贤。嫔于王郎,佐读有年。胡天不吊, 白日沉渊。一言相许,追赴黄泉。呜呼!“冰糵其心兮松 柏为操,死而不朽兮终不可以为夭。木可连理兮白 兔驯饶。贞魂之不泯兮,伫看丹诏之下九霄。”

    题天台三节传后      明宋濂

    余修《元史》时,天台以三节妇之状来上,命他史官具 槁亲加删定,类入《烈女传》中,奉诏刻梓行世。先是会 稽杨廉夫为之作传,其事颇多于史官。盖国史当略, 私传宜详,其法则然也。近与台士游,尝询之,则廉夫 所载犹有阙遗者,因摭其言补之。杜思娶沈,沈生 三女及子勤而死。继室宗媛,秘书丞陶谊,女兄也。生 一女思。亦亡。宗媛弃膏沐弗御。上奉七十之姑,获 其驩心;下视沈之子女,不翅若亲育。十八年间,悉毕 其婚姻。岁丁未九月壬寅,台城陷,火焰烛天。宗媛护 姑柩,不忍他适,为兵所絷,驱之行。宗媛不从。兵怒,剚 刃于颈,深入二寸馀,不见血而没。濒死无他言,惟念 勤不置,曰:“勤苟不存,吾尚何望哉!”宗媛妹宗婉归周 本,亦同日死于水。谊妇王淑见事急,抱其子名长已者属傅母曰:“持以归其父,长已存,吾不死矣。”乃被发 乱走。明日事定,求之不得。淑见梦媵人曰:“吾义不辱 身,赴南邻杜氏井死矣。所怀簪珥亦投其中,可闻汉 生知之。”汉生,其夫字也。媵人以告,黎明觅之,皆在焉, 实十月乙巳也。然人之受刃无血者,宗媛则以之淑。 虽死,其精灵犹能动物不乱。是知贞节之女,其超绝 诚与常人殊。荐绅家相訾嗷者,辄斥曰:“女子妇人。”女 子妇人犹有是。呜呼!

    王媛颂           前人

    王媛贞阮者,名淑,槁城人,均州守阮容之子,历阳王 瑀之妻也。瑀故名阀,淑亦出右族,好礼而贞一,阳和 阴肃。懿闻,流三族间。瑀以材起家为裨将,当戍夫概。 《夫概》与敌土犬牙,瑀将逻骑侦其营,敌意劲兵压境, 悉力迎战。瑀知不能免,蹈白刃前,逻骑皆逝。瑀寻被 执,以不屈死。淑恸曰:“夫者妇天也。吾天倾矣,尚何所 仰哉!”遂蒙被泣卧,不粒食。媵人以食进,淑麾曰:“吾不 食矣。”已而气阽阽若丝,先后仅属。媵人又以药进,淑 复麾曰:“去,吾不药矣。”如此者七日,竟终,年甫二十三 尔。淑葬金华城北黄坞,其颠有异瓜生蔓,一而四实, 其色光翠如沐者,君子谓淑能知贞道矣。贞道明则 常伦定矣。《诗》云:“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此 之谓也。《颂》曰:“翼翼贞阮,执行有常。”夫戍而俘,尽然隐 伤不食以死,其节炜煌瓜瓞之生,天旌厥祥。

    宋烈妇传          前人

    烈妇宋㜪,字新,金华潜溪人。美姿容。幼即读书知大 义,搦管作字,亦庄正可观。既长,归乌伤贾明善足,不 妄逾户阈,虽家人弗闻其语笑声。一宗讙曰:“是端简 静默也,贾氏有妇矣。”父母亦贤之,不忍其远去左右。 越一年,令与夫来居潜溪,烈妇孝养益谨。见诸女读 古烈女事,则慨然想其为人。既而曰:“是亦不难为妇” 者当璧碎而洁,无宁瓦全而秽也。岁戊戌十月,西兵 捣兰谿,远近大震。烈妇不自安,同夫避入浦阳城窦 山中。未几,乡民啸聚倡乱,树旌纛,执剑杀人,如刈草 菅。烈妇亡匿灌莽中,为游卒所执,乃抽银条脱求解, 不听,将乱之。烈妇以计绐曰:“吾有珠,可直数千缗,昨 夕瘗山前坎中,尔幸无急,我急我,我将死,于尔何利? 不若导尔发之。”游卒悦其言,从之行至深渊侧,竟跃 入死焉。时十一月十四日也。其兄濂闻而哭曰:“天乎, 烈妇在家为淑女,归人为良妇,既淑且良,纵不备有 胡福?岂不得考终于寝乎?呜呼!自古莫不有死,当是 时,执法之大吏,秉钺之将帅,守土之二千石,或有不 能,而烈妇独能捐躯”徇义,千载犹生,视彼弗死而若 死者何如也,纵遘兵祸,又何伤焉!然而妇之守贞,犹 人子之当孝,人臣之当忠也。烈妇之死,恒道尔,何足 深羡乎!虽然,人之所欲,莫甚乎生,苟所见一发未尽, 则幸存之念生,含辱忍垢,何所不至哉!想其临渊之 时,贞刚之气充塞上下,天不足为高,地不足为厚,日 月不足为明,视微生直鸿毛耳。不然,何以能若是之 烈也。烈妇之事,与轧之窦氏、越之王氏无大相远,求 之千百而不一二见焉。濂因不避亲,摭其行实,著为 《私传》一通,所以白烈妇之志。他日传之竹帛,诏诸海 内,良史氏职也,非濂之所计也。

    谢烈妇赞          前人

    谢烈妇芾,婺之金华人。年十三,适兰谿吴履。奉尊章, 处宗族以礼,性勤而刚,事非义,毅然执弗行。鞠抚众 鶵,纫箴补缀,常至夜分,虽血贯指不自宁。履贫而宦 游,家政一听,芾能弗坠。戊戌春三月,西师破睦州,游 骑日压境上,芾惧急,谓履曰:“妾闻西师铁骑逾十万 数,出则尘埃蔽天,白日为黄,既得睦,必东窥婺,谓其 不至者妄也。卿读书号男子,宜察知之。妾衰瘦如鬼, 旦暮祸及,决不能挈弱幼远遁。曷若先买舟东下为 上计,否则归妾母家。母家南有池,即有急,以身喂鱼 鳖尔。”履重于行,绐曰:“勿恐,有履在也。”冬十月二日丁 卯,履出城南,芾复申前言,且祝履曰:“宜急,旋稍缓,无 及矣。”履复答如初。越四日辛未,芾见溃军被血衣,东 奔不绝,谓媵人曰:“事急矣,候鸡再号”,裹粮挟季女以 东。媵人负小儿以从。明日壬申,力惫甚,芾犹手牵女, 且行且泣曰:“汝父不得复见矣,吾与汝死即死耳,身 不可失也。”遂避入金华山中。媵人后视芾,不相及,弃 小儿道上,亦泣去。已而游兵四至,赤帜遍山泽,东西 作呼啸声,掳女,妇无算,芾度不可免,力疾扪萝而上, 抱女投崖下死。履归求之,浃日始得尸。母与女相向, 其貌如生时。呜呼!人极之所由建者,三纲也。使臣子 之于君父,皆如芾之弗畔其夫,国家安有丧乱之祸 哉!呜呼!世之号士君子者,平居暇日,高自称誉曰:“我 学周公、仲尼之道”,一旦君父有难,辄或窜或伏,不翅 狐兔,是妇人女子之弗如,抑又何说也?然自兵兴以 来,女妇以节著者,亦颇见之,未有若芾之烈者也。夫 岂乐死恶生者哉?诚以义塞于内,与其生而抱愧,宁 若死而就安。推其所志,神明可通,金石可贯,衡岳之 层云可开,非细故也。彝伦风教,于是所系为甚重。濂故为文道其事。呜呼!彼有家而奉箕帚者,“孰非人妇? 孰非人妇哉?”赞曰:“戊戌之变,濂女弟㜪亦以秉节沉 渊死后烈妇特三十有六日尔。濂悲之,泪落弗止。闻 有如间者,必谨叩之,或历其地以访焉。间尝过金华 山中,问烈妇投崖处,悲风四集,林木怒立,犹凛凛有 生气。岂其贞魂烈魄犹足以感人耶?烈妇虽死,其弗 死矣夫!”

    贞妇郭丑小传        前人

    郭氏丑,字道安,六合人也。美姿容,其父彬授之诗《书》, 辄通大旨。母刘氏得疫疾,诸弟妹尚幼,无所倚赖。道 安上扶掖母氏起居,下抚孩稚,漱浣纫缀之事皆亲 之。冬盛寒,灯火萧然,持书恒至夜半不休,且不乐靡 丽,身衣纨素同绮绣,女偕坐,不视也。彬绝爱之,不肯 归凡子。同里郑元来求婚,彬激曰:“尔能从师攻文辞, 即可尔。”元乃力学。道安年十九,竟妻元。妇道甚修,誉 起一乡。元间以《古列女传》难之,道安曰:“某女事如此, 其女事如彼,一一举之无  漏文。”元不能屈,因加进学 功。其父让滋不悦,痛绳之,元悒悒不乐。道安曰:“子但 尽诚尽孝,他非所知也,瞽叟底豫之言不闻耶?”元释 然,不知其父意别有在也。后见侵,道安厉色叱之去, 弹指出血曰:“父误我,父误我,不幸遇此,唯有一死尔。” 媵人劝曰:“何不告夫君知之?”道安曰:“吾苟白其故,父 子何面目相见耶?”媵曰:“此人伦之变,宜走诉父母,使 知所忌,不敢肆。”道安曰:“祗扬恶声,无益也,不如死之 为。”安日向中,道安潜出,沉于河,时洪武十年七月十 七日也。彬闻之悲,欲无生,瘗于扬子西沙清水潭上。 一夕,元梦其来,车马仪卫甚都,且曰:“妾今在长芦水 府,掌钩考人问善恶,念子索居,故一来耳,不可久留 也。”言毕,飒然如风雨而去。次夕,其姑梦亦如之。长芦 在六合城南二十五里云。史氏曰:郭氏素称《诗》《礼》之 家,妇人女子亦有异于人。彬之姑真适许士瞻,生一 女,而士瞻死,年始二十三耳;今垂五十,节操凛然;而 道安又贞烈如此,诚可敬仰。传言“忠节之人,殁必为 神明。”长芦之事虽近诬,亦不敢谓决无是理也。呜呼! 《新台》之什,孔子删诗而不削者,其垂训远矣哉!

    贞母阡记         徐一夔

    “贞母阡”者,昂上人之母禹氏所葬处也。阡在崇德县 之石门镇。初,张氏陷姑苏,江浙丞相檄苗獠以御之。 苗獠素暴悍,所过务淫劫。时禹氏从其夫吴避地石 门,苗獠前队将过其处,禹氏有姿色,自度不免,亟告 其夫,具舟出避。比登舟,前队已策马至,叱禹氏使弗 避,禹氏遂跃水死。其夫仓卒葬之镇侧而去。时上人 年才十三,含哀茹毒,从其父适越。未几,其父亦没于 兵。上人无依,走金华山中,学为浮屠。时兵事方殷,日 夜虞其母墓或毁,遂渡浙江,抵石门,行泣,访墓所在, 四顾草莽,莫知葬处。有语之者曰:“非物色吴贞妇所 葬处耶?”此是,上人见墓不毁,且悲且喜。将治墓,会国 家已取元,诏巨儒纂修《元史》,上人曰:“治墓且可缓,不 宜使吾母懿节泯没。”遂走京师,以其母死事告于史 氏。一时秉史笔者多其父友咸为文词送之,皆美上 人为浮屠而不失儒者之行也。乃还治墓,剪荆棘,培 土壤,以固兆域。既固,将去墓而还事其浮屠师乃具 汤茗以召里之长者,且告之曰:“吾母不幸而死,乃托 体魄于此,经涉丧乱,而墓幸无恙,里长者之赐也。今 粗修治,而不肖托迹沙门,不能守先墓,又将去此,愿 长者终惠之。”长者佥曰:“吾党宜谋所以护之,使不知 者不至践且伐也。”乃本其母之行,表之曰《贞母阡》云。 呜呼!以孝悌告人,虽悍夫劲卒,未有不动心者。孝弟 之心,人皆有之。里长者既相与谋护其墓,而崭然石 表立于荒丘野水之滨,斯诚义举矣。里名胜母,曾子 不入,过兹阡者固将竦然而敬,宁有践且伐者哉?使 有践且伐者,是无仁心者也。世宁有无仁心者得恣 其行而莫之禁乎?上人可无虞。或曰:“为上人计,返其 初服,乃为合道。”虽然,曰亲曰师,均有恩义在焉,上人 必有以处之矣。乃为之记。

    七姬墓铭          张羽

    七姬,皆良家子,事浙江行省左丞荥阳潘公皆为侧 室。性柔慧,姿容皆端丽修洁。善女红,剪制衣绣,精巧 绝伦,事其主及夫人皆能以礼,其群居和而有序,皆 不为怙宠,忮忌之行。公每闻闾阎妇女能以节概自 立者,归必为语其事,皆应曰:“彼亦人耳。”公笑曰:“若果 能耶?”及外难兴,敌抵境,公日临战。一日归,召七姬谓 曰:“我受国重寄,义不顾家。脱有不宿诫,若等宜自引 决,毋为人嗤也。”一姬跪而前曰:“主君遇妾厚,妾终无 二心。请及君时死,毋令君疑也。”遂趋入室,以其帨自 经,死于户。六人者亦皆相继经死。公闻之曰:“噫若遽 死耶?”实至正丁未七月五日也。以世难弗克葬,乃殓 其尸焚之,以其骸瘗于后圃,合为一冢。公还,顾其封, 且泣曰:“是非若所安也。”行营高敞地而迁焉。时以日 薄,故未暇为志。及逾月,始状其事,属羽将勒石追瘗

    于冢侧。尝观古之史氏所载贞妃烈妇,能识节义决
    考证
    生死而不顾者,恒旷世而一见。今乃于一家一日而

    得七人焉。吁!亦奇矣哉!乃列其姓氏于石,而系之以 铭。程氏,蜀郡人,年三十,生女一人。翟氏,名生奴,广陵 人,年二十三。徐氏,黄冈人,年亦二十三,生女一人。罗 氏,名不惜,濮州人;卞氏,海陵人,年皆如翟、徐之岁。彭 氏与卞氏同郡,年亦如之;段氏,大宁人,年十八。其率 先者也。公名元绍,字仲昭,实宋魏王廷美之裔。其先 以避祸易今姓未复云。铭曰:“生也同其天,死也同其 时。而《瘗又》同其封。”壤树萧条,匪子之宫。尚卜高原,以 永无穷。

    方氏二烈女小传       章岳

    正学方先生一门四节之盛,世所共知,而二女子之 死,未有闻也。先年,天台老儒西轩王宗元九十岁时, 与石梁王君度言,授经乌伤山中,有祝监生者老矣, 谓及见西杨阁老,叹方先生二女,当先生死时,年俱 未笄,被逮过淮,相与投桥水死。其事甚烈。当时西杨 欲为传,未就,西轩以属王君。后石梁由南部出守建 昌,亦未及为当时岳与石梁之子祚东与闻之。兹录 此附载《纪》中,以见先生笃学守道,不贰厥心,而死君 难,精诚薰浸家庭闺阃间。虽二小女子,临变赴义,视 死如归,不慑不回,与先生伯仲之死,同时争烈者。

    林烈女哀辞         林燫

    “兰生兮葳蕤,沐芳馨兮为谁施?指苍天以为正兮,矢 肝胆而陈词。曰余未见君子兮,心既许而不移。之死 匪他兮,幸父母焉听之。躬自悼兮,遂余志。夫何女弟 之婵娟兮,友因心而独至。羌日夜其唁余兮,忘寝食 与劳瘁。彼鹡鸽之在原兮,痛婉娈之永弃。余既悲余 命之不辰兮,又重之以惨伤。”涕阑干而横流兮,魂恍 恍而飞扬。掩浮云而上征兮,求灵修于帝傍。过宋都 兮吊伯姬,航淇水兮讯共姜。历九疑之巑岏兮,谒帝 女而浮湘。形蘧蘧而不可化兮,又难以假翼于凤凰。 “吁嗟父母养我不卒兮,不如无生。”览《女图》以自镜兮, 吾慕夫古人之有行。虽归骨于山麓兮,惟皇穹照余 之精诚。千秋兮万祀,仰安节兮垂令名。

    何氏烈女墓碑记       马骙

    烈女,姓何氏,泗州人。容止庄懿,虽小家,未尝妄笑语。 纺绩织纴供女事,甚循整。父早死,母贫病无以存,有 夫妇,侨寓泗上,亡其名氏,颇传为顺天之通州人。绐 母求女为介妇,母不知其无子也而许之。年十六,归 其家。寻徙居淮之满浦,诱以为娼,女泣不从,私谓邻 女曰:“渠以为介妇聘我,今乃欲我为此,宁死不受辱。” 越数日,留一贾人逼女事之。女不胜忿,佯许诺,良久 乃仰天大泣,以刀自刎,血流满地。人竞往观之,其貌 如生,众皆嗟悼,有泣下者。时都宪张公敷华巡抚淮 扬,闻其事,遣指挥丁辅往按之。至则夫妇与贾人已 逸去不可得。随命所司以礼葬之,而女之冤竟未之 伸。已而天久旱,耆民康镇疑为冤气所致,白之郡守 杨侯逊,为表其墓祭之。天果大雨,三日乃止。时人异 之,惜无为上闻以旌其事者。余既于府治东立祠以 祀之,书其事于石矣。而墓在郭西七里之新街,地形 卑下,环墓皆水,浸及墓封。虑岁久堕为平野,甚非所 以安幽灵而示后人也。乃命高其封,广其墓,封四域。 又虑行之不闻于世也,乃碣石于墓,以表其烈焉。女 之死,当弘治十三年五月十二日。杨侯表其墓在弘 治十七年闰七月二十四日。余碣墓在正德五年四 月十一日。九原有知,庶稍舒其哀云。

    重刻露筋碑         都穆

    “露筋贞女祠,在高邮城南三十里。余以升斗之禄,奔 走南       北,尝两至祠下,讯之土人,考之《州志》,露筋女不 知何许人,亦莫详其时。相传因避难与嫂夜行,时溽 暑蚊盛,道有耕舍,嫂止宿而女不从,伏处湖滨,蚊嘬 之。至晓女死而其筋见焉。州之人遂为立祠。夫女之 事贞矣。”余则谓高邮之蚊,虽盛且暴,未必至是,又似 有可疑者。然予观宋欧阳少师《憎蚊》诗,有“伤哉露筋 女,万劫仇不复”之句,而米元章之过高邮,复为撰碑, 则其事传于世盖已久矣。淳熙中,庱亭翟畋为帅府 丞,尝以元章真迹刻置公署,世远,石已不存。余好集 录古文,近得翟氏刻本,出示高邮贾使君明之。君以 碑为其乡故物,人所罕见,请重刻之。维昔苏文忠公 称元章之书曰“超迈入神”,而于其文乃曰“清雅绝俗”, 至今以为口实。则元章文字之妙,有不俟言,而况重 以贞女之事乎?是碑显晦虽若有数,然非贾君之好 古,则亦莫能使之传也。

    潞州贞烈倡和序      王云凤

    我国家百四十五年矣,治化浃洽,民物繁富,海宇熙 熙,干戈不用。然文骄武惰,上慢下颓,罔念人穷,惟事 贪黩,闾阎之下,怨咨相闻。于是枭黠之徒,呼群啸朋, 窃弄弓矢,自知釜鱼,延喘糜烂,必至大肆淫凶,以快 目前。所过之地,公私一空,而犹以掳掠妇女为急。庸 将怯卒,迓途避之。凡再逾年,厥势益炽。正德六年五 月六日,自青、兖、彰德西上太行,至潞州之西火镇,居民走匿山林。贼散兵搜索,驱妇女数百人。有赵氏女, 贼拥致马上,女曰:“我良家子,死则死,誓不受辱则投 地。”如是者三。贼见其美,不肯杀,胁之刃。女举止自若, 骂贼求死。贼怒,矢落其一目,骂愈厉,断其左臂而死。 程氏者,焦相妻。贼牵之曰:“从我则生,否则死。”程曰:“吾 有夫,宁就死,不汝从也。”遂仆地不起。贼强拽之,程仰 面背着地,曳半里许,肤肉绽裂,血流满道,骂贼不从, 贼杀之。袁氏女,年十六岁,与程同为贼获,见程氏死, 亦不肯行。贼好言慰诱之,骂而不从,被杀。平氏者,王 川妻,贼迫之行,见路傍一井,谓同行妇女曰:“吾志得 遂矣。”抱幼女投井而死。嗟乎!近世士大夫,习于阿谀 软熟,以诡随污合为通才,一遇秉正守介之士,指为 怪异不祥之物,靡焉成风,莫或自振。亏闲爽操,廉耻 衰微。岂意穷乡下邑,闺阁弱质,乃有知节义为美,而 挺然各行其志,不与众同若四女者哉!是时贼中从 来妇女不啻四五百人,皆金珠错落,罗绮荧煌,扬鞭 语笑,略无䩄颜,所驱数百人者,亦俛首莫敢出一语。 四女平日非有姆傅教训之素,世家薰染之风,一旦 事起仓卒,独能却之于群趋共赴之时,塞耳于“饴言 甘语”之诱,闭目于腥刀血锷之威,必求一死之为安。 非其天资高洁,确有定守,安能偶尔而为之?或以慷 慨从容之难易为议,而不察所遇之事势,“缓急不同, 则若王蠋、嵇绍诸贤,卒然捐生者,皆将可贬。必如豫 让之屡求杀襄,文山之三载留燕,然后为贵。凡史传 所载拒贼遇害妇女,皆不得与年老守节之嫠比矣, 岂理也哉!”贼自西火南抵赵城,北旋至辽州,历州县 十馀,自五月六日至六月四日出境,未及一月,四女 外不从贼而死者尚有二“十八人。自贼起山东已二 年,往来三四千里之地,全节妇女耳,中寥寥何三晋 妇女之多贤也。西火百家之乡,乃有四女,何潞州妇 女之多贤,四女之死,皆卓卓可书,虽大丈夫临难又 何以加之?”初,贼既去,州人致仕,宿州吏目仇时济书 其事,以授其弟沈藩仪宾时茂,商于仪宾牛廷瑞,宿 以德、栗廷佩、郗宗鲁白于部使者而疏闻焉。吾观今 戚畹之家,惟以撞钟伐鼓,沉酣歌舞为务。而时茂乃 留意于扶名教、励风俗之事,其志远矣。时济去官家 居,实首倡焉。潞之士风如此,则其多贤妇女,岂无自 哉?旌命既下,五君作诗咏其事,闻者和之,积为巨帙, 将捐俸刻以传之。征序于予。嗟乎!四女之死,有关于 纲常之大;五君之举,实为国家风化之助,故为书之, 以待他日史氏之采录。时茂名森,廷瑞名麟,以德名 政,廷佩名瑢,宗鲁名贤,时济名楫。

    新建忠烈祠碑记       陈琳

    “臣之于君,妇之于夫,一也。随其所事而竭力委身,利 害不能夺其志,死生不能挫其节,炳炳烺烺,与日星 争曜,天壤俱敝,夫然后谓之忠,谓之烈。忠烈秉彝恒 性,而人每自戕,故志士仁人必旷世乃一见而表忠 旌烈,岂不为扶纲常风,世教之盛举哉?”池倅赵公昂 发方元兵渡江,守臣相继以遁,公死守弗去,与妻雍 氏诀,使自便。雍曰:“若为忠臣,我独不能为忠臣妇乎?” 遂书几上,誓夫妇同死,共缢于所建从容堂。其忠烈 昭昭,迄今犹在人耳目也。我文皇帝靖难时,黄公观 起兵入援,至池州,闻事去,豫知妻翁氏必不辱,招魂 葬之。翁并二女果给配绐。配者得间,与家属十馀人 死于淮清桥下,而公亦死于阑江矶。其大节与赵公 夫妇相符。弘治间,有朱妇唐氏,池口人,其夫孱弱,姑 利商人金,令私之,唐不从,姑诬讼,拷掠无完肤度不 免,自经梅树下。乡人谓其节操比德于梅,号梅妇云。 正德间,有康氏,清溪人,年甫十七,时流贼突至,掳康 去。父夺之,为贼伤面流血。康绐曰:“勿杀我父,愿从行。” 比至,舟投水,贼乱刃毙之。唐与康之死,视赵之雍、黄 之翁无愧也。“赵、黄死于君,尽臣道焉;雍、翁死于夫,尽 妇道焉。均为风教攸系,宜崇祀。”而赵之旧祠混于民 居,黄私祠于邑学之侧,今亦颇废,其妻若女且未与 祀。今建安田侯赋,以给舍奉上命守池。下车未几,百 废具举。于是询谋士民,卜府治之西北隅隙地十二 亩以“建祠,爰请于当道”,报可。遂庀材鸠工,诹日举事。 偕寮属诸生董役,夙夜靡懈,民翕然乐成之。正中为 堂六楹,东西各序八楹,寝四楹,后为风化堂,东西厢 凡若干楹,为厨库。馀选诸生之有志者藏修于中。傍 置田五亩,以充祀费。甃池四,以备田之旱涝。构亭二, 以为息游之所。辟门五,建坊三:东双忠,西六烈,又为 社学二选民之秀者,延师教育之功,昉乎嘉靖癸未 九月廿七日,迄于甲申四月廿五日,栋宇伟丽,丹碧 晃耀,规制奕奕。堂祀二公,寝祀二夫人,以黄二女暨 唐、康二女祔焉。呜呼!以死勤事,《祭法》具载。赵公以孤 城抗元兵而死,城破之日,元将伯颜尚义之,以礼合 葬,祭其墓而去。黄公既死,文皇初未尝不惜其死而 褒其忠。然则二公死于国,以化及其家,足以感人心 于当时。去今数百载,凛凛犹有生气,其所渐被未斩,

    又有二烈者出焉,岂非闻风而兴起者乎?表遗忠以
    考证
    励风教,固今日建祠者意也。乃为之记。

    书贞烈集后         史学

    凤凰桥跨洮、濑二水上,雄伟奇秀,吾溧阳最清胜处 也。令尹符君建祠于两桥之间,以祀春秋史氏贞义 女,而以宋忠臣赵淮二妾翠莲绿云配。祠庭幽雅,栏 槛辉映。矧以溧城为负扆,以二水为藩堑,以青龙、瓦 屋诸山为屏障,以风帆沙岛,渔歌牧唱为目前之景。 而唐、宋以来名公诸作,又皆足以发幽潜,慰精爽。祠 “之清胜,亦云绝矣。”而符侯之意,犹以为未足,仍徙宋 令夏侯氏模刻李翰林《贞义碑》,宋高宗御书赐赵丞 相高静石树之祠前,石勒以铭,碑覆以亭,俾一贞二 烈之清风峻节,与是碑是石,相与穷天地,亘古今而 不废。是又符侯好古图旧,表异前修,风励后人之深 意也。若夫符侯政教之善,贞烈事行之详,是祠之建 置,是集之传刻,则具见吾同年陈宗之吏部及吾弟 巽仲给事之著述,兹不复赘云。

    愿代夫死疏         张氏

    罪。臣杨继盛妻张氏谨奏。“臣夫杨继盛,前谏阻马市, 预伐仇鸾,逆谋蒙恩,仅从薄谪。旋因鸾败,首赐湔洗, 一岁四迁,历躐原职。臣夫拜命之后,衔恩感泣,私图 报效,或中夜起立,或对食忘餐,臣所亲见。不意误闻 市井之谈,尚狃书生之习,遂发狂论,致干宸怒。复荷 高厚之恩,不即加诛,俾从吏议。臣夫自受杖入狱,死” 而复苏者数。剜去臀肉,断落腿筋,脓迸血流,约五六 十碗。衣被沾污,日夜笼备极苦楚。且年荒家贫,食 不能给。臣纺绩织履,供给𫗴橐,已经三载。刑部两次 奏请,俱蒙特允监候。臣夫再蹈于死,而陛下累置之 生。臣之感佩,唯有焚香祷祝,万寿无疆而已。顷闻廷 臣会议,适与张经一案同时启奏,题奉钦依依律处 决。臣夫虽复捐脰市曹,自足瞑目地下。臣仰惟陛下 方颐养冲和,保合元气,昆“虫草木,皆欲得所,况人命 重于昆虫。臣夫中怀忠戅,岂惜一回宸顾,下照覆盆。 倘蒙监臣蝼蚁之私,少从末减,不胜大幸。若以罪在 不赦,愿将臣斩首都市,以代夫罪。臣夫虽远御魑魅, 亲执干矛,必能效命疆场,以报国恩。臣于九泉,亦衔 结无既矣。”臣无任激切祈恳惶悚待命之至。

    王烈妇传         王世贞

    王子曰:“嗟乎!死岂易言哉!士固能谈说道理,瞷利害。 夫瞷利害,则何能以死?能谈说道理,则何以不死?今 夫疆场之剧,白刃发而立殊,此则为胜心死也;两壮 用激,杯酒变而戈矛,此则为憯心死也。彼其于死未 暇计也。妇人女子,非有谈说之素,一旦殉志,捐脰难 于士君子矣。乃若从容回翔,矢死必遂,识不由教,志 不由昵,岂不卓卓尤茂哉!”盖余读《王烈妇状》而悲之。 烈妇者,刘女也,而归于王。是时王生甫十六,烈妇少 于生三岁,然已婉娈有志操,善女红,先诸获机杼间 井井也。于是王生之父少参公为滋阳令,以母李往, 而生独依其伯父母居,用经术补邑弟子,有声。当是 时,王生少年,美姿貌,负才气,芥视一第,而小不售,即 发愤下帷,不胜濅,故得疾濅甚。烈妇处一室,不敢以 色见也。迺又不敢弗见,晨昏进汤药,惨瘁废貌矣。夜 辄跪而祝曰:“天乎,庶得以身代王生。”而生竟卒也。生 疾可岁馀,日进一粥,则烈妇亦进一粥,生不食,则亦 不食也。当生卒时,家众环哭,顾独不见烈妇,乃扃室 户缢矣。排阖而入,救不死。顾谓其伯母姑郭曰:“吾死 决矣,慎毋令外人手吾尸也。”至明旦,复缢。偶系脱,坠 地苏。烈妇哭曰:“奈何束我而不使我与夫偕乎?天哉!” 家众乃益昼夜严视烈妇。烈妇阳若为不死者,而密 制敛服賮饬,又剪一皮,金为一“香”字,以示侍女曰:“此 所以志也,吾骨亦若是耳。”又二十馀日,而晨奠王生 恸哭,有异风起灵輀者再。烈妇归,怵其侍女曰:“为我 而风乎?毋忤我,风立触汝矣。”及夕,顾侍女,具食如厨, 复扃户自缢,乃绝。其母兄解之,则异风复飙起者再。 逾三日而敛色如生。王生,讳锡第。

    赞曰:烈妇死仅十七耳,即所称“非有谈说之素;至性 笃发,乃见天则;精诚之极,金石为贯。”虽然,夫岂弁髦 生趣哉?彼所云云,诚有以用其死也。盖余有事郢都, 而烈妇之舅参议公以给事著直节,出守部郢,得烈 妇死义状甚详,故为传之上太史,以风夫称男子者。

    哀赵节妇辞         前人

    明嘉靖三十有六载,安丘父老言张氏女死事。张故 书生赵东周妇,归。亡何,赵生坐羸疾,困且殆。张日夜 不解髻,奉汤药,浣中裙,厕牏指尽瘃,顾谓赵生:“即不 令若独死。”赵生死,张大号泣三日,浆水不入口。以间 起,自缢。众觉,解不死。已再缢,再觉解,不死。张度无奈, 谬谓守者:“谢:姨辈劳苦,生肉冷矣,亡及矣!吾宁不爱 雀鼠之息,为姨辈忧。”三月而守者信之,少懈怠,至夜 起更衣,缢棺侧,解之,系绝矣。巡方使者王世贞异其 事,下青州守。守下安丘令,征诸博士弟子,偕父老言 张氏故书生赵东周妇,为东周死,具如前状,宜旌使 者为上。御史奏未报,则以一少牢祀赵烈妇。於乎!齐怙侈任侠,好相雄长,以利固尔无盐氏之贾炫,史核 女之乌合,志传苟赏,以为明智。仅二千馀年,而烈妇 始大洗之,快哉!虽然,今皇帝风励谊行,化浃既世矣, 而以使者所目睹委节捐脰之事,往往不在《诗》《书》而 在甲胄,又其甚迺不在弧矢而在帷幨也。可慨也!使 者愧为男子矣。于是敬为《楚语》一章,下神而虞之。其 辞曰:

    蕙羞蒸兮药房,汎霞膏兮荐天觞。修眸兮瑜珰,灵将 假兮中彷徨。怅独御兮亡欢,赪幽姿兮不可干。昭昭 兮启明,将薄鉴兮予微诚。灵肃肃兮双袂,偕子仇兮 来而逝。辕连柏兮𫐐扶荔,骖和鸾兮朝上帝。

    同门双节序         陈果

    荥阳郑氏,自宋徙宝安里,迄今推望族。有二女,适平 山方氏伯仲。隆庆庚午冬,惠寇至,执二女于途。诘之 曰:“汝能从我乎?”二女伏地不行。贼怒,以刃向二女,二 女厉声骂曰:“贼奴,贼奴!宁死于刃,不汝从也。”贼遂刃 之,口犹啧啧骂贼而绝。闻者无疏戚,靡不下泪。《陈子》 曰:“吾莞值山海之变,妇女执于寇者,掳则去,赎则回”, 䩄然面目,恬弗之怪。今观于二女,可不谓难哉!孔子 曰:“杀身成仁”;《孟子》曰:“舍生取义。”世之丈夫,童而授之, 髫而习之。平居峨冠博带,高视阔步,睥睨千古,一临 大节,辄乱方寸,鲜能自裁,其视二女贤不肖何如也? 二女产濒海,长深闺,目不接圣贤之书,耳不入师友 之规,且当波颓风靡之会,乃见危授命,赴刃如饴,寻 常丈夫,愧死万万矣。昔二窦氏骂贼投崖,古今以为 美谈。今二女特以穷乡僻谷,未获表扬,以风世俗,垂 永久,为可憾耳。犹幸二三耆彦,摛词振藻,流播耳目。 异时观风者采其状上闻,旌厥闾,封厥墓,将与二窦 并芳也哉!

    陈烈妇唐氏诔        屠隆

    陈烈妇,云间人,侍御史唐公本尧女也。唐公初娶王 孺人,为别驾王公女;继娶胡孺人,为中丞胡公女。孙 生男光启及烈妇。光启不佞,忘年石友也。烈妇生而 秀慧,五岁授书,悉通大义。七龄亡母,依于长姑。青春 闭户,鸾凤组其绣纹;元夜挑灯,龙虎脔彼缃帙。月姊 天孙,人称圣女;仙姿霞骨,讵字凡儿。同邑太史陈公, 石渠鸿彦,扬棻藻于兰台;公子允正,玉瓒黄流,蔚嘉 声于芝圃,侍御公乃许归焉。允正才情双美,挺秦嘉 之俊姿;肤神并清,抱卫玠之羸疾。美好不祥,清露晞 于朝日;元宰善妒,崇兰败于秋风。神剑沈浦,连城去 都,凤侣既捐,鹓雏旋夭。白日陡昏,辄分此身之若寄; 朱颜立槁,即处人世以何心?桃李芳妍,质本春卉;兰 菊幽冷,节迈秋香。少日遗奁,镜不拭而转翳;嫁时故 袄,笥任叠而为灰。顾舅在高堂,晨昏或缺。夫淹浅土 窀,穸讵安暂?留此不死之身,期毕我未了之事。相家 有道,劖圹必亲。陇草芊绵,野风凄紧。红树白杨,彼猿 嗥其如诉;黄沙垩土,虽乌吻其俱伤。白发衰亲,无儿 送老;禄鬟少妇,代子承欢,霜未零而击絮;亲奉寒衣, 日将旦而进餐。手烹甘旨,人尽嗟称。舅也叹息,“得妇 如此,有子不如。”内秉坚贞,茕茕自矢;外理家政,井井 有条。呴沬保母,不忘故情。丧葬长姑,力分兄义。念亡 舅而恤其季女,怜小姑而逮其所生。身后之事差完, 死殉之计遂决。䇲丧礼而棺圹含殓,举无遗漏;属陈 产而“兄弟姊妹咸有推恩;诀兄而戢身户内,节烈隐 而叵窥。谢父而留书带间,神气整而不乱。夫死妇死, 强生之岁八年舅存。身存必死之心。一日。不生而生, 冀少效于陈氏;求死得死,亦何恋于人寰。嗟夫!死事 易,成事难。须眉之夫愧之,笄袆之媪何有死?生亦大 矣,妇能死,又能善于处死。”余曰:“女圣,殆非谀耶?”于是 为之《诔》曰:

    虹流华渚。庆都发祥,放勋丰胙。迈迹平阳,以国为氏, 后裔曰唐。西派东流,支分长水。穆神尧之鸿德,洵远 被于江澨。代有令人,蹈道秉礼。门阀蝉连,文质相底。 或缨组而翔天衢,或褐玉而行蓬蔂。峰茆苞结,是生。 御史𬀩晔御史,闳博以温。岳岳柱下,出历江藩。览天 道之止足,蚤归贲于丘樊。伯子曰启,晶莹瑶琨。惠而 好我,风义是敦。嘉祥盎勃,复挺贤英。叶槭槭而吟秋, 灯荧荧而照夜。不问四时之寒暑,乌知百卉之开谢。 睹家杼兮斋阁之前,闻邻杵兮霜月之下。思槁砧而 无从,抚哀弦而莫写。父至慰藉,姑姊相宽。破涕为笑, 易悲以驩。数更伏腊,舅亦盖棺。且哀且计,身后无患。 惟舅夫之与己圹,亲拮据而力殚。既封且树,避湿就 干。含殓悉备,丧葬咸安。虽夫君之木已拱,而“同归”之 盟未寒。死其时矣,决裂何难!当夫君之将葬,前一日 而长逝,绐女奴以勿泄,竟阖户而自缢,卒不后而不 先。求无负同穴之初志,距夫之沦徂,直阅历乎八祀。 欣岁月之遒迈,信蜉蝣之若寄。假食饮兮生人,无一 日而不为死计,计讵但乎朝夕。吾钦其处心而积虑, 匪比猝急而引决,实乃从容而就义。泉路其家,人世 邮程,从夫窀穸,万古长冥。葱葱灵气,郁郁佳城。天寒 木落,春回草荣。彤管纪其令淑,上帝录其坚贞。岂终閟于幽壤,将甡举于瑶京。

    烈妇哀辞         徐九皋

    “猗儒门之英媛兮,性贞亮而淑邮。㴑《关睢》之徽则兮, 宜燕婉之是逑。何天命之不纯兮,值籧篨之无赖。然 顺命而靡悔兮,庶相成于儆戒。视衿褵而祗饬兮,遵 礼宪以自防。采杜若而为佩兮,搴蘅𦶜以为芳。维狂 童之佚荡,曾不束心而寤之。结郑甫之侪兮,纷委佩 而污之。抵白璧于粪壤兮,涅纨素以为缁。嘅沉浊而” 淫酗兮,余一不知其所为。萧蕙固不同亩兮,麟岂牛 而同皂。嗟若人之不淑兮,焉能忍而与此偕老?人生 固有一死兮,或乃重于泰山。孰非节而可祗兮,孰非 义而可安?洁妇捐生于秋胡兮,赵何耻郁而自殒?烈 妇殉义以明节兮,嗟异世而齐轸。惟周室之信誓,又 繁华之未央。岂不遽伤夫离别兮,畏“行路之匪臧。屈 原沉身而尸谏兮,心至今犹未忘。翳烈妇之耿介兮, 砥贞节于永世。”重曰:“桂摧兮兰焚,璧毁兮珠沉。心凭 噫兮纡轸,天梦梦兮匪谌。鹄何为兮可黔?乌何为兮 可浴?谓鸡鸣兮求牡,差窃脂兮焉糓?云噎噎兮昼晦, 又虺虺兮雷媾。时不可以再得,君今去兮安归?蹇翱 翔兮以逝。从女匽兮九疑,折瑶草兮延伫。思夫君兮 莫知,倏腾驾兮高骧。与天孙兮天章。笄六珈兮佩双 璜,嗟若人兮日星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