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汇编 皇极典 第二百四十三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二百四十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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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

     第二百四十四卷目录

     治道部总论二

      真德秀大学衍义帝王为治之序

      丘浚大学衍义补总论朝廷之政

      性理大全治道总论

    皇极典第二百四十四卷

    治道部总论二

    真德秀大学衍义

    《帝王为治之序》

    《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 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 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臣按:此章纪尧之功德与其为治之次序也。自洪荒以来,羲、农、黄帝数圣人作,皆有功于生民,而尧之功为尤大,故曰“放勋” ,亦犹孔子称尧曰“巍巍乎其有成功也。” 钦明文思,尧之德也。钦谓无不敬,明谓无不照,文谓英华之发见,思谓意虑之深远,安安谓无所勉强之意,言其德性之美出乎自然,不待用力,所谓性之者也。“允恭克让” ,尧之行也。恭非饰貌,故曰允恭;让非强为,故曰克让,所谓安而行之者也。积诸中者深厚,则发乎外者光明,故能覆冒四表,而昭格两间,此所谓帝者之德也。“克明俊德” ,言能明其大德也。“钦明文思” 者,众德之目;大德则其总名也。“明俊德” 者,修身之事。“亲九族” 者,齐家之事。所谓身修而家齐也。“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所谓家齐而国治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所谓国治而天下平也。“明曰昭明” ,明之至也。和曰协和,和之极也。曰于变,则无民之不化,无俗之不美,雍雍乎如岁之春,此所谓帝者之治也。先言“克明俊德” ,谓尧能自明其德。次言“百姓昭明” ,谓民亦有以明其德也。德者,人之所同得,本无智愚之间。凡民局于气禀,蔽于私欲,故其德不能自明,必赖神圣之君,明德为天下倡,然后各有以复其初。民德之明,由君德之先明也。夫五帝之治,莫盛于尧,而其本则自“克明俊德” 始,故《大学》以“明明德” 为新民之端。然则《尧典》者,其《大学》宗祖欤?

    《皋陶谟》曰:“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迩,可远 在兹。”

    臣按:皋陶为帝陈谟,未及他事而首以“慎修其身” 为言,盖人君一身实天下国家之本,而谨之一言又修身之本也。思永者欲其悠久而不息也,为人君者孰不知身之当修,然此心一放则能暂而不久,必也当思所以致其慎者,今日如是、明日亦如是,以至无往而不如是,夫然后谓之永,不然则朝勤而夕怠、乍作“而遽息,果何益哉?” 后世人主有初而鲜终者,由不知思永之义故也。谨则常敬而无忽,思则常存而不放,修身之道备于此矣。然后以亲亲、贤贤二者继之。九族,吾之屏翰也,必有以笃叙之,使均被其恩。众贤,吾之羽翼也,必有以劝励之,使乐为吾助、身为之本。而二者又各尽其道焉,则自家可推之国。自国可推天下。其道在此而已。《中庸》。九经之序。其亦有所祖欤。

    伊尹作《尹训》曰:“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 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臣按:此即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成汤盖躬行之,故伊尹举之以训太甲也。欲继成汤之德,当在嗣位之初,初焉不谨未有能终者也。德者何?爱亲敬长是也。人君之于天下,当无所不爱而立爱则自亲始,当无所不敬而立敬则自长始,二者爱敬之本也,本既立则自家而国以及于天下无不在吾爱敬中者,苟无其本而逆施焉,则其爱为悖德,其敬为悖礼,岂先王出治之道哉?

    《诗思齐》之二章:“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臣按:此诗之《序》曰“文王所以圣也” ,说者谓文王世有贤妃之助,故能成其圣德,然后妃之所以贤则又本于文王之躬化,故诗人歌之曰“刑于寡妻” ,言文王之德仪于闺门也。闺门正矣,次及于兄弟以至于家国,无不正焉,其本皆自文王之身始。《孟子》举此诗以告齐王而断之曰:“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文王非人人” 化之也,修吾身于此,而其效自形于彼。故当是时,内而后妃有躬俭节用之德,无险诐私谒之心,公子皆信厚,王姬亦肃雍,则化行于家矣。“中林武夫,莫不好德,《汝坟》妇人,勉夫以正” ,则化行于国矣。视尧之言,若出一揆,此帝王所以同道欤!

    《易·家人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 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上九, 威如,吉。《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臣按:《家人》一卦皆言治家之道,二以阴爻居内卦之中,女正位乎内之象也,五以阳爻居外卦之中,男正位乎外之象也。古者为宫室辨内外,男子居外,凡梱外之事属焉,女子居内,凡梱内之事属焉,各有攸主,不相侵紊,自庶人以上皆然,而人君之所系为尢重,故《礼》有之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 古者于男女内外之辨,其严如此,岂私意为之哉?天阳为健,主生覆于上;地阴为顺,主形载于下。此天地之正理也。男以刚健为德而所职者断制;女以柔顺为德,而所职者奉承。男女各得其正,则合乎天地之理矣。一失其正,则悖乎天地之理矣。治家以严肃为本,父母者,一家之君,严则家政举,不严则家政坏。然所谓严者,非猛暴之谓也。父尽父之道,子尽子之道,推之兄弟夫妇,莫不尽其道,上下肃然,无或少紊,如此则家道正。人君之家正,推之于天下,无不正者,故曰:“正家而天下定” 矣。卦体内离外巽,故言“风自火出。” 君子观此卦之象,知天下之事莫不由内而出,以家与国言,则国之治乱自家而出;以身与家言,则家之正否自身而出。故治国在于正家,而正家又在于反身。吾身言行一有不谨,则无以律其家矣。故“言必有物” ,物谓有其实也;“行必有常” ,常谓有常度也。言行必谨,吾身修矣。推之家国,无不可者。上九一爻,复言“治家之道,严威则吉。” 圣人虑后世昧其本旨,或以猛暴为威,不知治身弗严,以威加人,未有能服之者。故以“反身” 言之,欲人君自反其身,一言一动,凛然不苟,是则所谓“威如” 也。合《彖象》而观,则家为天下之本,身又为家之本,盖断断乎有不可易者。

    《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 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 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 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 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 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 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 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 薄者厚,未之有也。

    臣按:《尧典》诸书皆自身而推之天下,至于先之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次之以修其身,则自《大学》始发前圣未言之蕴,示学者以从入之涂,厥功大矣。

    《中庸》:“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 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 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 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 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 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 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 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 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 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 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 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 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问:“《九经》之说奈何?” 朱熹曰:“不一其内,则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则无以养其中;静而不存,则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则无以胜其私。故齐明盛服,非礼不动,则内外交养而动静不违,所以为修身之要也。信谗邪则任贤不专,徇货色则好贤不笃,贾捐之所谓‘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微,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盖持衡之势,此重则彼轻,理固然也。故去谗远色,贱货而一于贵德,所以为劝贤之道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无相远,故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为劝亲亲之道也。大臣不亲细事,则以道事君者得以自尽,故官属众盛,足任使令,所以为劝大臣之道也。尽其诚而恤其私,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故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时使薄敛” ,所以为劝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试以程其能,既禀称事以偿其劳,则不信度作淫巧者无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劝矣。为之授节以送往,待以委积以迎其来,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强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矣。无后者继之,已灭者封之。治其乱使天下相安,持其危使天下相恤,朝聘有时而不劳其力贡。

    “赐有度而不匮其财,则天下诸侯皆竭其力以蕃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矣。” 凡此《九经》,其事不同,然总其实,不出乎“修身” 、尊贤、亲亲而已矣。“敬大臣,体群臣” ,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 ,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亦曰修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耳。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 曰:“此亲亲尊贤,并行不悖之道也。苟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轻属任之,不幸而或不胜焉,治之则伤恩,不治则废法。是以富之贵之,亲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若亲而贤,则自当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岂但富贵之而已哉!观于’” 管、蔡监商,而周公不免于有过。及其致辟之后,则惟康叔、聃季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焉,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曰:信任大臣而无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贤也则可。其或不幸而赵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则邹阳所谓“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范雎》所谓“妒贤嫉能,御下” 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觉悟者,亦安得而不虑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九经》之义而然耳。使其明于此义,而以修身为本,则固视明听聪,而不可欺以贤否矣。能以尊贤为先,则所置以为大臣者,必不杂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则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岂有知其能为奸以败国,顾犹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书为职业,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劳于进贤而逸于得人,任则不疑,而疑则不任,此古之圣君贤相所以诚意交孚,两尽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业也。如其不然,将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备者愈密,而其为眩愈甚;下之所以欺罔蒙蔽者愈巧,而其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奸遂,则其祸固有不可胜言者。幸而主威胜,则夫所谓偏听独任、御下蔽上之奸,将不在于大臣,而在于左右,其为国之祸尤有不可胜言者矣。呜呼危哉!臣按:《九经》之说,朱熹尽之矣。或谓《大学》先言诚意正心而后修身,《中庸》九经之序乃自修身始,何耶?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此所谓敬也。敬则意诚,心正在其中矣。熹之以一为诚,何也?曰:“天下之理,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修身不一,善恶杂矣;尊贤不一,邪正杂矣。不二不杂,非诚而何?故舜曰‘惟一’” ,伊尹曰“克一” ,《中庸》曰“行之者一。”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 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臣按:孟子谓“天下国家” 乃世人常常称道之言,而不知国乃天下之本,家乃国之本,身又家之本,其言盖有序也。本犹木之根本,根固而后枝叶盛,为治本末亦犹是也。然《大学》言心而此不言心者,盖诚意、正心皆修身之事,言身则心在其中矣。

    《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 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臣按:战国之时,学道者不求之近而求之远,不知尧、舜之道不离于徐行后长之际,而仁义之实止在乎尊亲、敬长之间,图事者不求之易而求之难,不知辟土地、朝秦、楚有甚于缘木求鱼而老吾老、幼吾幼,则天下可运之掌上,故孟子切切以告时君,欲其反求之吾身而不责效于天下。盖人君能亲其亲则人亦“莫不亲其亲;能长其长则人亦莫不长其长。” 举天下之人而各亲亲,各长长,则和顺辑睦之风行,而乖争陵犯之俗息。天下其有不平者乎?是亦由一家以达天下之意。

    《荀子》请问为国。曰:“闻修身矣,而未闻国也。君者,盘也, 盘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者,源也,源清 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臣按:荀况之意,谓君身正则臣民亦正,故多为之喻,如此,亦有指哉。

    董仲舒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 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 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和 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

    臣按:仲舒之论,自《孟子》之后未有及之者,盖“朝廷者天下之本,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惑,则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而朝廷正矣。朝廷正则贤不肖有别,君子小人不相易位而百官正矣” ,自此而下特举而措之耳。夫天之与人本同一气,人事正则正气应之,此善祥之所由集也。人事不正,则邪气应之,此灾异之所由臻,其本在人君之一心而已。呜呼!可不谨欤!

    扬子或问大曰“小’,问远曰迩。未达。曰:“天下虽大,治之 在道,不亦小乎?四海虽远,治之在心,不亦迩乎?”

    臣按:“道” 即理也,天下虽大同此一理,人君所为循。

    理则治,悖理则乱,故曰:“治之在道。” 四海虽远,同此一心。人君心正则治,心不正则乱,故曰:“治之在心。” 一理可以贯万事,治大不在小乎?一心可以宰万物,治远不在迩乎?

    周惇颐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 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 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家人离,必起于 妇人,故《暌》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所 以釐降二女于沩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 观于家,治家观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 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 矣,无妄则诚焉。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 万物”,深哉!

    臣按:惇颐之言与前王实相符契,盖“心不诚则私意邪念纷纭交作,欲身之修得乎?亲不和则闺门乖戾情意隔绝,欲家之正得乎?夫治家之难所以甚于治国者,门内尚恩,易于揜义,世之人固有勉于治外者,至其处家则或狃于妻妾之私,或牵于骨肉之爱,鲜克以正自检者,而人君尤甚焉。汉高帝能诛秦灭项” 而不能割戚姬如意之宠;唐太宗能取孤隋,攘群盗,而闺门惭德,顾不免焉。盖疏则公道易行,亲则私情易溺,此其所以难也。不先其难,未有能其易者。汉、唐之君立本作“则。” 既已如此,何怪其治天下不及三代哉?夫女子阴柔之性,鲜不妒忌而险诐者,故二女同居,则猜间易生。尧欲试舜,必降以二“女者,能处二女,则能处天下矣。舜之身正则刑家如此,故尧禅以天下而不疑也。身之所以正者,由其心之诚。诚者无他,不善之萌动于中,则亟反之而已。诚者天理之真,妄者人为之伪。妄去则诚存,诚存则身正,身正则家治。推之天下,犹运之掌也。” 惇颐之言,渊乎旨哉。

    丘浚大学衍义补

    《总论朝廷之政》

    臣按:宋儒真德秀《大学衍义》格物致知之要既有所谓“审治体” 者矣,而此治国、平天下之要又有总论朝廷之政,何也?盖前之所审者治平之体言其理也,此之所论者治平之政言其事也,一主于知,一主于行,盖必知于前而后能行于后,后之行者即所以实其前之知者也,理与事、知与行,其实互相资焉。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 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则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臣按:人君所居之位极崇高而至贵重,天下臣民莫不尊戴,譬则至大之宝也。人君居圣人大宝之位,当体天地生生之大德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使之得所生聚,然后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财,使百物足以给其用,有以为聚居衣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则吾大宝之位,可以长保而有之矣。然有财而不能理,则民亦不得而有之。所谓“理财” 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各有其有而不相侵夺,各用其用而无有亏欠,则财得其理而聚矣。所谓“正辞” 者,辨其名实,明其等级,是是非非而有所分别,上上下下而无有混淆,则辞得其顺而正矣。既理财正辞,而民有趋于利而背于义者,又必宪法令、致刑罚以禁之,使其于财也,彼此有无之间,不得以非义相侵夺。其于辞也,名号称谓之际,不得以非义相紊乱。与凡贵践、长幼、多寡、取予之类,莫不各得其宜焉,是则所谓义也。吁,圣人体天地生生之仁,尽教养斯民之义,孰有加于此哉?先儒谓《易》之事业尽于此三言者,臣愚以为人君受天地之命,居君师之位,所以体天地而施仁立义以守其位者,诚不外乎此三者而已。谨载《大易》此言于总论朝廷之政之首,以为大宝之献。

    《书舜典》:“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臣按:人君以一人之身居四方之中,东西南北咸于此焉取正者也。一人之精神有限,耳目之见闻不周,人不能尽识也,事不能尽知也,故必择大臣而信任之,俾其搜访人才,疏通壅蔽,时加询谋以求治焉。夫朝廷之政,其弊端之最大者莫大乎壅蔽,所谓壅蔽者,“贤才无路以自达、下情不能以上通” 是也。贤才无路以自达,则国家政事无与共理,天下之民无与共治。下情不能以上通,则民间利病无由而知,官吏臧否无由而闻,天下日趋于乱矣。昔唐元宗用李林甫为相,天下举人至京师者,林甫恐其攻已短,请试之,一无所取,乃以“野无遗贤” 为贺。杨国忠为相,南诏用兵,败死者数万人,更以捷闻。此后世人主用非其人,不能“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之明效也。遂致天宝之乱,唐室自此不振,以至于亡。臣愚窃以谓治乱之原,固在乎壅蔽,而所以致壅蔽者,尤以委任之非其人也。《谚》有之:

    考证

    曰:“一指在前,泰山不见。” 奸臣在天子之左右,其所以蒙蔽之者,岂但一指若哉?有一于此,则凡布列之在近,见闻之可及者,且不能以自通矣。况夫疏远之侧微,遐僻之幽隐,而欲自通于九重之上,难矣!噫!帝舜!此四言,真万世帝王治天下之药石也。循之则治,违之则乱,惟明主留神省察。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 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 哉!”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帝曰:“契,百姓不 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 汝作朕虞。”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 汝作秩宗。”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

    帝曰:“龙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臣按:朝廷之上有百揆以统内之庶官,有四岳以统外之州牧,既分命之,又总命之,人必称其官,官必尽其职,此帝世之治所以后世不能及也。诚以帝世之用人也,或帝心之简在,或公庭之佥举,或询之大臣,或得之推让,非若后世有由旁蹊奥援阿私而幸进者也。不问其人之能与否,不论其职之称与否,是以用各违其才,人不称其官。官既不称,则朝廷之政何由而举?政既不举,则天下之民何由得安?此后世所以不古若也。臣尝因是而论之,帝舜初咨四岳以求宅百揆也,不曰“熙舜之载” 而曰“熙尧之载” ,盖以我今日所治之事,非我之事尧之事也。总咨二十二人以各敬其职也,不曰“亮舜之功” 而曰“亮天之功” ,盖以我今日所治之功,非我之功天之功也。为人君者,诚知人臣所熙之事皆祖宗之事,所亮之功皆上天之功,则决不肯徇私意以用人,用匪人以废事,则朝廷之政得人修举,天下之民由是乂安矣。噫彼其以祖宗之官爵为己之私物,以上天之事功行人之私意,岂不有以负祖宗之付托,上天之建立哉。识治体者尚鉴于兹。

    《大禹谟》:“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臣按:朝廷为治之道固非一端,而其要在取人之善、用人之能而已。夫人莫不各有所知,亦莫不各有所能。“心有所知也发以为言,身有所能也用以为才,言有善否,人君则惟其善而取之,不使有所伏藏于下,才有大小,人君则随其才而用之,不使有所遗漏于外。则凡朝廷之上见于施行者无非嘉善之言,列于庶位者无非贤俊之士,天下其有不安也哉?苟或不然,所闻者皆卑冗顺旨之言,言之善者以为不善,不善者反以为善;所用者皆庸下谄谀之人。人之贤者以为不贤,不贤者反以为贤。如是则善言不闻,贤才远遁,欲事之理,民之安难矣。” 是以古之圣帝明王必广开言路,包容以纳之;大辟贤门,《多方》以来之。虽以帝舜之为君。大禹之为臣。犹必以此为“君臣克艰” 之效。后世君臣可不以之为法则乎?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臣按:朝廷之上,人君修德以善其政不过为养民而已。诚以民之为民也,有血气之躯不可以无所养,有心知之性不可以无所养,有血属之亲不可以无所养,有衣食之资不可以无所养,有用度之费不可以无所养,一失其养则无以为生矣。是以自古圣帝明王知天为民以立君也,必奉天以养民,凡其所以修德以为政,立政以为治,孜孜焉一以养民为务。诚以一物不修,则民失一物之用;一物失其用,则凡所以养民之具缺其一矣。是故修水之政以疏凿,修火之政以钻灼,修金木之政以锻铸刻削,修土谷之政以耕垦播种,使民于日用之间,得以为生养之具。然犹未也,又必设学校,明伦理,以正其德。“作什器通货财以利其用,足衣食备盖藏以厚其生” ,何者非养民之政乎?吁,自古帝王莫不以养民为先务。秦汉以来,世主但知厉民以养己,而不知立政以养民,此其所以治不古若也欤。

    《洪范》,次三曰“农用八政。”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 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臣按:《洪范》九畴,次三曰“农用八政” ,其目凡八,所谓食、所谓货,谓之农可也,而祀以行礼、宾以待客、师以用兵,与夫三官所掌之事皆谓之农何哉?盖天之立君,凡以为民而已,而民之中农以业稼穑,乃

    人所以生生之本,尤为重焉。故凡朝廷之上,政之所行,建官以莅事,行礼以报本,怀柔以通远人,兴师以禁暴乱,何者而非为民使之得以安其居,尽其力,足其食,而厚其所生哉?是则上天所以立君而俾之立政之本意,而为治者不可不知者也。后世朝廷之所施行,宫闱之事则有之,国都之事则有之,官府之事则有之,边鄙之事则有之,而颛顼及于农民之事者盖鲜矣。间虽有之,而不知其本意之出于为农,泛然而施之,漫然而处之,往往反因之以戕民生,废农业,是皆昧于《洪范》“农用八政” 之本旨也。

    《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 民极。”

    太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 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 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 以和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 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 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臣按:上天立君使之统邦国、建官府以安民庶,所以纲维于上而颁布于下者,有六典焉:治也、教也、礼也、政也、刑也、事也,分之虽有六名,合之则归一治,故曰“太宰掌建六典以佐王治邦国。” 吁,散之有统、操之有要,朝廷之政无不举矣。

    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 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扰邦国。 乃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 乃立夏官司马,使帅其属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 乃立《秋官》司寇,使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 乃立《冬官》司空,使帅其属而掌邦事以佐王富邦国。

    臣按:此即《周官》六卿所分之职也。唐虞之世有九官,至周始分职为六卿,周公作《周礼》,以此为大宰建邦之六典,至成王训迪百官,又复申明焉。盖天下之事统于朝廷,朝廷之政统于六典,所谓治、所谓教与夫礼、政、刑、事,天下事尽于此矣。洪惟我太祖高皇帝革前代之中书省而设六部,罢丞相而设尚书、侍郎,以“分掌朝廷之政。” 盖得周公之心于千载而下,举明王之典于三代之前,可谓卓冠百王,而足以垂法于万世矣。臣故举此为总论朝廷之政,盖遵圣祖之制,以见今日朝廷为政之大要,其纲在此也。伏愿皇上重六部之职、简卿佐之任,以为朝廷出政之本。其未用也,慎于选择;不胜任也,亟罢之;其既“任也,专于委注;能举职也,久任之,则古之治不难复矣。” 臣不胜《惓惓》,

    《礼记》: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 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 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又曰:“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 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臣按:礼乐者刑政之本,刑政者礼乐之辅。古之帝王所以同民心、出洽道、使天下如一家、中国如一人者,不过举此四者措之而已,是则所谓“修道之教、王者之道、治天下之大经、大法” 者也。夫有大中之制以节民之心志,有至和之节以和民之声音,行此礼乐之道则有法制禁令,防此礼乐之失则有刑罚宪度,始也,治道由此而出,终也,王道因此而备。礼也、乐也,政与刑也,其用在天下,其本在朝廷。后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尚端出治之本,备王道之制,而又为维持防范之具,使之四达于当时,通行于天下,其为治也孰加焉?

    《论语》: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 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臣按:德、礼、政刑四者,凡经书所论为治之道皆不外乎此,孔子分政刑、德礼以为二而言其效有浅深,朱熹则合德、礼、政刑为一而言其事相为终始,要之圣贤之言互相发也。夫人君为治固在修德以为化民之本,然人非一人、地非一地,人所禀有偏全,地所至有远近,既化以德而有不一者,必须有礼以一之,然后吾之德化可行焉。苟导之而不从,化之而不齐,非有法制禁令,又不可也。法制以示之于前,禁令以约之于后,彼犹悖理而梗化,则刑罚之加,乌可少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有政刑而无德礼,是谓徒法;有德礼而无政刑,是谓徒善。” 为政之道,于斯四者,诚不可缺一者也。孔子论治之言。散见于经籍者多矣。总论为治之要。皆莫出于斯。

    宋朱熹告其君曰:“四海之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 之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 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 在乎朝廷而已。人君欲监司之皆得其人事之利病、 所以为民之休戚者,皆得上闻,惟以正朝廷为先务而正朝廷之具岂有大于用贤才也?然其才之所长 者不同,则任之所宜者亦异。愿陛下于其大者,使之 赞元经体,以亮天工;于其细者,使之居官任职,以熙 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干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 拾遗补过之官;又使之各举其所知,布之列位,以共 图天下之事。使疏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 必弃。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 示人不广”之戒。进退取舍,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 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监司得其人,而 后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后属县之 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 夫如是,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无所不举;事 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无所不除。

    臣按:朱熹此言虽为当时人君而发,然其所谓欲斯民之得所,本原之地在乎朝廷,而以用贤才为正朝廷之具,必使内外大小之职、进退、取舍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于正。其言详悉周备,其间所谓“稽公论” 一语尤为切要,伏惟圣明留意。

    性理大全

    《治道总论》

    《程子》曰:“论治者贵识体。”

    “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纲纪,分正 百职,顺天揆事,创制立度,以尽天下之务”,治之法也。 法者,道之用也。

    圣王为治,修刑罚以齐众,明教化以善俗。刑罚立则 教化行矣,教化成而刑罚措矣。虽曰“尚德而不尚刑”, 顾岂偏废哉?

    “治必有为治之因,乱必有致乱之因”,在人而已矣。 “立治有体,施治有序”,酌而应之,临时之宜也。

    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责任,求贤。”

    “必井田,必肉刑,必封建,而后天下可为”,非圣人之达 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行 之,而民不劳;放肉刑而行之,而民不怨。得圣人之意 而不胶其迹。迹者,圣人因一时之利而行焉者耳。 天地之生,万物之成,合而后遂天下国家。至于事为 之末,所以不遂者,由不合也;所以不合者,由有间也。 故“间隔者,天下之大害,圣王之所必去也。”

    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 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 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养民者以 爱其力为本,民力足则生养遂,然后教化可行,风俗 可美。是故善为政者必重民力。

    “教人”者“养其善心”则恶自消;“治民者导以敬逊”,《则争 自止》。

    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盛虑衰,则可以防其满 极,而图其永久;至于既衰而后戒,则无及矣。自古天 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乱者,盖不能戒于其盛也。狃安 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纪纲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 以浸淫滋蔓,而不知乱亡之相寻也。

    “守国者必设险”,山河之固,城郭沟洫之阻,特莫大端 耳。若夫尊卑贵贱之分,明之以等威,异之以物采,凡 所以杜绝陵替,限隔上下,皆险之大用也。

    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 “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 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益,小 变则小益。

    “为天下安可求近效?”才计较著利害,便不是。

    王者,高拱于穆清之上,而化行于四海之外,何修何 饰而致哉?以纯王之心,行纯王之政尔。“老吾老”,以及 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纯王之心也。使老者 得其养,幼者得其所,此纯王之政也。尚虑其未也,则 又尊国老而躬事之,优庶老而时养之,风行海流,民 陶其化,孰有怠于亲而慢于长者哉?虞、夏、商、周之盛 王由是道也,人伦以正,风俗以厚,鳏寡孤独无不得 其养焉。后世礼废法坏,教化不明,播弃耆老,饥寒转 死者,往往如是。呜呼!率是而行,而欲王道之成,犹却 行而求及前,抑有甚焉尔!

    安危之本,在乎人情;治乱之几,系乎事始。众心睽乖 则有言不信,万邦协和则所为必成。

    “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天下之事,无一定之理,“不进则退,不退则进”,时极道 穷,理当必变,惟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使其不至 于极,尧、舜时也。

    “识变知化为难。”古今风气不同,故器用亦异宜,是以 圣人通其变,使民不倦,各随其时而已矣。后世虽有 作者,虞帝为不可及也。盖当是时,风气未开,而虞帝 之德又如此,故后世莫可及也。若三代之治,后世决 可复,不以三代为治者,终苟道也。

    自古圣人之救难而定乱也,设施有未暇及焉者,既 安之矣,然后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而下,祸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始随时维持而已,所以不能仿佛于三 代与?

    三代而后有圣王者作,必四三王而立制矣。或曰:“夫 子云‘三重既备,人事尽矣’,而可四乎?”曰:三王之治,以 宜乎今之世,则四王之道也。若夫建亥为正,则事之 悖缪者也。

    张子曰:“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 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 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 为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能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 五霸之假名也。秦为《月令》,必取先王之法以成文字, 未必实行之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 民以时”,此皆法外之意。秦苟有爱民为惠心,方能行。 徒法不能以自行,须实有其心也。有其心而无其法, 则是虽有仁心,仁闻不行先王之道,不能为政于天 下。

    华阳范氏曰:“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简,制天下之动 者,必以至静。是故号令简则民听不惑,心虑静则事 变不挠,此所以能成功也。”

    “民莫不恶危而欲安,恶劳而欲息。”以仁义治之则顺, 以刑罚治之则咈矣。故治天下,在顺之而已。咈之而 能治者,未之闻也。

    龟山杨氏曰:“《书》曰‘德惟善政’,孔子曰‘为政以德’。”离道 德而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

    《书》曰:“德惟善政”,则以德为政也。“伯夷降典,折民惟刑”, 则以礼用刑也。有德礼,则刑政在其中矣。

    “政者正也。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天下从之。” 或谓:经纶天下,须有方法,亦须才气运转得行。曰:“《天 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先王经纶之迹也。其效 博矣。然观其作处,岂尝费力?本之诚意而已。今《鹿鸣》 《四牡》诸诗皆在,先王所歌,以燕群臣,劳使臣者也。若 徒取而歌之,其有效乎?”然则先王之用心盖有在矣。 如《书尧典序》言“克明俊德”,以至“亲睦九族,平章百姓, 协和万邦”,法度盖未及也,而其效已臻。黎民于变时 雍,然后乃命羲和以钦若昊天之事。然则法度虽不 可废,岂所宜先?

    “正心”一事,人自未尝深知之,若深知而体之,自有其 效。观后世治天下者,皆未尝识此,然此亦惟圣人力 做得彻。盖心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一毫少差,则 不得其正。自非圣人,必须有不正处。然有意乎此者, 随其浅深,必有见效,但不如圣人之效著耳。

    上蔡谢氏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亲亲而尊尊,所谓 民彝也。为政之道,保民而已。不然,人类几何其不相 噬啮也?”

    五峰胡氏曰:“造《车》于室而可以通天下之险易,铸鉴 于冶而可以定天下之妍丑,盖得其道而握其要也。 治天下者何独不观乎此,反而求诸身乎?是故一正 君心而天下定矣。”

    下之于上德,不待声色而后化;人之于其类,不待声 色而后从;祸福于善恶,不待声色而后应。《诗》云:“民之 秉彝,好是懿德。”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事盛则极,极则变,物盈则倾,倾则革。”圣人裁成其道, 辅相其宜,百姓于变而不知此,尧舜之所以为圣。 处之以义而理得,则人不乱;临之以敬而爱行,则物 不争;守之以正,行之以中,则事不悖,而天下理矣。 圣人尚贤,使民知劝;教不能,使民不争。明善恶之归, 如月日之照白黑。然民犹有惑于欲而陷于恶。故孔 子观上世之化,喟然而叹曰:“甚哉,知之难也。”虽尧舜 之民,比屋可封,能使之由而已,亦不能使之知也。夫 人目于五色,耳于五声,口于五味,其性固然,非外来 也。圣人因其性而道之,由于至善。故民之化之也《易》, 马牛人畜也。御之失道,则奋其角踶,虽有猛士,莫之 敢撄;得其道,则三尺童子用之周旋,无不如志焉。天 下分裂,兆民离散,欲以一之,固有其方。患在人不仁, 虽与言而不入也。

    《井》法行,然后愚智可择,学无滥士,野无滥农,人才各 得其所,而游手鲜矣。君临卿,卿临大夫,大夫临士,士 临农与工商,所受有分制,多寡均而无贫苦者矣。人 皆受地,世世守之,无交易之侵牟也。无交易之侵牟, 则无争夺之讼狱,无争夺之讼狱,则刑罚省而民安, 刑罚省而民安,则礼乐修而和气应天。

    “养民唯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治安也。“取民惟恐不足”, 此世之所以败亡也。

    “财出于九职,兵起于乡遂,学校起于乡行,士选千庠 塾,政令行乎世官,然后政行乎百姓,而仁覆天下矣。” 豫章罗氏曰:“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贵 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 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 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 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延平李氏曰:“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 耻为先,本末备具,可举而行。”

    元城刘氏曰:“尝考《礼记》·《春、夏月令》,所谓‘无聚大众,无 置城郭,掩骼埋胔,毋起土工’。有以见圣人奉顺阴阳, 取法天地,力役之事,不夺农时;行道之墐,以顺生气。 是以风雨时若,灾害不生,天人和同,上下交泰。其或 赋政违道,役使过中,人力疲劳,养气摇动,则国有水 旱之变,民罹疾疫之灾,此继天奉元之君所以夙夜 恭敬”而不敢忽也。

    朱子曰:“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虽若迂缓而 实易为力,救其末者,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是以昔 之善论事者,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 正则末之不治,非所忧也。古圣贤之言治,必以仁义 为先,而不以功利为急。”

    “天下之事有缓急之势;朝廷之政有缓急之宜。当缓 而急,则繁细苛察无以存大体,而朝廷之气为之不 舒;当急而缓,则怠慢废弛无以赴事几,而天下之事 日入于坏。”均之二者皆失也。然愚以为当缓而急者, 其害固不为小;若当急而反缓,则其害有不可胜言 者,不可以不察也。

    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实在省赋, 省赋之实在治军。若夫治军省赋以为恤民之本,则 又在夫人君正其心术以立纪纲而已矣。《董子》所谓 “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正万民以正四方”,盖谓此也。

    天下岂有兼行正道邪术,杂用君子小人,而可以有 为者?

    人情不能皆正,故古人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然则 固有不必皆顺之人情者。若曰顺人心,则气象差正 当耳。井田肉刑二事,尽有曲折,恐亦未可遽以为非, 欲整顿一时之弊。譬如常洗,浣不济事,须是善洗者 一一折洗,乃不枉了,庶几有益。

    为政如无大利害,不必议更张,则所更一事未成,必 哄然成纷扰,卒未已也。至于大家且假借之。故子产 引《郑书》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

    或问:“程子云:‘论治便要识体’。这‘体’字是事理合当做 处。凡事皆有个体,皆有个当然处。”问:“是体段之体否?” 曰:“也是如此。”又问:“如为朝廷,有朝廷之体;为一国,有 一国之体;为州县,有州县之体否?”曰:“然。是个大体,有 格局当做处。如作州县,便合治告讦,除盗贼,劝农桑, 抑末作。如朝廷,便须开言路,通下情,消朋党;如为大” 吏,便须“求贤才,去赃吏,除暴敛,均力役。”这个都是定 底格局,合当如此做。

    南轩张氏曰:“周家建国,自后稷以农事为务,历世相 传。其君子则重稼穑之事,其家室则躬织纴之勤,相 与咨嗟叹息,服习乎艰难,歌咏其劳苦,此实王业之 根本也。如周公之告成王,其见于《诗》有若《七月》,皆言 农桑之候也。其见于《书》有若《无逸》,则欲其知稼穑之 艰难,知小人之依也。帝王所传,心法之要,端在乎此。” 夫治常生于敬,而乱常起于骄肆。使为国者而每念 乎稼穑之劳,而其后妃又不忘乎织纴之事,则心不 存焉寡矣。何者?其必严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怀 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饥寒若己饥寒 之也。是心常存则骄矜放肆何自而生?岂非治之所 由兴也与!美哉周公之法也。圣哲相继,固不待论。而 其后妃之贤,见于《简编》。太王之妃则姜女民,而文王 之母则太妊妃则大姒;而武王之后又邑姜也,皆助 其君子焦劳于内,以成风化之美。观后妃,则太王、文、 武之德可知矣。以此垂世,而其后世犹有若幽王者, 惑褒姒而废正后,以召犬戎之祸。而诗人刺之曰:“妇 无公事,休其蚕织。”盖推其祸端,良由稼穑织纴之事, 不闻于耳,不动于心,以至于此。故诵“服之无斁”之章, 则知周之所以兴;诵“休其蚕织”之章,则知周之所以 衰。其得失所自,岂不较著乎!以是意而考秦、汉以下, 其治乱成坏之源,皆可见矣。

    问:“‘三代治天下,曰井田、封建、肉刑’。后世变井田为阡 陌,变封建为郡县,变肉刑为鞭笞,而末流愈不胜其 弊。今欲追复旧制,于斯三者何先?”潜室陈氏曰:“复古 惟唐得之世业,府兵六典,建官分画措置,最有法度。 其不传远者,非作法不善,自是家法不正,无贤子孙 耳。先儒谓必有关睢、麟趾之化,而后可以行《周官》之” 法度。古人所以“兢业寅畏,左规右矩”者,正欲立个人 样以为守法之地耳。

    西山真氏曰:“‘‘‘世之言政者,有曰:宽以待良民,而严以 驭奸民也’。或曰抚民当宽,而束吏贵严也’。或曰始严 而终之以宽也’。然则治人之术,其果尽于此乎?如其 尽于此也,夫人之所知也,吾何庸思?且世之能是者 亦众矣,抑何其合于圣贤者寡也?呜呼!吾患不能存 吾心焉尔。吾之心存,则蕴之为仁义,发之为恻隐羞” 恶,随物以应而无容心焉,则宽与严在其中矣。且独 不观诸天乎?熙然而春,物无不得其生者,凛然而秋物无不遂其成者。是果孰为之哉?曰阴与阳而已。人 知天道之妙若是,而不知吾之所谓仁义者即天之 阴阳也。昔者圣人系《易》,盖并言之以见夫人之与天, 其本则一。自夫汨之以私,乱之以欲,于是乎与天不 相似矣。盍亦反其本而观之,怵惕于情之所可矜,颡 泚于事之所可愧,此固有之良心,而非由外铄者也。 吾能存之使勿失,养之亡以害,则天理浑然,随感辄 应,于其当爱者,悯恻施焉,非吾爱之也;仁发乎中而 不能不爱也,于其当恶者惩艾加焉,非吾恶之也,义 动乎中而不能不恶也。吾之爱恶以天下之人。故虽 宽而宽之名不闻。虽严而严之迹不立。以之治人。其 庶矣乎。

    “尝观古今之变,大抵盛衰强弱之分,不在兵力而在 国势,不在财用而在人心。”诚使国势奠安,人心豫附, 运掉伸缩,惟所欲为,以之治财则财可丰,以之治兵 则兵可强。其机易回而其事易察也。惟吾之所恃者 国势也,而操持不定,无以遏其趋;吾之所恃者人心 也,而系属不加,无以保其固。百度抢攘,众志涣散,天 下之患,方怅然未知底止之地,虽兵财之画,日计月 究何益哉!

    或者患国势未张而欲振以威刑,患财用未丰而欲 益以聚敛。谓诚信不如权谲,谓忠厚不如刻深,有一 于兹,皆伐国之斧斨,蠹民之螟螣也。

    鹤山魏氏曰:“自三代以还,王政不明,而天下无善治。 寥寥千百载间,岂无明君令辟,修立法度,讲明政刑, 欲以挈其国于久安长治之域者哉?然撑东而西倾, 捉衿而肘,见治之形,常浮于乱之意,则亦未明乎纪 纲而已矣。”

    鲁斋许氏曰:“革人之非,不可革其事,要当先革其心。 其心既革,其事有不言而自革者也。”

    “为天下国家有大规模。规模既定,循其序而行之,使 无过焉,无不及焉,则治功可期。否则心疑目眩,变易 纷更,日计有馀而岁计不足,未见其可也。昔子产处 衰周之列国,孔明用西蜀之一隅,且有定论而终身 由之。况堂堂天下,可无一定之论而妄为之哉!”古今 立国规模虽各不同,然其大要在得天下心。得天下 “心无他,爱与公而已矣。”爱则民心顺,公则民心服,既 顺且服,于为治也何有?然开创之始,重臣挟功而难 制,有以害吾公;小民杂属而未一,有以梗吾爱。于此 为计,其亦难矣。自非英睿之君,贤良之佐,未易处也。 势虽难制,必求其所以制;众所未一,必求其所以一。 前虑却顾,因时顺理,予之夺之,进之“退之,内主甚坚, 日戛月摩,周旋曲折,必使吾之爱、吾之公,达于天下 而后已。至是则纪纲法度,施行有地,天下虽大,可不 劳而理也。然其先后之序,缓急之宜,密有定则,可以 意会而不可以言传也,是之谓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