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汇编 官常典 第六百九十九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七百卷
明伦汇编 官常典 第七百一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

     第七百卷目录

     谏诤部艺文一

      非有先生论       汉东方朔

      郑崇论         后汉荀悦

      王商论           前人

      李云传论         宋范晔

      重答朝臣书        陈徐陵

      朱云折槛赞       北周庾信

      争臣论          唐韩愈

      耶律夷腊葛传论       辽史

      论台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 宋欧阳修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前人

      谏论上           苏洵

      谏论下           前人

      先大夫集后序        曾巩

      范贯之奏议集序       前人

      上欧蔡书          前人

      伍子胥庙铭        王安石

      伍子胥论          苏轼

      与魏元履书         朱熹

      与江东陈帅书        前人

      答李诚父书         前人

     谏诤部艺文二

      箕子操          商箕子

      穷劫之曲         周扈子

      杂诗           魏应璩

      折槛行          唐杜甫

      史骡儿          元王逢

      鸣凤行赠杨给事惟仁    明丰坊

    官常典第七百卷

    谏诤部艺文一

    《非有先生论》
    汉·东方朔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励主意,退不能扬 君美以显其功,默默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 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 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 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 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 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也。 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 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 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先生曰:“於戏!可乎哉!可乎哉! 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 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 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 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先生对曰:“昔者关 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 极虑尽忠,闵王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 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 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 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 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蜚廉、恶来革 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瑑刻镂 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 戒,身没被戮,宗庙崩阤,国家为虚,放戮贤圣,亲近谗 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 贱体,说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则志 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上 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 历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家山 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 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 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 何容易’。”于是吴王瞿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 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此二人者,皆避浊世 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清燕之闲,宽和之 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礼,下以 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 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 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 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褒有 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一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 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 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既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 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 哀哉!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穆然,俛而深唯,仰而 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鴂连连。殆哉世 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布 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 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 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 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治, 阴阳调和,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 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馀,囹圄空虚,凤皇来集,麒麟 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远方异俗之人,乡风慕义, 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 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云:“王国 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郑崇论》
    后汉·荀悦

    夫臣之所以难言者何也?其故多矣。言出于口,则咎 悔及身;举过扬非,则有干忤之祸;劝励教诲,则有刺 上之讥;下言而当,则以为胜己,不当贱其鄙愚;先己 而明,则恶其夺己之明;后己而明,则以为顺从;违下 从上,则以为谄谀;违上从下,则以为雷同;与众共言, 则以为专美;言而浅露,则简而薄之;深妙弘远,则不 知而非之;特见独知,则众以为盖己;虽是而不见称; 与众同之,则以为附随,虽得之不以为功。据事尽理, 则以为专必;谦让不争,则以为易;穷言不尽,则以为 怀隐;尽说竭情,则为不知量。言而不效,则受其怨责; 言而事效,则以为固当。或利于上不利于下;或便于 左,不便于右;或合于前而忤于后;或“应事当理,决疑 定功,超然独见,值所欲闻,不害上下,无妨左右,言立 策成,终无咎悔。”若此之事,不一而遇,其知之所见,万 不及一也。宜犯言致罪,下之所难言也;怫旨忤情,上 之所难闻也。以难言之臣,干难闻之主,以万不及一 之时,求百不一遇之知,此下情所以不上通,非但君 臣,而凡言百姓亦如之,是乃仲尼所以愤叹予欲无 言也。

    《王商论》
    前人

    王商言水不至,非以见智也,非以伤凤也,将欲忠主 安民,事不得已,而凤以为慨恨。冯婕妤之当熊,非欲 见勇也,非欲求媚也,非以高左右也,恻怛于心,将以 救上,而傅昭仪以为隙,皆至于死,真可痛乎!夫独智 不容于世,独行不畜于时,是以昔人所以自退也,虽 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以天之高而不敢举 首,以地之厚,而不敢投足。《诗》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 谓地盖厚,不敢不蹐。”哀今之人,胡为虺蜴?本不敢立 于人间,况敢立于朝乎?自守犹不免患,况敢守于时 乎?无过犹见诬枉,而况敢有罪乎?闭口而获诽谤,而 况敢直言乎?虽隐身深藏,犹不得免。是以甯武子佯 愚,接舆为狂,困之至也。人无狂愚之虑者,则不得自 安于世。是以屈原怨而自沉,鲍焦愤而矫死,悲之甚 也。虽死犹惧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远,故徐衍负石 入海,申屠狄蹈瓮之河,痛之极也。悲夫!以六合之大, 匹夫之微,而一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是以古人畏 患苟免,以计安身,挠直为曲,斲方为圆,秽素丝之洁, 推亮直之心。是以羊《舌职》受盗于王室,蘧伯玉可卷 而怀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难乎哉?

    《李云传论》
    宋·范晔

    论曰:《礼》有五谏,讽为上。若夫托物见情,因文载旨,使 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贵在于意达言从,理 归乎正,曷其绞讦摩上,以炫沽成名哉?李云草茅之 生,不识失身之义,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于诛 死而不顾,斯岂古之狂也!夫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 故说者识其难焉。

    《重答朝臣书》
    陈徐陵

    老病属纩,不能多说,古人争议,多成怨府。傅元见尤 于晋代,王商取陷于汉朝。谨自《三缄》,敬同高命。若万 一不死,犹得展言,庶与群贤,更申扬榷。

    《朱云折槛赞》
    北周·庾信

    《上书直谏》,有怙明君。先求斩马,遂请《鱼文》。身摧栏槛, 义烈风云。应从御史,翻赖将军。

    《争臣论》
    唐·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 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 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 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 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 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 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 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 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

    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
    考证
    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实一匹夫在位不为不久矣;

    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 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 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 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 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 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 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 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 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乱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 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 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 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 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 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 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 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 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兹所 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 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 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 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 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 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 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 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 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 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 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 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 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 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 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 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 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 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 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 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 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 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 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 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 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 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 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 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 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耶律夷腊葛传论》
    辽史

    论曰:“‘‘呜呼!人君之过,莫大于杀无辜。汤之伐桀也,数 其罪曰,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武王之伐纣也,数其 罪曰无辜吁天’。尧之伐苗民也,吕侯追数其罪 曰‘杀戮无辜’。”迹是言之,夷腊葛之谏廪廪,庶几古君 子之风矣。虽然,善谏者不谏于已然,盖必先得于心 术之微,而察脉者,先其病而治之,则易为功。穆宗沈 湎失德,盖其资富强之势以自肆久矣。使群臣于造 次动作之际,此谏彼诤,提而警之,以防其甚,则亦讵 至是哉?于以知护思、思温处位优重,耽禄取容,真鄙 夫矣。若《海璃》之折狱,继先之善治,可谓任职臣欤。

    《论台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
    宋·欧阳修

    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 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昏”者。其故何哉?患于好疑而 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听惑于外;视听惑则忠 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则举国 之人皆可疑。既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 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 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争之切则激 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 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旨顺意,以是为非,以非 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 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己而忘其邪佞也, 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 佞,天下无不乱,人主无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 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 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 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远而忠言入, 忠言入则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宜,使天下尊为明 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 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远 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又戒汤曰: “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无过而能改过,此 其所以为圣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 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 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 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宽慈,尧、舜之用心 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 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 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 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 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 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繇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 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 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 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 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 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谄邪狠 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 圣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于至此也, 繇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 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 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 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摇”,甚 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 者上迕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 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 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 而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 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 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 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 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 之恶之,拒之绝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 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 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谄上 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 智聪明,群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繇言 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 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德,而使 忠臣直士卷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 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 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 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 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德,则天下幸甚。”臣以身 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前人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 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明,幸加 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陛下素所 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 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 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 “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 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 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 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 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 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 逐。弼与仲淹,委任尢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 权之说上惑圣聪者,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 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 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 察其临事,可见其不为朋党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 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信而质直, 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 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 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 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 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 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 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 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 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 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 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 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 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 仲淹于陕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 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 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其避让大繁,不见其好 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 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行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 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 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行之,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 敢略条数事。”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 其所陈,志在远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 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 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 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 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 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 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 天下。北寇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 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 意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 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 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 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 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 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 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 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 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德仁慈,保全忠善, 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 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裨补。 方今西北二寇,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 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 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岁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 “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 今群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 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

    《谏论上》
    苏洵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说盖出于仲尼。吾以为 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隐语》,楚王淫 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 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 说非乎?”曰: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 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 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己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 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 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辩,如古游说之士而巳。夫游说 之士,以机智勇辩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辩济 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说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 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说而从“者十九,谏而死 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说或甚于 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说之术可为谏 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之谓 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 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 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 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顷 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 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户侯启张卿,而刘泽封; 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悦长君, 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 按剑太息;范雎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 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 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 齐相,此隐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 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 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 虽懦必立;隐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 则勤,立则勇,容则宽,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 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 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 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 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 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论下》
    前人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谏之臣;君能纳 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 之论备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 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 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 是也。犹惧其巽耎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 以威之。《书》曰:“臣下不正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 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 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 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 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 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 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 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 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 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 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 不悦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悦赏者,勇怯 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谏 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 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失, 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 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卷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 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 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 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 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苟增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 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 不信也。”

    《先大夫集后序》
    曾巩

    公所为书,号《仙凫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纪》者十卷, 《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为臣要纪》三卷, 《四声韵》五卷,总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于世。今类次 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为十卷,藏于家。方五 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 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 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 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 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 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 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 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治,至其难言,则人有所 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 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奇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 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 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 以为自陕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尝切论大臣,当时皆 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 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 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 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 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 宜遵简易,罢筦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 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 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 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数百千 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 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 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馀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 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 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 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历官行事》, 庐陵欧阳修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 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 籍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 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 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核矣。公卒,乃赠谏议 大夫,姓曾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范贯之奏议集序》
    前人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 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卷,而属余叙之。盖自至和以后 十馀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群下, 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 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嗜欲,或切劘计虑, 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馀上, 事有阴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 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 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 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 休养元元,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 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 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苟止。故天下之情,因 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奇袤恣 睢,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 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群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 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 国四十馀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由是而已。”后世得公 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 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 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 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宽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 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 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历官行 事,今有资政殿学士赵公抃,撰公之《墓铭》云

    《上欧蔡书》
    前人

    巩少读《唐书》及《正观政要》,见魏郑公、王圭之徒在太 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 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疏之, 故其言无不信听,卒能成正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 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 知曾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尧、舜上下 “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 虞去今时远,其时虽有谋议如正观间或过之,而其 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 由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由高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 甚完,其君臣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正观下, 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 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进退于其间,与之 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 不少,人人惟一以“苟且畏慎阴拱默处为。故未尝有 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 迎为之虑而己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 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 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 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群臣忠邪 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 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 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 郑公、王圭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当世, 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 知及》谓数百千年已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 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 如封、李者,上必斥而远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 居正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 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 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虞、三代不 及远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 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 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 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 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 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 神之临己,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 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 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己,汲汲焉 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 之于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 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 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 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 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已,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 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 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 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 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 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 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 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 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 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 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登与聘七十国,游梁、 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 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 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粗道其意。 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 公道。然欲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 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己 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听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 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 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 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 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籍以进。此历代之思虑所 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 察焉。

    《伍子胥庙铭》
    王安石

    余观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 吴,折不测之楚,仇报耻雪,名振天下,岂不壮哉!及其 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万死毕谏于所事,此其志 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 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苟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 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 予过所谓“胥山”者,周行庙庭,叹吴亡千有馀年,事之 兴坏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绝,何其 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盖亦子胥之节有以动 后世,而爱尤在于吴也。后九年,乐安蒋公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与为铭也。烈烈子胥,发节窃逋,遂 为册臣,奋不图躯,谏合谋行。隆隆之“吴。厥废不遂,邑 都俄墟。以智死昏,忠则有馀。胥山之颜,殿屋渠渠。千 载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劝而趋。维忠肆怀,维 孝肆孚。我铭祠庭,示后不诬。”

    《伍子胥论》
    苏轼

    楚平王既杀伍奢、伍尚,而伍子胥亡入吴,事吴王阖 闾。及楚平王卒,子昭王“立后子胥与孙武兴兵及唐 蔡伐楚,夹汉水而阵,楚大败,于是吴王乘胜而前,五 战遂至郢。楚昭王出亡,吴兵入郢,子胥求昭王,既不 得,乃掘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以报父兄之仇。”《东 坡》曰:“子胥种、蠡皆人杰,而扬雄曲士也,欲以区区之” 学,瑕疵此二人者,以三谏不去,鞭尸藉馆,为子胥之 罪;以不强谏勾践,而栖之会稽,为种、蠡之过;雄闻古 有“三谏当去”之说,即欲以律天下士,岂不陋哉?三谏 而去,为人臣交浅者言也。如宫之奇、泄冶乃可耳。至 如子胥,吴之宗臣,与国存亡者也,去将安往哉?百谏 不听,继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鲁,未尝一谏,又安用三? “父受诛,子复仇,礼也;生则斩首,死则鞭尸,发其至痛, 无所择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独非人子 乎?至于藉馆、阖闾与群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践困 会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战而强谏以死之,则雄又当 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儿童之见,无足论者。不忍 二子之见诬,故为一言。

    《与魏元履书》
    朱熹

    熹六日登对,初读第一奏论致知格物之道,天颜温 粹,酬酢如响;次读第二奏论复仇之义,第三奏论言 路壅塞,佞幸鸱张,则不复闻圣语矣。副本以送,平甫 托写呈,当已有之矣。十二日有旨,“除此官,非始望所 及,幸甚幸甚!然阙尚远,恐不能待,已具请祠之札,辞 日投之”,更属凌丈催促,必可得也。和议已决,邪说横 流,非一苇可杭。前日见周葵面质责之,乃云“此皆处 士大言,今姑为目前计耳。”熹语之曰:“国家亿万斯年 之业,参政乃为目前之计耶?”大率议论皆此类,韩无 咎、李德远皆不复寻《遂初赋》矣。庶寮唯王嘉叟诸人 尚持正论,然皆在间处,空复尔。为两日,从官过堂,诣 府第,不知所论云何,欲少赞之,辄不值,未知渠所处 也。《言路》虽小,披论甚正,但恐其发不勇,不能胜众楚 尔。王之望、龙大渊已差副使,不知尚能挽回否?诸非 笔札可尽。

    《与江东陈帅书》
    前人

    “兹者伏审荣被明纶,进班亚保。窃惟明主思贤念旧 之意,可谓盛矣。”然使相公尚淹藩服,而未得究其辅 赞弥纶之业,则海内有识之士,犹以为恨,抑无故而 骤迁。在彼权幸宠利之臣则可,而施于相公,则于四 方之观听,亦不能无所疑也。不审高明何以处此?熹 则窃为门下忧之,而未敢以为贺也。兹承钧慈,远赐 手书,窃审尝欲有所论建,自以文不逮意而罢。熹于 是窃为门下喜焉,而敢冒进其说。夫《谏说》主于忠诚, 不尚文饰。且今日之言有不可缓者,犹救火追亡人 也。况以相公之忠义恳切,岂真以文不足为病而怠 于纳诲者哉?亦曰“将有待而言之耳。”夫苟诚有待而 言之,则其所待无有大于今日之所“遭者。愿相公因 《辞谢》之章,而因有以附见其说,不必引据铺张,不须 委曲回互,直以心之所欲言,时之所甚患者,条件剖 析,为明主言之。其所病者,乃在于文之过,而不病其 不足也。幸而听从,天下固受其赐,而相公之荣,岂止 于今日?不幸而不入,则相公辞受之决,亦不难处矣。” 《失今》不言于天下之“事固失其机,而在我者不无昧 利之嫌,一旦虽欲复有所言,人亦莫之听矣。长孙无 忌之事,与近岁李参政光前车尚未远也。况今所授, 正与其人并肩而处,若果出于无心,尚为可取,且又 安知其不故以是风切相公,而使与之同哉?”熹疏贱 狂瞽之言,意谓必触雷霆之怒,今闻已降付后省矣, 是明主固优容之,但此章宣露贱迹,自是愈孤危矣。 夫以圣恩之宽大,于熹又且容之,而况于相公乎?万 一未即开纳,无后咎,馀责亦可保矣。愿相公勿疑,极 意尽言,以扶宗社,以救生灵。熹不胜激切恳祷之至!

    《答李诚父书》
    前人

    副本垂示,极感不外之意,三复以还,伏念顷侍先生 教诲,所论无非此事,感念畴昔,不胜悲叹!又喜家学 有传,遂为世用,有以慰九原之思也。首章所论,乃古 今不易之常道,而在今日尤为要切。然自世俗观之, 不以为迂阔之常,谈道学之邪气者鲜矣。尊兄既发 其端,此必已为彼等所恶,然吾所以告君之道,无以 “易此,则亦何顾于彼。但当守此一言,以为平生议论 之本。他日论事,每每拈出此个话头,不论甚事,都从 此话上推出去,则百病之根无所藏匿,而于人主所 以反躬正事之几,亦约而易操矣。若把此话别为一 事,而当世之弊又自各为一事,则内外精粗不相统 属,而真不免乎迂阔之讥矣。切望勿”忘此言,每见必须拈出,常令接续,无少间断,则久久自见效矣。恢复 一事,以今事力,固难妄动,然此意则不可忘。顷见先 生亦常常说,今日但当将“‘不共戴天’四字,贴在额头 上,不知有其他,是第一义。”今观老兄所论,亦得此意。 但当因此便陈内修政事之意,而稍指切今日晏安 放倒之弊,乃为有力耳。至于分察职事,计亦默有所 处。此则大要在于详审,勿徇偏词为善,而覆护善人, 掩其疵疾之意,亦不可忘耳。又其大本则欲正人者, 必先正己,况欲正君,而可自有不正之累耶?此在高 明处之,必已素定,既承下问,不容不尽耳。

    谏诤部艺文二

    《箕子操》
    商箕子

    《古今乐录》曰:“纣时,箕子佯狂,痛宗庙之为墟,乃作。”

    此歌后传以为操

    嗟嗟!纣为无道杀比干。嗟重复嗟,独奈何?漆身为厉, 被发以佯狂,今奈宗庙何?天乎天哉欲,负石自投河。 嗟复嗟,奈社稷何。

    《穷劫之曲》
    周扈子

    《吴越春秋》曰:“楚乐师扈子非荆王信谗佞,杀伍奢白州犁,而寇不绝于境。又伤昭王困迫,乃援琴为楚作《穷劫》之曲。”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忌多所 杀。诛夷白氏族几灭,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 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伍胥白喜孙武决,三战破郢 王奔发,留兵纵骑掳京阙。楚荆骸骨遭掘发,鞭辱腐 尸耻难雪。几危宗庙社稷灭,庄王何罪国几绝。卿士 凄怆民恻悷,吴军虽去怖不歇。愿王更隐抚忠节,勿 “为谗口能谤亵。”

    《杂诗》
    魏·应璩

    细微可不慎,堤溃自蚁穴。腠理蚤从事,安复劳针石。 哲人睹未形,愚夫暗明白。曲突不见宾,焦烂为上客。 思愿献良规,《江海》倘不逆。狂言虽寡善,犹有如《鸡跖》。 《鸡跖》食不已,齐王为肥泽。

    《折槛行》
    唐·杜甫

    呜呼房魏不复见,秦王学士时难羡。青襟胄子困泥 涂,白马将军若雷电。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 嶙峋。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

    《史骡儿》
    元·王逢

    骡,燕人,善琵琶。至治间,蒙上爱幸。上使酒,纵威福,无敢谏者。一日,御紫檀殿饮,命骡弦而歌之。骡以《殿前欢》曲应制,有“酒神仙” 之句,怒叱左右杀之。后问骡不在,悔曰:“骡以酒讽我也。” 前和州同知李澄言于逢传其事,逢为赋一解。澄字仲深,开州人,翰林承旨惟中先生从子也。

    “虎帖耳,豹俛首,青天白日雷电走。尚食黄羊光禄酒, 史骡曲曲春风手。萧王马蹴滹沱冰,亚父玉碎鸿门 斗。凤凰铩翮蚌珠剖,赵女舍瑟秦蛾罢缶。饮中八仙 方下来,御沟溅赤花飞柳。”君不见龙生逆鳞海岳寒, 呜呼史骡乃敢干。和州孤臣说旧语,梨园弟子更新 谱。

    《鸣凤行赠杨给事惟仁》
    明·丰坊

    “君不见精卫一小鸟,衔石翻飞东海头。不知身微海 复巨,悲鸣誓欲填洪流。又不见螳螂奋臂当车辙,辙 不可回躯已裂。安得长遇越勾践,拭蛙厉士皆激烈。” 吁嗟二物之微古则传,轻生血诚良可怜。哀歌慷慨 我故态,今日送子鄞西船。问君此去何为者,一鸣不 随立仗马。凤凰池头何足恋,博取声名满天下。忆昔 君王初纳谏,终朝虚己明光殿。时有张刘与邓安,正 色危言称铁汉。诸公相谢忽几春,世事变化如浮云。 龙蛇屈伸总神物,贤者括囊思保身。后江先生愚且 狂,有口直欲旋天纲。一入谏垣数十疏,复睹鸣凤鸣 朝阳。君王宽仁等天地,何人却有移天势。王章杀身 君竟免,唐介高风今有二。吁嗟!先生“非狂亦非愚,风 前劲草真丈夫。感恩报国元自许,不然安用七尺躯。 送君之行劝君酒,富贵于我亦何有。但作昂昂千里 驹,何忍喔咿为妾妇。东山骤雨西山晴,白鸟飞去天 冥冥。人生梦幻亦如此,请君试听鸣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