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汇编 交谊典 第六十三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六十四卷
明伦汇编 交谊典 第六十五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交谊典

     第六十四卷目录

     请托部艺文二

      与黜陟使柳谏议书    唐权德舆

      与陈给事书         韩愈

      应科目时与人书       前人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前人

      上张仆射书         前人

      与于襄州书         前人

      上宰相书          前人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前人

      后二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前人

      为人求荐书         前人

      上考功崔虞部书       前人

      与兵部李侍郎书       前人

      与京西节度使书       前人

      上郑相公书        欧阳詹

      与湖南李中丞启      柳宗元

      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  前人

      上权德舆补阙温卷启     前人

      上李夷简相公书       前人

      上杜司徒启        刘禹锡

      上门下武相公启       前人

      上李相公启         前人

      上江西李大夫书      皇甫湜

      上裴度相公书        元稹

    交谊典第六十四卷

    请托部艺文二

    《与黜陟使柳谏议书》
    唐·权德舆

    某月日,试秘书省校书郎权德舆上书阁下:“德舆材 术无闻,重以拙讷,虽是轺往复,皆获趋拜,竟未得粗 承馀论,少尽下情。伏蒙以弥世之旧,将献状上录。感 戴循环,不知所措。或有所见,敢布愚衷。何者?今皇帝 驭天下之初,将欲拔才俊,延幽滞,综核名实,览观风 俗。故分诏近臣,省问四方。将天之命,其旨不细。则阁 下举一士,用一贤,必当穷验声实,精究终始。一旦以 愚当荐士之目,诚众多所未喻也。”凡以故旧之私,不 能忘情,与夫推贤类能,其事则异。今者澄清省察,以 得人为功,直道公议,天下属目。此时而失,则所失多 矣。德舆伏膺儒行,三十未立,拊躬责己,知不如人,候 他时进修,与诸生齿。方冀当大君子“眷念之至,申鄙 夫报效之分。今者有以赀用所逼,苟进一官,则佣书 贩舂,亦足自给,必不敢以区区之身,上累名器,敢拒 黔敖之食,徐受山涛之恩。下情所守,在此而已。”是以 竟未获拜谢者,以必所不敢当也。伏惟宴闲之馀,俯 察愚朴,文章鄙略,不足以烦省览。用此陈露惭畏,伏 深不宣。德舆再拜。

    《与陈给事书》
    韩愈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 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 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 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专。愈也道 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 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 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 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 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 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 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 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 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 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 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近所为《复志赋》以下 十首为一卷。卷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 装饰,皆有楷字注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俟更写阁 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愈恐惧再拜。

    《应科目时与人书》
    前人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滨、大江之𣸣,曰:“有怪物焉,盖非 常鳞凡介之品汇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 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 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 为猵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 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 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俛首帖耳,摇尾 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 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 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 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 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 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前人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 李公阁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 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唯阁下心事荦荦,与 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阁下从事李协 律翱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 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 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 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 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 胸中自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 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 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夺曰:“无所能, 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 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 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其盲 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 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 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 而致之于门耶?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 乱,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凭 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 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倘可与此辈比并 乎?使籍诚不以畜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 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 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也。阁下济之以已绝之年, 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阁 下裁之度之,籍惭䩄再拜。

    《上张仆射书》
    前人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 院中故事节目十馀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 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 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 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 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德者;下无以自 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 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 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 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 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 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 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 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 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 也。直己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能爱其君 者,亦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 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蒙幸于 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宽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 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 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 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 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 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 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 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苟如此,则死于 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 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己,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 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 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苟如是,虽日受千金之 赐,一岁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 “知己,知己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录其 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

    《与于襄阳书》
    前人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 书阁下:“夫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 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 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 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 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 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 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 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才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 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 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 久矣,而未尝敢以闻于人。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 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 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 右,获礼于阁下者。岂求之而未得耶?将志存乎立功 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而未暇礼耶?何其宜闻而 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也而未得欤?古人有言曰:“请自隗始。”愈今者唯 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是不过费阁下一朝之宴 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 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龌龊者既不 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 穷也。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观览,亦足以知 其志“之所存焉。”愈恐惧再拜。

    《上宰相书》
    前人

    正月二十七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伏光范门下,再 拜献书相公阁下。《诗》之序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 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其诗曰:“菁菁者莪, 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说者曰:“菁菁者,盛也。 莪,微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 长育微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云者,天下美之之辞也。其三章曰:“既见君子,锡我百 朋。”说者曰:百朋,多之之辞也。言君子既长育人材,又 当爵命之,赐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其卒章曰:“汎汎 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说者曰:载,载也。 沉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才,无所不取,若舟之于 物,浮沉皆载之云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云者,言若 此则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长育之,又 当爵命宠贵之,而于其才无所遗焉。《孟子》曰:“君子有 三乐,王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乐得天下之英才而 教育之。”此皆圣人贤士之所极言至论,古今之所宜 法者也。然则孰能长育天下之人材,将非吾君与吾 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材,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幸 今天下无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职,钱谷甲兵之问,不 至于庙堂论道经邦之暇,舍此宜无大者焉。今有人 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 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 其所读皆圣人之书,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于其心; 其所著皆约《六经》之旨而成文,抑邪与正,辨时俗之 所惑。居穷守约,亦时有感激怨怼奇怪之辞,以求知 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谀佞诪张之说,无所出 于其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 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 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固。得其 所者争笑之,忽将弃其旧而新是图,求老农老圃而 为师。悼《本志》之变化,中夜涕泗交颐,虽不足当诗人 孟子之谓,抑长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 才,其亦可矣。抑又闻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获其所, 若己推而内之沟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学圣人之道 以修其身,积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获 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往告之而遂行, 是果于自弃,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 乎?宁往告焉,若不得志则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 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 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是 皆与善之辞也。抑又闻古之人有自进者,而君子不 逆之矣;“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之谓也。抑又闻上之 设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苟慕其才而富贵 其身也,盖将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 之修己立诚,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苟没于利而荣 于名也,盖将推己之有馀以济其不足者耳。然则上 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苟以 是而为心,则上之道不必难其下,下之道不必难其 上,可举而举焉,不必让其自举也;可进而进焉,不必 廉于自进也。抑又闻上之化下,得其道,则劝赏不必 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 之谓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进者几希矣。”主上感 伤山林之士有逸遗者,屡诏内外之臣,旁求于四海, 而其至者盖阙焉。岂其无人乎哉?亦见国家不以非 常之道礼之,而不来耳。彼之处隐就闲者亦人耳,其 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乐,其体之所安,亦岂有 异于人乎哉?今所以恶衣服,穷体肤,麋鹿之与处,猿 狖之与居,固自以其身不能与时从顺俯仰,故甘心 自绝而不悔焉。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 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 声势之顺逆,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然后得从下士 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繇是而稍进,万不 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 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 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 于四方,枯槁沉溺、魁闳宽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 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 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因人之所欲为而遂 推之之谓者也。伏惟览《诗》《书》《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锡 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进自举 之罪,思设官制禄之故,以诱致山林逸遗之士,庶天 下之行道者知所归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尝所著文, 辄采其可者若干首,录在异卷,冀辱赐观焉。”干黩尊严,伏地待罪,愈再拜。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前人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 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 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 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 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于欲其死者,则 “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 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 之也。虽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 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 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愈之强学立行有年矣,愚不 惟道之夷险,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 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 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 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 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 者也。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 何?愈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以当我贤相之 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 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 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 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 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 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蹙,不 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愈再拜。

    《后二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前人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 哺,方一沐三握其发。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 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 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 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 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 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之属皆已备 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 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 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 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 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 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 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 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 矣,岂特吐哺握发之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 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阁下为辅相,亦近 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 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 尽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 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 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征嘉 瑞,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 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 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发,亦 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 愈之待命四十馀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 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 说焉。阁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 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 而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 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去 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 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 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 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 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怜 焉。渎冒威尊,惶恐无已。愈再拜。

    《为人求荐书》
    前人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 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 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 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 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厩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 知者,虽千万人亦何足云尔。今幸赖天子每岁诏公 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冒进其说, 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何如哉?昔 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 伯乐一顾焉,价增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故终始 言之耳。某再拜。

    《上考功崔虞部书》
    前人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己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迺与群士争名竞得失,行人 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昏实知之。 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高显之 上,是知其文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 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之废耳任目,华实不兼, 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 徒已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 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 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 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矣,华实兼者也, 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 违,行与时乖。果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 所不与者之相远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 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 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 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 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不由 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 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 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 欲从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以进,今之人日 以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 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 《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谓死而不忘也。今夫今之人,务 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 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 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 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 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 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己者之报。执 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 僦屋赁仆之资,无缊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 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 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颜色言语 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 志,不敢以默。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 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 庶执事察之也。

    《与兵部李侍郎书》
    前人

    十二月九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上 书侍郎阁下:“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 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 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 告语,遂得穷究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说,沉潜乎训义, 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 以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高之为泰山,明之为日 月,幽之为鬼神,纤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 奇辞奥旨,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也。学 成而道益穷,年老而身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发 秃齿豁,不见知己。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 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 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阁下内仁外 义,行高而德巨,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 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 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 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甯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 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卷,扶树教道,有 所明白。《南行诗》一卷,舒忧娱悲,杂以瑰怪之言,时俗 之好,所以讽于口而听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 干渎尊严,伏增惶恐。”愈再拜。

    《与京西节度使书》
    前人

    愈再拜:“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大人,则 无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业显著,不借誉于布衣之 士,则无以广其名。是故布衣之士,虽甚贱而不谄,王 公大人,虽甚贵而不骄,其事势相须而先后相资也。 今阁下为王爪牙,为国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 狄弃甲而远遁,朝廷高枕而不虞,是岂负大丈夫平” 生之志愿哉?是岂负明天子非常之顾遇哉?赫赫乎, 洸洸乎,功业逐日以新,名声随风而流。宜乎讙呼!海 隅高谈之士,奔走天下慕义之人,使或愿驰一传,或 愿操一戈,纳君于唐虞,收地于河隍,然而未至乎是 者,盖亦有其说云。岂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礼 未甚优?请粗言其事,阁下试详而听之。夫士之来也, 必有求于阁下。夫以贫贱而求于富贵,正其宜也。阁 下之财,不可以遍施于天下,在择其人之贤愚,而厚 薄等级之可也。假如贤者至,阁下乃一见之;愚者至, 不得见焉,则贤者莫不至,而愚者日远矣。假如愚者 至,阁下以千金与之;贤者至,亦以千金与之;则愚者 莫不至,而贤者日远“矣。欲求待士之道,尽于此而已

    矣;欲求待士之贤愚,在于精鉴博采之而已矣。精鉴
    考证
    于己,固已得其十七八矣;又博采于人,而百无一二

    遗者焉。若果行是道,愈见天下之竹帛,不足书阁下 之功德矣;天下之金石,不足颂阁下之形容矣。”愈也 布衣之士也,生七岁能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 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 于心也;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留于意也。尝以天下之 安危在边,故六月于迈,来观其师。及此都徘徊不能 去者,诚说阁下之义,愿少立于阶墀之下,望见君子 之威仪也。居十日而不敢进者,诚恐阁下以众人视 之,则杀身不足以灭耻,徒悔恨于无穷。故先陈此书, 序其所以来之意。阁下其无为狂而以礼进退之,幸 甚幸甚!”愈再拜。

    《上郑相公书》
    欧阳詹

    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助教欧阳詹,谨斋沐缄书,再 拜遣隶子弟,献于相公中衢之车下,庶及乎阁下:当 今主上圣明,幸辅贤明,可行已行,可止已止。其或未 行未止,非不知也,非不念也,未可行而未可止也。詹 愚蒙欲陈所知,则在知之之后,念之之内矣,不敢复 言。今斯有言,自言而已。“人有百行修,万事精。内叩潜” 鸣,外听无声,非不愿用而人不用,非不愿旌而人不 旌。虽和平之代,至老至死者,相公以为有之乎?詹将 十有十、百有百、千有千也,何以若知,自近之耳。詹尝 读《论语》,得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伤 时之学者,不由所学,矜所学也。詹虽不敏,伤窃如之。 况禀羔羊鸿雁之性,未资训导,而敬“顺和合乎教者, 十或四五。洁身畏人,直拙自守,始亦以孝悌忠信,约 礼从义,人生合尔。博文游艺,行义修词,人生同然,殊 不以有为而为也。”幸属昭代,以此官人,敬趋条目,遂 希铨择。五试于礼部,方售乡贡进士;四举于吏部,始 授四门助教。夫人百行庶几,万事留心,不仕则已,仕 则冀就高衢远途,展其素蓄,垂名于后代,播美于当 时。匪徒利斗粟,希片帛,救寒暑,给朝夕也。所以利斗 粟希片帛者,不能无之。其将百行,庶几万事。留心之 流,别行也,詹非斯人之徒欤?其慕彼人之徒欤?企夫 高衢远途也噫?四门助教,限以四考,格以五选,十年 方易一官也。自兹循资历级,然得太学助教,其考选 年数,“又如太学。若如之,则三十年矣。三十年间,未离 助教之官。”人寿百岁,七十者稀,詹今四十年有加矣。 更三十年于此,是一生不睹高衢远途矣。况先于三 十年,孰知存亡哉?其或素蓄,当在重泉之下矣。忖己 方人,所以知百行修,万事精,内叩潜鸣,外听无声,非 不愿用而人不用,非不愿旌而人不旌,虽和平之代, 至老至死者十有十百有百、千有千也。呜呼!今之高 悬爵禄,广设名位,实待乎德行与乎能事也。德行也 者,孝悌也,忠信也,不可于公堂斯须得试也,须渐乎 父母昆弟之言,洽乎州闾乡曲之誉。詹,远人也,父母 昆弟居万里之外,州闾乡曲在三江之南,孝悌之言 无由渐朝廷之耳,忠信之誉,莫得洽阙下之闻也。能 事也者,秉持也,应奉也,不可虚处,无任而得呈也。须 形乎政令,裁制之庸,著乎伎艺使才之致。詹,冗官也。 政令裁制,一月两衙之谓。伎艺使才,二奠陪行,《音吭》 而已。秉持之庸,不可形考课之目,应奉之致,是亦绝 著选能之见也。纵有颜、闵之德,游、夏之学,宰我之政 事,夫子之文章,其何裨也?但父母昆弟,自相知州闾, 自相许于海隅岭徼,其察拳拳之身何?夫大田斯获, 而有遗秉,则滞穗也。万秉稀一,万穗稀一,詹岂遂当 其一乎?是天地也,命之翅,必与之羽翮,副其巨细,使 得飞也;命之足,必与之蹄跖,称其短长,使得行也。若 命之翅,而不与之羽翮,与之而巨细不相副,飞“则坠, 若命之足而不与之蹄,跖与之而短长不相称,行则 颠。”命适遗之坠与适,适之颠,则如无命无与也。其庸 愚不知造物之旨者视之,则不足怪。其贤明深探理 源者,其谓天地何?且邦国也,劝人以德行,用锡之爵 禄,必契其分量,使得行道也;耸人以能事,用锡之名 位,必权其轻重,使得荣身也。若劝以德行,不锡爵禄, 锡之而分量不相契道,则屈;若耸以能事,而不锡之 名位,锡之而轻重不相权身,则辱。劝适遗之屈,耸适 遗之辱,则如无劝无耸也。其庸愚不知政化之旨者 视之,则不足怪。其贤明深探理源者,其谓邦国?何詹 代居闽越,自闽至于吴,则绝同乡之人矣;自吴至于 楚,则绝同方之人矣。过宋由郑,逾周到秦,朝无一命 之亲,路无四眸之旧,犹孤根寄不食之田也。人人耕 耨所不及,家家溉灌所不霑,其擢乃条枝,成乃华实 者,上天至仁之膏泽,厚地无私之阳春乎?相公为上 天之霖雨,佐厚地之发生也,何以处詹焉?夫举善不 遗于微陋,用能必尽其材器,真宰相之任也。自唐及 “虞有其人,自夏及商有其人,自周及秦有其人,自汉 而降,无代无有,洎国朝历历可数也。相公能以詹为 手下滥觞乎?似善斯升,真善以至;似能斯拔,真能以 来。古人行此,天下归仁也。相公行之哉,今则犹古。算 度途远,苍黄造次。”詹惶恐再拜

    《与湖南李中丞启》
    柳宗元

    宗元启:“某尝读《列子》书,有言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 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地而穷,若不好士使之然乎’? 子阳于是以君命输粟于列子,列子不受,固常高其 志。又读《孟子》书,言诸侯之于士曰:‘使之穷于吾地,则 赒之赒之,亦可受也’。又怪孟子以希圣之才,命代而 出,不卓然自异,以洁白其德,取食于诸侯,不以为非。” 断而言之,则列子独往之士,唯己一毛之为爱,故遁 以自免;孟子兼济之士,唯利万物之为谋,故当而不 辞。今某处则无列子之道,出则无孟子之谋,穷则去 让而自求,至则捧受而无惭,斯固为贪陵苟冒人矣。 《董生》曰:“明明求财利,唯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是皆 诟耻之大者,而无所避之,何也?以为“士则黜辱,为农 则斥远,无伎不可以为工,无赀不可以为商,抱大罪, 处穷徼,以当恶岁而无廪食,又不自列于阁下,则非 所以待君子之意也。”伏惟览子阳、《孟子》之说,以垂德 惠,无使惶惶然控于他邦,重为董生所笑,则缧囚之 幸大矣。谨启。

    《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
    前人

    宗元启:“伏闻古之知己者,不待来求而后施德,举能 而已;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感知而已。故不 扣而响,不介而合,则其举必至,而其感亦甚。斯道遁 去,辽阔千祀,何为乎今之世哉?若某者,智不能经大 务,断大事,非恢杰之才;学不能探奥义,穷章句,为腐 烂之儒。虽或寘力于文学,勤勤恳恳于岁时,然而未” 能极圣人之规矩,恢作者之闻见,劳费翰墨,徒尔拖 缝掖,曳大带,游于朋齿,且有愧色,岂有能乎哉?阁下 何见待之厚也?始者自谓抱无用之文,戴不肖之容, 虽振身泥涂,仰睎云霄,何由而能哉?遂用收视内顾, 𫖯首绝望,甘以没没也。今者果不自意,他日琐琐之 著述,幸得流于衽席,接在视听。阁下乃谓可以陷远 大之途及制作之门,决然而不疑,介然而独听,是何 收采之特达,而顾念之勤备乎?且阁下知其为人何 如哉?其貌之美陋,质之细大,心之贤不肖,阁下固未 知也。而一遇文字,志在济拔,斯盖古之知己者已。故 曰:“古之知己者,不待来求而后施德者也。”然则亟来 而求者,诚不料也。某向以应博学宏词之举,会阁下 辱临考第,司其升降。当此之时,意谓运合事并,适丁 厥时,其私日以自负也。无何,阁下以鲲鳞之势,不容 尺泽,悠尔而自放,廓然而高迈。其不我知者,遂排退 而委之。委之诚当也。使古之知己犹在,岂若是求多 乎哉?夫仕进之路,昔者窃闻于师矣。太上有专达之 能,乘时得君,不由乎表著之列,而取将相,行其政焉。 其次有文行之美,积能累荣,不由乎举甲乙,历科第, 登乎表著之列,显其名焉。又其次则曰“吾未尝举甲 乙也,未尝历科第也,彼朝廷之位,吾何修而可以登 之乎?”必求举是科也,然后得而登之。其下不能知其 利,又不能务其往,则曰“举天下而好之,吾何为独不 然。”由是观之,有爱锥刀者,以举是科为悦者也;有争 寻常者,以登乎朝廷为悦者也;有慕权贵之位者,以 将相为悦者也;有乐行其政者,以理天下为悦者也。 然则举甲乙,历科第,固为末而已矣。得之不加荣,丧 之不加忧,苟成其名,于远大者何补焉?然而至于感 知之道,则细大一矣,成败亦一矣。故曰:“其受德者,不 待成身而后拜赐。”然则幸成其身者,固末节也。盖不 知求之下者,不足以收特达之士;而不知成身之末 者,不足以承贤达之遇,审矣。伏以阁下德足以仪世, 才足以辅圣,文足以当宗师之位,学足以冠儒术之 首,诚为贤达之表也。顾视下位,岂容易而收哉?而某 朴野昧劣,进不知退,不可以言乎德;不能植志于义, 而必以文字求直,不可以言乎才;秉翰执简,败北而 归,不可以言乎文;登场应对,刺谬经旨,不可以言乎 学,固非特达之器也。附省陋质,岂容易而承之哉?叨 冒大遇,秽累高鉴,喜惧交争,不克宁居。窃感荀罃如 实出己之德,敢希豫让国士遇我之报,伏候门屏,敢 俟招纳。谨奉启以代投刺之礼,伏惟以知己之道,终 抚荐焉。不宣。谨启。

    《上权德舆补阙温卷启》
    前人

    “补阙执事。”宗元闻之,“重远轻迩,贱视贵听,所由古矣。” 切以宗元幼不知耻,少又躁进,拜揖长者,自于幼年。 是以簉俊造之末迹,厕牒计之下列,贾艺求售,閴无 善价。载文笔而都儒林者,匪亲乃旧,率皆携抚相示, 谈笑见昵,喔咿逡巡,为达者𠷣。无乃睹其朴者鄙其 成,狎其幼者薄其长耶?将行不拔异,操不砥砺,学不 “该广,文不炳耀,实可鄙而薄耶?”今鸳鹭充朝,而独干 执事者,特以顾下念旧,收接儒素,异乎他人耳。敢问 厥由,庶几告之,俾识去就,幸甚幸甚!今将慷慨激昂, 奋攘布衣,纵谈作者之筵,曳裾名卿之门,抵掌峨弁, 厚自润泽,进越无恧,污达者之视听。猖狂愚妄,固不 可为也。复欲俛然惕息,叠足塌翼,拜祈公侯之阍,跪

    邀贤达之车,竦魂栗股,兢恪危惧,荣者倦之,弥忿厥
    考证
    心,又不可为也。若慎守其常,确执厥中,固其所矣,则

    又色平气柔,言讷性鲁,无特达之节,无推择之行,琐 琐碌碌,一孺子耳。孰谓其可进?孰谓其可退?抑又闻 之,“不鼓踊无以超泥涂,不曲促无以由艰险,不守常 无以处明分,不执中无以趋夷轨。今则鼓踊乎曲促 乎,守其常而执厥中乎,浩不知其宜矣。”进退无倚,宵 不遑寐。乃访于故人而咨度之。其人曰:“补阙权君,著 名逾纪,行为人高,言为人信,力学掞文,朋侪称雄。子 亟拜之,足以发扬。”对曰:“衷燕石而履元圃,带鱼目而 游涨海,祇取诮耳,曷予补乎?”其人曰:“迹之勤者,情必 生焉;心之恭者,理必报焉。”况子之文,不甚鄙薄者乎? 苟或勤以奉之,恭以下之,则必勖励尔行,辉耀尔能。 言为建瓴,晨发夕被,声驰而响溢,风振而草靡。可使 尺泽之鲵,奋鳞而纵海;密网之鸟,举羽而翔霄。子之 一名,何足就矣,庶为终身之遇乎。曷不举驰声之资, 挈成名之基,授之权君,然后退行守常执中之道,斯 可也。愚不敏,以为信然,是以有前日之拜。又以为色 取象恭,大贤所饫;朝造夕谒,大贤所倦。性颇疏野,窃 又不能,是以有今兹之问。仰惟鉴其鄙心而去就之, 洁诚斋虑,不胜至愿。

    《上李夷𥳑相公书》
    前人

    月日,使持节柳州诸军事、守柳州刺史柳宗元,谨献 书于相公阁下:“宗元闻有行三涂之艰而坠千仞之 下者,仰望于道,号以求出。过之者日千百人,皆去而 不顾。就令哀而顾之者,不过攀木俯首,深矉太息,良 欠而去耳。其卒无可奈何,然其人犹望而不止也。俄 而有若乌获者,持长绠千寻,徐而过焉,其力足为也”, 其器足施也。号之而不顾,顾而曰“不能力”,则其人知 必死于大壑矣。何也?是时不可遇而幸遇焉,而又不 逮乎己,然后知命之穷,势之极,其卒呼愤自毙,不复 望于上矣。宗元曩者,齿少心锐,径行高步,不知道之 艰,以陷乎大厄,穷踬殒坠,废为孤囚,日号而望者,十 四年矣。其不顾而去与顾而深矉者,俱不乏焉。然犹 仰首伸吭,张目而视曰:“庶几乎其有异俗之心,非常 之力,当路而垂仁者耶!”今阁下以仁义正直,入居相 位,宗元实窃拊心自庆,以为获其所望,故敢致其词, 以声其哀。若又舍而不顾,则知沉埋踣毙,无复振矣。 伏惟动心焉。宗元得罪之繇,致谤之自,以阁下之明, 其知之久矣。繁言蔓“词,祇益为黩。伏惟念坠者之至 穷,锡乌获之馀力,舒千寻之绠,垂千仞之艰,致其不 可遇之遇,以卒成其幸。庶号而望者,得毕其诚。无使 呼愤自毙,没有馀恨,则士之死于门下者,宜无先焉。” 生之通塞,决在此举。无任战汗陨越之至。

    《上杜司徒启》
    刘禹锡

    某启。“一自谪居,七悲秋气。越声长苦,听者谁哀?汤网 虽疏,久而犹诖。失意多病,衰不待年。心如寒灰,头有 白发。惕厉之日,利于退藏,是以弥年不敢奏记。”近本 州徐使君至,奉手笔一函,称谓“不移,问讯加剧。重复 点窜,一无容言。忽疑此身犹在门下,收纸,长想歆然 感生。寻省,遭罹万里,不幸方寸之地,自不能言。求人 见谅,岂复容易。”伏蒙远示,且曰浮谤渐消;况承庆宥, 期以振刷。方今圣贤合德,朝野多欢,泽柔异类,仁及 行苇。万族咸悦,独为穷人;四时平分,未变寒谷。自同 类牵复,又已三年。侧闻众情,或以哀叹。某材略无取, 废锢是宜,若非旧恩,孰肯留念?六翮方锻,思重托于 扶摇;孤桐半焦,冀见收于煨烬。伏纸流涕,不知所言。 谨启。

    《上门下武相公启》
    前人

    某启:去年本州吏人自蜀还,伏奉示问,兼赐衣服缯 彩等。云水路遥,缄縢贶厚。恭承惠下之旨,重以念旧 之怀。熙如阳和,列在缃简。苦心多感,危涕自零。惊神 驿思,若待颖杖。伏以圣上注意理本,锐求国桢。念外 台报政之功,追宣室前席之事。重下丹诏,再升黄枢。 群情合符,和气来应。况八柄所在,三人同心。叶台座 之精,膺俊杰之数。谈笑于规随之际,从容于陶冶之 间。物皆由仪,人识所措。某久罹宪网,兀若枯株。当万 类咸悦之辰,抱穷途终恸之苦。清朝无绛灌之列,至 理绝椒兰之嫌。此时不遇,可以言命。嗟乎!一身主祀, 万里望枌榆之乡;高堂有亲,九年居蛮貊之地。从坐 之典,固有等差;同类之中,又寻牵复。顷在台日,获奉 准绳,指吏途于按谳,遵文律于章奏,藻鉴之下,难“逃 陋容,炎凉载移,足见真态。自违间左右,沉沦遐荒,岁 月滋深,艰贞弥厉。缅思受谴之始,他人不知,属山园 事繁,犬马力竭,本使有内嬖之吏,供司有恃宠之臣, 言涉猜嫌,动碍关束。城社之势,亟矢纷然,弥缝其间, 崎岖备尽。始虑罪因”事阙,宁虞谤逐迹生,智乏周身, 又谁咎也?伏以赵国公顷承顾遇之重,高邑公夙荷 见知之深,虽提挈不忘,而显白无自。盖以永贞之际, 皆在外方,虽得传闻,莫详本末。特哀党锢,亟形话言。 自前岁振淹,命行中止,或闻舆论,亦愍重伤。伏遇相 公秉钧,辄已自贺。傥重言一发,清议攸同,使圣朝无锢人,大冶无废物,自新之路既广,好生之德远彰。群 蛰应南山之雷,穷鳞得西江之水,指顾之内,生成可 期。伏惟发肤寸之阴,成弥天之泽,回一瞬之念,致再 造之恩,诚无补于多士之时,庶有助于阴施之德。无 任恳悃之至,谨启。

    《上李相公启》
    前人

    某启:去年国子主簿杨归厚致书相庆。伏承相公言 及废锢,愍色甚深。哀仲翔之久谪,恕元直之方寸。思 振淹之道,广锡类之仁。远聆一言,如受华衮。自不窥 墙仞,九年于玆。高卑邈殊,礼数悬绝。虽身居废地,而 心恃至公。伏以相公久以讦谋,参于宥密。材既为时 而出,道以得君而专。令发于流水之源,化行犹偃草 之易。习强伉者自纳于轨物,困杼轴者咸跻于仁寿。 六辔在手,平衡居心,运思于陶冶之间,宣猷于鱼水 之际。然能轸念废物,远哀穷途。嗟哉小生,有足悲者, 内无手足之助,外乏强近之亲。为学苦心,本求荣养, 得罪由己,翻乃贻忧。扪躬自劾,愧入肌骨。祸起飞语, 刑极沦胥。心因病怯,气以愁耗。近者否运将泰,仁人 持衡。伏惟推曾、闵之怀,怜乌鸟之志,处夔龙之位,伤 屈贾之心。沛然垂光,昭振幽蛰,言出口吻,泽濡寰区。 昔者行苇勿伤,枯骼犹掩,哀老以出币,愍穷而开怀。 无情异类,尚或婴虑。顾惟江干逐客,曾是相府故人, 言念材能,诚无所取,譬诸飞走,庸或知恩。呜呼!以不 驻之光阴,抱无涯之忧悔,当可封之至理,为永废之 穷人。闻弦尚惊,危心不定,垂耳斯久,长鸣恐悲,肠回 泪尽,言不宣意。谨启。

    《上江西李大夫书》
    皇甫湜

    居蓬《衣白》之士,所以勤身苦心,矻矻遑遑,出其家,辞 其亲,甘穷饥而乐离别者,岂有贰事哉?笃守道而求 知也。有位之人,所以休声茂功,铄光保大,不绝勋而 穷名者,亦无异术焉,乐育材而得人也。人无所知,虽 贤如仲尼,穷死而道屯,况其下者乎?未得其人,虽圣 如唐尧,水不抑而凶未去,况其下者乎?故上之于人, 下之求知,相须若此之急,而相得若此之难者,何也? 盖以在位者居高而听深,在下者行卑而迹贱,其事 势不同,出处相悬故也。况乎上之人负其位不肯求, 下之人负其才不肯屈,此其所以相须若此之急,相 得若此之难也。湜自学圣人之道,诵之于口,铭之于 心,徒恨今之人待士之分以虚华而已;今之士望人 之分,以毫末而已。上下相鼓,波流相翻,包特行者浑 众人,抱奇才者乏卓识。智与愚相浑,古之道不行,是 以役役栖栖,独郁郁而无语。窃以阁下以周召之才, 居周召之职,独智杰出,孜孜以下问,收接而博观,自 江而西,沈潜液泽,传之天下,汪洋宣闹,是以发愤而 来,非有他也,欲以望阁下之辉光,窥阁下之深高,下 靡豪杰之风,以快平生之心耳。伏惟降其尊严而省 览之,裁其可否而去就之,无以其浅微,察其辞,观其 志,而不录其罪。幸甚幸甚!谨献旧文十首,以先面贽。 干犯左右,惶惧于旌门之前。

    《上裴度相公书》
    元·稹

    通州司马元稹,谨再拜献书相公阁下:日者相公之 掾洛也,稹获陪侍道途,不以庸妄,咨及章启,则窃闻 阁下以文皇敕起居郎书“居安思危”四字于笏为至 戒。今陛下当晋武平吴之后,阁下即东征而还,安孰 甚焉,思岂可废?况今四邸并开,扫门之宾竞至。碣石 馀沴,束身之款未坚,则推食握发之意,可遽移于高 枕击钟之逸矣。且“得人则理”之谈,实老生之常语,至 于切近,犹饥者欲食,不可恶熟俗而不言也。若稹末 学浅见,又安敢引喻古昔?于阁下独忆得近日故裴 兵部之纳人也,甄辨精净,号为名流。及其为相也,构 置群材,使梁栋榱桷,咸适其用,人颇隘之,至于激浊 扬清,亦无所爱吝。是以秉政不累月,阁下自外寮为 起居郎,韦相自巴州知制诰,张河南自邕幕为御史, 李西川自饶州为杂端,密勿津梁之地,半得其人如 故。韦𫄸、如稹等,拔于疑碍,置于朝行者又十数,然后 排异己之巨敌,引腹心之至交,当时一二年间,几至 于奸无蹊隧,而正有根本矣。及山东沴作,上以兵事 咨之,则对以“禁暴息人之外,不能有以佐震耀,是以 樽俎之谋,不专于廊庙。”盖廉善精微之士,素熟于心 胸,而汎驾乘桴之材,未尝量校于左右也,比于阁下 今日之雄材大略为短矣。然而即世之后,虽无李严、 廖立之思,而十年之内,备将相、号名卿者,多其引拔。 呜呼,子皮、叔牙之功,斯不细矣。日者阁下方事淮蔡, 独当“𬬻锤,内蕴深谋,外排群议,始以追韩信、拔吕蒙 为急务,固非叔孙通荐儒之日也。今殊勋既建,至化 方行,亦当念魏郑公守成之难,而三复文皇帝思危 之诏乎?以愚揆之,欲人不怨,莫若迁授之有常;欲人 竭诚,莫若救拯于焚溺。何谓有常而不怨?以省言之, 由后行为前行;以台言之,自察院转殿院。”苟不如是 则怨矣。苟能如是,何怨哉?何谓“救拯而竭诚?”稹又不 敢移之他人。借如小生之庸且昧也,固不及班行之中辈,又敢自让于郎吏之末者邪?向使元和中一年 为拾遗,二年为补阙,不三四年为员外,又三四年为 正郎,则宰物者虽朝许之以纶诰,暮许之以专席,厚 则厚矣,遽责有隳肝沥胆同厮养之用力,亦难哉!及 夫为计不良,困于沟渎者十年矣。苟有舒其胼挛,置 之趋走者,又不敢爱气力、吝心髓于和扁也。是犹龟 鼍之有水,鸟兽之有林,何尝愧于水木?苟或絷而笼 之,锁而槛之,其或放之投之者,则必啁噍顾慕以报 人,报其免于难也。今天下病沟渎,困笼槛,思阁下药 之养之,投之放之者,岂特小生而已哉?且曩时之窒 阁下及小生者,岂不以阁下疏有“居安思危”之字为 抵忌,对上以河南掾尉非贬官为说乎?向非裴兵部 一一明之,则稹终老于贫贱,固其宜也。傥阁下犹二 三年迟回于外任,则少阳邀望之际,固未得奉煌煌 之命,以周知其巢穴。当元济讨除之始,又安能定已 成之册于上前,排未立之疑于众口哉?今天下能不 有万一于阁下之才略,而犹跼足怗胁,私自怜其有 志力哉?况当今陛下在宥四海,与人更始,特降含垢 弃瑕之书,且授随材任能之柄于阁下。阁下若不能 荡涤痕累,洞开嫌疑,弃仇如振尘,爱士如救馁。使恃 才薄行者,自赎于烦辱;以能见忌者骋力于通衢,上 以副圣君咸与惟新之德,次以广阁下赏善救人之 道。使千百年外,谓阁下与裴兵部为交相短长,亦足 为贤相矣,未尽善也。且夫当陛下肇临宇宙之初,与 得天久照之后,愈光明矣。安有裴兵部拔群材于前 则尽行,阁下拔群材于后则尽废。以阁下沐浴恩波 之始,与徽猷克壮之秋,愈汪洋矣。又安有救裴寰之 罪,换禹锡之官则尽易;振天下之穷滞,行涣污之条 目则为难。稹虽至愚,未敢然也。稹自十年遭罹多故, 每欲发书,故旧尚不敢尽陈其情,岂不知干宰相有 不测之罪邪?熟自忖之,与其瘴死蛮夷,自题不遇之 榜,比夫尘秽尊重,伏俟危言之刑无异也。聊因所善, “缄献鄙诚。翘企刑书,不敢逃让。”不宣。稹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