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汇编 草木典 第一百九十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博物汇编 第一百九十一卷
博物汇编 草木典 第一百九十二卷


    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草木典

     第一百九十一卷目录

     竹部艺文二

      修竹赋         元赵孟𫖯

      小筼筜赋         贡师泰

      方竹赋          杨维桢

      友筠轩赋        明方孝孺

      竹赋            桑悦

      钩勒竹赋         何乔新

      清风馆记          前人

      竹鹤轩记          前人

      岁寒高节亭记        前人

      竹坡记           前人

      君子亭记         王守仁

      竹溪记          唐顺之

      玉版居记         黄汝亨

      万玉山房记        王世贞

      竹里馆记          前人

      山谷老人此君轩诗跋     前人

      管若虚传          洪璐

      龙泉寺方竹说       张秉翀

    草木典第一百九十一卷

    竹部艺文二

    《修竹赋》
    元·赵孟𫖯

    “猗猗修竹。不卉不蔓,非草非木。操挺特以高世,姿潇 洒以拔俗。”叶深翠羽,干森碧玉。孤生太山之阿,千亩 渭川之曲。来清飙于远岑,娱佳人于空谷。观夫临曲 槛,俯清池,色侵云汉,影动涟漪。苍云夏集,绿雾朝霏; 萧萧雨沐,袅袅风披。露鹤长啸,秋蝉独嘶;金石间作, 笙竽杂吹。若乃良夜明月,穷冬积雪。扫石上之阴,听 林间之折,意参太古,声沈寥泬,耳目为之开涤,神情 以之怡悦。盖其媲秀碧梧,托友青松,蒲柳惭弱,桃李 羞容。歌“《籊籊》于《卫女》,咏《淇奥》”于《国风》。故子猷吟啸于 其下,仲宣息晏乎其中,七贤同调,六逸齐踪,良有以 也。又况鸣嶰谷之凤,化葛陂之龙者哉!至于虚其心, 实其节,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则吾以是观君子之 德。

    《小筼筜赋》
    贡师泰

    “谓木非乔,谓草非繇。不蔓而夭,不葩而条。闲庭翳翳, 密室翛翛。名小《筼筜》,有扁之昭。”或曰:“子真以筼筜为 小耶?则仙标出尘,直𠏉凌霄,声谐鸣凤,影挟翔蛟。洒 清风之叶叶,弄明月之稍稍。虽并户而当轩,实拂云 而腾霄。子以植数少为小耶?则两窗三四,一径五六。 缃实漂黄,锦苞凝绿。或开樽而射金,或援琴而击玉。 虽无千顷之多,聊可数竿而足。然则《小筼筜》果何在 乎?”主人曰:“肩高于墙,斗大于室,门可旋履,居仅容膝。 修及寻丈,广袤咫尺,以溉以种,充我馀隙。匪谷斯盈, 匪川斯溢。减晋林之七贤,少唐溪之六逸,异蒋诩之 三径,慕子猷之一日。况城西幽迥,堂北愉惋,平安之 报,维昕与晚。遗形尚存,先德不远,则”又此心之所以 思慕而忧懑也。筼筜虽小,其义实大。谨葺谨培,式萌 孝爱。或曰:“唯唯,子诚是在。虚心有容,直节无懈。庶其 茂之,勿剪勿败。”

    《方竹赋》
    杨维桢

    孟秋之夕,觉非道人,寓宿于主人之轩,见植竹焉。外 方中坚,峭然觚棱。扣之如石,有声《硁硁。予怪其不类 众竹,戏若有评》曰:“后皇植物,各畀以形。洪纤肥瘠,莫 殚其名。毫忽无僭,若冶剖型。尔竹之产,为类实繁。寄 哀潇湘,托兴淇园。峄阳之材,声叶鸣凤。箘簬之坚,荆 扬效贡。黄冈如椽,用代陶瓦。彗条丛生,束之盈把。由” 衙鸡胫,般肠射筒苏麻。筼筜笆箅锺龙。体柔为𥲊,节 促为𥴡,刃毒为篻,依木为弓。毳毛为狗,扶老为筇。名 虽万变,莫不示圆于外,而抱虚于中。故能文理缜密, 节概疏通。迎刃而解,落箨以从。桃笙籧笛,织翠生风。 缆维砥柱,力绾艨艟。干旄孑孑,旌旗蔽空。彤管炜炜, 横出词锋。《箫韶》九奏,至和攸同。他如“器使,惟适所逢。 皆所以弼成人用,翼赞天工。尔之为质,外方内塞。肌 不柔顺,性复挺特。檃括莫施,何堪组织。岂非才不适 用,而名浮其实乎?”言既而去,逡巡就睡。梦一元叟,颀 然而长,双眉入鬓,氅衣无裳。头角峭厉,枨立木僵。历 阶而进,出声琅琅。凡今之人,喜圆恶方。顷闻诮讥,顾 不敢当。予非舍圆而“不居,盖亦天赋之有常。”矧夫方 圆不侔,自昔为讱,豨膏棘轴,不能独运,凿枘异投,终 底于吝。黯直见疏弘,诈乃近。正论天人,江都远摈,诙 谐诡奇,金马日进。固知鬻圆以自私,不若执方以自信也。且物生而才,罕即安处,雕龙斲削,自致困苦,樗 栎拥肿,斧斤莫寻,桐杉赭野,枳棘成林。天啬我才,实 非我“仇。以才莫全,我获实优。方将励吾之方,坚吾之 塞。保天之全,资地之力。长吾儿孙,同居寿域。邀凉月 于江上,疏冷风于淇奥。知我爱我,过从成癖。敲门竟 造,不辨主客。札瘥奚生,逍遥甚适。彼以才而用世,视 予孰得而孰失,予惊而寤。万籁俱寂,月明入户,凉在 巾舄。惟见此君,挺然于庭。粉壁铸形,一尘”不惊,修柯 滴露,锵然成声。予爽然如失,惕然而醒,乃歌曰:“圆以 智行兮,方以义守,智或有穷,义则可久。以虚而通兮, 以实而塞。通或溃决兮惟塞乃格。才应时用兮拙为 世损,用则精弊兮损则神全。竹兮竹兮,予将谓汝为 方兮,而不识汝之大圆。”

    《友筠轩赋》
    明·方孝孺

    “惟青青之玉立,俯漪漪之轩构。憩乐矣之幽情,处蔚 然之深秀。”苍雪洒乎凉飙,绿阴蔽乎清昼。春之时也, 暖律乍起,和风方刚。对穆穆之龙孙,列斑斑之鹓行。 风节持以雅素,体质直而端庄。其夏色也,南薰解箨, 丹凤来仪。香馥累累而贝簇,密叶重重而翠围。笙簧 弭乎节奏,佩玉鸣乎参差。眦佳丽以褒雄,据静便而 伏雌。若一尘不到之际,万事脱羁之辰。渭川致乎斯 景,黄冈寓乎此身。风徐来而韵合,雨初歇而香匀。至 若色侵书帙,凉溢芳尊。日穿漏以噀金,水环回而嗽 银。坐拥碧筒之杯,地敷翡翠之裀。或弹棋而雅歌,或 解衣而脱巾。或焚香而啜茗,或联句而鼎真。固平生 以足乐,虽百罚而弗醺。越若秋之与冬。金气肃兮万 木凋,元冥降兮群阴骁。履霜兮冰将至,拥枯拉朽兮 焉逃。禀抗雪之英姿,健凌云之高标。或强董宣之项, 或折陶潜之腰。或簇白云之调,或作重华之韶。既不 婉以不丽,亦弗矜而弗骄。世上有玉堂之贵,此岂无 瓮牖之安。乃缓步以当车,复谢崇而慕闲。彼将听晨 鸡而拜枫陛,此独咀“明霞而扃柴关,忘情于汉庭之 宠,避世于商阳之山,至于侣鱼虾而友麋鹿,岂复对 隆准而瞻龙颜,采玉芝于苍烟之表,洗两耳于清溪 之湾。然而清则清矣,未有得兹轩之真乐者也。”词曰: “清清兮岁寒之心,温温兮琅玕之音。君子居之兮实 获我心。正俟命兮履薄临深。君子处兮慨古伤今。古 人汨汨兮谁争子所。蔬一器兮酒一觞,乐以忘忧兮 岁月长。羌彼五陵豪富兮乃积乃仓。朝重白璧兮莫 手秕糠。松花饭兮荷叶衣,聩两耳兮远是与非。朝其 游兮莫而归,安得从子兮其乐有馀。”

    《竹赋》有序
    桑悦

    学圃中种竹数竿,不二年蓊然成林。“日婆娑其间,若相忘者。今将䄮满,欲与圃别,不能忘情,为作赋以表其德。” 词曰:

    《兴赵藏符,伐吴成象》。“鸾凤声容,龙蛇动荡。知惟孔子, 智比辟支。一本林立,安有二岐。直而不窒,圆而不倚。 节操如是,可谓君子。”

    《钩勒竹赋》有序
    何乔新

    南谷先生好竹,其友金本清氏以所作《钩勒竹》赠之。盖“竹有君子之德,先生好之,其中必有契焉。” 椒丘子因推其意而赋之,其词曰:

    “夫何美人之清修兮,秉姱节以为常。所好在乎同德 兮,岂群葩之能当。驾飙轮而遐览兮,乃彝犹乎潇湘。 芳草薆其溢目兮,纷迎秋而凋伤。爰有贞筠兮,冰玉 其标。挺宿莽而独立兮,凌霰雪而不凋。虽同族于草 木兮,顾殊质于夭乔。承雨露于天际兮,苍玉莹其婵 娟。回风飘拂兮,扬凤羽之翩蹮。迅雷奋乎九地兮,迸 龙孙之崭然。感美人之永叹兮,载移植于崇轩。嗟众 芳之总总兮,何变化之不常?彼幽兰之旖旎兮,羌无 实而容长。申椒《訚訚》其芳烈兮,糅萧艾而不香。荃蕙 化为茅兮,况辛夷与昌阳。览众芳之若兹兮,叹兹筠 之可钦。淡容与于春阳兮,类富贵而不淫。历元冬而 一色兮,若处忧患之不易。”其心中虚“如有所受兮,外 直而不倚。虽岁序之递迁兮,肯随俗而委靡。何众人 之殊尚兮,竞桃李于门墙。菉葹果何物兮,亦杂莳乎 都房。曾不知兹筠之可嘉兮,独凌厉于严霜。委厥美 以徇时兮,非兹筠之所志也。保晚节于岁寒兮,庶比 德于君子也。”系凤池之仙客兮,夙与美人其同调。挥 毫以肖厥像兮,神造追乎文赵。蛟螭纷其攫拏兮,珊 瑚盘错而交柯。金刀铁钮,不足喻其壮兮,森若剑戟 之相摩。凉𩙪生于座隅兮,明月娟娟而在户。恍淇奥 与渭滨兮,抚贞姿而延伫。《乱》曰:“群葩葳蕤,迎秋而萎 兮。猗猗贞筠,隆寒不衰兮。直如史鱼,清比伯夷兮。置 以为像,爰肖厥仪兮。保兹姱节,岁晏为期兮。”

    《清风馆记》
    前人

    秋官郎中陆君孟昭之私第,在长安右门之南。孟昭 尝即其东偏作屋七楹,为燕休之室。其栋宇伉以闳, 其窗牖疏以达,其圬塓完以洁。种竹于庭,仅十馀个, 翠色津津,菀如苍雪。公暇领客其中,风生檐间,与竹 相薄。“翏翏乎,刁刁乎!或疾或徐,或喁或于”,砅乎潮汐夜惊,哕乎凤凰朝鸣,铿乎管磬竽瑟之间,作而节以 “柷敔之声也。”孟昭听而乐之,取壁间琴,鼓《南薰》之歌, 襟度悠然,邪气荡涤殆尽,恍若与列御寇之徒相从 寥廓间,而忘其在人世也。顾谓客曰:“快哉此风!孰吹 嘘是,孰橐龠是?所以洒濯吾心,以疏瀹世之纷浊者, 不在此风邪?吾室毋以他名为也,愿以清风名之,可 乎?”客难曰:“风者,天地之噫气也,发乎太空,行乎四方, 无处无之,无贤愚贵贱,皆得而有之,岂子所得专邪?” 孟昭笑曰:“风在宇宙间,固非吾得而专也。然世之人 有之而不知爱者多矣。歌台舞榭,非无此风也,彼方 肆情声色,恶知其为清;贾区贩肆,非无此风也,彼方 沈溺货利,虽有泠然者,飘其襟裾而不自知也。今吾 燕坐一室,琴瑟在左,图书在右,玗琪之植在庭。而此 风适来,不暴不曀,吹万咸作,入吾耳,宣吾心,使吾尘 浊之思散释无馀,而性之真灵豁然呈露。然则是风 也,属之彼乎?属之我乎?”客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孟 昭于是题其前荣曰《清风之馆》,而属予记之。予惟人 之一心灵且莹者存焉。胶于事物而灵者昧,汨于情 欲而莹者昏,所以祛其昧,涤其昏而养其灵且莹者, 必有其道矣。孟昭欲燕休此室,濯清风,涤尘想,而游 神于静虚动直之域焉,其知养心之道哉!若予之愚, 所谓牵于俗而芜秽者也。他日获登斯馆,轻飙徐来, 披襟当之,歌《穆如》之颂,孟昭赓之以《淇奥》之章。庶几 心融神凝,而有浴沂风雩之趣乎?乃为之记。

    《竹鹤轩记》
    前人

    广昌司训羊城李先生,明之笃学而好修者也。尝辟 一轩以为燕休之所。轩之前种竹数十个,庭中养二 鹤,荫翠筱而啄石苔。每烟雨之晨,风月之夕,静坐轩 中,玩苍雪之纷霏,招缟衣而起舞,辄欣然有会于心。 歌《绿漪》之诗,鼓《鸣皋》之曲,超然若出人世而立乎埃 壒之表者。乃名其轩曰“竹鹤”,因以自号。《云间语予求》 记之。予惟植物之中,若松若桧,若梅若桂,皆可以供 玩好,而先生独取于竹;飞物之中,鹇也、鹭也,孔雀之 与黄鹂也,皆可以娱耳目,而先生独取于鹤。是盖有 深意焉,非嗜好琐琐者可比也。夫竹之为物,疏简抗 劲,不以春阳而荣,不以秋霜而悴,君子比节焉。鹤之 为物,清远闲放,洁而不可污,介而不“可狎,君子比德 焉。先生取二物以名轩者,得不以是哉!夫人灵于万 物者也。世之人于富贵贫贱进退用舍之际,亦有不 以炎凉而变态如竹者乎?亦有轩昂超卓,不为势利 所羁如鹤者乎?宜乎先生有取于竹鹤而以自况也。” 先生曰:“是固然矣。然吾于竹鹤,不徒嘉其节、尚其德 而已,盍为吾更思之?”予曰:“我知之矣。《淇奥》之诗曰:‘瞻 彼淇奥,绿竹漪漪。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盖 兴君子之有文也。先生有取于竹,非取进德修业以 成其斐然之文邪?《鹤鸣》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 天’。盖言诚之不可掩也。先生有取于鹤,非欲慎独存 诚,以究圣贤之心学耶?先生尝学《诗》矣,因观感以进 德,托兴喻以示戒,是固诗人之旨也。然则名轩之义, 盖出于此乎?”先生谢曰:“得之矣。”乃书以记其轩。

    《岁寒高节亭记》
    前人

    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君宪章作亭于私第之坤隅,疏 棂皛然,素壁皦然,左琴右书,屏去玩好。亭之前,植柏 二株,竹数十个,每烟消雨霁,翠涛苍雪,浮动几席,或 清风徐来,竹与柏相摩戛,泠然有筦磬珩璜之音。元 冬冱寒,霰雪交作,则挺然庭际,如端人正士,高冠长 剑,凛凛有不可犯之色。宪章公退,燕休亭中,顾而乐 之,因扁其亭曰《岁寒高节》。客有过其亭者,谂之曰:“柏 与竹,儒生逸士所好也。”宪章生长勋贵之家,职典环 卫,锦袍绣帽,出入鸡翘豹尾之中。名园芳墅,近在东 阡南陌间。兰菊荃蕙之馨,牡丹芍药之丽,荇茆菱芡 之美,足以娱目而适情矣。所犹有取于儒生逸士所 好而好之,何邪?宪章曰:“‘吾端居兹亭,阅岁序之变,而 有以适万物之情矣。方春和景丽,群葩竞妍,凡绿其 萼者紫其苞者黄其蕊者绯其英者,烂然在目,而吾 亭之柏竹苍然自若也。及寒飙夕起,繁霜夜零,向之 绿者、紫者、黄者、绯者,纷然飘坠泥滓中无馀矣,而吾 亭之柏竹亦苍然自若也。岂非群葩无恒而柏竹有 恒欤?群葩禀其华而荏,柏竹禀其贞以坚。欤求之于 人,殆邹孟氏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 能屈’者欤?吾心有契焉,故以名吾亭,以表其节焉。岂 直玩物适情而已哉?”客退,宪章为予道之,且求为之 记。予叹曰:“卓哉,宪章!观是志,尚可以知其人矣。”想其 隐几而睇,拊槛而歌,睹嘉植之在庭,悟纷华之不足 玩,得“无有感于中乎?于身也,勉其实,而不务饰其外, 则所谓高节者在我矣。于人也,不以浮艳而亲,刚简 而疏,则高节在人者可以识之矣。以是记君之亭,可 乎?”宪章谢曰:“得之矣。吾将内以成己,外以观人,庶无 负于柏竹乎!”乃以记其亭。

    《竹坡记》
    前人

    出广昌西门,行三十里,其乡曰“兴城”,其里曰仁寿,大姓曾氏世居焉。曾之彦曰“唯学,温恭好礼,痛斥豪华 之习,以诗书文史自娱。晚益厌喧嚣而乐闲静,遍卜 里中,以为隐身之所,得胜地焉。”坡陀蜿蜒,溪涧澄澈, 武林、金鳌之峰峙其东,狮岭、龙穴之山环其西,芙蓉、 金屏之岫亘其北,仙人、秀岭之𪩘拱其南,实一里最 佳处,乃作屋数十楹,前为礼宾之堂,后为寝休之室, 左右为藏书之斋。种竹数千个以为屏蔽,翠云苍雪, 浮动几席,因命之曰“竹坡”,而自号竹坡迂老。其言曰: “古之君子,于物无所好,其有所好者,盖有取尔也。陶 元亮之好菊,宋广平之好梅,牛奇章公之好石,彼其 有声色臭味之可好哉?”盖有所取焉耳。竹之为物,非 有梅菊之芬芳,非若石有瑰琦之观。今吾种竹如是 之多,而且以自号者,心与之契,而有所取尔。今夫春 阳方动,群卉纷敷,而吾竹淡然自若,有似守道君子, 利禄不能动其心者。伯夷之清,徐孺子之介,盖有类 焉。及夫穷冬冱寒,万木摧折,而吾竹挺然特立,有似 忠臣烈士,刀锯不能夺其志者,颜常山、张雎阳之忠 节,盖有类也。吾生也晚,于四君子者,虽慕之,不可得 而见矣。八窗洞开,静对吾竹,犹仿佛见四君子之风。 屈子颂橘有曰:“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吾之于竹,犹屈 子之于橘也。唯学间过予道其言,且请为之记。予谓 知者乐水,意不在水也;取其周流无滞,有契吾之智 耳;仁“者乐山”,意不在山也,取其厚重不迁,有契吾之 仁耳。世之好竹者,取其中虚外直而已。而子之好竹, 乃有出于虚直之外者,岂寻常之见所及哉?遂为之 记。

    《君子亭记》
    王守仁

    阳明子既为何陋轩,复因轩之前荣,架楹为亭,环植 以竹,而名之曰“君子。”曰竹,有君子之道四焉:中虚而 静,通而有间。有君子之德,外节而直,贯四时而柯叶 无所改。有君子之操,应蛰而出,遇伏而隐,雨雪晦明, 无所不宜。有君子之时,清风时至,玉声珊然,中采齐 而协《肆夏》,揖逊俯仰,若洙泗群贤之交集,风止籁静, 挺然特立,不挠不屈,若虞廷群后,端冕正笏而立于 堂陛之侧,有君子之容。竹有是四者,而以君子名,不 愧于其名。吾亭有竹焉,而因以竹名名,不愧于吾亭。 门人曰:“夫子盖自道也。吾见夫子之居是亭也,持敬 以直内,静虚而若愚,非君子之德乎?遇屯而不慑,处 困而能亨,非君子之操乎?昔也行于”朝,今也行于野, 顺应物而能当,虽守方而弗拘,非君子之时乎?其交 翼翼,其处雍雍,意适而匪懈,气和而能恭,非君子之 容乎?夫子盖嫌于自名也,而假之竹。虽然,亦有所不 容隐也。夫子之名其轩曰“何陋”,则固以自居矣。阳明 子曰:“嘻!小子之言过矣,而又弗及。夫是四者,何有于 我哉?抑学而未能,则”可云尔耳。昔者夫子不云乎:“汝 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吾之名亭也,则以竹也。人而 嫌以君子自名也,将为小人之归矣,而可乎?小子识 之。

    《竹溪记》
    唐·顺之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 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 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 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 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 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 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 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 之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 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 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 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 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 之有乎?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 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 谓予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 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 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 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 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 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 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 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 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 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君生 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童奴歌舞,凡诸富 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尢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 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 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 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 使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 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玉版居记》
    黄汝亨

    锺陵民俭境以内,山川城郭半萧瑟,绝少胜可眺。独 城南山寺名“福胜”者,去城里许,径窅而僻,都无市喧, 唯是苔衣树色相映,寺殿亦净敞可坐。前令于此集 父老或诸生五六辈,说约讲艺。而寺以后万丈地,有 修竹几百竿,古树数十株,为松为枥,为樟、为朴、为蜡、 为柞、为枫,及芭蕉细草间之。四面墙不盈尺,野林山 翠,葱蒨苍霭,可郁而望,六月坐之可忘暑。清风白月, 秋声夜色,摇摇堕竹树下。间以吏事稀少,独与往还, 觉山阴道不远。亦自忘其吏之为俗,借境汰情,似于 其中不无小胜。因出馀锾,命工筑小屋一座,围棂窗 四周。窗以外,长廊尺许,带以朱阑干,薙草砌石,可步 可倚。最后隙地亦佳,覆树似屋,据而坐,亦近乎巢树 凿坏之民,而总之以竹居胜,即榜竹为径,题之以“小 淇园”,颜其居曰“玉版里。”父老诸生,未始不可与集高 客韵士与之俱,更益清远。间觅闲孤往,亦复自胜。不 佞令此地无善状,庶几此袈裟地片居为政,林下者 云尔已矣。昔苏子瞻邀刘器之参玉版和尚,至则烧 笋而食,器之觉笋味胜,欣然有悟,盖取诸此也。寺僧 一二,每见多酒态,不知此味,子瞻亦不可多得。嗟乎! 情境旷视,雅俗都捐,亦乌知世无子瞻玉版其人也。 别一石刻玉版居约戒杀,戒演戏,戒多滋味,戒毁墙 壁篱落,砍伐摧败诸竹木,愿后来者共呵护之,有越 三章者,不难现宰官身而说法。

    《万玉山房记》
    王世贞

    司先生颜其读书之舍曰“万玉山房”,而属世贞为之 记。夫万玉者,万竹也。竹何以称玉也?曰:君子比德于 玉,已而比玉于竹。今夫玉中实,竹中虚,竹磊砢而多 节,玉浑沦而已,胡以比也。然玉温润而泽,缜密而栗, 竹之质同也。玉有礼地之圭,曰琅玕之青碧,竹之色 同也;叩之清越以长,竹之音同也。音之在乐有八,而 各居其一,又同也;玉称君子,竹亦称君子,又同也;胡 弗比也?始司先生之问舍于江陵也,谋所树。客或进 曰:“公不闻之《腐史》江陵千树橘乎哉?苞可啖也。市之, 入与千户侯等。”先生笑曰:“不尔,吾且树竹。”客曰:“渭滨 之千亩,入与江陵等欤?”先生曰:“非是之谓也。吾生平 慕君子之佩玉,而居贫不可致,则有”竹在。令斥傍舍 之隙,悉移竹而加培溉焉。既成,临风而听之,“琮琮琤 琤,与天籁合,悠然若《韶》濩之入耳;过雨而抚之,青葱 峭蒨,与天并色,濯濯若璆琳之寓目。暑而就之,骄阳 翔舞而不敢下;枕流而玩之,蔚蓝之光,下上相接。吾 安知夫竹乎玉乎?吾适吾宇而神吾境,畅吾五官,濯 吾心腑而已。且去吾舍数百武,则悍王之宫也,其横 行若扫矣。又去之,则大相之府也,其热可炙手矣。又 去之,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其市嚣若蜩 螗矣。然竟不能越吾所谓万玉者,而阑入吾之山房, 交于吾之视听而荡吾志。吾岂以渭滨千亩为千户 侯计哉?不然,吾何不因地之宜而树之橘也。”司先生 居民部,以见推择天官,数迁选部郎,至容台卿,于是 不得长有兹舍。而命工貌其凡,恒挟以自随。诸通人 名士皆为诗歌咏之,而今宗伯徐公子言序之。司先 生意犹未已,以书属世贞俾为记。世贞治弇中,有竹 万个,然不能守,舍而去之金陵,安能为先生记?虽然, 使余能如司先生貌之,而又咏歌之序之,其亦庶可 以无系于舍矣。或曰:“子之言甚得司先生意,其比竹 于玉甚辨。不然,楚之玉也,不且以为周之璞也耶?”

    《竹里馆记》
    前人

    去新安郭之三里。其地负高而临深,其江曰“练江”,泓 渟万仞,黄山白岳,蜿蜒摩天。其址在数十百里之外, 而苍翠接于眉睫。其清可以酿,其膏可以粳秫蔬茹 果蓏,邑人汪惟一之业在焉。计亩而延袤可二十,而 竹据其三之一。惟一乃构数椽,读书其间,以竹自蔽, 不复施藩,当山而轩,峭蒨郁葱,吐欱吾胸。盖环练江 而胜者,不必尽归之。汪亦略得之矣。惟一之言曰:“吾 日三啇而起,阿段汲江烹茗之赢,取而洗竹,裁箨为 冠,暑则去之。有鹤四翼,时唳时舞,吾起而应,竹皆吾 助。间一开吾卷,而琅玕之色,流润缃碧。初阳拂稍,则 少文之图若益而青葱者;微飔流响,则少文之琴若 益而琮琤者,吾放歌而声留于《长离》、尾翮之间,而不 杂于尘嚣,不堕于市廛之耳。吾寓目而苍鳞绿璧为 之左右其适,而光不出于牛背。至于雪之旦,月之夕, 白云之芊眠于昼,而凉风之飒于夏,吾无不与竹宜 者”,吾不能为张廌逃于其间以谢客,客至而吾酿足 于江,钓如之,笋足于竹,蔬茹果蓏足于竹之旁亩,咏 啸谐谑,箕坐高枕,足“于竹之荫,而客未尝不得意去 也。吾之与此君,真足以终其身而不知老者。”盖筑成 而有芝,产于竹所,凡十馀,其大若盘,而色青红可爱, 叩之有馀韵。于是吴兴徐子与异之,题其馆竹里,而 书属余《记》曰:“惟一多游吴越间,而意不能舍其竹以 往,得子文而时时寓其目,是惟一不恒有竹,而竹恒 在也。”惟一曰非是之谓也。子之记待吾竹以有,而吾之竹赖子之记以不泯,为两相待者耶?两相成者耶? 予不能辞,乃次而授之为记。

    《山谷老人此君轩诗跋》
    前人

    先骑曹子猷云:“何可一日无此君。”吾家小祗园竹万 个,中有轩三楹,不施丹垩,纯碧而已。零雨微飔,朝暾 夜月,峭蒨青葱,映带眉睫间,令人神爽。陈子兼方伯 为题署曰“此君轩。”今年归自楚,得山谷老人大书《此 君轩诗》一卷,怒笔勃掣,有箨龙坼石势悬针下垂则 轻梢遏云,槎牙外向则须节奋张。居然墨池傍兔苑, 因留寘山房中。异日乞公暇,双钩入石壁之轩,为此 君传神也。

    《管若虚传》
    洪璐

    管若虚,字直节,号中虚子,其先卫人也。先世有事轩 辕者,制律吕,协月筒,以明君德,以通八风,天下大服, 遂为宗庙官。世传其子孙,经事历代功成之君,若尧 《大章》、舜《大韶》、禹《大夏》、汤《大濩》、文、武清庙之乐,皆管氏 所调也。故王者有事太庙,必先召之,否则众音残缺, 神人弗和。卫有居淇上者,其人美丰姿,多德度,早与 武公同学,切磋琢磨,以成《有斐》之德,卫人思之。其先 又有同太公钓隐渭川者,族至千馀家,当时称其与 千户侯等。汉有产鄠杜间者,名陆海,客蒋氏舍下者, 名三径,皆渭川人,风流潇洒,人鲜及之。至晋有曰林 者,以放旷鸣江左,常从嵇康辈七贤游,林弟号此君, 王子猷深重之,高风清节,至今在人“耳目。”此君历数 世至溪,居徂徕山,薄势利,尚豪迈,日设酒肴,召李白 辈六逸士饮。白后入翰林,荐之朝,名显于唐。后有名 龙者,官金陵,多才干,迁署镇江,因家丹阳。宋尹袁粲 公馀造宅下,与厥子石啸咏竟日。其龙孙曰玉版师, 少谢尘俗,虚心禅理,东坡同刘器之参焉,因赠以诗。 其胄历宋迄元,以迨国朝,南自闽、广,北极幽陵,族属 蕃衍。若虚性质坚刚,姿容美盛,自始生已有高节,心 无私曲。既长吟咏,风晨月夕,有所激,即清吟琳琅,闻 者叹曰:“洋洋乎盈耳哉!此管氏子声诗也。诚所谓铿 金戛玉,阳春寡和”者矣。且器宇弘敞,襟度潇洒,世之 避烦热者,多往依之。蜀人叶恒盛、大庾人白知春,素 重其节,求与之交。每接遇二人,私语曰:“有若无,实若 虚,犯而不校。管氏子有之,吾与若有愧焉。”若虚闻之, 益虚己逊,硕肤恒盛,尝曰:“吾慨天下物,直而才者多 夭折,枉而不才者恒保贞固,是以椅桐梓漆未尝成 大拱,樗栎桑谷更岁月而恒存。天耶?人耶?”若虚曰:“不 然。物之生以天,而遇以时,顾所养若何耳。”得其养,则 无物不长,失其养,不伐于斧斤,害于牛羊者几希,又 乌望其才且寿哉?今子谓不才而寿,才而夭,岂其然 哉?窃试评之,状貌魁梧,挺挺大节。天下称才称寿者, 莫如恒盛,神姿清彻,素有丰彩。则知春独擅其才,惜 玉质易衰,风韵不耐耳。如若虚者,翠氛可掬,清味婉 如,用舍随缘,修短安命,所谓夭寿不贰者。吾于二子。 亦有微长。二子服其确论。

    《龙泉寺方竹说》
    张秉翀

    浔城迤逦而东,有方竹龙泉寺,惠远禅师息静精舍 也。师锡飞此地,因去水远,扣地得泉。继而岁值旱魃, 龙沛甘霖,寺因以号。乃插竹以识泉所,竹即易圆而 方。嘻,异矣。吾闻天之生物,各授以形,不可假易。如竹 之为物,其外皆圆种,凡六十有一,而方竹唯川蜀间 有之。圆之不能为方,犹方之不能为圆。盖圆得于天, 方得于地。方者产于西北,绝于东南。今举而易之,抑 何造化生心,而神运无方乎?尝披《图史》,有所称“潇湘 竹”者,疑世代荒远,好异者作为怪诞,以著神奇。由兹 观之,乃诚信不诬也。吾窃有感矣。当是时,毁方成习, 竞尚浑融。漫无主持者,号通达之才;立意诡随者推 圆机之士。嵇阮诸贤,投袂而起,风俗尚可问耶?则曷 以方示之以竹寓之而仍筠其外,使刚可任,仍虚其 中,使益可受,仍递按其节,使无壮往,仍旬日而成,使 无跼蹐,而独和同不事廉隅,自饬棱棱乎?又非此君 辈所能絜其丰裁也。竹去精舍里许,往者丛生葱翠, 近为多事者翦伐,遂尔寥寥,仅岁出数茎而已。至移 植他地或难之,岂所“称不凝滞于物而与时推移者, 其亦拘方之弊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