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香小记
作者:何琇 
国朝何琇撰。琇字君琢,号励庵,宛平人。雍正癸丑进士,官至宗人府主事。是编皆考证之文,凡一百二十条,论经义者居其大半,亦颇及字学、韵学。其论六书,颇与旧说异同。如谓秃字当从禾会意,《说文》谓人伏禾下固属谬妄,即六书正讹改为从木谐声亦非确论,谓《说文》训为字为母猴,本末倒置,当是先有为字,乃借以名猴;谓射字从身从寸为籀文象手持弓形之讹;其说皆未免于独创。至其解《春秋》西狩获麟,解《周礼》奔者不禁,解《诗》野有死麇,亦时能发先儒所未发。其学问大旨,盖出入于阎若璩、顾炎武、朱彝尊、毛奇龄诸家,故多演其绪论云。

    卷上

    奔者不禁

    《周礼》:媒氏掌万民之判,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仲春之月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先儒率以“奔者不禁”为疑,今推寻文义,“奔者”当指男女,“不禁”则指其父母,“若”字当训如《左传》“请为灵若厉”之“若”,言私奔而父母不禁,与不遵嫁娶之制者均罚之耳。先儒不以若字为连类之文,而以为转语,则其疑宜矣。

    春王正月

    《春秋》周正、夏正,纷如聚讼,其他证佐姑无论,但以《左传》论之,左氏周人也,有误记本朝之正朔者乎?即如程子之说,以左氏为秦人,秦去周末为时无几,有相距数年即不知胜国之正朔者乎?故“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一条可以息千古之喙也。

    西狩获麟

    麟,圣王之瑞也。春秋乱极而终,以获麟思治也。谓“书成而麟至”,浅矣。

    天王

    春秋或书“天王”,或书“王”,正犹史家或书“皇帝”、或书“帝”,无义例也。先儒以王不书天为贬,然则“春王正月”是亦王不书天矣,又何贬乎?

    元亨利贞

    元、亨、利、贞,文言传明曰“四徳”,注家则曰“大通而利于至正”,然则孔子非欤又觉其异于孔子也,则曰:有伏羲之易,有文王之易,有孔子之易。然则文王非演易,孔子非赞易,直改定伏羲之易矣。

    祭叔来聘

    人臣无境外之交,为敌国言之也。若一王在上,则畿内畿外皆王土,畿内诸侯与畿外诸侯皆王臣,正如京畿官与州郡官耳,不应禁其信使。以敌国视之,说春秋者于畿内诸侯朝聘列国,皆以外交为贬,此义殆非末学所知。

    有年

    春秋桓公、宣公书有年,皆纪其实事,义不闗乎褒贬。说者谓二君弑逆,不应有年,而有年故孔子特笔以示戒,是圣人以降福乱贼咎上帝之失刑矣。吕泾《野说》季孙意如卒谓“书乱贼善、终见天道之无知”,亦同此缪。

    刚柔始交

    屯之为卦,刚柔始交而难生,夫天下之难未有不始于相交者也,圣人知相交之生难而杜渐防微,陈纪立纲,诘奸禁暴,所谓君子以经纶也。老氏知相交之生难,而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则适成为老氏之学而已。

    山下出泉

    水出髙原,悬注而莫之遏也。泉出于山下,则翳秽沙泥皆足以障塞之,犹童子聪明虽具,而不能自达也。浚之斯出,导之斯流,犹童子之资启发矣。故童蒙之象,取义于斯。

    姓谱

    《姓谱》至不可信,其所述姓源,非神明之胄,亦卿大夫之有官、有邑者也。然则太古以来,黎民不知几万万亿,皆若敖之鬼乎?或曰:胙土赐姓,别族命氏,非有爵者无姓氏。然则无爵者例无子孙乎?

    卷耳

    《诗序》:卷耳,后妃之徳也。夫采卷耳、寘周行,非后妃之行遣使臣,闵劳苦亦非后妃之事。此必大夫行役其室家念之之词,惟其哀而不伤,劳而不怨,有发乎情止乎礼义之意,知沐浴于宫闱之化者深,故曰“后妃之徳云尔”。如曰后妃所自作,则采采芣苢,亦后妃自撷野草矣。

    郑风

    朱子排诋小序,如木瓜诸篇本事可考者,亦从废斥,诚不无过当。然余于郑卫淫诗之说,则灼然不疑。夫古人之诗,不似后来家有専集𬨎轩所采,特里闾所歌而已。其所歌者,皆忠孝廉节之词,则知其俗之厚;其所歌者皆奢丽绮靡之词,则知其俗之偷。故诵诗可以观政。其间男女狎邪之诗,亦如近代之杂曲小令,多悬拟想像摹冩艶情,不必实有其事。诸儒既疑圣人不当存淫风,是圣人亦不当存变雅也。又疑淫者必不自暴其丑,是玉台香奁诸集,皆佚女所自制也。

    太极无极

    尊徳性道问学,朱陆异趍,此不得不辨者也。太极无极,理在天地,去人事逺矣,其是、其非不闗于善恶得失,两家诘辨,动盈万言,吾谓弊精神于无用。

    河图洛书先天后天

    凡注易者,卷端必推演河图、洛书先天后天,动数千万言,以为作易之本始。夫天下之事,理未有离其本始者,其诠释经文,乃全不从是生义,抑又何欤?

    卦变

    乾坤生六子,传有明文,其馀某卦从某卦来者,乃后人以卦画奇偶推其相生之理,非先画某卦,然后变某卦也。来瞿塘说《易》,纯以错综为主,是执馀义为本义矣。此如五藏属五行,递生递克,确有是理,以病证验之,并确有是事,然五藏实一时俱生,非肾生肝、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也。

    周礼

    《礼记》不引周礼,《左氏春秋传》亦不引《周礼》,然汉文帝得魏文侯乐工窦公出其本经,即大司乐章,此《周礼》不伪之明证矣。盖国家典制,历朝递有沿革,即一朝亦自有沿革,《周礼》作于西京之初,而《礼记》出于东迁以后,数百年中,其并省改易不知凡几。《周礼》为天子之制,而《左传》记诸侯之事,其体例亦各不同,未可执以定真伪也。

    孟子误字

    “夫子之设科也”,赵岐注本:夫子作夫予,其注亦为孟子自道之词,文义显然。集注盖偶沿误,本未核赵注观孟子或问及语类,均不辨及此字,知朱子所见之本,即作子字矣。

    娣侄

    古者嫁女,必以同姓为娣侄,疑皆以宗女充之,否则天王之女,有备诸侯下陈者,于事理不近。蔡侯称“息妫吾姨”,荘姜称“谭公维私”,明姊妺不同归也。《硕人》又称“庶姜孽孽”,明非女公子也。又鲁嫁伯姬,三国来媵,齐人与焉,实非同姓。或周衰之变礼欤?其或被出,娣侄同归与否,礼无明文,考《左传》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又诱其故妻之娣与之别居,是归则娣侄俱归,故诱而反之矣。

    立后

    无子立后,古礼也,然此自为世官有庙者言,非人人立后也。后世人人立后,非尊祖收族之本义。孔子庶兄伯皮未闻有后,岂非以不主祀欤?

    不吊不入兆域

    《礼》云:死而不吊者三,曰畏、压、溺。又云:兵死者不入于兆域。此当指三军大北,溃卒败将而言。晋赵鞅誓师,称桐棺三寸不入兆域,是其事也。若执干戈以卫社稷,埋轮绁马首离而心不惩者,是忠臣孝子,宜报馨香,曽先王制礼而苛为之罚乎?

    牛马

    古者牛服箱而不耕,然冉耕字伯牛,牛字从何起义?古者马驾车而不骑,然驾车钩衡而已,不被鞍也。春秋有地名“鞍”,《传》有“据鞍而食”事,鞍字从何得名?疑其事古皆有之,但不似后世为通例耳。

    河图

    伏羲《河图》,先儒以为马背旋毛,然则顾命东序所陈,当为马革一具耶?俞玉,吾疑为玉类,其说无据,而石脉成文,尚差近理。

    洛书

    《河图》曰:图作旋毛状,可也。《洛书》曰:书定为文字,汉儒以初一曰五行等六十五字为书文,已为附会,至解为九宫奇偶,则是图非书矣。且神龟背负经典无文,其说皆出于纬候,宋人事事驳汉儒,惟此事不能正也。

    国风

    曰邶、曰鄘、曰唐、曰桧,皆西周之旧名,而诗则多在东迁后,知周时太史所掌诗有旧目,后人弗敢増改,但续采之风以类附入耳。季札观乐在孔子前,曰“为之歌邶、鄘、卫”,曰“为之歌唐”,曰“自桧以下无讥焉”,是其证也。然则王风亦必旧目,非孔子所定,明矣。

    刘氏论诸侯无私史

    刘原父谓东迁以前诸侯无私史,此据《春秋》始平王四十九年臆断之耳。伯禽费誓,首称公曰,此鲁史之词,非周史之词也。

    翚帅师

    《春秋》书翚帅师会伐郑,庆父帅师伐于馀丘,胡传谓:“乱臣既得兵权,遂肇弑逆,圣人用示履霜之戒”。此全不考校之言。古者兵出于农,有事则聚,而授甲役竣则散而归田,非有营卫之屯聚、方镇之瓜分可籍之以为变,故公子鲍之取宋,陈氏之取齐,皆厚施得民,非得兵也。况寪氏武闱之事,皆一夫之力,何尝拥众作乱乎?

    春秋特笔

    春秋所载,有显然为圣人特笔者,如郑伯克段于鄢,纪侯大去其国,齐髙子来,季子来归,郑弃其师,天王狩于河阳,及晋处父盟、公在干侯、陈亡书陈灾、赵盾许止书弑、吴楚不书葬之类,率变文见意,其中必有美恶存焉。所谓大义数十,炳如日星者也。其馀随文褒贬,大都显然易见,不待穿凿。至于无功无罪之人,非善非恶之事,又不可不著于策者,则亦以常例书之而已。说者字字生义,是圣人治世非赏即诛,不容有一中立之常人也。

    杞宋正朔

    二王之后,得用先朝之正朔,此于《传》无明文。考宋取长葛,《春秋》书冬,而《传》称秋,盖取以九月——周正之冬、商正之秋也。此可证宋用商正,《礼记》载孔子之杞得小正,建寅旧典,独得于杞,此可证杞用夏正。

    野有死麇

    贞静者守礼,尚不足以见圣人之化,至于懐春之女,几有越礼之志,乃怯于厖吠,卒畏人知,则廉耻之防,明有以遏其邪心也。王柏乃以为淫奔之诗而黜之,乌知删定之旨哉!

    古占法

    左氏叙事固不免有诬,然其所叙占法,则必太卜之旧,当代所同用,譬如今之术数家言其神验者多诬,至其占课,论单拆交重,推命用五星八字,则今世同用之法也。舍左氏而言,《易》例吾未之能信。

    洛神赋注

    李善注《文选》,字字必著,其出典惟《洛神赋》注感甄事,题为《传》曰,究不知为何《传》也。

    玉楼银海

    东坡雪诗“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揺银海炫生花”,此正以银、玉比雪耳。说者病其体物太似,因托王安石语以“玉楼为肩、银海为目”,云出《道书》。然迄今无人能注出何道书也。且雪光揺目,于义犹通,若肩,则非埋身雪窖,何至冻合哉!

    说文解为字

    《说文》训“为”字为母猴,云:此猴多技能,故假借为作“为”字。窃谓制字之初,必先其切于人事者,次则物之习见者,必无先制一稀僻山兽之名,反借为习用之字者。或因母猴多技能,假为字以名之,则或然耳。

    俗说

    初读马缟《中华古今注》,称“俗说”七月七日乌鹊为桥渡织女,以为缟述流俗之说耳。后读《隋书·经籍志》,杂家有沈约《俗说》三卷,乃知《俗说》为书名,乌鹊桥事为约所记也。

    汉儒易学

    世称汉易杂谶纬,然丁寛、田何以来都无是事,至孟喜、焦延寿、京房始别岐一派。《汉书·儒林传》称孟喜别得占候书,托之田王孙,而梁丘贺证其诬,刘向又称独京氏为异党,其文甚明。此正如宋《易》于周、程、张外,岐出邵子一派耳。概以京氏之学目汉《易》,将概以邵子之学目宋《易》乎?

    古字假借

    先儒谓古人字少,多用假借。余不谓然。大抵古人简略,惟取音同。如欧阳尚书汉碑作“欧羊”,望阳家语作“望羊”,古字虽少,岂无阴阳字哉?

    古无四声

    先儒又谓:古无四声。然如秦始皇帝讳政,避讳读正月为征,此非以平去为辨乎?刘熙《释名》言:天子有舌头、舌腹之分,其区别亦细矣。窃意古人虽朴,必无东董栋江讲绛读若一音之理,惟其诗赋押韵之例,则三声并用耳。如宋词多上去通押,元曲以入声摊配,亦其押韵之例,非宋、元仅有三声也。

    铎舞曲

    古铎舞曲,圣人制礼乐篇,郭茂倩《乐府诗集》所载不可句读,考《宋书·乐志》载此篇,原每句空一字,郭氏连而一之耳。

    乐毅论

    右军《乐毅论》,或云书扇,或云书石,今辗转钩摹,失其笔法则有之,必不至窜改其字句。然《史记》乐毅传注,载其全篇,文句乃异同不一。

    兰亭序

    《兰亭序》“后之揽者”句,“揽”当为“览”。或云通用,或云误笔,其实乃自避家讳,故加“扌”旁。右军,王览之后也。

    曾子问

    “曽子问临娶遭丧”一条,所谓婿免丧,后弗取而后嫁者,先儒递有论说。然反复思之,不得其理。女未嫁,婿未娶,忽遭父母之丧,丧终成礼,礼之当然,何以免丧之后,久定之盟又有请而弗取、请而弗嫁者耶?其弗取、弗嫁,又以何为词耶?

    古无叶音

    陈季立称,古无叶音,凡今所谓叶者,皆其本音,其说最确。他姑无论,如龟兹国,读丘慈,此直译以同音,并无意义,是汉时读“龟”为“丘”,读“兹”为慈之明证,否则,曷不直译为“丘、慈”字欤?

    古字讹体

    字有讹体,非但后世,即古亦然。马伏波论成皋印文是矣。官制尚尔俗用,可知一笔一画,奉汉碑为典型,此好古之过也。且非但八分,小篆亦然,“射”字籀文象乎持弓形,小篆转弓形为身字,转乎形为寸字,寸身为射,果何意乎?

    牡丹

    欧阳公谓古人不言牡丹。王楙《野客丛书》引《谢灵运集》及《尚书故实》所载,北齐杨子华画驳之。余谓古人但不言其花耳,若其名,则《本草》列为中品,张仲景《金匮要略》已用牡丹皮矣。

    大毛公

    《汉书》不载大毛公之名,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始云:毛亨亦不载伏生之名,《晋书·伏滔传》始云“逺祖胜”。

    金碗

    杜工部《诸将诗》第一首“汉朝陵墓对南山”二句,言战争而陵寝震惊也。“昨日玉鱼蒙葬地”,用刘明奴事,言王公之墓不保也。“早时金碗出人间”,用卢充事,言士庶之墓不保也。连首二句读之,诸陵亦可危矣。此所谓“臣子之词、立言之体”。注者必附会茂陵玉碗,殊失其旨。至戴叔伦诗有“汉陵帝子黄金碗、晋代仙人白玉棺”句,则似因杜诗而误用。叔伦,徳宗时人,在工部后也。

    青史子

    贾谊《新书》引青史氏之记,言太子生事,其文与《礼经》相表里。《汉志》青史子五十七篇,乃列小说家,疑其他文驳杂也。《笔世》称蒙恬作笔,或引礼史载笔驳之,余谓不但此也,虞书作会,岂能以削竹调漆施五色哉?

    怨于父母

    《太平广记》载唐刘生梦见帝舜,帝舜斥孟子,称“号泣于旻天,怨于父母”二语为诬。此小说妖妄之词,托帝舜以诋孟子,不足深诘。然足见唐时《孟子》本作“怨于父母”乃有是说,盖今本误脱一字也。

    六书所无之字

    《五国故事》书刘䶮之名曰岩,以䶮字杜撰也。设遇孙休之五子,梁武帝之四公,将阙其名乎?张有书魏国夫人碑,“魏”必作“巍”,以“魏”字说文所无也。设书诸葛亮碑、当作“诸葛谅”,书韩愈碑、当作“韩愈”乎?

    王弼老子注

    《老子》第三十一章,王弼无注,今考其文,盖老子之言“惟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二十九字以下,皆弼之注。“兵者不祥之器”至“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此解前三句意也,“吉事尚左”至“以丧礼处之”,解后二句意也,传冩误合为一耳。

    曹大家

    读曹大家之“家”作“嘉”音,人必咥然以笑。读阴丽华之“华”作“敷”音,人必色。然以骇不知读阴丽华入麻韵,犹读曹大家入麻韵也,读曹大家入虞韵,犹读阴丽华入虞韵也。此之谓不充其类。

    子羽子丝

    《史记·项羽本纪》称字羽,而自序称子羽。《汉书·袁盎传》称字丝,而叙传称子丝。案古人之字,实皆一字,但或糸以伯仲叔季,或连子字为二字,《左传》所载可考,《论语》颜渊、曽晰、颜路、冉有皆称一字,言“游过矣,堂堂乎张也”,亦祇称一字,疑项籍、袁盎亦偶称一字,遂相沿呼之尔。

    九河碣石

    九河故道在沧景间,古书凿凿。碣石在永平,古书亦凿凿。惟由沧景而东注,去海百馀里耳,必使沿海行千馀里,委曲以达。碣石何也?思其故,迄不可解。

    焚廪浚井

    战国时杂说繁兴,一事而传闻异词,名姓时代互异者,诸子之书不知凡几。孟子当日亦诸子之流,惟诵法孔子,发明王道,得圣学之正,超出诸子之上耳。故一切流俗附益之文有斥而辟之者,亦有非大纲宏旨所系不及一一辨诘者,焚廪浚井之说,亦姑与就事论事,不必果以为实迹也。

    马牛其风

    马牛其风,与臣妾逋逃相属,自以风逸为正义。或曰牛走顺风,马走逆风,核诸物理,无此事。或曰牝牡相诱,曰风马牛,岂窃妻以逃者耶?核诸物理,亦无此事。

    瓜州

    范宣子数驹支称秦人迫逐其祖于瓜州,瓜州在秦西境,当迫逐而西,不容聴其越秦而东也。推求其理,盖窜入狄地,从塞外抵太原而至晋。荀吴败无终及群狄于太原,无终在北,不容越燕至晋,盖亦于塞外相从而至。杜预已有是说。

    祧讳

    鲁武公讳敖,废敖山而鲁乃有公孙敖,宋翼祖讳敬,而南宋张栻字敬夫。又元赵缘督以宋宗室子而名友敬,皆祧庙不讳也。然临文不讳可也,以为名字则可用之字多矣,何必是?

    弦弦

    古字多通用,故弦弦两字经典互见。《广韵》据《五经文字》以弦为正体,弦为俗书。礼部《韵略》旧本改弦为弓弦,弦为八音之丝。开禧元年,进士费衮上札子,论之始改通用,然制字各从其类,琴瑟从弓,究于义无取。《韵略》分注不为无义,似不必以经典相难。如谓《说文》有弦无弦,则《说文》所无之字亦多矣。

    切字等韵译语之始

    《左传》以钲为丁宁,以榖丘为句渎之丘,以寺人勃鞮为寺人披公榖,以邹为邾娄,《檀弓》以木为弥牟,此切字之始萌。《公羊》以伐人伐于人异读,《释名》以舌头、舌腹异音,此等韵之始萌【据《隋书·经籍志》十四字母,自汉明帝时与佛经俱入中国,以字体不同,世不行用】。《说苑》“越人歌后”,《汉书》“白狼王唐菆歌”,此译语之始萌。

    卷下

    十有三祀

    《洪范》称十有三祀,说者谓是时周未改制,尚用商名。窃疑古人记载往往通称,如唐虞曰载、夏曰岁,《尧典》曰“以閠月定四时成岁”,又曰“九载绩用弗成”,又曰“朕在位七十载”,《舜典》曰“岁二月东巡守”,又曰“三载黜陟幽明”,又曰“二十有八载”,盖亦不拘一律也。

    宋讳

    宋人避讳至严,然核其遗文,似有二例:一曰阙笔,一曰代字。大抵寻常文句则仅阙笔,若人姓名则必代字,如殷浩作商浩,桓玄作亘灵宝,魏徴作魏证,慎夫人作谨夫人,匡衡作康衡。盖临文不讳,故仅作字不成,若人之姓名,则不可使同于祖考,此其别也。

    五经四书

    世谓五经四书试士始明,此不考也。《元史·选举志》载延祐科举法已然,其用宋儒传注,亦同一例。又宋元祐制以《周礼》、《左氏》、《春秋》、《礼记》为大经,《易》、《诗》、《书》、《仪礼》、《公羊》、《榖梁》、《春秋》为中经,进士各治一大经,兼一中经,仍治《论语》、《孟子》,第一场大经义三道,《论语》义一道,第二场中经义三道,《孟子》义一道,则北宋试士已以《论语》、《孟子》为主,特无《大学》、《中庸》耳。

    宋试春秋题

    宋贡举条式,论春秋义题,聴于《三传解经》处出,盖以《春秋》经文简略,命题易复,故也。此法如行,可稍杜治《春秋》者惟记破题之病。

    虞夏书

    《左传》引《虞书》多作《夏书》。考《说文》“琨”字注曰:《虞书》扬州贡瑶琨蠙,字注曰:夏书玭从虫宾,亦一部之中二名兼出。或谓伏生《尚书大传》合虞夏为一传,疑古书搃题虞夏,引者可以互称,然大传有“唐传”,未闻有“唐书”,则其说亦不尽然,阙疑可矣。

    时会解

    《逸周书》“时会解”所述乃是夏正,此不可晓。

    广韵注

    《广韵注》有绝可笑者,如“东”字下注:“东宫氏,齐大夫,东宫得臣之后”,“刁”字下注:“齐竖刁之后”,“世子”而云“大夫”,“寺人”而云“有后”,即姓氏书有此谬谈,亦不应漫无考订至此,何博古图误说州吁,即传笑千古也。

    经典释文

    经典释文为古义之渊薮,学者得以考见先儒音训,惟赖是书,厥功甚伟。独怪其不及《孟子》,而以《老子》、《荘子》俱列经典,是居何义也?

    茗饮

    《三国志·韦曜传》有茗饮之语,论者援为饮茶之始,然此语不止韦曜传,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曰:椒树似茱萸有针刺,蜀人作茶,吴人作茗,皆合煮其叶以为香,其文尤明。玑,亦吴人也。

    万岁木

    谢眺诗:“风动万年枝”。宋人以为冬青,考陆玑诗疏曰:杻,檍也,今官园种之,正名曰“万岁”。既取名于亿万,其叶又好,故种之。然则眺所咏者乃杻耳。

    毛诗出子夏

    陆玑《毛诗·疏》末附四家诗源流,所说传毛诗人与经典释文迥异,故王鲁斋疑之。余谓《汉书》但云毛苌自谓出子夏,已不能举其授受之系,后来何自得之?非惟玑说无所本,即陆徳明说,亦未见所本也。

    晋重

    《左传》称晋重耳为晋重,终是脱字,不可援为二名称一之例。二名称一,惟《文选》刘琨表“段匹䃅”称“臣䃅”,然亦焉知非脱字欤?若诗文翦裁名姓以就声律,如干木、葛亮、方朔、马卿、潘仁之类,则自古有之,要亦非自称也。

    纸字

    或疑古无纸,小篆何以有纸字?案:《说文》纸训丝滓也。然则蔡伦以败絮鱼网为纸,正丝滓耳,故以名之。砚字,《说文》训石滑,亦不为磨墨之器。

    昆虫

    《礼》昆虫无作,郑注训昆为明,于义为迂。《说文》有䖵字,音正作昆,似同声,假借也。

    书同文

    《中庸》书同文,当以字体言之,如籀则天下皆用籀,篆则天下皆用篆,隶则天下皆用隶耳。至其点画増减,则圣人有所不能尽同。今观古器铭识,即尊彝诸字,形状不知凡几,其馀文字亦十不同五,盖王政持其大纲尔。

    谐声

    小篆谐声,疑多因古文之音而配之以字,非制字始立音也。如磺字谐黄声,古文乃作丱偏旁,无黄字,安有黄声?囿字谐有声,古文乃作囗偏旁,无有字,安有有声?

    秃字

    秃字,《说文》载王育说,谓仓颉见秃人伏禾下,妄谬殊甚,故许慎亦曰:未知其审。周伯琦谓:上当从木,谐声,亦似不然。疑上当从禾,会意,《说文》禾木之曲头,止不能上也。

      

    说文分  为二部, 训草木,华也, 训荣也。华之与荣有何区别? 部收字<白 >,训草木白华,然则 亦草木华矣。窃意荂  之重文,《说文》强分为二。

    转烛

    读工部佳人诗,不解其中“转烛”字,后偶坐佛阁,检大藏,乃知富贵贫贱有如转烛,出佛说贫穷老公,经此老,固无所不读。

    皇极经世

    皇极经世,殆以六日七分之法引而伸之,但汉儒以卦值日、邵子以卦值世耳。此无论验与不验,均非儒者所宜道。如曰“天运一定”,是尧舜不能不治,桀纣不能不乱,非所以立训。如曰“人事尚可转移”,是当治者不治,当乱者不乱,数又不确矣。故孔子罕言命也。

    镫烛

    “烛”字见《周礼》、《礼记》,然诸家所说似然木以取明,非今之蜡炬。“镫”字则经典无文,《礼记》所云“执镫”,乃豆之跗也。《考古图》始有“汉雁足镫”。

    准字

    郭忠恕佩觿云:三苍作为尼丘之尼,《字林》用准为平准之准,则以准代准,始于吕忱,宋人谓避冦准名、及蔡京父名者,犹未溯其源也。

    尹氏卒

    《春秋》书尹氏卒,《左传》以为君氏,其说支离,《公榖》以为周之尹氏,近是。或援刘卷之例,谓果为王朝卿士,自必书名,然疑为史佚其名,圣人有所不能益,姑以尹氏书之。如诸侯之卒例,书名宿男不名之例也。齐放崔氏于卫,疑亦类此。

    春秋古经

    马贵与谓《春秋》古经,虽《汉·艺文志》有之。然夫子所修之《春秋》,其本文世所不见,自汉以来所编古经,则俱自三传中取出,经文名之曰“正经”耳,此未考杜预之析《传》附《经》而误谓左氏传中原载经文也。

    春秋疑义

    隠公摄位而经文适不书正,桓公弑立而经文适不书王,文姜淫佚而经文适书子同生,此诸儒论端所自起也。以主是说者为是,则于例不能尽合;以主是说者为非,则其说不为无因。是亦不食马肝之类也。孔子曰“多闻、阙疑”。

    春秋废传废例之渐

    “《春秋》甚幽而明,无《传》而显”,董仲舒之言也,舍《传》蘖于此矣。“《春秋》之经纪,以善恶为实,不以日月为例”,王充之言也,废例蘖于此矣。据《汉书·儒林传》:仲舒学《公羊春秋》者也。据《论衡序》,《左传》始末,充主《左氏春秋》者也。后儒各矜心得,实皆先儒所已言。

    厶地

    杜预注《左传》,于不知其地者曰地阙。范甯注《榖梁传》,于不知其地者曰厶地。说者谓厶即某字之省文,窃不谓然。韩子称于文,自环为私,背私为公,厶字即古私字,不得假借为某。当由武子于原稿空一字,作一三角圏记之,如《穆天子传》、《逸周书》之作四角圏耳。

    叠字

    石鼓文于叠字皆作“二”,“二”即“二“字言此字,有二文义亦明。秦刻石于“夫”字下作“二”,云是大夫锺繇帖;于祖字下作“二”,云重“且”字,其例虽古,似未可行。《用印谱》有文三桥所作“努力加餐饭“一印,努字下左为二点云重”力“字,右为二点旁作“口”字,云重“力”字合为“加”字,餐字下为二点,旁作反字,云重“食”字合为饭字,论者病其太巧,不知实祖秦刻石法。

    祅祠

    杜预注《左传》“次睢之社”云:睢水上有祅祠。此必不然。宋襄公时,祅祠何由至中国?

    种子方

    李濓《医史》谓淳于意及其师公乘阳庆皆无子,知医家无种子方,其论甚正。然不可谓古无此说,《汉书·艺文志》有《三家内房有子法》十七卷。

    容成

    彭祖得容成御女术,《汉·志》房中有容成阴道二十七卷,是其说也。张衡《同声歌》称素女为我师天老教轩皇,《汉·志》房中有天老杂子阴道二十五卷,是其说也。《汉·志》又有黄帝三王养阳方二十卷,是“万安秘册”古亦有之矣。

    粲者

    女三为粲,见于国语。然实亦美女之通称。《诗》见此粲者,《传》以三女释之,未见其然。古大夫乃有娣侄,民庶流离之后,幸遂室家,匹夫匹妇,礼之经也,何三女之有?

    放勲重华

    “放勲”见《孟子》,“重华”见《离骚》,其为尧舜之号不疑。然必非在位之时以美词自号,殆舜、禹所追称乎,此谥法之始萌也。

    姚察传

    姚思廉修《陈书》,以其父察与江总合传,此真不可解,事若李商隠赠杜牧诗称“前身应是梁江总”,以词采言之,则犹之可也。

    谭公

    《硕人》诗称“齐侯之子”、“卫侯之妻”、“邢侯之姨”,皆举其爵,惟“谭公维私”称公。按:《春秋》齐侯灭谭,谭子奔莒,则谭子爵也,其变文之故,思之不得。

    钧金束矢

    钧金束矢之制,儒者所疑,此以后世律三代也。后世以一官治一邑,其事必讼乃理,故讼恒繁。古者州里族党之间,各有官以长之,即婚姻财货之事,亦有官以司之,其不合理者即治以法,不至于讼。凡其讼者,必琐屑无闗之务,暧昧不决之疑,吏所不必尽治者。故限以输官之物,俾直者知讼之不易,可稍忍而即于和曲者,知所失不偿所得,亦权其轻重而知所避,是化民息争之道也。儒者乃恐豪强者易办,贫懦者莫伸。夫圣王之世,法制修明,豪强纵暴,有举其官者矣,安用讼哉?

    屠者以骨革纳官

    《周礼》:屠者以骨革纳官。此为屠肆言之。使利薄而民不趍,所以抑逐末之业,而省无故之杀。若自为宾祭用牲者,虽汉唐末造,敛不至是,况周之盛乎?

    原蚕

    《礼》“禁原蚕”,传有三说:一曰蚕马同气,恐其伤马,此理太迂。一曰先王仁及昆虫,不欲使一岁之中再罹汤火,此为近之。一曰原蚕丝恶,恐妨民用,此亦一理。

    地动仪

    张衡地动仪,余终不信有是事。夫设机转运,则其机有定,不能测无定;设机待发,则机不动,不发气不至,不动气,动于数千里外而机应于此,万无此法。盖葭管之气,必至之气也,遍乎天下,至其时则皆应;地动之气,偶逆之气也,各于其地,非其地则不知。

    孔鼎

    李商隠诗“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词如曰“孔悝之鼎铭”,此何足道?如曰“正考甫之鼎铭”,则自孔父嘉以后始以王父字为氏,正考甫非孔氏,不得云“孔鼎”。此或唐以前书别有孔子鼎铭,今不可见矣。

    唐人歌诗

    唐人歌诗,宋人歌词,其法皆不传。白香山称“河满子一曲四声歌八叠”,今不知八叠谓何?又古乐府多长萹,而唐人惟歌绝句,即律诗亦仅取半首,古诗长萹,如李峤《汾阴行》、髙适《哭单父》、梁少府诗,亦仅取四句。或当时之曲,以四声八叠为定律欤?然阳闗曲又云三叠,搃不可考。

    达摩支曲

    温飞卿集有“达摩支曲”,莫晓其义。考段安节《乐府杂录》,载舞曲有“达摩支”,飞卿所作,盖当时舞曲也。唐歌皆四句,而此曲至十二句,殆舞者须阅时稍久,乃尽低昻旋转之态,不可骤进骤退,故其词长耶?

    孔父

    《春秋》书宋华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或以孔父为名,或以孔父为字。考古者孙以王父字为氏,不闻以名,则孔父为字更无疑义。或谓《春秋》国史,夫子不应避家讳不知笔削,虽因鲁史实私修之书,藏之于家,异乎君前臣名。司马子长作《史记》,讳“谈”为“同”,范蔚宗作《后汉书》,讳“太”为“泰”,亦以私修也。若史官载笔,则有国讳、无家讳矣。

    诚节传

    隋髙祖父名忠,故当时讳“忠”为“诚”。至修《隋书》时不讳矣,而《忠节传》曰《诚节传》,盖诸人大抵隋旧臣,习惯而不能改也。微特此也,“虎林”曰“武林”、“民部”曰“戸部”之类,且传至今而不改矣。

    文选、文苑英华

    《文选》录“潘朂魏公九锡文”、“阮籍劝进晋王笺”,是奖篡也;《文苑英华》录“孔熙先为彭城王檄征镇文”、“祖君彦为李密檄隋文”,是奖叛也。若文章正宗,则必无此矣。

    贺知章柳枝词

    柳枝词起于中唐,故白香山诗称“聴取新翻杨柳枝”也。《才调集》乃有贺知章柳枝词。考何光逺《鉴戒录》称是篇为贺秘监知章咏柳,是,《才调集》误。

    娶妻不娶同姓

    《礼》娶妻不娶同姓。郑注谓为其近禽兽。此语太甚。《家语》言同姓百世不通婚姻,周道,然也。则周以前或不拘矣。康成以鸟兽行当之,是内乱之说,非娶同姓之说也。

    传注误引经文

    《书》“釐降二女于妫汭”,蔡传引《尔雅》:“水北曰汭”。《诗》“騋牝三千”,朱传引记曰:“问国之富,数马以对。”礼术有序陈氏集说,引《周礼》:“郷大夫春秋以礼会民而射于州序”,今本皆无此文。

    鲁颂春秋不同

    《鲁颂》閟宫泮宫之作,与淮夷献琛之事,皆在僖公时。然《春秋》皆无其事。或谓閟宫、泮宫,常事不书,淮夷之事,则史氏之铺张,不为实录,颂者歌咏之作,不妨存臣子之词。《春秋》者立教之书,不可没是非之实也。是或然欤?

    女娲补天

    《列子》女娲补天事,张湛注以五色石为寓言五常,是亦巧为之词。战国诸子多与小说相出入,不尽可诘,即以列子而论,龙伯钓鳌之事,化人㧛裾之谈,又譬何事乎?

    毛诗

    《汉·志》毛诗三十卷。《毛诗故训传》二十九卷,俱不著为毛亨、毛苌。据郑康成诗谱,鲁人大毛公为故训传于其家,河间献王得而献之,以小毛公为博士,则《诗传》为毛亨作矣。《隋书·经籍志》则称赵人毛苌善诗,自云子夏所传作训,故传则以诗传为毛苌作。然宋以来并云毛苌,不云毛亨,疑不能明。

    五言诗

    五言诗世称始苏李《玉台新咏》,则题古诗为枚乘作,均汉武帝时人,无庸较其先后。惟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楚汉春秋虞姬诗已全作五言,此不可晓。即曰陆贾赝托,贾亦虞姬同时人也,岂守节所见之本,后来又有所窜入欤?

    文言

    梁武帝以《文言》为文王作,此于古无考,直以穆姜引《文言》四语在孔子前,而文字适合文王谥法,以意断之耳。刘勰《文心雕龙》曰:“乾坤二卦,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此又附会于文章之义,亦非本旨。

    金章

    《礼》“圭璧金璋,不鬻于市”,皇侃注:用金为印章,则印章古有之矣。今本作“璋”,盖字之误。既曰圭璧,足以统璋,不烦缕赘,且璋不以金作,则金自不连璋为文;市不鬻金,亦非可行之事【《列子》有攫金于市事】。

    百国春秋

    《墨子》称见“百国春秋”,所引有周《春秋》杜伯一事,燕《春秋》荘子仪一事,宋《春秋》𥙐观辜一事,齐《春秋》王里国中里徼一事,其文皆似传体。盖古史官简书、策书之分,策书详其细目,如墨子之所称,左氏据以作传者是也;简书举其大纲,如《汲冡》、《竹书》之体,孔子所据以作经者也。

    晋之乘

    《传》称羊舌肸习于春秋,此晋之《春秋》,非鲁之《春秋》也。孟子又曰:“晋之《乘》”,盖《春秋》为记事之通名,《乘》则一国之专名,犹后世举其总名则曰“史”,举其専名则曰“汉书”、“唐书”【古以史为官名,后世以官名其书,犹子亦人之美称,后世以人名其书,《周礼》称三皇五帝之书,均不谓之史,《论语》吾犹及史之阙文,亦称史官,不称史书】。

    总集、自注、注赋、注诗

    合众人之作为一集,始于王逸,录总集者不及,以楚词自为一类也。自录已作,亦始于逸,而徐陵《玉台新咏》、芮挺《章园秀集》用其例。自注已作亦始于逸,而戴凯之《竹谱》、谢灵运《山居赋》用其例【《汉书·艺文志》亦自注,然寥寥无几,又非发明文义,故不以托始】。注赋始薛综注张衡《两京赋》。注诗始颜延年、沈约注阮籍《咏懐诗》。诗中偶用自注,始王融。

    六朝人误用古事

    六朝以绮丽相髙,务求新艶,往往不考本事。梁武帝有“代苏属国妇诗”,极述纒绵思逺之意,然武固生妻去惟也。吴均《行路难》称倡家小女名桃根,桃根乃桃叶之妹,亦王献之妾,非倡家也【李商隠诗“桃叶桃根双姊妹”】。

    大学

    《大学》称曽子作,究不知其所据。《曽子》二卷,南宋尚存,晁公武《读书志》称十篇皆见《大戴礼》,髙似《孙子略》亦云见《大戴礼》,他又杂见《小戴礼》,既曰杂见,则中无全篇,《大学》可知矣。

    孔丛子

    汉人无引《孔丛子》者,引“孟子字子居”一条以驳赵岐,始于王肃,其文与《家语》如一手,殆亦肃所伪撰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