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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三

《系辞传》古今至文也,惟《中庸》像之,文体直是一样。

《上系》是说《易经》大本大源,《下系》是说读《易》的秘诀及凡例。

《系传》首章,乃《太极圆说》所自出。《图说》之“分阴分阳”,即“尊卑”一节之义;“动静互根”,即“摩荡”二节之义。但《系传》由磨荡而生六手,《图说》则由变合面生五行,言各有所当耳。“男女”即《系传》之“男女”也。知始者,所以发其神;作成者,所以生其形。“易”、“简”二字,实包“中正仁义”之义;“成位乎中”,则所谓“立人极”者也。清植。

“动静有常”兼二义:其分,则或动或静;其变,则时动时静。如风雷是动的,山泽是静的,就山泽言,则泽是动的,山是静的,所谓或动或静也;水停蓄处又是静,山发生处又是动,雷迅风行是动,敛气收声又是静,所谓时动时静也。清植。

“刚柔相摩”,是一对对相摩,雷与风摩,山与泽摩。“八卦相荡”则山可与雷荡,风可与泽荡,都是言交易。问:“比二句著卦上说否?曰:“未著卦。所言“八卦”,犹言天地间之雷风山浑如此相荡耳。王辅嗣及程子俱不著卦说,惟朱子方说作生卦。“刚柔”亦祇是说天地间之二气,不是说卦画刚柔。”清植。

至尊言:“春风带润,最为丰年之兆。”乃知《易》云“润之以风雨”,非漫下“风”字也。

雨以润之,“上系”并风亦曰润者,谓东南风也。《诗》曰:“习习谷风,以阴以雨。”舜之操曰:“可以阜吾民之财。”清植。

“干以易知”之“知”,乃“干知大始”之“知”,与“易则易知”之“知”不同。“坤以筒能”,“能”即作也。“易”主心言,故属德一边;“简”主事言,故属业一边。后儒只因把“知能”二字看混,遂有以知行分配德业者,误矣。清植。

朱子说:“悔是吉之根,吝是凶之根。”最好。凡遇不好底事,只求之于己,便消了多少火气缠绕。佛家重忏悔,亦是此意。吝不是大恶,如何便至于凶?祇是不爽快,留在那里遮遮掩掩,便可以做出大不好来。人当祸患农时,痛心疾首,思愆悔过,有这念头,便可导引善气,消除魔障。某平生觉得与人无大仇怨,不全是忍耐,亦是寻根见得自己身上明白了,便已消息许多。

“尤悔吝”。“震无咎”,不在“悔吝”、“无咎”之辞之外,即在“悔吝”、“无咎”之辞之中看出。介比小疵先一步,悔比补过又先一步,于此处提撕警觉,便是尤且震处。自记。

“仰以观于天文”一节,淡淡几句,把佛家无常迅速、生死事大、六道轮迥诸说,都包尽了。至“与天地相似”、“范围天地之化”两节,便是佛家说不到的。“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把道家虚静之说,都包尽了。至“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比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便是道家说不到的。

“仰观俯察”节,括尽佛氏精妙。幽明,难知也,其实不必远求,但观察于至显之天文地理。阴主施,阴主受,晦明盈亏,循环往来,幽明便是这缘故。下个“故”字,言其所以然不外此也。知之,则凡作息、出处、进退、显晦,皆视此矣。死生,难知也,其实不必远求,但于所作之事。原乎事之所以始,反乎事之所以终,自无而有,自有而无,死生便是这样。下个“说”字,言其说即如此也。知之,则知“诚者物之终始”,只就应事接物上,可以了当“生顺死安”之义矣。鬼神,难知也,其实不必远求,但就身上体验。耳目口体,精之为也,其聪明运动,气之为也。阴精阳气,聚而成物,是对待的。至于思虑梦想,修忽现减,出入有无,幻化万端,则游魂之变,是流行的。鬼神之情、之状,即是这样。知之,则践形尽性,“克己复礼”,“清明在躬,志气如神”,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飨矣。

“原始反终”,始可原,终之后又推骂反之?所以朱子亦觉说不去,只云:“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反其终而知所以死,反终即在原始中看出。”以某言之,“始终”不必贴“生死”,祇是泛论,言即一事一物之始终,而可以知死生之说也。“精气为物,游魂焉变”,亦不必贴定“鬼神”。观凡精气之为物,游魂之为变,而鬼神之情状可知矣。

夫手赞《易》许多“神”字,有说似“鬼神”者,有说似“神化”者,有说似“心神”者,要想个至当不易的着落才好。神者,两物相感之几,互根之妙,其原祇是一理。如人一心,放之可以千头万绪,敛之便自一些没有。可见一些没有处,便有那千头万绪在其中;至千头万绪时,原有那一些没有者在其内。此之谓变化。千截面上,千载而下,我一思便到,可见千载上下,我有他的,他有我的,不然如何相及?无他,一理故也。动中有静之理,故于动便知有静;静中有动之理,故于静便知有动。阴有阳,阳有阴,相生相克,止是一理。

须知说“广大”,为何推到“专”、“直”、“翕”、“辟”?盖明天地一动一静,无心之妙,即所谓“易简”也,故通章以“易简”结住。此意少人会得。

静专、动直;静翕、动辟,是推“广大”之原于“易简”处,故曰“是以大生焉”、“是以广生焉”。而下文以“广大”、“变通”、“阴阳之义”,归之“易简至德“。自记。

《法言》云:“万类错杂,必衷诸天;群言淆乱,必折诸圣。”《河图》、《洛书》如何形状,自汉以后,宋以前,无有也,惟班孟坚《五行志》,有自一至十,八卦是也;自一至九,《洛书》是也。略可考据。至陈希夷后,始传河胳及《先天之图》。朱子《答王子合》,尚以《先天图》为不足信,而以九为《河图》,十为《洛书》,后见蔡季通,始改九为《洛书》,十为《河图》,而欢《先天》为最精。朱子于大根大源处已透,又心虚而大,故一闻合理之言,便从而信之。今日既有朱子以为依归,何必重加根寻,自取扰乱?且说道理,必不能如朱子之精,考据源流,必不能如朱子之确,以折群言之淆乱可也。

《河图》不必拘“天一生水、地二生火”诸语,只以阴阳奇偶言;《洛书》只以“参天两地”、“三才”言。天下之理数尽此矣。五为皇极,人也,参两之会也。三至一、二至六,皆生生不穷,无住时。其顺而加,则乘也;其逆而减,则除也。五不用,至十又成一。用奇数之皆得五,用偶数之皆得十。

“变化”、“鬼神”,即从“相得”、“有合”上看出。“相得”所以“成变化”,“有合”所以“行鬼神”自记。

“变化”是就推行有渐处见。“鬼神”是就合一不测处见。五气顺布,所以有渐也;阴阳互根,所以不测也。推此,则“变化”、“鬼神”,分顶“相得”、“有合”甚明。《说卦传》以后天分职为帝,先天互藏为神,亦此意。自记。

圣人揲蓍,而数学之精俱括于内,其根皆始于七。故勾股法:勾三股四为勾股和,以无馀数也。“大衍之敬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七七四十九,未至七不成比例,过七又不成比例,以有零数也。凡开方,方团相求,围径相求,围积相求,无不始于七。方径七,二十八;圆径七,二十二,马密率。以此为例,卦乃乘数,蓍乃除数。

蓍策是法历数的。一年全数为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除五日四分日之一为气盈,其整数为三百六十。蓍策则虚一外,所馀者四十九,复以挂一一策,当气盈五日四分日之一之数,其馀四十八策,则一策当七日半,合之得三百六十日,并挂一所当数,正与一年全数相合。不似《太玄》、《潜虚》、《洞极》诸书,牵强与历数相应,却极割碎分裂不整齐。郭子和专以挂象闰,朱子辨之详矣“但朱子以扐为指间,奇为揲馀,又似专以扔象闰,而挂无与于闰数。如此,则下文“而后挂”。不得为别起积分之象矣。其实挂象气盈,扐象朔虚,二者皆象闰。气盈不用算,一定是五日四分日之一,故挂亦分二了便挂。朔虚却须细算始得,故扐在揲四之后。夫子分明言个“奇”字,“奇”是个一数;“扐”字从手、从力,又是个实字。故“归奇于扐”,当是归挂一于揲馀,言并气盈于朔虚,而后成闰。并挂一于揲馀,是象闰也,“五岁再闰”,而后别起积分,“故再扐而后挂”也。然如此,则挂象积分之端耳。象再闰者再扐也,不知气安得盈?朔虚而后气盈,蓍安得挂?觉得四四揲之,尚有零数;所以有挂。专以扐象之,则不全。清植。

揲四象时,过揲象期,归奇象闰。揲策正数也,奇策馀数也。时与期亦正数,闰亦馀数。自记。

问:“《启蒙附论》中,《迎口推策》一篇,算来皆与历法吻合。孔子于各样图象,未尝以配历法,独于蓍策谆谆言之,所见必无差谬。倘治历明时,直用此细加推测,未必不冠绝古今。”曰:“恐是如此。”清植。

“以言”,祇是将所为所行之事,于问时对蓍言之。自记。

问:“《本义》以“至精”为辞占之事,“至变”为象变之事。《观彖》不从,以变占属“至精”,象辞属“至变”。何也?”,曰:““至精”节,是言蓍筮之用;“至变”节,是言卦爻之蕴。盖本《河图》而立卦爻,生蓍策“以前民用”,《易》之本末具是矣。故比篇首列《河图》,遂纪蓍策。因备举辞变象占四者,以象辞具于卦爻,变占生于蓍策故也。以此推之,则变占应属“至精”,象辞应属“至变”明矣。至下文又复列举蓍卦爻,其义可见。”问:““至精”故能 “极深而通志”,“至变”故能“研几而成务”下文“通志”与前同,却舍曰“成务“而曰“定天下之业”;又增一句曰“断天下之疑”。何也?”曰:““通志” 主蓍言。“成务”主卦爻言。以方知易贡,将析卦爻以立义,故于“成务”中亦以“定业”断疑。析言之,卦“方以知”,故能“定业”;爻“易以贡”,故能断疑。如当《需》之时,贵于孚,亨而贞焉,斯足以定其业矣。然自郊而沙,自沙而泥,处位不同,义各有当,则非爻无以为断。要皆所以“成天下之务”而已。清植。

“以此洗心”,“此”字何所指?即指蓍卦之德、六爻之义也。著卦爻之设,乃是圣人牖民一片婆心所寓。“以此洗心”,则满腔都是恻隐。至“退藏于密”,而此意常在,故及共发,而能与民同患也。“以此斋戎”,根“神物”来,亦是此意。清植。

“《易》有太极”,此句极其圆妙。气根于理,理因气见,说来浑融无迹。锺旺

“吉凶生大业”,且不必入教人趋避意。天地间若无个吉凶,或有吉而无凶:一切事业经纶,何自而起?惟大业由吉凶而生,故圣人教人趋避,以成天下之业。自记。

“书不尽言”,何以“系辞”便能“尽言”?既有“尽意”之卦象,因而系之辞,则非凡书之比矣。故于“系辞”下著一“焉”字,其旨自明。第二章“系辞焉而明吉凶”,亦是根上“设卦观象”来,与比正同、即“有见于天下之动”节所云“繁辞”,亦是根上节“象”字来;“系辞焉所以吉”,亦是根上文“四象” 来。故俱著“焉”字。经书中助字无虚下者。《清植》。以上《系辞上传》。

卦各三画,以天、地、人有定位,而事之始、中、终有定序,都是如此。因而重之为六十四,亦皆理数之自然,非有一毫造作于其间。

贞,正也,常也。吉凶不一,要以正面常者为胜。“惠迪吉,从逆凶”。岂无修德而凶,不道而吉?非其正常也。天地以正而常者为观,日月以正而常者为明,天地日月岂无变异?非共正而常者也。此阴阳,人事之主宰。若如时解,便大有病。吉凶相胜,既是一定之理,圣人教人趋吉避凶,谓之何哉?

“贞观“、“贞明”,便是天地日月之贞于一处。老氏所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亦颇得比意。自记。

“大德日生”,故生乃天地之性,絪缊化醇,则生意可观者也。自记。

日与月,寒与暑,二气两体,却是交藏互根。此所以自然相感,而无容心也。自记。

承《否》之后,是甫安、甫存、甫治也。观三个“不忘”字,便见得去乱亡未远,与制治未乱、保邦未危,口气是两样。自记。

八卦是伏羲所名,朱子于?乾卦?显言之,至《屯》则不敢定。《系傅》其称名也杂,即指六十四卦之名也,而下云“其于中古乎”?“其有忧患乎”?亦未定为谁名。今思伏羲时,《井》、《鼎》诸物或未备,意者其文王所名乎?

圣人尤患,都是忧患天下,不是只为一身。“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吉凶与民同患,圣人满腔都是仁,原不见有一层皮壳。

“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则虽师保之严,不是过矣。然又为之明其忧患,与所以致是忧患之故,牖民觉世,全是一片婆心。故人不觉其有师保之严,而直如父母临之也。口气是如此。清植。

“柔之为道,不利远”,故六二不如九二。以比推之,则知九二强于六二矣,以远贵刚故也。又知气四下如六四,六四强于九四矣,以近贵柔,下贵刚故也。“其柔危,其刚胜”,故三虽多凶,而六三又甚于九三;五虽多功,而九五尤强于六五也。此二节不过数语,直括尽全《易》中四爻义例。然其立言,曰“其要”,曰“耶”,一以见圣人之德盛礼恭,诸多浑含,不似后人武断;一以见《易》理变动不居。虽赂论其大体,见得如此,而终不可以拘泥看杀。清植。

理本易简,惟健顺者能体之。若谓易简生于健顺,则非也。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者;诚也。诚,则自然易简;不诚,而自谓易简者,妄也。自记。

健以圣人之心体言,顺以圣人之行事言,非两人也。“易”对“险”,不对“难”。前章所谓“辞有险易”,《中庸》谓“君子居易”,“小人行险”,皆是以“险”、“易”相对,盖以险遇险,则不能知险,而亦无以处此险也。故惟易者能知之,亦惟易者能处之。《本义》却用“难”字为对,然难亦险也。虽易而能知险,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也。简与阻亦然。自记。

易乃坦易,如“居易以俟命”之易,不是难易之易。如人以机械变诈来,我亦以机械变诈应,倒往往为所欺蔽。遇机械变诈人,我只以明白坦易处之,倒都照见得他的情伪,所以云“易以知险”也。既知之,便能以此处之,不过坦易明白,诚心直道,彼亦久而自化矣。简与阻亦然。遇事之繁难琐碎者,我只求得其要领,则繁难琐碎处,亦俱知其故。若仍以丛脞御之,如何知其阻?以简知之,即以简处之而已。

某解“易以知险”、“简以知阻”与《本义》略异。盖身亦入险阻,便难有济,我即易以知其险,即简以知其阻,以此知之,即以此处之,则险者易而阻者简矣。人心之光明,易也;行事之顺理,简也。在我无邪曲暧昧,而行所无事,当险阻有何不济,静专、动直,静翕、动辟,即是诠解“易”、“简”二字。盖在人之易简,可以心地、行事言之,天地之易简于何见?天之道,其静也专一,其动也直遂,岂不易乎?地之道,其静也都包在里面,不见形声;其动也一放出来,色色俱全,岂不简乎?朱子说得妙,专直是一个。翕辟是两个。如两扇门,有闭有开,闭则一无所见,开则无所不有。却不是开时方逐物造出来,原是一有都有也。

爱恶生于时,远近生于位,情伪生于德。利害最重,悔吝为轻,吉凶居其间。“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侮且吝”。总顶时、位、德而论之。“不相得”者,以恶相攻,以伪相感也。“近而不相得”,则势必致凶,甚者或至于生害,即轻者亦必“悔且吝”也。以此推之,则近而相得者,必获吉利可知;远而相得者,虽未必吉利,其免于凶害亦可知;即远而不相得者,虽或不免于悔吝,其不至于凶害又可知矣。著语无多,八面周尽,故是圣笔。清植。以上《系辞下传》。

《系辞》都是说辞,《说卦》都是讲卦。《系辞》中虽有讲卦处,意总归于辞;《说卦》中虽有说辞处,意总归于卦。

“参天两地而倚数”,儒先之说,都不甚明白。盖以理言,天一地二,地为天包,岂非三乎?以数言,一数不行,必至三方有数,三三为九是也。以形象言,随便点三点,求其心,皆可规而圆之;随便点两点;求其角,皆可矩而方之。兼此三说,其义始备。清植。

朱子谓:“圆者径一围三,方者径一围四。三用其全,四用其半,”其实径一围,不止三,径七围当二十二,且用全、用半之说,又多一转。看来天数起于一,而实行于三。一是全数,行不去,推至于十百千万,总是个一,必以三推之,方可至于无穷。地数却只须从二起,便可行。又曰“三二为三,三三为九。三九为二十七,三二十七为八十一,归到一上来。”盖此数是自三归到一,不是自一数列三。清植。

道即命,德即性,义即理。物所固有者为理、性、命,人之体之则为道、德、义。能“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则能“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自记。

“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谓立讣;“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谓系爻。自记。

“兼三才而两之”,分阴阳而迭用之,且就“圣人”上说;六画成卦,六位成章,是就“易”上说。“兼”字语势侧在“两”字,“分”字语势侧在“迭用”字。自记。

“兼三才而两之”,是道有变动,故曰爻;“分阴分阳”,是爻有等,故曰物“迭用柔刚”,是物相杂,故曰文。自记。

《参同契》“纳甲应月候”之说,似《先天》“八卦方位”;《太玄》“方州部家”之法,似《先天》“生卦次第”。故朱子疑希夷、康节之前有传。自记。

“天地定位”节,与出《震》之序不符,又与《干》、《坤》六子之次亦异,故邵予以之证明《先天》,确矣。然须先言水火,乃及雷风,而此反之。下 “雷动”节,两相对举,又俱先阳卦,后阴卦,不以左右阴阳为次。为可疑耳。盖此章重在“雷动”节,见阴阳次第。此节卦位对偶,原可错举。至下一左一右对举,先阳卦,后阴卦,取其于辞为顺,于左阳右阴之理无碍也。自记。

“数往者顺”节,邵子之说,似与朱子异。愚谓此条盖承上节起下节之意。言曰八卦方位,若如上文起《干》、《坤》三阳三阴,数至《震》、《巽》一阳一阴,是顺数也,若起《震》、《巽》一阳一阴,数至《干》、《坤》三阳三阴,则是逆数也。论方位相对尊卑之序,须从《干》、《坤》说起。然《易》固之意,则是起《震》、《巽》,终《干》、《坤》,以著阴阳消息之次,如下文所云也。自记。

“数往”、“知来”,邵子说是“自《震》至《干》,皆已生之卦,为顺;自《巽》至《坤》,皆未生之卦,为逆”。看来比须与“雷动”节合为一章,而 “数往”一节为遇文。大地是三阴三阳底卦,山泽是二险二阳底卦,风雷便只一阴一阳。自三阴三阳,数至一阴一阳,为“数往者顺”,是结上节。自一阴一阳,数至三阴三阳,为“知来者逆”,是起下节。“逆数”云何?雷动、风散云云是也。《坎》、《离》亦二阴二阳,却放在雷风之后,圣人之意,以水火为重。故邵子曰:“《干》、《坤》定上下之位,《坎》、《离》列左右之门。”推而至于天地、日月、四时、昼夜,莫不由于是也。又如雷风之例,则须云“日以亘量之,雨以润之”圣人立文却不然,不以女先男也。上文山、水居泽、火之先,下文水、火相逮,亦是此意。清植。

“雷动”节,既扑位与上章同,则气候亦须相应,何以一南一北之风雷,同为生物之功乎?盖是两两对说。“雷以动之”,动其潜阳也;“风以散之”,散其伏阴也。“雨以润之”,秋,多雨也;“日以亘小之”,春多阳也。“艮以止之”,是收敛之时;“兑以说之”,是发荣之候。《干》居大夏,首出庶物,谓之大君;《坤》居大冬,息养万物,谓之慈母。自记。

冬春之际,阳气将发,故曰“雷以动之”。秋来,则凉风至,日晚暮亦多风。雨润在西,邵子所谓“秋,多雨”是也;日亘在东,观朝日尤可见。艮止者,生意止息,以德言也。兑说是生机畅遂,亦以德言。然春夏,则万物皆蒙润泽:秋冬,则草木归根山林;象在其中矣。自记。

雷风皆火之所发,似乎重复,体之于心,二者最大。雷主动,有二义:一奋发有为,一战兢惕厉。风主散,人有私欲凝滞,要有个消散他的道理,即省察克治也。雷即“戒慎恐惧”,风即“谨独”,是问学中要紧处,故《震》、《巽》当头。问:“泽亦水也,譬之人身,作何分别?”曰:“水主流行,泽主滋润。人身中周流荣街,活动筋骨,那沾湿潮润者,皆水也;其便溺、津液、涕唾,则泽也。水无形,以气向油漆物上嗬之便有水,是从阳气生出。既生有形质,便是泽。水是初生顷,泽是既生尾。”

至尊以天纵之姿,抚大一统之运,件件俱经讲究着落。尝谕:“西海甚小,不过是一大湖。”退而思之,《汉书》中明言西水自入西海,而先儒说《先天图》,乃有“泽注东南”之论。向疑其为据中土以立言,大地形势未必如是。恭绎之下,始知先儒之论,原无差舛也。梅定九亦言:“西洋之水,与中国之海通。”

汉、唐以来,都不识天,多以天为茫茫荡荡,无有知觉,不过胡乱生出人物来,任他升沉显晦。后来儒者觉得不是,亦只空说有个理在,不然何以日月星辰万古不错,生人生物都有条绪。其实天之形势大,其运动包罗,人岂能与之同?乃圣人说来,天与人直是一般。说“天聪明”,果然天聪明;说“天有好恶”,果然天有好恶;说“上天震怒”,果然天有震怒;说“皇天眷佑”,果然天有眷佑。人有性,天亦有性,人有心,天亦有心,无丝毫之异。一切风雨雷霆,都是天之材料,而中间有个主宰之帝,各项职掌,无不听命于帝。其生杀舒敛,气候一到,无有钜细,莫不响应。如人一身,其五官百体,皆人之材料,亦各有职掌,而主宰乃心也。拔一根毛发,心亦知痛,所以谓之天君。圣人说天,并不说他精微奥妙,只在人门用饮食上说尽道理。

《先天图》阳生于子,阴生于午。《后天图》阳生于亥,阴生于已。京房《火珠林》及《十二律旋相为宫》,又皆阳生于子,阴生于未。问:“《先天图》正也,《后天图》阳生亥、阴生已,何也?”曰:“至子月已成一阳,其实无无阳之时。亥月阳已生,特未成一阳耳。阴亦如此。”问:“阴阳相配,而星术家率言阴生于未,何也?“曰:“此抉阳抑阴意也。然亦实有此理,但观春夏秋冬虽平分,其实正月物已萌芽,直至九月始雕落,则阳盛阴微极显然者。论林锺居丑,应在子月之次,而今居未者,阴阳分对,亦有此理,如日属阳,夜属阴也。又如夫妇初娶之时,同牢合卺,本足一体。及至成礼之后,则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各不相搀。同者所以联其情,异者所以严其分。子午宜对,而起于未者,避阳之冲也。”

《后天图》儒先原不曾讲明。朱子《答袁机仲》云:“《后天图》思之终不得其解,与其枝离附会,不如阙之以待知者。”可见朱子亦不敢自信。其馀诸儒所说卦位,不过依著《震》东《兑》西、《离》南《坎》北说过,何曾说出缘故来。当初只有此图,并无“后天”之名,因邵子传出《先天图》,遂别此为“后天”。如今因分《先天》、《后天》,又以《后天》为《先天》变山来的。多读些古书者,知道以前原无《先天》之说,至诋邵、朱为杜撰。而笃信宋儒者,读书又从宋截断,不思汉、唐以来,就说得未必是。然源流在此,不特好处要知道,就是不好处亦要知道。所以读书贵多,不端是考究,却是源流,不可不知耳。读宋以后书者,不知《后天》即《易》之本图,非先有《先天》而变为《后天》也。读汉、唐以来书者,又不信《先天》,以《先天》为于《易经》之外以意造出者。二者皆不是。

《后天图》,惟项平庵一说近似。项氏以此图配五行,谓:“《震》、《巽》皆木,故居东;《离》火,故居南;《兑》、《干》皆金,故居西;《坎》水故居北。土旺四季,故《艮》居冬春之交;《坤》居夏秋之交。木、金、上各二者,以形旺也;水、火各一者,以气旺也。《坤》阴土,故在阴地,《艮》阳土,故在阳地。《震》阳木,故正东;《巽》阴木,故近南;《兑》阴金,故正西;《干》阳金,故近北而接乎阳也。”此亦一说。然使当时书图之指只如此,亦无甚关系,密谓此图理甚大。大抵以四阳卦始终,四阴卦却置在中间。如人原祇是纯阳之气,中间必娶妻而后能生子,至生手又祇是纯阳之气。始终祇是阳气,中间却离阴不得。又如播一种子,所包莫非阳气,假令此种便自能结果,岂不甚善?到底须生枝、生叶、开花,方能结果。中间许多事,虽是无用底,然却离他不得。清植。

《后天图》把《干》位在西北,其义甚深。盖到子位,一阳来复,天心已动。惟前一位,故者已灭,新者未生,寂然不动。喜怒哀乐未发时,乃天下之大本。已往的渣滓,尽皆消化,方能生生不息。人不特恶念要消,即善事亦要消,不可留滞。如吃饭,到睡时都要消,若留在腹中,便成病。尧舜事业,亦浮云之过太虚,曰“战乎《干》”者,不战不能消化。天如此,圣人亦如此,祇是圣人有不战,裁必胜矣。若消化不尽,便是间断,便息了。过去的留滞,便是未来的将迎。文王得力于此,所以谓之“纯”。

后天似与先天相反,然天道人事,吻合甚精。伏羲以动为阳,静为阴;文王却以静为阳,动为阴。如人静而无事,将心存在内,卓然精明,此以神明用事,为阳;有事而动,则形骸用事,为阴。万物藏于冬,蠢于春,生成于夏、秋。然冬、春却是阳生,夏、秋却是阴生。《巽》、《离》、《兑》、《震》、《坎》、《艮》,各从其类,阳却隔断在头尾,中间夹着阴。如人动念要做一事,不是一心便做得来,毕竟费些力气做成,方完了这个念头。最妙是安顿《干》这一位好。人做事有两样:一是倦怠了,打不起精神;一是事王做完,放不下,遗搅扰在胸中。这便接不过去,天命就于此断了,非“于穆不已”也。“战乎《干》”正是要去比二病。果木地下种子,不是大始,枝上方结之实,乃是大始。所以《干》为木果,在木之果也;《艮》为果蒇,则下地之种也。“终日乾乾”,有事之时也;“夕惕若”正是“战乎《干》”,万事皆从此始。《艮》,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所成终”,要重读,而“所成始也”轻读。积之不厚,则发之无力;藏之不固,则出之易尽。《艮》,物之所成终也,而成始即在此。“齐乎《巽》”,一阴生也,如人形体用事,便理欲不齐,要截断使归于齐。“洁齐”者,一毫不里累,方为洁,方才齐。人只见地下种子为始,不知枝上方成形者为大始,所以谓“天德不可为首也。”人不知此为首耳。

《干》是由动之静转湾处,《艮》是由静之动转湾处,《兑》是盛满时。

常人有常人的八卦:阳是理,阴是欲,《震》是警动意,《坎》是阅历意,《艮》是归于静正,《巽》是私意萌动,《离》则虚妄,《兑》则溺矣。圣人有圣人的八卦:阳是诚,阴是明,《震》为戒惧,诚之端也,《坎》则中实,《艮》则复于静正,而《干》也者。“终日乾乾”,夕犹惕若。吾辈睡时心便放逸,圣人犹是惕然;一放则天命不流行矣。《中庸》注“自戎惧而约之”。约如“约之以礼”之约,非约少,乃约束也;约是约心?,不是约戒惧。《干》是静动之交过渡处,又是始终贯注处;《巽》是明之端;《离》则朗若悬照,无物不见;《坤》中无往不顺;《兑》则和悦,皆中于节矣。朱子“政中和”节注,可谓“达天德”。 “致中”便是诚,“致和”便是明。

《后天图》包尽天下物事,以人心言之,最易明白。“帝出乎《震》”,即是人心动处,人心无事时,原自寂然,到有事便动山水。至《巽》,则所以做事之意已定,故曰“齐”。然必此心干干净净方能齐,故下文添出“洁”字。“洁”字甚精。《离》祇是明底意思,故曰“相见”,又曰“响明而治”。到得《坤》,正是做事时节,故曰“致役”。说言乎《兑》,则事已心休了。《乾卦》伏羲原放在南边,此是天的正位;文王却放在西北,妙虑正在此,不可放过。大凡人做事已完,则此心必懈了,不然则昏了。故放一《乾卦》在此,欲人提醒此心,使常常分明。孔子下一“战”字最妙,此时不战,便昏惰了。如人日闸做了许多事,到得夜来睡后,便昏昏沉沉,不剩矱了。比是不战之故。必提醒此心,使虽在梦寐,常有清明之气始得。比一卦是文王最用意处。“劳平《坎》”,则休息了。“成言平《艮》”,言事至此而始成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此句甚有力,不可轻抹过。言万物到比方成,是“万物之所成终”。然人但知其为成终,不知其戍始者,即在此。其实“万物之所成终”,即万物之“所成始也”,“而所成始也”五字,须着眼。清植。

至尊尝垂谕云:“《先》、《后天图》可说得合否?”奏云:“论理自说得合,理只一个。祇是论其物事,却是两个头面。”复谕云:“如此则《先天》是自然的,《后天》岂不像是安排出来,不自然了磨?”奏云:“据臣愚见想来,凡天下物事,头一个都是自然的,至第二个,便要略加安排。就是《先天图》,描图是自然的,圆圆便略有些安排。如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去何等自然,若用他来算,必定要用一归、不须归等法,亦是安排的。圣人“老吾老”,“幼吾幼”,“以及人之老、幼”,一毫无所勉强。但至要做实事,便倒底是他的老幼,不在一家住,这里便要安排。须是替他制田里,教树畜,有许多事。岂独圣人?天地亦然。赤道是自然的,黄道就不能全自然。天包地外,地在天中,两极为枢,运动有常,岂有不自然的?到了黄道,便斜挂在赤道上。月与五星,更有些参差。到那行不去时,连天也像不得不略加安排。”遂蒙笑谕云:“所论极当,正是如此。”

后天是帝之各专其职处,先天是神之互为其根处。帝变化成万物,神则所以能变化而成万物也。“神”字专属先天,前面祇是引起。自记。

上章言帝,存《干》、《坤》之位;此章言神,则去《干》、《坤》而专言六子。此理至妙,盖《干》、《坤》即帝即神也,程子曰:“以主宰言,谓之帝,譬之于人,则心也;以妙用言,谓之神,譬之于人,亦人之神也。”心与神非二物也,然心有主而神无在。故言人之心,则心在腔子里,可指其处所而言。五事以思与貌言,视听并列,犹上章以《干》、《坤》与六子并列也。若言心之神,则固难指一处以为言。如我们静坐于此,忽然有人言触于吾耳,则耳旋听之,目旋视之,因辨其声,亦鉴其貌。彼时将以神为在耳乎?在目乎?将以辨声者为神乎?抑以鉴貌者为神乎?无在而无不在,故不可以指其处所也。问:“程子之释“帝”、释“神”,皆根《干》为义,似于《坤》无与。”曰:“《干》、《坤》岂是二物?《坤》即《干》中之《坤》也。分言之则为《干》为《坤》;专言帝言神,则《坤》统是矣。清植。

足是行动的,于《震》为似,《艮》何以为指?解者曰“手能止物”。手之用,不止于能止物也。从来解《易》者,多顺着经文,随便扯一个道理来解。以为圣人的话,虽横说竖说,无所不可,而不知非也。指之为用,比足不同,足一动便离故处,独指之用不离故处。以静为动,虽动而不出其位,故《艮》为指也。圣人取象,皆取与他物不同处,直是体物工妙。如水取其至实,何以为至实?以其不盈也。论形之坚实者,无如金石,然都不能比水。如今用土筑堤,虽极坚厚,使用夯硪春之,毕竟陷下些去。五杀人斗斛,虽极堆满,试摇动之,亦遂陷下。金银至坚矣,链之亦有消耗,巾有渣滓,即虚处也。惟其盈满隆起,故得而消陷之。水则取乎而已,流而不盈。满则溢,无不由地中行者。人之学问,自己做出一个盈满光景,便是他虚处。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干》为健,而健之中,始《震》动以有为,中习《坎》而出险,终凝然而能止,皆健也。《坤》为顺,而顺之中,始盘旋而深入,中光明而洞达,终恰然而喜悦,皆顺也。总言之,健顺而已。分析,则又各有三德焉。以上《说卦传》。

河汾以“时之相生”赞《序传》,以“旁行不流”赞《杂传》,极有见。天下道理,只有相生、相对二义。《序传》因经卦之序,流水说去,以明卦卦钧连,皆有相生之义。《杂传》因反对之卦,双双发明,以见卦卦配搭,皆有相对之义。如此看《易》,方觉得活活泼泼,头头是道。而占筮者,引伸触类,能事可毕。夫子如此赞《易》,后来诠《易》者,尚多看作板定物事,岂不可叹?清植。《序》、《杂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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