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 梅村家藏槁 卷第四十一
清 吴伟业 撰 清 顾师轼 撰附录 景武进董氏新刊本
卷第四十二

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一         文集十九


神道碑铭一

   福建道御史忠毅李公神道碑铭

天启六年逆奄用事矫旨逮福建道御史江阴李公于其家下诏狱以死

烈皇帝即位大憝就戮首恤死难诸臣而李公赠通议大夫太仆寺卿封

三代如其官予祭葬荫一子入太学又十七年为𢎞光改元其子逊之伏

阙以易名请迺俞礼官议谥忠毅而公褒忠之典始大备于是逊之谋葬

公偕配钱淑人于赤岸里之谕茔而命伟业书其隧道之碑盖距公之没

二十有馀载矣公之没也年仅三十有四其同时死者徙者如高邑赵忠

毅公无锡高忠宪公皆历事先朝志存国本幸不即填滇沟壑得见少主

老臣何惜馀年以上从神祖光庙在天之灵而下报同事诸人于地下惟

公独以始立之年有为之才早负盛名未历强仕虽天地否塞窜逐流离

天下犹望以党禁终开足竟大用而横为奸臣贼子所考陷毕命牢戸暴

尸道傍眼鼻虫出手足穿烂丙寅闰六月之三日狱中裂裳啮血诀父手

书自言三十馀岁便作一世人矣嗟乎当终军贾谊之年而受陈蕃李固

之祸百世而下读公传者未有不为之太息而流涕也方公入为御史哲

皇帝冲年御服群小欲矫弄威福日导主上以嬉游燕豫公慨然忧之其

拜入台第三疏所言数条皆军国大务而末以逸游为戒固未尝指斥某

事也群奄已大哗阁中日李御史何人教万岁灯也不看福唐相缓之乃

解公闻之益发舒于圣躬违豫则请止内操𤍠审推仁则请除立枷万燝

之毙杖也则疏理其𡨚王永光魏广㣲之柄用也则疏紏其恶而最大者

应山杨忠烈公劾逆珰二十四大罪公首疏继之竟繇是得祸卒与忠烈

先后死初杨忠奏入而珰掷地号哭绕床夜走公以为此机不可失也故

其疏日忠贤不去则皇上不安今日被论之忠贤不去则皇上尤不安盖

逆珰大罪衅结一朝发露地嫌怨集势必自疑进将有参乘之萌退亦有

覆宗之惧盍令群臣固争宰辅力持解其事权私家闲住俾尝侍典兵之

势不成则司隶磔尸之诛可免宫府上下无害无猜不亦可乎凡公所言

期济国事不徒借刑馀沽抟击已也而群小嗾珰此左班官合谋剚刃耳

于是杀公计决矣曹钦程之诬劾公也以推荐高忠宪公同馀姚黄公白

安等指为东林邪党除名为民未一岁织监李实疏缇骑逮问公入辞父

母出见收者饮食言笑如平时里人巷哭攀车者万人故吏奔问徒跣以

千里其兄鸿胪公讳某者奔走涂炭亲知义旧同心营免公独自分必死

过德州之日作书诫子诀绝后事抵京待命锦衣卫东司房银珰系颈从

容索𥿄笔作季弟旷墓志铭顾谓鸿胪公日兄归事二亲我有亡弟相随

九原耳已而许显纯拷掠楚毒坐赃酷比同事者已毙杖下惟黄公白安

尚存遇害前三日黄公在别室以拳捶壁叫公字日仲达我已先去公应

之日君行我亦至矣其处死生之际如此公为人才智通敏议论廉悍处

朝廷大事动中机宜有所条奏援笔立就忠烈忠宪两公迺先后堂官也

𠋣公如左右手当杨公避客草疏独以其意㣲问公公力止之日公顾命

大臣若一击不中反为所噬有伤国体某言官也请以身当之先是公在

邸中疏珰十六大罪其藳为兄鸿胪公所夺至是趋归缮冩将上闻杨疏

巳进迺止其事同宫皆知之而高公之掌院事也廉御史崔呈秀之贪拜

命入都堂首指名按劾属公为奏崔闻之徴服叩头祈哀公正色叱之此

自有公论非某所得私也然则忠贤之杀公也人知其继杨公以击珰而

不知先疏其十六罪群小之杀公也人知有曹钦程魏广微而不知有发

踪之崔呈秀也李氏家本河间之甯津始祖嘉那为元初行军大帅谥桓

烈以战功显子霑柯漕运万戸世守镇江江阴等处元季有平江路同知

死张士诚难讳谏者则其五世孙也累传而为赠太仆卿复庵公讳果实

公祖封太仆卿见复公讳鹏冲实公父公讳应升字仲达年二十有三举

丙辰进士第五人其文章有声于时选得南康府推官决疑狱除苛税政

治第一修紫阳堤复白鹿书院分较江西省闱再聘广东同考取士号得

人所著诗文有招五草别匡草落落斋集若干卷生于万历癸巳十一月

二十八日死于天启丙寅闰六月初三日配钱淑人以𢎞光元年卒得年

五十有五子一即逊之邑廪生补荫公德州诫子书所谓九岁孤也今能

读父书修辑公遗文作年谱人称其孝女一字礼部主事霞舟吴公之子

裔之吴公讳锺峦以宿儒教授里中公之师也临难受托经纪终始公早

贵摧折而霞舟栖迟晚达至崇祯甲戌始繇诸生举进士呜呼人世死生

得䘮之故岂可阁哉予虽不𫉬交公而少读公之文今识公之子览其家

传辄为陨涕迺诠次公生平以少俾国史之所未备为铭曰

我公之生梦日始升有龙无尾迺脱于渊䝟貐舚舕为守大阍𤍞𤍞震

电碎击九门索彼天狼缚之虎贲短狐而冠上帝弄臣爰盗弓矢射我长

庚我公之死白气亘天月犯执法彗扫羽林黄雾野塞黑靑昼行䕫䰧

吐火迺焚昆仑不周虽折泰阶再平大江入海匡庐出云赤岸故老白鹿

诸生人思窦武家诵李膺陈尸北寺暴骨西亭三年血碧万古汗青伍员

祠庙杨震子孙幽宫宰木隆碣高坟凡百君子视我刻文

   太傅兵部尚书吕忠节公神道碑铭

伟业待罪史馆𫉬交于宿儒大僚仰见我神宗显皇帝制科得士贻之子

孙以保乂王家迺冦祸殷流沦胥莫救后生执笔辄敢拟议老成以吾所

见闻学术醇正忠孝完人若江夏贺公雒阳吕公者斯可谓之无愧也已

当思陵之季此二公者两河去就三楚安危名藩乃磐石之宗元老实腹

心之旧身搘狂冦家捍岩疆其效节同濓雒横经湖湘讲学心惟致命道

在成仁既入水而不濡虽结缨而何惧其毕志同余欲访求其轶事而世

人罕有言之者悲周哀郢之作不可得而闻矣今年吕公之子兆琳繇淮

右致书以公隧道之碑为请呜呼吕公之殁也太常大书其官博士详诔

其行虽陈郑皆灾榖雒交鬬而丹青彝鼎犹侧出于横流劫火之中今已

二十馀年吾党徴柱下以遗编访苌𢎞之青血欲以吊北邙而备南史不

亦伤乎此吾所以抚公家乘叹穷而继之以泣也吕氏宋文穆公之后河

南之新安人祖讳乡父讳孔学皆以公贵祖妣牛氏守节而孔学称仁孝

诏书两旌其门孟淑人梦月入怀生公公讳维祺字介孺别号豫石万历

癸丑进士位至南京兵部尚书居雒阳抗节死寇难事闻赐祭葬赠太子

少保再赠太傅谥忠节其所历官初除山东兖州推官举最入吏部更主

事者四司为员外于考功于文选而验封迁郎中熹宗朝以前乞省换补

考功郎逆珰矫旨弗用思陵更化起家尚宝司卿改太常寺以少卿管四

译馆寻陟为正陞南京戸部侍郎领粮储超拜兵部尚书中纠拾以免公

死难在国史其馀服官立政讲学着书他事多可纪而最著者有三日持

大议裕大命立大经光庙上宾请见嗣君于慈庆宫门中贵导驾幸小南

城抗言梓宫在殡大宝未登不宜动属车轻万乘正色当阶伏出中止再

疏调䕶起居戒近习不宜干政请选侍移宫按问诸医侍疾无状持大议

也南司农既多逋赋兼北部之所咨借不赀以出入本折多寡钩考不及

额者百二十万有奇即举郡邑负课算之以当经费尚亏十有九万京军

匈匈索饷忧在根本公迺疏十事二十四弊以闻于朝其不得已者请以

上命填补次与其属讲求区画定期㑹之令以趣办除导行之费以劝征

有司累息奸吏敛手又以圜府乃国息之本为之禁放铸淆雑而专行法

钱权其子母以赡用行之三年粟积如坻货流如泉裕大命也冯恭定之

于关西邹忠介之于江右曹自梁之于晋中同时讲学公则以门推笃行

居近先儒即郑氏之礼堂写曽子之家策著孝经本义大全或问三十馀

卷表献诸朝请以之进经筵端豫教颁诸学宫为永法芝生于庭十有八

茎如颜本篇目之数建芝泉书院用彰厥瑞立大经也斯三者皆公经世

猷略为学本原视夷险为同归通死生于一致故能处患难蹈白刃而无

所悔也呜呼若我公者岂偶然哉公之为南司马办贼也上完江淮中顾

宛雒家国绰有成算既免归寇祸大作新安城庳土恶灾螟洊𤯝穷民襁

负无归公乃调谷以账凶饥捐金而就板筑父仁孝公实赞成之日天下

方乱吾父子幸有馀禄可赒乡里庸足多吝当事者主抚议见河汝萧条

请斥空城以绥徕新附公则谓腹心要害势难养虎移书力争事乃中寝

土寇王之典桀黠反复公不动声色征而戮之馀党莫敢动者戊寅秋李

自成败于潼关巳而复振蹂宜阳躏永甯熊耳以西屠屯壁以十数雒阳

震恐福邸在城中积金钱彩物累巨万谨录龠牡不问贼援兵之过者糗

⿰米冓恶投之地訽曰王家拥金赀厌粱肉而令吾辈枵腹死寇乎公闻而忧

之具以大计动王王弗省明年正月贼侵逼河南总兵王绍禹坚以其兵

入城公门于北绍禹门于西副将罗岱之兵背西门而舍诡云逐贼实迎

之返而合围势张甚守陴者无人色公疾呼家将缒下鬬杀十数人贼再

用罗军礟具来攻公须眉㦸张坐城头叱左右弓弩乱发贼多死绍禹之

兵视而嘻道上窃𥨸耳语旦暮以城下贼𬋖王府而分之罗军招与同叛

或得其语告公且劝之去公叹曰我向固忧之今事巳去矣计安出虽然

雒阳重地王神祖爱子犹有神灵此城必全万一蹉跌吾奉身以死之临

难苟免岂儒者事耶越日王绍禹之兵乘夜挥刀杀守者悬布于堞贼乘

之上城陷公北向恸哭子弟牵衣请避贼公曰我一死以上答所受内副

所学于义得矣去将何之天明贼大至有起于贼中者曰公非账饥吕尚

书耶我能活公可乘间去公弗动其众拥以下过福王于道已反接公𡚒

其首顾王曰王纲常至重等死耳毋诎于贼辱国体贼渠见公于周公庙

曰吕尚书日请兵饷杀我曹今定何如耶公瞋目骂曰吾天子大臣恨无

兵以磔汝狗鼠今日之事唯有死耳死不愧天地不愧圣贤复何憾贼捽

之地欲屈之公叱曰吾君在北北向再拜又西向拜父母申脰就刃容色

自若是日也福王亦遇害呜呼吾观雒阳之亡公之死于王室菀枯之际

恫乎有馀痛焉神祖在宥日久天府之藏不可以辜挍宫省旧吏皆云郑

贵妃缘爱子之故斥大半办治国装再拨庄田二万顷盐引数千纲收其

赢以滋封殖他王莫埓自中原用兵思陵封桩匮诎推光庙天显之爱不

忍以忧叔父掌计老臣如吕公者身在雒阳熟知王宫缗钱藏镪小发取

其中可充军兴之半号啕叫呼惧伤亲亲之恩迺屏人极论开晓祸福王

亦但颔之而巳捐私槖出家粮譬之捧土堙河万分何济老臣不惜以身

率众冀幸王闻之寤自输以佐县官而缄縢扄𫔎卒弃之𠒋徒悍卒之手

此公闻国言籍籍拊膺啮指而叹王之失其会也孝经之三章不云乎高

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保社稷和民人是为诸

侯之孝汉文帝四子梁最亲王窦太后少子居天下膏腴地珠玉宝器多

于京师以史考之亦可谓之骄且溢矣七国作难王恐上忧太后日夜泣

梁将士力战吴楚不敢过而西王之殁也得谥曰孝今夫神祖之所以爱

王且厚王者树亿万年维城之助也天下有急王属尊地近能为宗室倡

首盖当有闻而应者社稷安则王安两宫在天之灵罔不安矣斯非诸侯

之孝乎当自成之败潼关所馀不过数十骑雒阳之变繇于内溃彼非能

肉薄而攻也克东都据形胜发王中府金以号召饥民一朝响应百万华

夏因之土崩若使早从公言天下事必不至此䘮乱方多吾谋不用痛宗

周之板荡感大道之销沈公于是洒𤍠血以溅孤城抱残经而觐三后讲

舍则芝焚可叹故宫则麦秀堪哀天实为之公其如天何哉公考正六书

多所论著他文及奏议无虑数百卷晚年乃著存古十二篇士戒七则其

说归乎敦本训俗下至肴核衣履之微事为之制人或疑公宜阔达济变

而规规小节得无非其急者余则谓数十年来士大夫极滋味盛倡乐以

自奉子弟傔从通侻放横侵枉小民故螟特蟊贼𭤑敓奸𮜿相因而起公

此书所以塞乱源而消害气谓之救世可也而岂区区者乎公司李兖州

晓文法识利病折狱多所平反定保甲法莲妖之变赖以无恐扬历铨曹

公廉不受私谒𨤲正选簿年稽月考周忠介联事郎署尝亟称之触堂官

忤政府据故事以面折台谏侃侃克举其职修南都二十六仓五场清屯

粮八十八万汰冗军补脱卒募趫敢之士𥳑其楼船甲仗自采石至瓜步

为江防盖公之为人内服儒宗外精吏职其吾行本之邹鲁而间出于范

蠡之治越管子之治齐精强廉办自许为有用之学不独一经专门已也

南侍郎陛辞上目而伟之既受事得所上章皆精切于职掌一无骫骳上

以此切责前计臣而见公分忧办职公亦谓得行其志尽力以自效于上

言者乃摭他事中公既畏恶其能人皆数废数起公独一跌不复退居嵩

山之阳者七年以遁世无闷为学不欲与世之君子竞其短长然自以遭

不世之知顾用毁去毎生徒拥卷父老登陴之日其中有不舍然者故没

身卒以忠显嗟乎千载而下可以知公心矣余以词林后进识贺公公粥

粥谨厚未为通人所许然不失为醇儒以理学多所讲贯今散佚弗传武

昌之变楚王委国储百万以资贼与雒阳事相𩔖故牵连书之吕公仕宦

参错余未及见然在南中时游公丰𦬊书院诸生多称之流寇从渑池初

渡淮泗宴然吕大司马首以凤陵单外为忧劝上宿重兵为卫人皆服其

先见又雒阳未破苦言以借箸福邸而终不显其谋贼去之后雒人士避

乱渡江颇有言其事者余籍而记之二十年矣今吕公之子兆璜知解州

而兆琳成进士于故家遗老访购公之遗文淮安守吾友张公蓝孺实公

之婿手自雠校刻之于淮上余既受而卒读江村寒夜从废簏败纸中追

理旧闻补公家传所不载庶于国家存亡大故后人知所考信非为公一

人已也公谕茔在新安之某原以郭夫人祔其月日谱系兹不载载其大

者余以公在祀典配瞽宗作家庙诸生雅吹击磬登歌进酒是不可以无

辞乃系之以诗曰

岩岩兮孔宫漆经将出兮坏壁笙镛我公其来兮章甫以从奕奕兮周庙

鸱鸮毁室兮斧斨载道我公其死兮四国是悼溘埃风兮上征御缑岭兮

王孙谒我后兮天门执羁靮兮微臣瞻虙妃兮在旁抚爱子兮沾巾辞九

阍兮心恻降周览兮下国骨藉藉兮无人擗宫墙兮丛棘噫嘻曾与闵其

不见兮蹇吾法夫仲繇苟发肤之罔愧兮知父母终不我尤位鹰扬之苗

裔兮功不遂乎营丘庶斯文之弗坠兮吾奚负于宗周甘芝菌之萎绝兮

忍化此萧艾也眷灵泉之涓洁兮虽抱石其何悔也重日鼓填填兮血轮

囷巫阳下招兮阴房靑北邙嶻岌兮碑出云绁余马兮河之浒酹椒浆兮

进兰脯刻贞珉兮誓终古

   少保大学士王文通公神道碑铭

顺治十六年二月丁卯 上以故大学士王公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卒

于其位为之震悼而赠谥祭葬褒终之典毕备且命书其勋德于墓道之

碑曰以昭朕笃念旧辅之意于永永勿忘其长子明德缮疏以谢退而属

伟业为之辞伟业震恐曰纪事臣职也未有承制而用草莽固陋䙝王章

而私令甲礼之所不敢出也明德固以请曰 上命即其家伐石树表而

螭首未有刻文匪惟抑没先人将以陨越巨典不共是惧吾子其谓之何

伟业既辞不𫉬命谨按故光禄大夫左副都御史赠少保兼太子太保吏

部尚书谥文通王公讳永吉字修之一字铁山扬州高邮人也其先世徙

自毗陵曾大父讳木大父讳焕父讳自学皆以公贵赠少保妣皆赠夫人

公生而瑰异长身修髯具文武材略由进士起家再为县令于大田于仁

和一为推官于饶州咸著异政从戸部郎备通州兵事有威名遂推以巡

抚山东未一岁改蓟门总督其时流寇已隳突河华滔天阻兵群孽扇行

所在蚁结燕齐云朔鱼烂土崩公受脤于仓卒之时投袂在败亡之日犹

能辑甯东夏拥䕶岩关障遏奔冲叫呼搘拄既而有谋不用势竟莫支变

服闲行投死无二忠著于前史事隔于兴运故不得备书其初入 本朝

一见授大理卿守法律持大体以刑不上大夫请郎吏之谪罚者得以赎

论晋工侍郎用疏辞报罢再起戸侍郎上封事十条于芦政马草尤中肯

綮又陈投充五大害谓其上干国法下失人心慷慨切至报可施行寻擢

兵部尚书赈饥真定即道上拜都察院左都御史未至 召入为秘书院

大学士其在兵部也绝请谒以严选格饬训令以定兵制侃侃克举其职

且念土寇用反律而闾左剽劫不得与同科即收考宜下刑曹非所司所

当置狱其有无辜连染者请出之以息𡨚滥真定为州县三十有二㐫灾

延蔓数百馀里公以 上赈恤恩甚厚不可委属城长吏倍道兼驰所过

人人慰劳老幼满于车下兴发成于手中得调度之宜有赒救之实又以

其间访官吏良猾风俗利病为书奏之 上久知公忠勤任事故有以大

用公也公居平扼㧛江南漕弊京通是其根株非大𨤲革不足与更始㑹

缘兵部前事从内院出夺一官视通州仓公初不以左降有所弛易受

命立驰至潞河诃挽卒以何不前对曰为红船红船者杨村淤浅转运之

船也具得其稽索侵牟状公笑曰吾分为三番递运则弊不得行矣已而

果然尝夜宿通惠河传筹发运艘危坐㸐两巨烛手汉书一册风雪绕其

须髯达旦不寝人望之日高邮公真劳臣也明年 召入为国史院大学

士管吏部尚书事 上时御南苑手脱所服冠以赐面命之公顿首出坐

堂上进其属问曰新旧人以名第需次者几何人日千人矣掾中之以年

劳在册者几何人日倍之矣问其循序为注𥙷曰员缺之汰也资历之有

不相当也即如是有十年之人而不得官也问其设法为疏通日叅罚之

多也开复之不易也即如是有十年之官而不得迁也公太息起日是安

用我主爵者为乃举职掌所当𨤲正者分为二十疏杜门请假缮写十日

而始成奏既上见者咸服其精切盖公天性强于吏軄能断大事处之不

疑以吏部用人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本上以协恭同事外以厌伏群情纲

纪毕张苞苴抑绝即下至流品勾稽年赢月缩铨除移驳甲是乙非他人

视之丛荟纷纠头目眩瞆者无不吐决如流笑谭不倦而公亦自此渐以

病矣公病而 尚方赐药物趣 累诏不得已复出出而坐兄子科场事

责授太常少卿未几即进左副都御史有意复向用之而公竟病不起呜

呼斯可谓出身为物以死勤事之君子巳公亦奚憾矣哉其或有不量公

者曰古称得士可以后亡公之初节不可为不用也何以不能挽横流救

末造乎是不然山东亡命蜂起如龙山沧浪渊诸贼天下之巨猾也公以

一节挑三百骑未浃月而收缚散遣之殆尽亦足以见其略矣京师𠋣边

腹建牙为犄角旧制额兵十万有无尚不能支乃抽调溃亡之后不复能

军廷议遂裁一督师一保督三巡抚二巡治六镇帅而独留蓟督一官以

任公予之以各路零星收拾之罢卒又阙其一年之饷而以当骎骎渡河

百万方张之流寇撩猛虎以空拳救燎原于杯水尚谓公力独能办之然

乎否乎撤甯前并山海以为搘梧根本之计此何等时也谋国者狐疑相

杖公争之数月犹不见从贼大同围急而后遣之故公以单骑十日尽发

关甯劲旅顚沛勤王去京师二百里而已无所及若夫公之南还也柄臣

不过资其空名而未尝假之实力然犹扼淮不可蹈海何之走单舸于飓

风鳄浪之中几至触石横流妻孥破没而后束身归命嗟乎世之不量公

者固失之矣彼谓智者睹危知变转败为功又岂所以知公也哉羁旅登

 朝非勋非旧遽受客卿之礼骤立群僚之上苟非尽瘁竭诚何以报恩

塞责又自悼推迁兴毁耻以其馀生幸富贵庶几乘机构㑹殚未死之力

以救济元元是以出入数年焦形极敝此固公之自待如此而其用心良

已苦矣才大则磨斵自多名高而抵牾亦甚公于是乎术辅其资道全其

用有宽厚爱人之德而议狱不厌其深详有变通宜民之方而守官必主

于绳墨其意在别嫌疑擿隐伏绝宾客弃亲知取一切以自立于无过然

后可以保持善𩔖调䕶艰难负方圆并画之才逼膏火自煎之势靡事不

为继之以死维 当㝉以驭骐骥者利其衔策择栋梁者善其斧斤顚倒

诎信妙于驾御而劳臣中寿夺我股肱宜乎 手诏为之惊嗟而拊髀加

之痛惜也伟业辱与公游每见其酒酣脱帽顾盻风生诙啁谭笑而语不

及私𥳑易威仪而望之增悚辄惊以为莫能测识及往问公疾公自言昔

年经虎口葬鱼腹濒于死者数矣 主上待我厚今犬马气衰便恐无缘

酬答不觉涕泗横流故今日执笔表公心事以告万世其使王氏子孙知

 朝廷所以保全先臣蹈戴无极而后人之过此者得此碑于苔侵石泐

之馀摩挲扪读论公之心而参考于纪载必有为之彷徨而忾叹者斯于

公亦可无负也已公生卒皆以已亥葬于其乡之跱躇山而邹赵两夫人

以 诏祔子七人孙六人馀在志传中公尝刲股肉以疗亲居䘮称死孝

而高邮大水捍灾患有功皆其大节不可不纪呜呼观公于此二者则其

为 君国以不有其身又可得而知也为之铭曰

于赫三事徽音不显允文允武王臣蹇蹇迺告圻父曰予腹心乃陟上宰

左右一人锡之天闲尔亦千里驾我日车掉鞅不已维玉及瑶垂带以朝

耀首有饰翠帽丰貂云台是圗忧公见貌于思于思遇天一笑亥有二首

辰在降娄害于股肱箕尾以游追命旧劳大书深刻史臣作歌爰纪衮职

淮水方洚我公障之高城无恙我公相之卜兹墨食公其来思穹碑嶻嶻

宰树参差后千百年视此铭诗




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一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