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集/卷36 中华文库

长风沙浪屋许大，罗刹石齿水下排，历此二险过湓浦，始见瀑布悬苍厓。系舟上岸入松径，三日踏穿新蜡鞋，路盘深谷出岭望，后山日照前山霾。偶逢风雨恐衣湿，侧倚石胁人相乖，雨收不觉在高处，却见童仆提携偕。水声不绝鸟声好，药草香气侵人怀，老僧避地去足跣，野客就涧开门<门为>。树岩隐映见寺刹，层层杳杳跻云阶，坞田将获乌雀横，秋果正熟猴猿。东林淡齑应似旧，唯此足以待尔侪，子心洒落撇然往，我方尘垢难磨揩。

宋忠为大夫，贾谊为博士，同与休沐下，访卜长安市。吾不如二人，读书无举跬，借曰当乘肥，乘肥非吾指。唯思泉石间，坐卧松风美。

新作斋堂祠画像，又兴高阁秘天踪，今朝还藉君移柏，明日已因鹅种松（近以群鹅。换松植于路傍）。

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爱君与予，予传澄心古纸样，君使制之精意馀。自兹重咏南堂纸，将今世人知首尾，又得水底碧玉腴，溪匠畏持如抱虺。拜贶双珍不可辞，年衰只怕歋歈鬼。

平生山野性，坐卧爱流水，适从昭亭来，兴自明河起。小舟浮轻查，身入星辰里，饮牛谁家郎？照鬓谁家子？隔岸心相望，翻然洲鹊喜，滩头磷磷石，欲赠畏指毁。留取自支机，成都无卜士。

△山门

（按碑本，“轨辙”作“二轨”，“双峙”作“双壁”，第六句作“田外峰峦回抱兮陈卑尊”。当从碑本）

青山中穴为大门，下通轨辙高莫论，飞云出纳不计限，双峙平削无刀痕。入门复见田园美，田外峰峦回抱尊，栖灵畜怪不可诘，夔魈往往来守阍。

△紫云岩

高岩日照云常起，吹作兰花透纹绮，横为步障看未收，山雨一来风满耳。

△夕阳岩

日脚射空金缕直，下映壁间梭未织，野老先知雨又风，明朝望此重云黑。

△朝阳洞

洞门虽向扶桑开，洞深不放阳乌入，古来道士今莫逢，石壁乳流苔正湿。

△涟漪洞

流泉决决出洞底，自有细浪非风吹，山花逐水到山下，漏泄人间春未知。

△碧云洞

谁将万古倚云剑，刺破苍石天窗开，下贮泓渊不可极，有时月漏清光来。

吴均诗语多奇揭，苦倩鸳鸯谢明月，昭亭川上此禽闲，为寄吴郎吾西发。西归千里浮轻舟，夜观蟾光逆水流，水流东海月西海，各去虽殊意长在。月偏皎皎随人行，水亦沄沄非浪改，酒盆龙杓闲到吟，梅花重叶将谁采？

沉香细干天通中，束毫为呼诸葛翁，久从海上厌持握，乞与阮籍书涂穷。物珍岂宜贱子有？更后应合归王公，虚堂净几尘不到，砚傍置架珊瑚红。乃知用遇自有处，君今莫叹居蒿蓬。

前枉大梁城，诗赋嘉入幕，兹对昭亭山，将行还有作。别离此与彼，终始情不薄。我为解羁马，君乃高飞鹤，尘蹄未能息，健翅怀栖泊。寻巢望吴田，一傍华亭郭，况多丹顶雏，坐看翔寥廓。

君来何所闻？君去何所见？自古慕虚名，往往轻既面。窃常恃赋禀，平直如劲箭，是以五十年，长甘守贫贱。相逢嗟未几，遽远剧飞电，今虽行已晚，多谢勤相唁。

始于欧阳永叔席，乃识双井绝品茶，次逢江东许子春，又出鹰爪与露芽。鹰爪断之中有光，碾成雪色浮乳花，晏公风流丞相族，以此五色论等差。远走犀兵至蓬巷，青箬出箧封题加，纹柘冰磁作精具，灵味一啜驱昏邪。神还气王读高咏，六十五篇金出沙，已从锻炼出至宝，终老不变传幽遐。自惟平昔所得者，何异瓦砾空盈车，涤心洗腑强为答，愈苦愈拙徒兴嗟。

背市面山色，平目观白云，渔舟溪上歌，游客栏边闻。俯檐翠柏瘦，蔓篱秋实蕡，偶来心意静，尘虑如埽坌。

我本东西南北人，穷途不复泪沾巾，亦知车马有行色，为见长沮与问津。

我虽识君晚，君能知我心，我心昭亭水，见底无尺寻，照之不为隐，测之不为深。鱼蒐既混混，藻荇亦侵侵，终当至沧海，浴日开黄金。君当下滩去，石浪激寒音，犹能洗君目，病翳云销岑。

我怜锺氏子，冒雨为求文，暂以经兹迈，与之书所闻。野鸥窥笔砚，舟子采蒿芹，况有新炊饭，箪浆可送君。

我同陶渊明，远忆颜光禄，得钱留酒家，醉卧江芜绿。故人已贵身独贱，篱根枯死佳花菊，孤鸿飞去鹦鹉洲，寄声高楼谢黄鹄。使君本是洛阳人，尝怜酩酊《铜驼曲》，休将玉笛城上吹，武昌老人听不足，已知清音通九霄，定应悔说蕲州竹。

溪边前日君辞我，江上今朝我送君，自去芦洲寄消息，故人犹在武昌军。

石是青苍石，山非杳蔼山，诸峰生镜里，小岭傍池间。雨不因云出，门疑为客关，何须费蜡屐，暂到此中闲。

何言自我去，眼前一似空！城中岂无人？过目犹飞虫。又厌尘事多，枳棘生胸中，安知秋江水，净碧如磨铜。尚恨有世累，不及垂钓翁，望望当速来，止琴视孤鸿。

途路无不通，行贫足如缚，轻裘谁家子，百金负六博？蜀道不为难，太行不为恶，平地乏一钱，寸步邻沟壑。

青山崔嵬藏古基，文豹不见空断碑，华堂重构犹隐雾，地今易主还好奇。欲邀明月一去饮，嫦娥将悔出海迟。溪边少年意气在，来往只借白鹿骑，自称山人具肴酒，酒酣请我留此辞，谪仙坟近何可问，当日无咏亦所疑。

雨蒙蒙兮欲暮，路险绝兮深泥，嗟予仆兮甚馁，畏予马兮颠蹄。关已度兮心缓，家将至兮涉溪，喜膝前兮童稚，饷灯下兮女妻。

日月转入地，星辰蔽重云，夜色晦若漆，怪禽巢未焚，其音哭且笑，哀乐讵能分。方哭且笑时，曾莫有以群。哭为何所悲？笑为何所闻？了不预人事，吉凶谁复云。

雨急芹泥滑，禽鸣苦竹秋，野香生草木，云润上衣裘。入石才通马，穿林忽隐牛，山家多浅井，下照碧峰头。

飞乌先日出，谁知彼雌雄？岂无腐鼠食，来啄秽厕虫？饱腹上高树，跋嘴噪西风，吉凶非予闻，臭恶在尔躬。物灵必自洁，可以推始终。

夜久方虑寂，空堂灯烛明，落叶有暂响，暗虫无停声。力学不为己，甘贫且徇名，聊为《咏怀》篇，还想阮步兵。

天为水苍玉，月拖潭面冰，万里绝瑕玷，百丈已澄凝。山河了然在，星斗光莫增，借问九州内，岂无阴云兴？缅怀去年秋，是夜客广陵，太守欧阳公，预邀三四朋。乃值连连雨，共饮陈华灯，既醉公有咏，属和予未能，强赋石屏物，固惭无所称。今来宛溪上，聊以故岁征，晶明正若此，霡霂且何曾，美景信难并，康乐语足凭。

新堂生虚明，未悟追隐吏，无乃隐非时，唯应喧可避。移花莫伤根，种竹不改翠，床中置素琴，亦见陶潜意。

不顾万乘主，不屈千户侯，手澄百金鱼，身被一羊裘。借问此何耳？心远忘九州，青山束寒滩，溅浪惊素鸥，以之为朋亲，安慕乘华褵。老氏轻璧马，庄生恶牺牛，终为蕴石玉，敻古辉岩陬。

昭亭潭上水，下与九江通，去客解轻舸，落潮乘顺风。回头迷远树，没背见飞鸿，寂寞还蓬巷，桓彝宅近东。

山中泉壑暖，幽木寒更华，春鸟各噤口，游子未还家。云谁未及还，对此重兴嗟，何必因啼血，颜色胜曙霞！

买臣四十八，犹苦行负薪，我免以樵给，贫居年与均。道上不讴歌，妻亦无恚嗔，三者固异彼，异同双朱轮。

悲哀易衰老，鬓忽见二毛，苟生亦何乐，慈母年且高。勉力向药物，曲畦聊自薅，胡麻养气血，种以督儿曹。傍枝延扶疏，修荚繁橐韬，霜前未坚好，霜后可炮熬。诚非腾云术，顾此实以劳。

隐静山中寺，猕猴往往过，导师归以去，卢橘熟还多。禅地宁求悕，居人切莫讹，未尝嫌此物，任挂古松柯。

到山春已晚，何更有新茶，峰顶应多雨，天寒始发芽。采时林狖静，蒸处石泉嘉，持作衣囊秘，分来五柳家。

初逢洛阳陌，再见南徐州，所历几何时，倏去二十秋！今复振霜屦，还山远莫留。我咏阮公诗，物靡必沉浮，谁云西海鱼，夜飞东海头？世人嗟识昧，岂是滞林丘。

栗林霜下熟，归摘御穷冬，带月涉溪水，过山闻寺锺。未嫌云衲湿，已喜野人逢，且莫似杯渡，沧波无去踪。

衔泣想慈颜，感物哀不平，自古九泉死，靡随新阳生。禀命异草木，彼将渐勾萌，人实嗣其世，一衰复一荣。

水国欲为雪，野冰将合河，人同一阳至，泪向八行多。朋意今犹在，年华怅似过，看看四十九，应笑此蹉跎。

△垂涧藤

涧深连石壁，石上生长藤，孤猿来自熟，缘饮下复登，赖无樵人迹，且免束薪蒸。

△岭上云

我来东峰下，远见西岭头，白云忽已合，向此偶迟留。人谁问何有？自可忘殷忧。

△林中翠

万木总柔翠，况复新晴时，日色照欲动，山气敛还迟，望之如何揽，举袂随风吹。

△栖烟鸟

班班远林鸟，极目波烟中，各识时早暮，不忘巢西东，推物得真意，吾将效陶公。

△古壁苔

阴壁流暗泉，古苔长自好，不改春与秋，何如路傍草，空山正幽蔼，净绿无人扫。

△幽径石

缘溪去欲远，磊砢忽碍行，旁临侧身险，下忽寒流声，幽客惯来往，同此猿鸟情。

△寒溪草

青青色堪染，欲辨不知名，根阴托乳鱼，水底抽新萌，康乐池上咏，独与春梦成。

△阴崖竹

背岭断崖下，老竹生扶疏，孤根石上引，劲节松不如。莫言霜雪多，终见绿有馀。

△临轩桂

山楹无恶木，但有绿桂丛，幽芳尚未歇，飞鸟衔残红，不见《离骚》人，憔悴吟秋风。

云归在高岭，人见是无心，矫矫将栖鸟，遥遥傍故林。南方虽有暖，腊月易成阴，惟恐多风雪，幽期未可寻。

春松抽瘦梗，削束费长毫，鸡距初含润，龙鳞不自韬。尝为大夫后，欲冩伯夷髙，一获山家赠，令吾愧汝曹。

岸侧古大柳，谁种临长江，中自出蠹蝎，百岁成枯腔。忽值涨流没，槎牙缀旌幢，腹肤藏蛟龙，半夜雷砰韸。飞霆㾗尚白，如斩马陵庞，倏尔巨电至，万弩声裂缸。又为狂风摧，所残惟朽椿，卧干越大鼎，绝膑不可扛。就爇以照渔，骇鳞一何厖，始知网罟细，未足禁突撞。隆准以脱去，城下徒焚降，我从洲上泊，昏晓睨船窗。始终睹变毁，欲赋挑残釭，吾交评韩诗，险韵古莫双。安得共咏此，但嗟各他邦。

乌鹊啄豆于槽，圉夫患之，以机得鹊，其群噪如救为下上突掠甚急，知不可脱，声益哀。予闵之，命释缚放去，因为之辞。

鹊为禽之灵智兮，胡蹈机而不知。为庸皂以困束兮，固性命之将危。喜远人之至止兮，始屡验以如期。向何预觉兮，此何自昏。岂专心以谋食兮，昧目前之祸根。苟所履必虑患兮，莫若去人远以图存。屑馀秣以致死兮，诚咎尔而无耻。维群鸣之苦伤兮，使吾心之测尔。予测孔孟兮，尔自解则艰。皂听予言兮，释尔而还。抚尔咒尔兮尔无甚顽，后谁恤尔兮拓弹方弯。

猛虎畏白日，孤客莫夜行，彼以不暴众，此何独忘生。饥必见人食，不食且无名，麋鹿能远遁，安得逢怒狞。由人不由常，役役官有程。

髙树绕吾庐，薄暮烟气重，将栖立傍巢，巳振窥落氄。有来同枿枝，亦各不偎拥，飕飕阴风寒，夜雪岂无恐。

馀喘不苟尽，顺俗来饭僧，东岭有上方，脩竹蔽孤棱。下有苍石案，旁挂孤蔓藤，击累向尘世，更住殊未能。

五月枇杷实，青青味尚酸，猕猴定撩乱，欲待热应难。

今年花似去年新，去年人比今年老，我劝厚地一杯酒，收拾白日莫苦早。

家住寒溪曲，梅先杂暖春，学妆如小女，聚笑发丹唇。野杏堪同舍，山樱莫与邻，休吹江上笛，留伴庾园人。

读书夜寂冷无火，卷卷遂成摇膝吟，始忆髙僧将偈去，安知古寺托云深。寒塘正睡远钟发，野鸟乱鸣残月沈，明日呼儿整篮轝，欲烦重过小溪阴。

江燕入朱阁，海棠繁锦条，醉生燕玉颊，瘦聚楚宫腰。曽未分香去，尤宜着意描，谁能共吹笛，树下想前朝。（尝于宋宣献宅见图画明皇于海棠花下卧吹觱篥宁王吹笛黄幡绰拍）

作尉古来清，况于于越城，舟中雨新足，溪上水初生。苍獭出还没，素鸥飞且鸣，休将五色棒，欲取洛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