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二十四 松隐集 巻二十五 巻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松隐集巻二十五     宋 曹勋 撰札子
  论和战
  论畏天
  论保民
  论和战
  臣窃惟天下大器宗庙社稷大计四海生齿大夲皆系于国之安危在今日利害不出于和战之间议国事者当先审所尚而定国是国是者天之所与时也时之所行事也当战则战当和则和先后缓急不容无一定之论必措国于至安然后天下大器定于不倾宗庙社稷隆于巩固四海生齿保于辑宁虽必世百年守之不易可也不审所尚而逐纷纭之论侥幸于万一名曰尝试之说天下大祸莫大于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且国之安危与已之进退得失孰轻孰重已之进退得失与人之毁誉好恶何损何加人臣而能辨此然后可以议国事茍惟以己之进退得失为心则必以人之毁誉好恶为重彼以谓人之毁誉好恶与其已之进退得失实相妨也故言战则人朋而随之者众多誉之者亦多其心非一一明乎战有必胜之道也特以谓主战者不失为尊主强国之说今日言之誉之者必多固无害于已之进他日虽和亦无害于已之进盖和亦不可忘战是今日之言与他日之言皆无害于已之进而当战与不当战于国之安危不问也言和则人皆睥睨而不敢随者以和难保也今日言和固不妨己之进一旦有异焉则必大得罪而去不若言战之两无害于已之进也而当和与不当和于国之安危亦不问也况言和则主战者恶之则毁至矣于已之进岂不大为害乎二者皆不以国之安危为心而惟以已之进退为心以人之毁誉好恶为心此今日之风俗纷纭之论所自起也陛下所与图回天下不过宰执数人而纷纭之论亦足以眩数人之听是以庙堂之上主战者阳为尊主强国之言以收小人之虚誉其中未必真有善善之䇿也陛下不用其言则以拒諌窃议于陛下以弱国腾谤于同列浩然引去亦不失高爵厚禄而小人之虚誉愈归之主和者亦不知固执其所见往往惑于尊主强国之言而求免乎卑主弱国之谤进则迎合主意退则雷同众人所谓国是果安在哉臣所谓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上天崇正统于中国保固祖宗积累之基纯佑陛下之圣德眷命纉承将以光大久长于其后故周旋调䕶成此安定之期若曰人谋恐未易致是臣不得不辨者惜天意与陛下圣徳混于纷纭之论而不知所分也臣闻强弱异势不可欺也人身不能无病能不讳病则可以全身国不能无弱能不讳弱则可以图强弱而为强自欺可也欺人可乎欺人可也欺天可乎春秋时吕甥为王城之盟谓秦伯曰晋国之小人不惮征缮以立圉君子则不然曰必报德有死无贰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徳为怨秦必不然秦伯曰是吾心也归晋侯而成盟晋国复强晋君子可谓能审所尚也方其弱则言弱能不讳弱则足以养强也能养强则足以成强也使人臣之谋皆如晋之君子国何患哉陛下察今日纷纭之论如晋君子之言乎抑皆晋小人之言乎君子小人不能逃陛下圣鉴则陛下刑赏行矣单于嫚侮议兵樊哙请以十万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晁错发七国之难吴楚起错乃欲居守而劝景帝亲征又方与帝调兵食身斩东市非袁盎私意也人臣自为纷纭进说而不可用不加罪焉且误国矣亦不加罪焉孰不以尝试之说售其身乎其言不行又无所加罪是以肆为纷纭而无所惮也臣观今日之事非前日之比者以天定故也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臣解之曰祸福无不自已求人众者众之所为凶徳已极自求祸者也天岂乐祸乎人之所为凶徳已极祸必自至天不能庇也故曰人众者胜天前日之事也天之于人祸终不悔乎其报巳极复图安孚是谓天定人何以胜之故曰天定亦能胜人今日之事也臣请以东晋宋武帝验之东晋之渡江也谋复中原之臣如刘琨祖逖庾翼桓温之徒皆可以有立而卒不能成功者天定也苻坚为江左之举以百万之师一败于谢元刘牢之身死国亡计不旋踵岂谢元刘牢之勇过于苻坚乎天定而坚欲以人胜自取祸也宋武帝得关中弃而不守知元魏之必来也宋武弃关中元魏即取之由是南北举安知天定而不敢为不定天佑之也故天定则人主之意不可不定主意定则人臣之意不可不定君臣之意定则天下自定定不定祸福如彼之明可不畏哉今陛下与腹心大臣酌天意之大定以㫁国是以今日巳有成䇿巳见定效尚可复容纷纭之论崇虚名而令国受实祸乎敌欲求安易于保安者守边不动为长久之计则敌保安之䇿也我欲求安难于保安者恃敌不动则我保安之䇿也彼既不动我非特保安而巳因得自治焉则千百之安在我也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此也万一为纷纭之论所惑以蹈至危则臣所望于陛下者未易就也此臣之所甚忧也愿陛下毋忽臣言奉二仪之无私掲日月之大明耸山岳之不动行四时之信令则陛下之所欲为者自是无不可为者矣臣不胜至愿
  论畏天
  臣愚既陈定国是之说于前继此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畏天意而巳臣仰惟陛下诞受丕图遭家多难临御以来应天眷佑大约有十皆深切著明之效至于今日巳就安定然后可言臣请偹言之初为质于军前继抚军于河外其归也孰脱之其出也孰命之历数在躬遂即大位其眷佑陛下一也旄钺所指偹尝艰难水陆之行偃薄风雨将究观于历试必保安于万全其眷佑陛下二也四川天下之根夲荆州襟带之上流两淮形胜之要地顷者四川严守关之师荆州附鄂渚之军两淮成犄角之势截然四固南纪以安原始维持似非人力其眷佑陛下三也巨盗魁寇啸聚蜂起曽未㡬年扫无踪迹虽资庙算实出天亡其眷佑陛下四也连岁稔熟济接以时大兵之后实难于有年有年固难况屡丰乎是以调发之烦科敛之重民力虽困尚堪支持其眷佑陛下五也晋元帝渡江虽远外冦王敦苏峻迭出为乱庾亮有污人之尘陶侃有折翼之梦奸宄内讧何以制外陛下巡幸历时岂复有此忧哉国于天地有与立焉其眷佑陛下六也假刘豫而助之兵尼堪之谋深矣然土龙刍狗卒无所成豫无所成尼堪所以去尼堪去豫所以废向使尼堪不去刘豫不废则成三矣三不可和也不和终不定也天意委曲如此皆为我宋其眷佑陛下七也达兰复我中原而与乌舍异谋虽和必不久达兰死乌珠用事欲复取中原而乌舍萧庆劝其用兵和议去矣臣奉使在北廷乌舍萧庆见臣即欲投诸鼎镬何止被留哉方扰扰间二人一旦连颈被诛臣所亲见也向使乌舍萧庆不死今日之事尚敢望乎二人之死非天杀之而何其眷佑陛下八也先帝梓宫之还因山之功告成久矣皇太后久留于北陛下念亲之心无一日忘今归就慈宁之养亦四年矣是岂人力所能致哉非天克相陛下纯孝未易就此其眷佑陛下九也庚申之岁金人复取中原兵再举矣南北转战至辛酉之春犹未定天下之人皆曰用兵未艾也是年秋九月乌珠又大举兵而南陛下先遣臣某刘光远继又遣魏良臣王公亮至泗上未㡬金遣萧毅邢具瞻来审议和议遂定兵已炽而遽息事方汹汹而遂大定亦岂人力所能致哉靖康之初国人皆以和为请而终不能和辛酉之冬国人皆以和为非而卒成和天之从违可见矣其眷佑陛下十也臣窃窥天意眷佑陛下深切著明之效不可诬如此岂非以陛下明畏天之道必能绍隆祖宗积累之基业乎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于他日者当如何哉自古创业继世之主膺天眷佑而能克修畏天之事未有不愈隆益大而永命者尧舜禹汤文武徳同乎天亦必谨畏天之道载之典谟形于雅颂班班然也夏少康以一成一旅复禹之绩太甲从伊尹之训高宗用傅说之戒皆能成中兴之业畏天也成康守文武之谟烈而大成畏天也宣王兴衰拨乱复文武境土功绩之美方见于采芑六月之章而庭燎之箴沔水之规祈父之刺继作矣始畏天而终忽于畏天也汉高崛起丰沛自谓能用三杰得天下天下未定君臣相与逸乐遽入于无为既老昵爱几成废适立庶之误再世而有吕氏之患天方祚汉特假是以戒其后遂有文景之治天命吉凶之报也武帝始不知畏天终能畏天卒为七制明主唐髙祖不及汉高远矣以太宗之明而好大喜功勤兵于远自违天戒末年用人纳谏大不及贞观时留李𪟝辅高宗终成武氏之祸又甚于汉之诸吕亦天所命吉凶之报也明皇宪宗始知畏天终不能畏天始则天相之终则天败之皆视其所为不可欺也圣朝太祖皇帝由揖逊得天下固不可与汉唐同世而语祖功宗德继序兴隆未易殚数大抵人才以兢业恪恭为用风俗以敦实俭啬为夲兵以不用为武刑以不刻为平财以不敛为富一言一为立政立事如天在傍不敢慢忽是以天心克相和平安定三代以来未有如此之盛且久者熙宁大臣进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听之说文恬武嬉牙蘖怨恫五十馀年奇祸大作而陛下适膺斯时诞受天命天意畀付盖可见矣臣闻既乱必有定定乱必以治治乱之夲先系于生民之休戚又系于人才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厚薄陛下以天命之哲天锡之智岂不明此五者为治乱相易之夲乎圣意非脱略而不为也前此所未暇也今天下定矣前此所未暇者今可以有为矣亦天之眷佑始终于陛下将以成今日之治臣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者区区之忠在是而巳臣考秦灭六国而继周有统而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汉汉亡天下三分统不在吴蜀而在魏者将以与晋也晋得吴蜀合而为一其后不能保其一天使刘石乱华元帝渡江虽南北分而统在晋宋继晋齐继宋梁继齐陈继梁皆得统也五朝而合于隋隋受周禅夲无统得陈而有统亦以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唐唐亡天下八分虽朱梁石晋皆可以得统者将以兴我宋也五代五十年而为我宋太祖皇帝取吴蜀闽越南唐以并天下太宗皇帝取晋遂混为一靖康之变至是又分南北乃定自秦合天下至汉末而三分至晋而二分其数五百年自隋合天下至唐末而八分至我宋而又分其数亦五百年天命可不畏哉晋之分南一姓而北十数姓今日之分南一姓而北亦不一姓晋分而南北不定者又十数年今一分遂定而天命在陛下天之责我者重责彼者轻望彼者略望我者全算计见效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在陛下决非浅浅者臣揆此理甚明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而巳臣不胜拳拳之诚惟陛下裁赦幸甚
  论保民
  臣拳拳之忠既愿陛下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仰惟陛下严恭寅畏昭事恪谨发自渊衷光于圣德躬行有馀矣其见于立政立事与二三大臣同心以明畏天之事者臣愿以保民为先臣闻春秋传曰国之将兴视民如伤是其福也福者天之所锡国之将兴赖天命尔必视民如伤然后为福是以自昔圣人所言天也人君也民也未尝不连属而为辞盖人君者天之所命而民者天之所亲也后世为治者每离而三之所以下不为民所怀下不为民所怀则上不为天所福此理岂不昭然哉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保民之事虽尧舜犹以为难也臣伏睹咸平中澶渊之役可谓大得志矣当时若从诸将言何所不可真宗皇帝不为也遣曹利用出使结好交币行千万世息民之䇿其形于言曰我为忧民切戎车暂省方圣意安在哉庆历中北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必欲得闗南故地乃止可谓轻侮中国矣以当时事力岂不能快意于一战仁宗皇帝不为也命富弼报聘増币结约寻前盟而固之其形于言曰朕为两朝赤子故屈已増币以图宁息圣意安在哉二祖之意盖不欲逞一时之志而启后日之祸保民之大惠也天佑祖宗保民之盛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顾不在此乎宣和海上之约使谋出于彼在我当曰契丹吾兄弟之国祖宗兼爱南北之民通好结和载书具焉天地鬼神是临契丹之患吾当救之而反共图之天地鬼神谓何彼闻此言臣知其缩颈而走也倘先自我谋则又何说欤天佑祖宗保民之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今在陛下谅陛下必能畏天必能保民必能承祖宗积累之基又能光大久长于其后也又畀陛下为先帝雪耻于天也亦祖宗与先帝在天之灵所以深望于陛下者也遗大投艰在陛下岂不重乎保民之事陛下可不勤乎河南之复一予一夺终岁而巳亦天将以观陛下保民之方也臣料是时谋臣必有献言者将因河南之复大举而取东北又欲深入以雪大耻陛下固未入其言使谋之者不巳一旦圣意从之则兵端祸夲创立自我天意若曰斯民也针石磔膊于前日非得巳也摩拊吹嘘曽未几时而更创为兵端祸夲生灵馀几忍戕之乎兵连祸结又当何时而定乎天亦骇之也故复以河南予敌不予不息也不息不能保民也天意岂不明哉天佑祖宗保民之德如此所谓以报宣和之举如此既予陛下以河南复夺之其速如此皆以保民也陛下顷者宸心独㫁屈已通和以图休息得祖宗保民之意也今又与同心大臣审定国是以应天定之心皆行保民之大惠臣犹以保民为言者圣人以一夫不获为辜君子以匹夫匹妇不被其泽为愧耻保民之事不当存其大而略其细有其心而无其实德今也田畴之不垦辟户口之不滋益商人贩贾之不通工人器用之不广逃移沟壑之不免愁叹嗟怨之不除以是为保民可乎陛下寛恤戒告诏㫖屡下挂墙壁訹无用之空文衔命令加出使之重扰譬犹雨露自天而降中间为物所隔润泽不及于地陛下存其大而臣下不能行其细陛下有其心而臣下不能施其实德臣所以有言也夫生民之休戚在人材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薄厚陛下前此东西巡幸未有定都和战攻守未有定计应敌不暇不能以自全自全不暇未能以有立之时也是以人材随所举而用政事循一切之宜纲纪听其所分风俗任其所尚保民之事若有所未暇天之责于人者轻也今天下巳定自全之时也有立之时也天之责于人者必周也臣仰窥天意下详民瘼恭望陛下一视同仁于此时至切也陛下所当留神群臣所当竭力无出于此愚臣于此所当尽言也伏惟圣慈加察焉不胜天下之幸矣
  松隐集巻二十五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松隐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