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松阳讲义 巻五 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巻五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曰道之以政章
  这一章分别政刑徳礼之效与人看盖为当时専尚政刑者发欲其知所重也人君为治未有不欲民之善恶民之不善者故无不有以道之亦无不有以齐之但操术不同功效各异路头一差而风俗由之而殊气运由之而变不可不辨也有一种重在政刑的方其初头率先道民者専在法制禁令上着力悬于象魏布于始和极其精明极其严密这个政未尝不好及民未能尽善则又有刑以一之小则鞭朴大则刀锯当轻而轻当重而重这个刑亦未尝不好但民迫于政刑自然勉强为善而不敢为恶只是求免于法已耳未尝知孝弟忠信之可乐也未尝知贪淫诈伪之可耻也即使政常如是刑常如是风俗亦日薄气运亦日衰况政刑必有时而弛则免者未必其终免也有一种重在徳礼的方其初头率先道民者务在躬行心得上着力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言则有物行则有恒这个徳已足兴起人心了及民未能尽善则又有礼以一之吉凶军賔嘉各有其制宫室饮食衣服各有其度烦简得宜文质得中这个礼又足范围人心彼民化于徳礼莫不知善之当为而不善之不可为非特皇然知耻己也而且有规矩准绳之可据有荡平正直之可由即使继之者未必皆有徳未必皆有礼而风俗之已厚者犹不可骤变气运之已隆者犹不可骤衰况常以徳礼抚之耻且格者岂有艾耶这两种效验如霄壤之不侔而天下之论治者犹以政刑为重徳礼为轻政刑为急徳礼为迂岂不可怪也哉虽务徳礼者未尝废政刑然徳礼本也政刑末也所谓有关雎麟趾之精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是岂可徒恃也哉更有一说夫子所谓政刑尚是三代时之政刑然且不可恃若春秋时管子作内政子产铸刑书则其所谓政刑者先非矣不待与徳礼较而后知其不足恃也又况春秋而后如申不害商鞅韩非之所谓政刑使夫子见之当如何慨叹哉自汉而后显弃申商之名而阴用其术者多矣人但见其一时天下慑服莫敢犯法以为识治体而不知其遗祸于后者不可胜言皆未尝深㑹夫子之意也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斯得孔门家法矣学者平日读书须将圣贤此等言语从容玩味使泾渭之辨了然胸中一旦达而在上然后能审取舍而残忍刻薄之说不得而入之不然自谓聪明才力过人适足贻祸于世道而已可不惧哉
  按此政字与为政以徳之政不同为政政字虚此政字实玩注中自明
  按礼字在制度品节上说不在君身上说
  大全朱子谓専用政刑是伯者之为此是朱子浅一层讲愚意更须看是何等政刑有王者之政刑有伯者之政刑此章似不止是王伯之辨
  新安陈氏谓民耻于不善此观感于徳之功又至于善乃齐一于礼之效
  子曰吾十有五章
  这一章夫子自叙一生之学以为学者法要看总注不躐等而进不半涂而废二意程子谓圣人未必然但为学者立法朱子谓必有独觉其进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是补程子之意盖圣人之学虽本天纵然亦由积累而成但比他人积累得快便谓之生知安行便谓之有始有卒不是全不费力特虚设此境界以引诱人也亦不是另有直捷工夫故意隠之而以迟钝者示人也通章先要认这个学字是学个恁么讲家有以心字贯者有以天字贯者有以矩字贯者然这三字先难认若认得时随拈一字皆是实理若认不真时随拈一字皆是外道注云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说得极分明故欲识这个学字须先熟玩大学章句或问方不认错认得这学字了方可去看志字朱子谓志字最有力要如饥渴之于饮食才有悠悠便是志不立葢此志即是愤㤀食乐㤀忧的起头处自此以后十年一进只是就中提出个大节候耳其实息有存瞬有养便息有进瞬有益不是直到十年忽进一境也立是于道理大纲上守得定便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象不惑是于事物几㣲处皆信得真如漆雕开云吾斯之未能信正是未到不惑地位也知天命又是于这道理上见其所以当然之故朱子语类谓譬之于水人皆知其为水圣人则知其发源处是也这天命耑指理言不兼理气耳顺有二様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此是声之善者一入便通诐淫邪遁知其蔽陷离穷此是声之恶者一入便通只是天理烂熟耳从心所欲不逾矩便是无意必固我境界常人随心所发皆是意必固我圣人随心所发皆是天理亦只是一个熟耳通章依朱子志学是知之始不惑知命耳顺是知之至立是行之始从心是行之至总是愈久愈熟若更加数十岁境界必又不同不是至七十便画住了或疑知行不应画开然论工夫则知行并进必无十年一知十年一行之理论得手则知行有辨有得力于知之时有得力于行之时朱子之说不可易也学者看这章书要晓得学无别法只是循序而不息耳能循序而不息则虽圣人地位亦可渐到人所以不能如圣人不是天资不如只是学不如耳学须先立志有了这志自然欲罢不能颜曾所以亚于圣人皆是从这志做起的若没有必为圣人之志纵日讲学亦不济事
  按仁山金氏谓不惑是小徳川流知天命是大徳敦化愚意不惑是知其当然知天命是知其所以然不是小徳大徳之分小徳大徳总在知天命内一本贯万殊便是小徳川流万殊原一本便是大徳敦化子曰吾与回言终日章
  这一章是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词以见颜子之能明道是闻一知十的真面目所谓语之不惰所谓于吾言无所不悦皆在其中时文看作始疑终信又看作始终测量他不出者皆谬注中深潜纯粹是形容颜子的气象气象是由资禀亦由学力深潜是知上气象纯粹是行上气象而总是所以能黙识心融能足发之本领也未要看其不违足发且须看他这个气象有了这个气象方才能闻圣人之言而心解力行所以终日间浅言深言精言粗言显言微言迩言逺言不知说了许多话只见他有聴受而无问难像个愚的一般及退省其私动静语黙间无非是夫子之道凡夫子所言浅深精粗显㣲逺近一一皆能发明若非终日言之时黙识心融触处洞然安能如此世间那有这様一个愚人此夫子深赞颜子以为及门之法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有益于自己方好颜子之黙识心融是一时勉强不得的须先学他深潜纯粹的气象深潜纯粹由天资者亦是勉强不得的其由学力者则人人可几及也学者诚能学颜子之学则不深潜者可深潜不纯粹者可纯粹何难直造颜子之域初时不必如他不违有疑必问有问必审反复论辨不厌其详虽未能触处洞然就其所知必见之行不可只在口头说过只管竭力去做博文约礼工夫积累久后日熟一日聪明自然日开气质自然日变人欲自然日退以此去看圣人之言自然如雪解冰释无异颜子之不违足发矣要知颜子虽是天资髙亦决不如初见夫子时便能不违足发亦必是以渐而进学者切勿谓颜子全由天资非吾所能及
  退省其私一句最多葛藤注云是燕居独处非进见请问之时恐是以燕居独处说不尽私字故又益以下句谓不但燕居独处凡非进见请问之时皆是存疑疑燕居独处是静时发不得圣人许多道理此未会朱注意也至大全朱子云私不专在无人独处之地谓如人相对坐心思默所趋向亦是私此一条又是将私字与中庸独字同看此是谓私字内有此一意非谓私字专指此也若以私字专指此则当终日言之时便当省矣何必既退然后省乎此私字之葛藤当辨也髙新郑云圣人于颜子必待省而后知欤非也其喜之也深故称之也婉此因省字近于窥伺故如此斡旋然师于弟子㣲察其受教与否亦何害但不若世俗之窥伺耳尧之于舜何尝不试此省字葛藤之当辨者也
  子曰视其所以章
  这一章圣人论知人之法不厌详细盖看人之善恶分明然后可定取舍是道理合当如此无伤于长厚吕东莱谓待人欲寛论人欲尽是也知人原不是易事其实非人之难知只是不细心去看耳既欲知人若但求之毁誉索之语言文字又或为论心不论迹之说探之于践履之外其不为人所欺者鲜矣故视其所以是落手第一欛柄皋陶所谓载采采是也然或有所以虽善却不能无所为而为之正谊明道之事都从计功谋利之念发出来我不能审或阴受其笼络而不知故观其所由是第二层细看法乃为己为人之辨也然又有所由虽善却不是其心之所乐勉强于一时不能不作辍于后日吾不能辨或因其始而信其终终必悔之故察其所安又是第三层细㸔法乃诚不诚之辨也勉斋黄氏曰视其所以兼君子小人视之观其所由则先之为小人者不复观之矣所观者君子也察其所安则君子所由之未善者亦不复察之矣察其所由之善而欲知其安不安也这一条说得最明然须知这三句亦不止是三项人如同一所由之善而善之浅深分数却有许多不同须一一辨他出来然这等様精详却又不是用亿逆只是一个先觉不是操术止是据理讲家谓不以己意观之只因物付物是也人焉廋哉二句要看得好不是夸张其效言人虽善匿至此却无处躲避犹之权度设而人不可欺以轻重长短然则谓情伪之难测而世路之险巇者此知责人而不知责己者也谓知人之明不可学者此知责天而不知责己者也又须知此是论人如此若待人之道则不然一善可取不忍弃也岂以其所由所安之未善而尽举而废之也哉又须看程注知言穷理四字此是知人之本所以补本文之意若不是知言穷理而徒欲视观察则人之善廋者安知不反借我之视观察以愚我用心愈苦人品愈淆矣更有一说子贡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则不暇葢自脩之功更急于知人也若自家满身病痛却汲汲要知人无论未尝穷理知人无本者不足言即于理上窥见得一二分于人亦知得一二分然却掩不得自家病痛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将圣人观人之法先去自观所为果有善无恶乎所为善矣意之所从来者果尽善乎果心安意有而非勉强乎苟有纎毫未善须痛自涤濯使彻内彻外无一毫不可令圣人见方是切已学问
  察其所安之安与中庸安而行之之安不同这个安在勉之前能安方能勉非由勉以至安
  此章是就善中看出他不善来观过章是就不善中看出他善来此章是细宻看法眸子章是直捷看法子曰学而不思罔章
  这学字与学而时习之学不同学而时习之学兼学问思辨行在内这学字与思字对说则除出思了这学字与中庸博学之学又不同中庸博学之学只是读书此学字则除出思字包得问辨笃行在内圈外程子注是将学字泛说不是正讲此章学字大抵此章正意只是说学思二者不可偏废然其实不思也叫不得学不学也叫不得思故又引程子之言置于圈外所以推广此章之义也如此讲这一章书尽明白了只是要想学是学个恁么思是思个恁么今日学者读㡬篇滥时文就算得学么做㡬篇滥时文就算得思么这㡬篇时文朝廷以此取士许多贤士大夫都从此出身如何算不得学算不得思只是要有本领本领工夫一在多读书五经性理通鉴皆是要熟读精思的一在身体力行圣贤说话句句要在身上体认要在身上发挥不可只在口里说过有此本领遇着题目做出文字来自然与人不同故时文者所以考诸生之学思不是教诸生就以此当学思也若无这本领终日只在时文里做工夫遇着题目盗袭几句套语勉强敷衍成文纵然敷衍得好亦只是涂饰耳目之具要他何用故这章书先要认明所学所思然后再去看不学不思之弊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章
  这一章集注谓其无自欺之蔽这个自欺与大学自欺有别大学自欺是指能知而不能行说是诚意内事此自欺是指强不知以为知说是致知内事须要分别子路为人忠信果决诚意章自欺他却能不犯而致知格物工夫未至往往于不明白处乃错认以为知这不是有意掩䕶只是用自家意见去穿凿亦是自欺此自欺他却易犯夫子欲其做致知格物工夫然这个自欺病痛未去却难下手故致知格物莫非知之之道而在子路身上尚缓一层只是去自欺之蔽是一个要𦂳方法是以急呼而告之使其虚心体认必真知者方才自认为知苟不知者即自认为不知不要一味主张自家意见这个清楚就是知了以此心去做致知格物工夫便不难了夫子悦开之未信而许赐之不如皆是这个意思切不可谓是知也此外更无工夫朱子注中云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此二句最说得明白自明季王阳明一脉学问兴都谓真知之外更别无知此自夫子欲扫去闻见话头而反以朱注为支离此等邪说今日学者不可染一毫在胸中更有一说当日子路是个好勇的人其病在主张自家意见太过故有强不知为知之患今日学者病痛又不是如此自家也没有意见只是看得几句传注略见他的皮肤不曽细去玩味不曽在自家身上体贴只要做得文字便罢了此则未尝要求知不但强不知为知也如此用工虽终身读圣贤书不免为俗汉即侥幸窃取富贵亦必为君子所鄙薄大家须要努力
  子张学干禄章
  这一章教学者不以干禄为念可见圣门之真学盖学莫先于为己为人之辨苟一心以为学又一心以干禄是学皆为人不是为己千古圣贤学脉必从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始一渉于为人便是俗学不是正学纵然侥幸得禄而根本已壊所得不足偿所失矣圣人教人必先使打破这一关未有这关打不破而可称学者也然这关最是难破圣门高弟虽莫不知为己之贵而不能不微有夹杂如子张才高意广而于此却不能不差一针其病痛伏于隠微之间必有发露于词色者夫子窥见其微急欲扫去他这干字故举正学告之而禄之不当干自见多闻见阙疑殆慎言行皆学之当然者也闻见二字朱子有二说一云闻是闻人之言见是见人之行一云闻是闻前言往行见是见目今所为皆可通闻见寡陋不足以为学故夫子自言好古敏以求之而教颜子亦必先博文便是真个工夫然闻见既博而疑殆不阙则或失之庞杂故必须精以择之而阙其未信未安者如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也然疑殆虽阙而其馀之不疑不殆者亦未可遂自恃也如唐房琯宋王安石之徒未尝不原本经术渉历世务而议论颇僻措置乖方皆是自信其学贻祸苍生故又须认这三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能就这三件上着实用力做得到时虽为圣贤无难即未能到亦不失为寡过言焉无鄙倍而尤焉者寡矣行焉无愧怍而悔焉者寡矣是其为学只是潜修于内并无一念及于禄所谓为己而非为人者也正谊而不谋利明道而不计功者也然禄者原朝廷所以待天下之学者也学而至于寡尤寡悔则在我已有得禄之理幸而遭时显达禄固在其中也即不幸而终身不遇禄亦在其中也遇不遇聴之天与人而已何以干为哉此不是以禄歆动颛孙正见干之不可耳夫子张之干禄特略有其心耳非如陈代之流思枉道以求合也亦特因学而念及于禄耳非如后世之士全为干禄而学也然夫子病之以如此可见学不可一念渉于干禄古之圣贤身居富贵皆是不求而自至其胸中未尝有一毫希觊之念也自圣学不明士束髪受书便从利禄起见终身汲汲都为这一个禄字差遣一部五经四书几同商贾之货只要售得去便罢了未尝思有益于身心有用于天下真是可叹今日学者须先痛除此等念头将根脚拨正了然后去用工才是真学不然即读尽天下之书譬如患病之人日啖饮食皆助了这病毫无益于我
  闻见分配言行亦是互文非闻必属言见必属行也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章
  这一章见人君以知人之明为急民之服不服其机全在乎此不是威严权术可以服得谢氏注云好直而恶枉者天下之至情也顺之则服逆之则去必然之理也说此章本文之意最明又曰或无道以照之则以直为枉以枉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推此章言外之意尤明大全朱子曰当时哀公举错之权不在己问了只恁休了他若㑹问时夫子尚须有说此又就哀公时势推论得尤妙先儒所以发明此章之义备矣但要晓得直不是一様直枉不是一様枉其力量各有大小之不等其性情各有刚柔之不同须要一一辨得分明举不是一様举错不是一様错看如何様直便应如何様举如何様枉便应如何様错须要一一行得恰当若髙下浅深稍不分明轻重寛严稍不恰当虽未尝不举直未尝不错枉民如何便服不必说到以直为枉以枉为直然后人不服也然这个病痛亦只是居敬穷理工夫未到盖居敬穷理缺却一分便有一分病痛若工夫到时自然分寸毫厘不爽中庸言知人本之知天正与此章意思相表里至就哀公时势论之当时举错之权既不在哀公而夫子告以举直错枉其深意妙用固未易窥测然意当时必确有直可举有枉可错非三家所能阻者未至如周赧汉献之不可复为也然则鲁之不振非三家之咎特哀公无知人之明无居敬穷理之功耳故知人者万世治道之纲居敬穷理者万世治道之本也学者读这章书须先将居敬穷理四字细细体认人君非此无以治天下儒者非此无以成徳业不居敬则心不一不穷理则心不明以不一不明之心一旦出而任天下之事贤奸杂至于前其不颠倒而错谬者几希苏子瞻不知此乃曰知人之明不可学知人之明岂真不可学哉
  时解谓民之服不服只就举错合人心不合人心处说未便说到蒙其利被其害上此亦是
  季康子问使民敬章
  这一章见移风易俗之本在上不在下康子之问胸中便有道之以政齐之以形的意思夫子之答便是道之以徳齐之以礼的规模临之以庄三句即所谓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也先要晓得敬忠以劝不是可以强得民的以势驱之势有时而阻以术诱之术有时而穷即能强其外面敬忠劝不能必其心之敬忠劝也即能暂时敬忠劝不能得其常敬常忠常劝也欲民之敬必上先临之以庄这个庄字是为人上者所最难完全的位髙则易骄骄则肆禄厚则易侈侈则荡严恭寅畏之说既以为迂而不屑为衣冠容貌之间又以为细而不知检民安能不傲上也故上之所当务者庄耳若夫敬与不敬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欲民之忠必上先孝慈这个孝慈是上之人所最难兼备的志在功名则定省温凊之节不能无缺躬居廊庙则闾阎疾苦之情不能周知况祖父之所为常不便于己则悖之而不恤百姓之所苦或反甚便于我则虐之而不顾民安能无二志也故上之所当务者孝慈耳若夫忠与不忠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欲民之劝必上先举善而教不能这个举与教是上之人所最难周到的善者都不工于逢迎故往往为上所厌不能者都失于迟钝又往往为上所弃况我之意气与善者不相投则善者亦不乐为我举我之心思不曲体不能则不能者或反苦我之教民安能皆奋兴也故上之人所当务者举与教耳若夫劝与不劝亦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天下未有不感而应者亦未有感而不应者果能尽乎上之所当为则虽在我无计功谋利之心而三者之效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盖敬忠以劝原是人之良心人人所固有的只因向来无以感之则这一㸃心便锢蔽了今见上之庄便拨动他的敬心见上之孝慈便拨动他的忠心见上之举与教便拨动他的劝心拨动得一分便有一分发出来所以拨动之者愈至则其发也愈盛就如泉源之在山石间一般去其壅塞则汨汨滔滔有不可御者矣此虽夫子一时告康子之言紧切康子病痛而万世治民之道皆如是矣孟子谓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亦是这个道理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凡事皆当责己不当责人日用常行之间皆如是又不但治民为然至于庄孝慈举教这几个字都要求其根本节目若只空讲过也不中用根本则在一个诚字夫子所谓主忠信也庄字节目则须将曲礼玉藻诸篇细玩古人容貌颜色辞气之妙孝字则要将孝经反复玩味慈也举也教也则须把周礼一书熟考其教养之方与夫用人取士之制方才这几个字都见实际有下手处
  子曰君子无所争章
  争有两样有用力争是一种粗暴的人有用智争是一种机诈的人所争亦有两样有趋势竞利之争有矜己傲物之争大抵世间多事都从这争字生这争字不是到争时始有平日势利之念矜傲之气隠然伏于胸中外边虽不见有影响一遇着可争之㑹便发出来不可禁遏或恣睢暴戾或使乖弄巧此等人在朝廷则壊一世之风气在乡党则壊一方之风气其身为小人又不待言矣真可叹息若夫君子平日读书养气一毫势利之念矜傲之气不留在胸中自内及外只是一个恭逊也不恃气力也不使乖巧遇着事来顺理而行依然是这个恭逊即当利害得失关头只是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何争之有即有种时𠉀关系民生利病学术异同众议纷纭是非可否混然无别不得不为之分辨不得不为之救正如孟子之辟杨墨司马温公之论新法看来却像个争了然慷慨正直之际而恭逊气象未尝不存如射之揖让一般此等君子真是维持世道之人在朝廷则为唐虞之都俞吁咈在乡党则为洙泗之訚訚侃侃吾辈今日讲这章书须要自省胸中有一毫势利否有一毫矜傲否这一毫不要看小了他这便是败壊世道之根这便是君子小人之分须猛力㧞去斩尽根株一味恭逊临事方能不争方不愧这个君子然不是读书养气则这样病痛一时也难尽拔须要猛省于一时讲究涵养于平日两路用功才能到得努力努力至若世间有一等人惟知隠黙自守不与人争而是非可否亦置不论此朱子所谓谨厚之士非君子也有一等人惟知阉然媚世将是非可否故意含糊自谓无争此夫子所谓乡愿非君子也又有一等人激为髙论托于万物一体谓在己在人初无有异无所容争此是老庄之论亦非君子也是皆不可不辨
  子曰里仁为美章
  这一章论择居之道而见为仁之不可无辅大抵为仁由己而熏陶渐染之益必资乎人故夫子谓子贱则曰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与子贡论仁则曰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教弟子则欲其亲仁论择居则曰里仁为美盖前后左右皆非仁人虽有仁焉者寡矣前后左右皆仁人虽有不仁焉者寡矣今有择居者于此将以助吾徳者为美乎抑以损吾徳者为美乎将以长我私者为美乎抑以克吾私者为美乎此易辨也故里有仁厚之俗者此仁人君子所深喜而乐就者也仁则必朴实然愈朴实愈美仁则必平淡然愈平淡愈美无功利夸诈之习则我之气质不觉其日变无新奇可喜之行则我之耳目不患其或移以其迹观之或未见其美也以其实考之美何如乎然而难言之矣闻仁之名而尊之者比比皆是也睹仁之实而乐之者十无一二焉拘于气质者以类其气质为美溺于习俗者以类其习俗为美所喜者浮华则睹仁之朴实而厌矣所趋者热闹则睹仁之平淡而厌矣道义之味不若功利之味中正之行不若新奇之行故有一仁俗于此有一不仁之俗于彼其不处此而处彼也必矣或明知其为仁而不乐处之或并不知其为仁而不肯处之虽强之使居亦且疾首蹙额若不可以终日然其人皆自谓择之不爽自负其聪明过人者也夫子为指而示之曰择不处仁焉得知盖所以动其是非之本心使之审取舍而收薫陶渐染之益与论子贱告子贡者同一吃紧为人之意也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一居处一交友皆关系我之徳凡择居取友必视其仁不仁勿以其便于己而取之勿以其不便于己而弃之取舍不爽则成徳有资而造于仁不难矣为仁之事虽非一端而此其首务也大全勉斋黄氏曰居必择乡居之道也熏陶染习以成其徳赒恤保爱以全其生岂细故哉按赒恤是里仁中所必有亦是一美处然此章却不重在此明季讲家多将此章作寓言与孟子所引一例看然注却不作寓言盖孟子是断章取义难以例此云峰胡氏曰集注仁厚之俗四字有斟酌一里之中安得人皆仁者但有仁厚之俗则美矣按此仁字本浅但欲取以为辅仁之资所关却大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章
  这一章见人当全其本心之徳本心之徳全则外境自不能夺大抵天下之人多被境移境能移得我只是自家脚根不曽着实脚根不实只是不知有本心之徳何谓本心之徳仁是也仁也者是天所赋于人的全理禀之为性发之为情言其为万物所不能并则曰尊爵言其为万物所不能摇则曰安宅言其具四端备万善则曰广居言其为人心所固有则统谓之本心这个本心原是个大行不加穷居不损的但人虽共有此心不能不为气禀物欲所拘蔽由是这天所赋之理封锢于内遂成一不仁之人既为不仁之人则胸中毫无自得便觉物重而我轻物大而我小物能制我我不能制物故一处夫约其心便不胜其屈何况久处一处夫乐其心便不胜其侈何况长处必滥必淫固其所矣此等人以一身言则败名丧节之事将无所不为千态万状皆从此不仁做出来以一世言则伤风败俗之事将无所不为千奇百怪皆从此不仁做出来人但见其一心稍差未有大害不知其可危如此然则人可须㬰离仁哉仁上亏一分则物累便重一分仁上得一分则物累亦便轻一分诚于仁的工夫做熟了心与仁一不待思勉而所为皆义理是谓仁者仁者则随所往而皆安于仁固非约乐所能移也即未能到仁者地位心犹与仁二而于仁的道理看明白了知有是非求其是而去其非是谓知者知者则随所往而皆利于仁亦非约乐所能移也如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被袗衣鼓琴若固有之便是安仁内事如原宪环堵晏平仲一狐裘三十年便是利仁内事安仁利仁而处约即所谓贫而乐安仁利仁而处乐即所谓富而好礼说个仁者知者似乎迂阔然不如此便不可处约乐便不成人品所以圣门之学以求仁为急子思所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亦即是安仁利仁之谓学者读这章书要急将此心放在天理上未能安仁且须利仁见得这一边重那一边自轻这一边大那一边自小约乐之境虽能牵制人却牵制我不得若不在这条路上走便风吹草动到堕落地位却咎境之累人是岂境之过哉
  按丘月林先生讲此节云注安其仁而无适不然利于仁而不易所守乃先㸃字面后发本㫖非两截意或把安仁利仁泛说以处约处乐添在言外则夫子之言为歇后矣此说极是若存疑云处约不滥处乐不淫这便是仁仁者处约自然不滥处乐自然不淫故曰安仁知者处约则固守而不至于滥处乐则固守而不至于淫故曰利仁觉稍差盖为安仁利仁内包得不滥不淫意则可谓不滥不淫便是仁则不可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章
  这一章集注将上二节作取舍之分明下一节作存养之功密西山真氏又就下一节内将终食不违作存养细密工夫造次颠沛必于是作存养至细密工夫皆说得十分明白但将先儒之言反复玩味一章之间架了然矣只是要细想审富贵是如何样审安贫贱是如何样安终食无违是如何样无违造次颠沛必于是是如何样必于是不义之富贵谁不知是不可处者亦有本分所当得之位而加一分干求加一分躁急便是不以其道本分所应得之利而加一分较量加一分急迫便是不以其道故道字之借径最多道字之界限最严必一一辨得明白方才是能审非分之贫贱亦有知其当安者然非分二字难轻说如吾之文章好不应贫贱然文章能如韩柳欧苏乎未能如韩柳欧苏则贫贱犹是吾分也吾之学问好不应贫贱然学问能如周程张朱乎未能如周程张朱则贫贱犹是吾分也故自人视之谓不以其道自吾视之皆是以其道必一一看破方才能安至于终日无违仁不是教人在杳冥昏黙处求只在动静语黙间举一念必在天理上行一事必在天理上便是不违仁了平常之时如此造次颠沛之时亦如此时有常变心无常变此不是另有一法可以驾驭得只是平常时做得熟了卒然处变此心自然不动无所疑惑无所恐惧所以能必于是上二节言取舍之分犹大学切琢工夫末一节言存养之功犹大学磋磨工夫学者诚能将此章反复玩味身体力行资质浑厚者便可成一好仁之人资质刚毅者便可成一恶不仁之人初时深知笃好便是利仁的人久而无适不然便是安仁的人仁岂逺乎哉
  先儒之言有当善㑹者此章取舍存养皆是合内外工夫大全庆源辅氏曰取舍之分在外存养之功在内此只是因取舍在外边着力多存养在内边着力多故偶如此分其实皆是内外合一的不可泥看若说取舍全在外则取舍岂不本正心诚意乎若说存养全在内则存养岂离却处事接物乎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章
  这一章是夫子要人用力于好仁恶不仁的话朱子曰好仁恶不仁只是利仁事却有此二等好仁者是资性浑厚的恻隠之心较多恶不仁者是资性刚毅的羞恶之心较多又蔡氏曰论资质则恶不仁者不如好仁者之浑然论工夫则好仁者不如恶不仁者之有力先儒于此说得极明明季讲章欲作一人看是谬说此二等人注云是成徳之事盖不限定是由天资亦不限定是由学力总之这样人其性情虽不同多是做成一个人品了所以夫子要见他然曰好则必是无以尚曰恶则必是不使加皆必自慊而不自欺皆有一假至明的识见至健的力量方才是真好方才是真恶这样人最是难得非真难得也仁者吾心之徳好之恶之亦在我而已只是我不肯用力耳果能用力未有力不足者用力如何一要立得志定胸中分别天理人欲不使丝毫糊涂一要养得气盛身上实能存理遏欲不使丝毫夹杂这二件工夫志尤要紧故注云志之所至气亦至焉夫子说至此所以开示学者至矣又恐天下有自诿于用力而力不足者或垂成而止或半涂而废谓是限于力而不知只是自暴自弃天下岂有用力而力不足者故复申之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此是临了再下一鞭无非欲其猛去用力而已学者切不可负了圣人这一假意思看后边说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注云颜曽冉闵之徒盖能之朱子又尝云颜子明道是好仁孟子伊川是恶不仁可见夫子初时未见到后来及门之内便有这一种人了是夫子造就人才之功而用力而力无不足亦愈可知矣今日吾辈诚能先定了一个志我必要做到这样人将天理人欲细细分别明白了是天理自然舍不得是人欲自然来不得起初或不无勉强工夫愈久愈熟不知不觉到成徳地位圣人之言岂欺我哉
  再看大全庆源辅氏曰此章三言未见而意实相承初言成徳之未见次言用力之未见末又言用力而力不足者之未见无非欲学者因是自警而用力于仁耳此又是一样讲若欲依此则讲末节当云天下亦实有用力而力不足之人此项人虽或垂成而止或半涂而废然犹愈于自画而不进者也虽同一自暴自弃而自暴弃于垂成半涂之时与初头便自暴弃者有间矣然此等人今亦难得真可叹息大抵世上人看得仁是个迂逺不急之物莫肯走到这一条路上去肯上这条路就是好的了故夫子并用力而力不足者亦思之也如此讲亦于理无碍存之以备一说可也
  子曰人之过也章
  这一章言不可以过弃人所以开人自新之路也盖人不能无过如迫于时势不得已而冒天下之不韪若汤武之放伐伊尹之废立周公之为管叔受过孔子之为昭公受过不知者或指为过然是皆出于无可如何便是理之当然算不得过这固不必论了所谓过者是实于理上有差或一时见不到或一时不及检揆之于理实是过了然岂可因此遂尽举而弃之哉其中又各有类之不同程子所谓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是也盖由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厚与爱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薄与忍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同一过而相去悬绝是不可不分别观之其偏在薄与忍者其人固不足取矣若偏在厚与爱者其人原是仁厚的人只是学问有浅深生熟未能到中正地位所以有这样过虽是过了其一假慈祥恺恻之意却不可没了他裁而正之使其见识日扩工夫日密归于中正则此等人皆是扶持世道之人岂可因其一时之过而遂弃之哉此是圣人一假好善的念于有过中看出人的好处来不是说过不妨亦不是说必俟其有过而后贤否可知只是恐人以过弃人故如此分别言之然只就仁上说何也岂苏子瞻所谓仁可过义不可过乎是又不然仁义皆是不可过的其过也亦皆是不可概弃的特此章夫子偶就仁言之耳故朱子语类曰此假只是论仁若论义则当云君子过于公于廉于严小人过于私于贪于纵此是因人而发说得最明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修己与观人不同若论修己则过是不可一毫有的若有一毫过当处虽出于慈祥恺恻然非中正之道亦是吾见识未到处是吾检㸃未到处皆是学问病痛必须如芒刺在背负罪引慝省察克治必去之而后已所以夫子平日说过则勿惮改说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而于欲寡其过之伯玉不贰过之颜子则叹赏不已何尝肯教人自恕若论观人则不如此瑕瑜自不相掩虽视以观由察安考之之法极严而待之之心甚恕其党未分之前可以过决之其党既分之后可以过谅之若只论其过不过不论其仁不仁使君子与小人同弃此非圣贤观人之道也按过有偶不及检者有势不得已者此章之过只是偶不及检者大全刘氏双峰饶氏皆以周公孔子之过言之看作势不得已了此原非正意明季讲家多主之误矣
  大全云峰胡氏谓人之过兼君子小人而言观过独指君子而言此说极是如此说方是为以过弃人者发程注尹注虽俱平说然意原重君子边但明季讲家遂有谓此不是观仁不仁是观仁之不同处则穿凿甚矣是非云峰重君子边意也
  朱子语类谓观过知仁之仁只是就仁爱上说故程先生尹先生皆只将厚薄爱忍字说此仁字较浅按朱子此条大全不载然却甚要紧今人讲此章多混者只是将此仁字看深了
  礼记云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勉斋黄氏谓如此是必欲得其人之过而观之恐非圣人意然则礼记之言非乎曰礼记之言本不如此孔疏云过谓利之与害若遭遇利害之事其行仁之情则可知也自陈氏集说以论语之言解礼记遂两失之明季讲家便谓仁者才有过可见不仁者直是无过可见与其为无瑕石宁为有瑕玉多讲到恶乡愿去与此章差以千里矣不知乡愿之无非无刺亦岂是真无过只是人看他过不出耳安得谓仁者才有过
  过兼心迹作略迹原心看者非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章
  这一章见君子处事之妙自古天下之事经君子处置便可久可大不经君子处置便偏僻固滞这不是君子之才髙只是于适莫与义之间架认得明白耳大抵天下之事不是可便是不可皆有一定之理若不问其理之可不可一味要做这叫做适一味不肯做这叫做莫这适莫不是两种人适在此便莫在彼如刚柔缓急寛严动静之类主意在这一边便不肯在那一边要走东便不肯往西总是个一偏之见若理之所当然这叫做义义与适莫大不相同存疑谓义是物之权衡适莫是人之意见最明人于平日未尝有精义之学辨得不真又未尝有集义之功行得不熟一旦临事欲立主意不知不觉走到适莫一途去了或牵制于利害则适莫生或拘囿于气禀则适莫生或胶固于学术则适莫又生适莫于事前则事之成者可壊适莫于事后则事之壊者不可复成如王安石必欲行新法而不肯守常是适莫也如汉文帝必欲用黄老而不肯从贾生改正朔易服色亦适莫也从古来天下被这适莫两字壊了许多事若夫君子则不然君子于天下事无有适而必为之念也无有莫而不肯为之念也只看义之所在何如而惟义是从耳义当为则为虽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适也义不当为则不为亦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莫也毅然确然认定一义不敢丝毫走作这比义不要看做是圆融模样君子虽不专守经亦有达权通变之时然当守经而守经固是毅然确然当通变而通变亦是毅然确然无处不有一定之理此是赞其有定见定力不是赞其无成心是恶偏执者之不合理而欲以义正之不是恶偏执之有成心而欲以义融之明季讲家谓适莫不是是非上差错只为添着意思依此说则不论理而只论心无适莫便是义了此正谢注所谓佛老之学自谓心无所住者也其说甚谬又这比义工夫全在平日居敬穷理然临事亦不可不省察明季讲家谓比是从心流出自然合符此是良知家话头皆谬说也学者读这章书既明了适莫与义之辨须思如何能去得这适莫如何能合得这义此不是一日可到的精义集义工夫深了方才有这个境界若不曽做得工夫临事思量合义这便是告子之义袭自以为义却仍落在适莫内去学术一错遗祸天下不可不慎
  子曰君子懐徳章
  这一章分别君子小人趋向之不同欲人知省察也云峰胡氏曰论语以君子小人对言者甚多他章都指其所为者言此章则指其所思者言所为者行事之著所思者心术之微也新安陈氏曰懐徳者安于善懐刑者畏法而不敢为不善懐土者自恋其所有懐惠者贪得人之所有又此所谓懐土与易所谓安土不同易与乐天敦仁连言有安分不外求之意此则集注曰溺其所处之安又曰苟安其相去逺矣此二条发此章大㫖已极明但要想圣人所以将这君子小人分别示人者其意何在盖这君子小人不过任其心之所好所恶时时注念在此不知不觉一个已在君子路上一个已在小人路上使有人从旁提醒之曰由这路走才是君子自然不敢不走这路又有人从旁提醒之曰从那路上走便是小人自然不肯走那路惟其没人提醒故有所走的路本不差却不能坚定复走到差路上去有所走的路已差了却不肯回头到底撇却正路盖他若在外面差了人犹可指摘在心上差了人不能指摘到得他发见出来病已成了故圣人将这两路分别以示之曰如此则君子如此则小人使人各自去省察看我之所时时注念者果懐徳乎懐土乎十分懐徳中有一分懐土之念不可不去也果懐刑乎懐惠乎十分懐刑中有一分懐惠之念不可不去也懐徳不是空空想这个徳便思如何样讲求此徳如何样涵养此徳此徳最易杂于气质如何可以变化气质此徳最易蔽于物欲如何可以克去物欲懐刑不是空空怕这刑便思刑多由言之不慎当如何样慎言刑多由行之不谨当如何样谨行刑非可以苟免当如何守正刑不可不见机当如何观变怀土不必说到十分系恋只是道义之念不能胜其身家之念名节之思不能胜其爵位之思当言者弗敢言惟恐夺其所乐当行者弗敢行惟恐失其所有懐惠不必说到十分狼籍只是正谊中不能不叅一分谋利之念明道中不能不叅一分计功之心君臣父子不免怀利以相交视聴言动不免为利所驱遣这四种人怀徳之君子髙于怀刑之君子怀恵之小人又不如怀土之小人固自有深浅然天下只有义利两途既在这一条路上走了自然由浅入深所谓君子上逹小人下逹某终亦归于一而已这四个怀字与喻义喻利喻字要有分别盖怀有在喻前者有在喻后者喻前之怀象山所谓所喻由于所习所习由于所志也喻后之怀程子所谓惟其深喻是以笃好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我一个怀便是君子小人分途处今人说了君子谁不艶慕说了小人谁不羞愧然试内自省能信得过是君子不是小人么即就举业论之今日大家读书还是要讲求圣贤义理身体力行上之继往开来次之免于刑戮乎抑只要苟且悦人求保门户求取功名富贵乎若只从保门户起见便是懐土若只从取功名富贵起见便是懐惠是终日读书终日只做得小人工夫这个念头熟了一旦功名富贵到手不是将书本尽情抛却彻内彻外做个小人便是将圣贤道理外面粉饰欺世罔人败壊世道病根都是从习举业时做起的岂不可叹须将这个念头拨转猛力向君子路上走虽不必废举业只是要将得失之念置之度外一心只要讲求此理身体力行不使堕落庶不负天地生我这个人



  松阳讲义卷五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