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集》  (清)蓝鼎元 撰

●序号 篇名

  1 王序

  2 旧序

  3 东征集目录

  4 东征集卷一

  5 上满制府论台湾寇变书

  6 与制府论进兵中路书

  7 与施提军论止杀书

  8 檄台湾民人

  9 六月丙午大捷攻克鹿耳门收复安平露布

  10 鲲身西港连战大捷遂克府治露布

  11 擒贼首朱一贵等遂平南北二路露布

  12 檄外委守备陈章抚擒逸贼

  13 檄南路营进兵阿猴林

  14 东征集卷二

  15 檄查壆甲流民

  16 檄擒旧社红毛寮余孽

  17 檄施恩陈祥谕抚杜君英

  18 檄南路营剿捕百壁寮

  19 檄诸将弁大搜罗汉门诸山

  20 檄北路将弁分搜小石门诸山

  21 檄查大湖崇爻山后余孽

  22 檄诸将弁搜捕竹仔脚逸贼

  23 檄下加冬李守戎

  24 檄淡水谢守戎

  25 东征集卷三

  26 复制军论筑城书

  27 与制军再论筑城书

  28 与台湾道府论杀贼书

  29 答道府论陈福寿入山书

  30 覆制军台疆经理书

  31 覆制军迁民划界书

  32 论台变武职罪案书

  33 论刘得紫书

  34 东征集卷四

  35 论台镇不可移澎书

  36 覆将弁衿功觖望书

  37 论旧兵停饷撤回内地书

  38 论征台壮丁停饷归农书

  39 请班师书

  40 覆军前将弁可当大任书

  41 请宽杨姓株连书

  42 论哨船兵丁换班书

  43 复吕抚军论生番书

  44 请行保甲责成乡长书

  45 请权行团练书

  46 东征集卷五

  47 料三林逸贼逃归内地请移广省擒捕书

  48 论下加冬半线二守备书

  49 论苏荣书

  50 论诸弁书

  51 论周彩书

  52 论蔡奕陈祥送考军前弁缺书

  53 论台中时事书

  54 论擒获奸匪便宜书

  55 论复设营汛书

  56 与朱参戎札

  57 与林游戎札

  58 谕闽粤民人

  59 东征集卷六

  60 纪十八重溪示诸将弁

  61 纪虎尾溪

  62 纪水沙连

  63 纪竹堑埔

  64 纪火山

  65 纪荷包屿

  66 纪台湾山后崇爻八社

  67 覆台变殉难十六员看语

  68 覆台变逃回澎湖押发军前效力奉参解任十六员看语

  69 覆台变在事武职四十一员看语

  70 后记

  ●王序

  从来军中不言文,非谓无用文地也;戎马倥偬,事机呼吸,何暇选言骋辞、为文章以名于世。虽然,固有之。古人誓师,可垂为经;号令条教,皆有文理。是以磨盾草檄,传为美谈;而傅修期上马击贼、下马作露布,先哲以英雄艳之。岂古人果大胜今人哉?古人原未尝有意为文,说理谈事,如家常告语,其胸中有恻隐羞恶,真性情流露行墨间,则为至文。今人雕肝琢肾,句造字锤,有藻绘而无义理,有浮华而无神气,风云、月露、花鸟、虫鱼之外,不知宇宙中复有何事可以为文者;则其所谓文非文,而所当文者又不能文也。

  夫读书期于适用,立言务在可行。学而不达于政,言而不宜于行,是沾沾者奚益乎?余生平不好为文,亦不乐观无用之文,故于世俗所标榜称名士、嘐嘐自诩风流者,概未敢有所许可。不意今乃得之鹿洲山人!

  山人,闽中儒者,以振兴绝学为己任,绍衣濂洛,或疑其近于迂。然自童年喜谈兵,讲求经世理物之宜。所过山海要害、民生区画,靡不镂心默识,时人莫之知也。雍正五年夏五月,余令东粤之海丰。秋,山人亦宰普宁。普宁,蕞尔邑,无足治。上官闻其才,檄摄潮阳篆。潮阳烦剧甲东粤,山人为政日有声。余两人既壤相接,诸事得相闻,徒以各有分士,未得恒相见。越一载,余偶以不乐自劾弃官;而山人亦为造物者所忌,假手谗人以去。旅中无事,始得数过从,尽窥山人所着述。于戏!如山人者,岂得以文士目之哉!学适于世用,而心常存乎世道人心;词不尚浮夸,而论切中乎人情物理。余不知古所谓才者何如,然以耳目所及见闻,盖亦鲜矣!

  雍正十年,余两人又同客广州,得朝夕继见,殊欢甚。山人旧有东征一集,乃康熙六十年台湾朱一贯盗兵时,山人从统师蓝公荆璞运筹阃外所著者。虽海岛沙虫,不足劳山人部署,而决机料敌,往往如神。即闲情所寓,纪事纪游,皆有深心,不为苟作。风行海内,已历岁年。余惜其板字漫漶,且询知前刻仓皇,未及竣备,为检军中旧稿,更加选评,又得贤居停为鸠工匠,不两月而新雕复成。山人著书满家,余独喜是书成于戎马倥偬、事机呼吸之余,而整暇从容,有古人誓令遗意;且能使东宁山川形势了如指掌,不必身亲其地而历历如在目前;又言皆有用,非徒为无益之虚谈也。于是乎书。

  雍正十年秋七月,同学弟天长王者辅拜手题。


  ●东征集卷一

  漳蒲蓝鼎元玉霖稿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上满制府论台湾寇变书

  与制府论进兵中路书

  与施提军论止杀书

  檄台湾民人

  六月丙午大捷攻克鹿耳门收复安平露布

  鲲身西港连战大捷遂克府治露布

  擒贼首朱一贵等遂平南北二路露布

  檄外委守备陈章抚擒逸贼

  檄南路营进兵阿猴林

  上满制府论台湾寇变书

  台湾僻处海外,狃于治安久矣。朱一贵突尔跳梁,戕害官兵,窃踞郡县,虽曰猖獗之极,其实不难平也。

  无赖子弟,偶尔乌合,尚未知战守纪律为何事,当即命将出师,星夜进讨,如救焚拯溺,勿容稍缓。彼不意官军猝至,必将手足忙乱,仓皇散走,渠魁大憝,自可聚而歼旃。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道也。若俟奏报请旨而后发兵,动逾数月,贼胆必大,规模渐立,谋士渐出,羽翮渐成,则燎原之火,正须大费扑灭耳。

  控制台湾,惟厦门为最扼吭,形胜所在,便于指挥。执事在省隔远,莫如疾驱南下,驻札厦门,督师进剿,筹画粮饷,诸凡机宜,呼应便捷。且内地莠民,不无乘虚鼓煽,或谋啸聚,摇惑人心;若棨戟一临,则群疑自息。

  执事旷世鸿才,必有奇谋上计,灭此朝食,非鄙人所能窥测。惟是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国家不吝爵禄,施及下材,未有毫毛小效,补报万一,敢以此疆彼界之殊,非在职守之内,袖手缩颈,晏坐而旁观哉!愿执事假某水陆万军、舳舻三四百艘,请乘长风破千里浪,为执事一鼓平之!

  一闻警报,便已成竹在胸。破敌机缄,了如指掌。是以七日平台,奇功若彼其捷也。笔下斩截高老,大有说定三秦气象!

  与制府论进兵中路书

  伏承宪檄,令某统兵向南路打狗港攻入台湾,当即缮治舟师,刻期进发。

  缘打狗港水浅滩淤,战舰缯艍概无所用,须尽易舢板头■〈舟彭〉子小船,乃可入也。登岸旱田百余里,夹道蔗林,处处可容伏兵,非焚烧划平,未便轻进。台民以蔗为生,糖货之利上资江浙,一旦火成焦灰,半岁勤动,不得以养其家口,于心窃有未安。况当寇贼蹂躏之余,抚摩噢咻,尚恐稍缓,不应复有此一摧残。某非敢以妇人之仁,阻挠军国大计,但军国大计不在于斯,则摧残无益,为可惜也。

  鄙见以为宜聚兵中路,直攻鹿耳门,鹿耳一收,则安平唾手可得,贼失所恃。郡治无城,岂能长守,不过三五日间可翦灭耳。用兵之道,知彼知己。与能军者战,则宜攻其瑕;讨罪捕贼,如逐鸟兽,宜堂堂正正,直捣中坚,譬诸击蛇,先碎厥首,其他复何能为乎。

  鹿耳门暗礁天险,昔立六竿标旗,指示途径,南标红旗,北标皂旗。贼已尽收标旗,屯兵炮台,扼守港道,意我军不能飞越。正可于此出奇制胜,仍令善水者以长木没入海中,插标而行,击败炮台屯兵,即可长驱直入。恢复之计,止在瞬息,惟执事急裁度之。苟利国家,勿厌狂瞽。望速示下,以便遵行。

  直捣中坚,则其余唾手可得,识见最为高绝。前半言南路不宜进兵,纯乎仁心王事;后面知彼知己,直是圣贤大义,不止熟于孙吴而已。恢复迅速,非偶然也。

  与施提军论止杀书

  贼众至三十万,此曹可胜诛哉!勿论挺而拒敌,即使安坐偃卧,引颈受戮,我军万六千人,以一人斩二十级,亦不胜其烦也。彼亦天地父母之所生,不幸与贼共处此土耳。畏死胁从,知非本愿。或挂名贼党,以保身家,其心岂不愿见太平,重为朝廷之赤子?一旦大军登岸,涣散归农,簟壶迎师,皆所必至;惟虑崑冈炎火,不容悔罪归诚,此则出于万不得已者矣。多杀生灵,其实无益,谅亦仁人君子之所不忍闻乎?

  以某愚见,止歼巨魁数人,余反侧皆令自新,勿有所问;则人人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可不血刃平也。某已大书文告,先散其党,惟执事许之勿疑!乌合繁徒,易聚易散,急则挺而拒敌,宽则各寻生路;此平台第一得手,不止仁人好生而已。文情悱恻,笔底高亮,卓乎可传!

  檄台湾民人

  檄告台湾民人:土贼朱一贵作乱,伤害官兵,窃据郡邑;汝等托居肘下,坐受摧残,无罪无辜,化为丑类,深可怜悯!本镇总统大兵,会同水师提督施克期剿灭,为汝等荡涤邪秽,共享太平,非有立意杀戮、苛求于百姓之心,汝其自安无畏。

  台湾海外穷岛,野番木魅、虫蛇鹿豕之所居。往时岛彝海寇踞为窟穴,我皇上登之版图,冠裳而富庶之。四十年来,强教悦安,深仁厚泽,沦洽肌髓。汝等父老子弟,莫不含哺鼓腹,幸生太平。

  朱一贵内地莠民,为乡闾所不齿,遁逃海外,钻充隶役。又以犯科责革,流落草地,饲鸭为生。至愚至贱之夫,谓可与图大事乎?附和倡乱之徒,皆椎埋屠狗、盗牛攘鸡等辈,以及堡长、甲头、管事、各衙门吏胥班役。曾有正人、豪杰、才俊与于其间乎?由来乱臣贼子,皆膺显戮。虽强如莽、卓,狡如孙、卢,无不骈首就诛,沈渊灭族。况此小盗贱役,智能不及中人,辄敢公然造孽,欲作夜郎于海外,冀腰领之苟全,无是理也。

  浙闽总督觉罗满躬亲驻厦,督师讨贼,移檄浙江、广东三省会剿,旦暮即至。水师提督施亲率大兵,见在澎湖,克日进发。本镇总统万军,前驱清港。缚鸡豚于笼中,脔鼠雀于鼎镬,至则屠之,何难之有!惟念汝等贤愚不一,或有抗节草泽,志切同仇,或不得已畏死胁从,非出本愿;若使崑冈炎火,无分玉石,诚恐有乖朝廷好生之德,且非本镇靖乱救民之心。为此不追既往,咸与维新。凡汝士庶番黎,莫非天朝赤子,响风慕义,悔罪归诚,回生良策,刻不容缓。大兵登岸之日,家家户外书“大清良民”者,即为良民,一概不许妄杀。有能纠集乡壮,杀贼来归,即为义民,将旌其功,以示鼓励。废弁旧兵,有立功破贼,率众来迎,并略前愆,叙绩超擢。凡擒朱一贵者受上赏,擒贼目者次之。献郡邑者受上赏,献营垒者次之。惟拒敌者杀无赦。倒戈退避,革面为农皆许之。

  汝等试思,一隅小丑,万万不能与国家抗衡。前此郑氏盘踞数十年,经历三世,人才众多,兵精粮足,尚且一朝殄灭。今诸草寇,又非郑氏之比,天兵一到,如雷如霆,无得执迷不悟,自取糜躯!此檄。

  此檄解散贼徒数十万,平台第一妙着也。骏厉严肃之中,纯是一团恻隐,与一味张皇耀武扬威者有间。

  六月丙午大捷攻克鹿耳门收复安平露布

  盖闻金屋瑶台,非穿窬可负而走;重洋天险,岂丑类可奄为巢。惟海国之台湾,乃王家之屏翰。地则龙蟠虎踞,屹立扶桑、阳谷之间;门开鹿耳鲲身,遥扼吕宋、荷兰之吭。我皇神武,远迈轩虞。日月照临,遐荒暨讫。既已披荆斩棘,消魑魅而入版图;亦且教稼明伦,化苍黔而跻文物。四十载噢咻生息,亿万年含哺鼓歌。

  朱一贵以饲鸭鄙夫,狡焉倡乱。杜君英以佣工客子,肆其狂谋。遂合两地贼兵,胆造滔天罪孽!周应龙赤山之败,苗景龙南路之禽,豕突狼奔,蹂躏郊郭。于是镇协血战,尽瘁以殉封疆;将弁捐躯,怀忠以报社稷;全郡陷没,生灵遭殃。尔乃沐猴而冠,欲仿人家拜跪;登场作戏,妄拟海外王公。据我仓廒,开我府库,居我官廨,朘我人民。草木为之怒号,山川于焉失色。

  本镇奉檄讨贼,总统水陆万军,遵制府之机筹,合提军之调度。六月癸卯,自澎进兵;丙午黎明,咸集鹿耳。先锋林亮、董方,忠勇冠乎三军,雄威溢于六艘,直驱精锐,大战汹涛。本镇亲率参将王万化、林政、游击边士伟、朱文等八十余员,统领官兵,指挥舸舰,并趋进港,贾勇争先。巨炮雷轰震叠而山崩地坼,轻舟鸷击奋扬而瓦解灰飞。白刃杂以火攻,乌合因而兽散。赖皇上威灵,波臣效顺,潮水涨高八尺,好风利自西来。连■〈舟宗〉并前,礁石无犯。遂夺天险,攻克鹿耳门。林亮、董方首先登岸,夺取炮台,焚贼营汛。

  伊时日方及午,乘胜进攻安平。游击林秀、薄有成气吞劲敌,守备魏大猷、叶应龙目无坚垒,命同前锋,先驱击贼。蠢尔郑定瑞,尚逞螳臂以当车;衄矣苏天威,欲藉豚威而咋虎。我军■〈鼓上耳下〉鼓动地,旌旗蔽空。林亮、董方,复先登岸。本镇亲率王万化、林政、边士伟、朱文、谢希贤、魏天锡、郭祺、王绍绪、胡璟、范国斗、齐元辅、郑耀祖、金作砺、李祖、吕瑞麟、洪平、康陵、刘永贵、苏明良等各官兵,如熊如罴,如飞如翰;宝刀怒舞,贼血溅红平沙,枪炮连环,僵尸填满水涘;飘乎狂风扫秋叶,快哉烈焰燔蜂窼;遂登安平镇城,竖立大军旗帜。安平百姓,簟壶迎师,载道欢呼,复见天日。本镇询问疾苦,嘉与维新;严饬弁兵,秋毫无犯。一日三捷,猛气上腾层霄;二险连收,脚跟已踏实地。

  从兹城叠可据,进战退守皆安;港道得通,兵粮来往均便。旦日围剿,立见削平。灭杨么于洞庭,尸裘甫于东市。移山压卵,阃内不烦再举之师;覆海漂煨,军中共庆肤功之奏。谨大书露布,告中外闻知。

  一路火烈,风发满天;凤翥鸾翔,是英雄掀髯得意、铭钟勒鼎文字!

  鲲身西港连战大捷遂克府治露布

  惟丙午之大捷,收鹿耳与安平。战舰猬泊于台江,弁兵云屯乎城阙。立营设炮,分扼要害之冲;称戈比干,共震啴焞之盛。诘朝丁未,水师提督施,楼船进安平港。时维己刻,一贵遣群贼,列阵来四鲲身。本镇躬督大军,左右迎敌。阚如虓虎,气吞贼魄八千;矫若游龙,威慑台黎百万。林、边、王、郑诸将,犁陆直攻;朱、林、魏、吕各员,荡舟夹击。追奔逐北,至七鲲身,涉水行沙,遂扫濑口。

  翌日分遣将校,沿江撑驾小船,运载硝磺,杂装茅苇。乘西南之风烈,用诸葛之火攻。火箭火龙,空中飞舞;贼■〈舟宗〉贼艘,触处焚烧。己酉黎明,贼众数万,冒死决战,直犯安平。植木盾于牛车,联成阵势;绘青旗以黑蟒,夸诩精锋。我师威武奋扬,左翼右翼,一人可以当千;大炮连环齐发,陆军水军,三矢仍看余二。尸填巨港,亭观等于鸡笼;戈倒沙滩,弃甲齐于龟佛!

  自是贼人破胆,不敢再出鲲身。守险拒江,待吾师老。本镇分兵西港,暗渡竿寮,遇贼七千余人,大战于苏厝甲。俄而近村四出,敌众渐增,杂踏荆榛,弥漫数万。前锋军林亮、魏大猷等用命争先,左右军林政、边士伟等奋力冲杀。胡璟等以奇兵绕贼阵后,首尾夹攻。吕瑞麟以游兵突出竹林,横截贼阵。本镇悉驱精锐,自将中军,枪炮震天,鼓鼙动地。大败贼众,兽散土崩;俘馘斩伤,不可胜计。癸丑挥兵南下,沿途廓清。凡遇凶顽,辄行剿灭。乃败之于木栅仔,复败之于茑松溪。朱一贵舍命奔逃,率其党颠连北去。本镇先复台湾府,榜谕安民,扫肃万寿亭,收捕逸贼。

  先是水师提督施传令将弁,克日攻府。林秀、王良骏等从七鲲身、濑口进兵,朱文、谢希贤等从涂墼埕、大井头杀入。并于本日己刻,与本镇会兵府治。台湾百姓,复见太平,感激涕零,咸呼万岁。

  ■〈寇,女代攴〉乱五十余日,恢复无须浃旬。士庶民番,仍为朝廷之赤子;山川土宇,依旧皇家之版图。智武之灭逼阳,方斯迅速;新建之平宁逆,尚讶濡迟。皆赖皇上神威,将士效力,提军调度,制府运筹,是以克奏肤功,不劳而定。夫岂本镇薄劣,所能及兹?

  南北路贼营已空,明朝遣吏士收复二邑;朱一贵亡命村落,即日令卒徒缚送槛车。中外永清,官民胥庆。特申露布,飞驰以闻。

  得意疾书,不事修饰,却有千军踊跃、万刃齐飞之气;可愈头风,当不诬也。

  擒贼首朱一贵等遂平南北二路露布

  惟辛丑六月二十有三日,本镇总统官兵,克复台湾,大张文告,与民更新,为殉难将帅讨贼复仇,枭砾元凶,招徕市肆,宥罪恤伤,询问疾苦。乃会同水师提督施,遣兵追剿逸贼,分攻南北二路。以林秀、薄有成、郭祺、齐元辅、范国斗、胡璟、李祖、刘得紫、郑文祥、刘永贵、董方、林君卿、游全兴等带领官兵,穷追朱一贵诸贼。以王万化、林政、边士伟、魏天锡攻取南路营凤山县。以朱文、谢希贤、吕瑞麟、洪平、阎威攻取北路营诸罗县。以景慧收复笨港。林亮、魏大猷率舟师北上,平定沿海一带地方。指挥已定,刻日遄征。犀甲熊旗,耀若长虹四出;金戈铁马,闪如怒瀑齐飞。

  越五日戊午,林秀诸军遇贼于大穆降。追奔逐北,炎火之爇飞蓬;斩将搴旗,豪鹰之攫爰兔。贼遗车马器械,堆积如山;余党溃散归降,十去其九。朱一贵走湾里溪。我军追至茅港尾、铁线桥,收复盐水港。一贵夜遁下加城,绝食月眉潭,狼狈星散,不及千人。

  乃有义民王尚和、杨石密受本镇外委守备衔札,与杨旭、杨雄倡率沟尾等六庄乡壮,计谋擒贼。闰月七日丙寅,杨旭、杨雄诱贼至沟尾庄。是夜鸡鸣,火炮震天,金鼓动地,六庄乡壮喊杀攻围,遂擒贼首朱一贵及其党王玉全、翁飞虎、张阿山,缚置牛车,驰解军前。五十日自大夜郎王,囚首叩階除之石;卅万众伪称国公府,拽颈杂羊豕之群。余孽虽奔,天网不漏。枭杨来于大排竹,竿首级于十字街。林曹、林骞、林琏、郑惟晃、张看、张岳等,咸向我军面缚乞降。复擒吴外、李勇、陈印、陈正达、卢朱等,皆系长缨,以为俘馘。渠魁党羽,无不械送就诛;胁从爪牙,一尽烟消靡孑。

  王万化诸军至南路擒斩贼目郑定瑞、颜子京等,收复凤山县,安抚下淡水各处庄社民番;南路五百里地方,悉皆恢复荡平。朱文等诸军至北路擒斩贼目万和尚等,收复诸罗县,安抚哆罗啯、斗六门各处庄社民番。景慧引兵至笨港,林亮、魏大猷以舟师来会;遵海上下,扫除贼薮,招辑流亡。而援淡游击张駴、守备李燕、刘锡、千总李郡、淡水营守备陈策等,引兵南下半线,谢希贤引兵北上,与张駴会合;北路千余里地方,尽皆恢复荡平。

  扫逆■〈寇,女代攴〉于一朝,根株悉拔;奏肤功于旬日,山海敉宁。从兹鹿耳、鲲身,永巩东南之锁钥;鸡笼、沙马,长固陬澨之藩篱。咸知盗贼不可为,即窃州踞县,终当横分腰领;犯乱不可作,虽道寡称孤,毕竟坐受诛夷。起普天忠爱之心,寒千秋叛逆之胆!桓桓熊虎,厥有微劳;忻■〈忄卡〉曷胜,驰闻敢后。

  于分合处玩其笔力,条理井然,山凝岳峙。末段神龙掉尾,使千秋叛逆,一齐碎胆灰心;自是维持世道之作。

  檄外委守备陈章抚擒逸贼

  南路恶贼陈福寿、刘国基、薜菊、王忠等,闻我师克复台郡,望风遁逃,至今未获。当日附和倡乱,此曹实为渠魁。伪称国公,虔刘郡邑;复率贼徒数万,攻掠下淡水客庄。幸我义民制梃御敌,斩歼万计。而元凶未禽,天网尚漏。今遁入深山,势穷力蹙,偷生无路;该弁其往缉之。傀儡内山多生番,贼不敢进。大抵在九姜、阿猴林左右。不然则大崑麓以下,极远不过郎娇。遣谍踪迹,无不得者。

  按其滔天罪逆,虽竿首尚有余辜;但国恩宽大,统赐矜怜。若即就抚,谅原其罪。此亦诸贼改邪归正,起死肉骨之日也。该弁密侦所在,宣布皇仁,许以不死。并所有余党,俱来投生。倘执迷不悟,或擒或诛,总为该弁勋绩,本镇并悬爵赏以待;勉之!

  诸贼极恶,但力竭势穷,直作鸡豚视之。果在郎娇招抚刘国基、薛菊,又在观音山招抚陈福寿,不出雨月,先后俱到;足见智料如神,而所用得人,尤不可及。

  檄南路营进兵阿猴林

  漏下三鼓,接访事差弁密报:阿猴林有贼数百人,在彼竖旗作孽,系伪国公江国论为首,旗帜飘扬林木间。发兵剿捕,不可易也。郡城出师,招摇耳目;且相去百数十里,自必闻风先遁,徒劳无益。

  江国论贼中狡猾,凡事虚张。计自打猫蹂躏客庄(打猫,诸罗县村社名),不过一、二千贼,声言数万;地方惊惶,被杀客民七、八百人。我师入府,此路居民欲食其肉,贼党散尽。国论逃窜入山,从行不过百人,颠崖坠谷,馁毙坑涧,不知凡几。距今两月,粮食全无,投生靡路,乃狼狈扶携,潜由大武垄、罗汉门而趋阿猴林,冀南路人不知底里,或可于此谋食,苟延旦夕之命。安所得数百人而附之?

  然君子小心,虽微不忽;明知其无数十人,不可不作数百人之备。该营相去不远,可即遣中军守备带兵二百名,卷旆疾趋,直捣阿猴林。将山中所有逸贼,尽行歼灭。江国论、郑元长二名实为渠魁,或被枪炮伤毙,则截某首级来报。

  倘山中閴其无人,止系虚张声势,不可便即回营,且阳退而阴绕间道以待。遣人侦左近山谷峒窝,必有三、五人或十数人,则江国论已在其中,急擒勿失。以吾所料,不过如此。该将弁神而明之,相机度势,搜寻剿捕。或奔投我师,求抚乞命,亦与偕来。本镇但欲绥靖地方,原未尝立意嗜杀也。

  该营进兵,以速为要。克限本日亥时出师,明日辰时务到阿猴林,不许违误时刻,违者军法治罪!此檄。

  骤闻警报,鲜不张皇,难得如此镇静;盖由料敌之明,是以处大事若无事,非可勉强为也。当日发兵剿捕,果无见贼,止是系旗林木中,而江国论、郑元长遁回北路,亦即就抚。可见所料一毫不差,为之浮白称快!

  ●东征集卷二

  漳浦蓝鼎元玉霖稿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檄查壆甲流民

  檄擒旧社红毛寮余孽

  檄施恩陈祥谕抚杜君英

  檄南路营剿捕百壁寮

  檄诸将弁大搜罗汉门诸山

  檄北路将弁分搜小石门诸山

  檄查大湖崇爻山后余孽

  檄诸将弁搜捕竹仔脚逸贼

  檄下加冬李守戎

  檄淡水谢守戎

  檄查壆甲流民

  日者,风闻壆甲地方,有游手客民,数十成群,风餐露宿,往来徙倚大埔间,如焚林之鸟,偶语嗸嗸。恐系失业流民,抑或匪类潜踪,均之未可定也。

  叛乱既平,抚绥宜亟;该弁其往视之。传集彼处乡保、甲民,细询此等来历,并近日作何举动,有无招诱为非?果系良民,速令各回本庄,安生业焉。倘缘兵燹之后,流离无依,即将苦情据实来告。当即会商台镇道府,开仓赈贷,设法安插,无致失所。愿住某乡,愿入某甲,农工负贩,愿何资生,一一皆从其便。

  但彼等皆自内地来台,父母、兄弟、妻子俱在原籍,变乱存亡,家莫闻知;似当迅速言旋,慰犹来无死之望。其有愿回内地,立给印照,助之便船,听共回籍,俾得室家团聚。谅有人心不忍复濡迟也。速以此意遍谕,无忽!

  乱后失业,情景可伤,抚绥自不容缓。难得如此恻隐,周挚真诚,流溢行墨间,非仁人大君子不能也。

  檄擒旧社红毛寮余孽

  风闻旧社、红毛寮地方,有贼首黄耀、卓敬等招诱乡民,聚谋为乱。声言罗汉门、阿猴林诸处有王忠等数千人接应,克日攻府。其说甚谬。王忠亡命山谷,止二、三贼相从,昼伏夜奔,饥馁无所得食;勿论人众数千,即百人亦无有也。耀等食饱福薄,自寻死路,意在诳惑乡民,堕彼术中。此时哀鸿甫集,惊魂未定,目睹朱一贵三十万人,王师一至,皆化虫沙,早已知盗贼不可为矣。即使果有王忠数千人,尚未及曩贼百分之一。民虽至愚,岂肯复犯锋镝、与之偕死于无名哉?

  但耀等既有此谋,则法所必诛。招党方新,逆势未集,作速掩捕,如缚鸡豚。该弁各以兵百人,分道入按缉之。止擒巨魁二人,不必株连余党,惊扰百姓。有持军器拒捕者诛之,其他皆为良民,无得过问。弁兵自备糇粮,不许派累饭食,及窃取民间一草一木;如违定按军法!此檄。

  闻警不张皇,掩捕不问党;擒到巨魁,便即了事;是安定地方秘顩。

  檄施恩陈祥谕抚杜君英

  杜君英久处山中,昼伏夜走,终无了期。寂寂深林,糇粮莫继;茫茫大海,插翼难飞;不旬日间,将为蒿下枯骨矣!本镇哀其愚懵,仰体朝廷好生之德,欲为网开一面,该弁赍斯檄往谕之。

  自古君臣大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以作乱之贼,咸膏斧锧。苟可改过自新,即为弥天大幸。国家宽仁溥溥,汝等匪类,皆许归正。见奉有“若即就抚,谅原汝罪”之恩旨,浙闽总督觉罗满委候选通判何廷凤来台招抚,有“杜君英若降,题授副将”之语;君英其亦闻之矣。所以逡巡畏缩,未敢出归正者,惧诛耳。朝廷既许弗诛,总督复不忍诛;马下杀降,本镇又不为也。君英悔悟来归,何诛之可惧?从来国法所加,必于穷凶怙恶,不在多杀一二无用之人。君英昔日作乱,有党十数万人,不可不杀;今只身亡命,父子流离,穷蹙无所依归,如犬彘蝼蚁,罔问轻重,杀之不足以树威,则不杀亦无不可也。但本镇总统大兵,杀贼安民,是其专责;断不容山陬海澨,尚有窜身草泽,伸头缩颈于光天化日之中,贻地方以去恶未尽之诮。君英一日不出,本镇一事未了,不杀不休。君英既出就抚,则为朝廷之良民,本镇不得擅杀,但靖疆以报竣事,便可班师去矣。君英静夜自忖,山中能住几时?出则生,不出则死,此理甚明,有何疑义?

  陈福寿、江国论、刘国基、薛菊等,皆君英同党叛逆之人,罪应灭族;先后来归,俱皆不杀,美衣丰食,炫耀街衢。君英宁独异乎?且君英、福寿,誓同生死。福寿今为良民,逍遥自在;君英一出,便可同生。何事株守空山,自速其死,以负初盟?君英惧诛,疑团未破,独不可向陈福寿一商酌乎?本镇言出如山,要杀便杀,不杀便是不杀,谿达爽快,可对天日。若诈诱人降而复杀之以为功,此不肖小夫之所为,而谓本镇为之乎!况即杀君英,亦算不得功绩。日前临阵斩获,不知凡几,俱皆不以为意;复何有于孤穷垂毙之一贼,而欺而杀之,祗足为天下笑,何功之可言!君英静夜三思,山中能住几时?出则生,不出则死。死生惟汝自择,本镇不相强也。

  该弁赍檄往谕,无得妄动。君英降,则与俱来;不降,则听之去,不许擅杀。因檄谕而杀之,仍是诈诱故智,非大公至正之道也。该弁自归,本镇遣人取其头来!君英勿悔!

  四面铜墙铁壁,中间一条生路,不由人不感泣沾襟、泥首乞命也。开诚布公,无微不到,是摘取恶人心肝大手段,宜其手到功成,不烦再举。

  檄南路营剿捕百壁寮

  南路余孽复叛,有众竖旗于石壁寮。嗟此凶顽,不杀不已!本镇虽极好生,亦末如寻死谓何矣!督标千总何勉,差委在南,访缉逸贼。该弁素有干才,胆略亦优,实心任事,以之剿捕,是其所长。该宪拨兵二百名,令把总杜雄与偕;各率百人,分道并驰。克限本月初五日戍时,潜师出境,夜抵石壁寮,以漏尽直捣贼巢,四面围杀。料群贼尚在梦中,手忙足乱,人不及衣,枪不及火,顷刻间可殄灭也。若至黎明,则装束已兴,奔逸较易,恐不能无漏网之虞。搜山追剿,又费一番劳勚矣。无得濡迟,慎速!慎速!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自是兵家常法,惟迅速乃能之耳。寥寥数语,群贼已在掌中,正不必多费笔墨也。

  檄诸将弁大搜罗汉门诸山

  台民以倡乱为嬉,岂真不知刑戮之可畏,由大山深险而逋逃之薮多也。成则出为民害,败则去为山伹,人迹不至,莫穷其底。彼何惮而不为哉?

  夏季大乱削平,渠魁咸缚。秋间尚有阿猴林、盐水港、六加里、旧社、红毛寮诸孽,后先啸聚,屡经擒捕竿街。旧逃之伪国公陈福寿、杜君英、江国论等十数贼目,亦俱招纳归降。新旧根株,殆将悉绝。不意近日复有匪类竖旗于南路石壁寮,随发弁兵追剿,立获苏清、高三两贼,供称■〈艹〈束刂〉〉瓜成为首,共党伙二十八人,旦暮当尽缚之,不足烦师徒也。但逋薮不清,萌孽终发。诸贼往来南路阿猴林、下淡水间,其窠总在罗汉门。乘此隆冬涧涸,茅乱土燥之候,大举围搜,扫荡穴窟。诸将其各砺刃裹糇,遵吾军令,刻日进兵,为一劳永逸之计。

  今遣提标游击王良骏、金门镇标游击薄有成、南澳守备吕瑞麟,共带领征兵六百,以土番五十名为乡导,从角宿、冈山、刈兰坡岭一路搜入罗汉门。署南路营守备闫威,带领南路兵四百、乡壮一百、土番五十,由仁武庄、土地公崎、阿猴林、板臂桥、搭楼一路搜入罗汉门。金门守备李燕、烽火门守备蔡勇,共带领征兵四百、土番五十,由卓猴、木冈社一路搜入罗汉门。克于是月十二日午刻,咸会内门中埔庄,毋敢后至,违者按以军法!

  另遣台镇左营把总林三、中营把总陈云奇,共带领汛兵二百、乡壮八十、士番五十,前往大武垄分路堵截,以防贼窜。北路营把总游宽、下加冬把总郑荣才,亦带汛兵二百,往大武垄堵截搜捕。俱克于十二日午刻,咸会大武垄之礁吧哖,毋敢后至,违者按以军法!

  翼日黎明,俱各分兵搜捕。罗汉门诸将备,分搜银锭山、内门岭、内埔、佳白寮、打鹿埔、霞美林、东方木、小乌山、南马仙、龟潭、乌山尾等处,逢人执讯,遇窠烧毁,焚山烈泽,穷极幽深。大武垄诸弁目,分搜礁吧哖、鹿驼庄、望郎明、郎包米、茭拔埔、大湖、大龟佛、内郎包、乌山内等处,凡有岩谷,无不遍寻。直使蠢尔奸顽,更无藏身之地;骈首就戮,绝无窜逸之区。倘有悔罪求生,束身归命,仍贷其死,开乃更生之路。乱后余孽,自古蔓延,必有一番震荡,方能扫涤净尽,可从此卧鼓戢戈,无死灰复燃之患也。

  其师旅所过庄社地方,秋毫无犯。敢有擅动民间蔬菜鸡犬,一草一木,即按军法。领兵官约束不严,飞章参革治罪。本军门令出如山,万万不可转移。各宜抖擞精神,凛遵毋忽!

  指挥调遣,有条有绪,号令严明,不寒而栗。由熟悉地理情形,算无遗策,而胸中十万甲兵,亦于此可见。

  檄北路将弁分搜小石门诸山

  闻诸罗东偏大山之中,小石门、得宝寮、竹头崎、三层谿等处,有奸宄啸聚百人,操械往来其间,昼伏山窝,夜出行劫。此渐不可长也。涓涓不息,将为江河;会兵剿捕,确不可易。汝诸将弁无以山深路险,畏难苟安;听吾号令,灭此而朝食耳。

  今约分兵三路,克日并进。山径窄狭,士卒在精不在多。每一路遣精兵百人,乡壮七十,土番三十,操弓挟矢为乡导。又就中分作三队,渐次而行,俾前后遥相照应。

  其令把总郑高率兵番乡壮二百名,向赤兰坡进发,从三块埔、深坑仔搜捕而入,直捣竹领崎,会小石门。署守备李郡、把总林时叶各率兵番乡壮如数。时叶从大排竹、土地公崎进发,搜三层谿等处。李郡从粪箕湖、仙草埔进发,搜得宝寮、大石门等处。咸会于小石门。务必陟遍岩阿,穷极幽谷,毁山中之草庲,扫贼人之窟穴。果有匪类出没,立即挥兵掩捕;敢拒敌者歼之。

  又山中有羊肠鸟道,可由十八重溪通大武垄而之罗汉门。今遣把总庄子俊、苏思维率兵二百名,前往大武垄扼其吭,就拨礁吧哖社番一百名,弓矢引道前驱,于大湖山路口、小篱路口,分兵堵截,以防逸盗,无令逃窜。

  计诸路并进围搜,设伏截擒,更无奔逸之地。前不敢出,后不敢入,贼在掌中矣。但兵贵神速,机在谨密,幸无濡滞漏泄,使贼闻风而先遁。惟诸君慎之!慎之!

  山中路径,了了胸中。搜截指挥,皆合兵法。读之心神俱爽,如睹纶巾羽扇调度。

  檄查大湖崇爻山后余孽

  日者郑固就擒,逆谋溃败,南路余孽,将从此永清矣。据供王忠等有党千余人,在内山大湖、崇爻山后。贼口诪张,虽未足据为凭信,然不可以不防也。其令千总何勉、把总康赐,由罗汉门、大武垄分道并入,直抵大湖,采探有无匪类踪迹,并熟视进兵路径。果有窠巢,即大举扑灭之耳。

  山后地方,有崇爻、卑南觅等社,东跨汪洋大海,高峰插天,岩险林茂,溪谷重叠,道路弗道;苟有贼党啸聚,往来番黎无不知之。其令外委千总郑惟嵩,率健丁十数人,驾舟南下,由凤山、郎娇至沙马矶头,转折而东,赍檄往谕卑南觅社大土官文结。赏以帽靴、补服、衣袍等件,令其调遣崇爻七十二社壮番,遍处搜寻,将山后所有盗贼,悉所擒解,按名给赏。拒敌者杀死勿论。凡擒解山中汉人一名,该番赏布三十尺、盐五十斤、烟一斤。获剧贼者倍之。有能擒获王忠,当以哆罗哖、哔吱、银两、烟布、食盐等物,大加犒赏。诸番黎尽心搜缉,余孽应无容身之地也。

  番性嗜杀,本镇不得已而用。但山后大湖地方,乃自开疆以来人迹不到之境,当今并无甲籍居民,所有逋逃,总非善类,歼之亦不妨耳。穷深极远,兵不可入。番黎趫捷如飞,靡幽不到,使之甚便。擒缚以来,如市货物;纵有一二漏网,而山中既不可居,待其出而擒之,如笼中之鸟、釜中之鱼,乌有不灭者哉?其各努力以奏尔功,无忽!

  人迹不到之境,尚有番黎可用,匪类安所托足乎?擒缚以来,如市货物,深得使番之窍。此等虚心竭力、绥靖地方,宜台民之夜户不闭也。

  檄诸将弁搜捕竹仔脚逸贼

  据报:初九夜有奸宄一二百人,旗帜甚多,经过竹仔脚地方,戕杀塘兵苏天贵、陈楠等四名。竹仔脚去诸罗邑治不过咫尺间耳,何物奸徒,乃敢夜张旗械,抢杀塘汛!来莫觉其所自,去莫穷其所归;不知附近弁员,所司果何事也!孽丑放肆,至此已极;若不大加创惩,养痈贻患,成何军纪!料此贼来由不远,大抵在虎尾八掌溪上下,张四面之网,搜而捕之,乌有不获者哉?

  其令署守备林君卿以兵截其北,扼住半线、鹿子港。署守备李郡以兵截其南,扼住下加冬、盐水港。参将朱文控扼诸罗山一带。千总吴济川巡守斗六门。把总张天宝、陈云奇带兵堵截东西螺山路,无令奸宄逸入山中。守备刘锡以兵驻札笨港。巡守沿海一带,无令逸入海中。协防游击林秀、都司闫威各率所部兵二百名,于中间征来搜捕。诸罗县遣典史巡检挨查家甲,将踪迹可疑之人细为盘问。仍宪赏格,晓谕通衢,首报获真盗一名,白金十两。自首者免罪,能擒伙党立功,从优加赏。不宽不扰,无枉无纵。夜则分兵埋伏要路,堵截擒捉。如有奸徒聚众,执持旗械,领兵官立行追剿,务必尽数俘获,毋得迟回观望,违误军机!

  汝等各营将弁,闻本镇军律有素,尤必严束兵丁,自备行粮,毋得派累民间饭食,及擅动草木鸡犬;违者军法治罪。各宜凛遵,毋忽!

  词气峭厉,搜法匝密,奸徒既有翼难飞,将弁欲立功赎罪;宜其若缚鸡豚,毫不费力也。

  檄下加冬李守戎

  据报:该弁追捕奸匪,深入山中北埔寮,与贼人对敌,生擒渠魁李庆等,夺贼旗械二十六杆,收回所劫乡民脏物,焚毁窝庐。披阅之下,深为莞尔。该弁罙阻前驱,罔惮勤劳,克敌致果,可谓能尽职矣!

  继阅诸罗令申文,则据乡保长廖督等御称:贼庐五间,内积米粮百余石,该弁传令焚烧。果有此事,又可谓知兵法矣。从来敌遗货物,不可轻取,恐兵丁贪获所有,队伍散乱,万一贼人返攻,无心恋战,鲜有不败。该弁追捕克勤,又能知兵若此,本镇诚为喜而不寐也。

  但所称贼庐五间,是否新造?抑系久居于此?每庐深广几丈尺?能容人众几何?锅灶几所?碗箸食饮之具,可供几人?庐中粮食,实在屯积多少?是粟是米?果否一尽焚烧?抑或兵丁乡壮,尚有取携而去?所收回贼劫赃物,牛几头?鸡、豕、犬、羊几只?衣服、布帛、首饰、银钱几件数?曾否俱还失主收领?抑移交诸罗县令分发?逐一开明备细,据实报知。本镇将因此以卜贼人多寡出没之数,非于该弁有所苛求也。洞达踪迹,则可穷极幽深,扫清根柢,地方之福,该弁劳绩匪小耳。

  随行自兵,分别功次,并纪其名氏以来,将有以奖励之。无忽!

  罙搜贼窠,自宜嘉许。所细细诘问者,欲知贼人踪迹耳。小善必奖,根柢必清,以此鼓励立功,固应如拾地芥。

  檄淡水谢守戎

  昨擒获孽丑黄来,供称台湾山后,尚有匪类三千人,皆长发执械,屯聚山窝,耕田食力,又有艘舰往来。其词甚谬。本镇治贼素严,黄来既获,自料必死,故为危言以延数月之命,岂有他哉。然君子思患预防,明知其为谬妄,亦不得以其谬妄而忽之。

  台地二千余里,止论山前西、南、北一带,本镇耳目之所及,不过上穷淡水、鸡笼,下尽郎娇,至矣极矣。其自淡水、鸡笼以上,转折而东,至三朝、蛤仔难,下逮崇爻、卑南觅、沙马矶头,回环郎娇一带,山后延袤大略与山前等。其间道里远近、山川形胜、厄塞险夷以及番黎情状、性习驯悍,本镇不能周知其详也。安保深山大泽之中,人民足迹不至之地,无有匪类出没乎?

  曩者南路擒获郑固,亦称王忠逃匿山后大湖,有党千人。本镇经遣弁员,赍檄往谕卑南觅大土官文结,鼓舞七十二社番黎,以兵搜捕,将山后所有逸贼,尽缚以来。苟有王忠在彼,网不漏矣。

  今惟鸡笼以及蛤仔难,下抵卑南觅北界,搜捕未周,并未遣有侦缉之人。该弁营汛壤与相接,此任舍子谁属耶?查大鸡笼社伙长许略,干豆门妈祖宫庙祝林助、山后头家刘裕、蛤仔难伙长许拔,四人皆能通番语,皆尝躬亲跋涉其地贌社和番,熟悉山后路径情形。该弁其为我罗而致之,待以优礼,资其行李糇粮之具,俾往山后采探,有无匪类屯藏岩阿,穷极幽遐,周游遍历。倘有游魂伏莽,立即飞报以闻。本镇调遣官兵,遄臻剿灭,无许偶留根株,以贻地方之害。

  但恐许略等或有畏远惮行,弗克殚心竭力,潜踪近地,饰言相欺。斯亦不可不虑者。该弁披肝胆以诚告之。更选能绘画者与之偕行,凡所经历山川疆境,一一为我图志。自淡水出门,十里至某处,二十里至某处,水陆程途,详记图上,至蛤仔难接卑南觅而止。百里、千里,无得间断,某处、某社、某山、某番,平原旷野,山窝窟穴,悉皆写其情状,注其名色。使台湾山后千里幅员,一齐收入画图中,披览之下,了如身历。重赏酬勋,本镇无所吝焉。山后廓清,是亦该弁一劳绩也。即日举行,无为犹豫,慎速!慎速!

  精详曲尽,笔如游龙。

  ●东征集卷三

  漳浦蓝鼎元玉霖稿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复制军论筑城书

  与制军再论筑城书

  与台湾道府论杀贼书

  答道府论陈福寿入山书

  覆制军台疆经理书

  覆制军迁民划界书

  论台变武职罪案书

  论刘得紫书

  复制军论筑城书

  筑城凿濠,台中第一急务,当星速举行者也。承谕但住官兵,不用议及民居,乃因时制宜、节用爱人至意。第思设兵原以卫民,而文武衙署、仓库监房,俱关重大,似未可俱护兵丁,而置其余于度外也。盗贼小人,耽耽之视,惟在帑金,而同伙囚系,则谋劫监越狱,情所必至。仓卒之际,以官为主,官无恙则法尚存,未敢遽掠民居,而民亦无惊扰溃散之患。此定理也。官无大小,失一则群情慌乱,而贼志张扬,兵威挫衄。故谋事必出万全,虽不能多及民居,亦当合文武衙署、仓库监房包裹在内,乃可战可守,可以言城。

  若谓兵既减少,城大难于照看;则内地各府县戍守之兵,或千或百,皆有包罗衙署民居之城。况兵既二千,亦不为少。有急则住眷良民,皆可登陴协守,似无照管不周之弊。

  但土城木城,职等再四筹咨,未见其可。台地彻底粉沙,筑之不坚,胶之不实,欲依宪谕以挖濠之土,不灰不砖,而成五尺厚、二丈高之墙,万万不能牢固。即使勉强堆筑,风雨一至,立见崩𬯎,将徒劳而罔功。此土寨之不可也。深山伐木,远运以来,所费不赀。承谕内外两重植立,以沙土实其中,复用厚板盖顶,则必深竖密布。所需之木,何啻山积。虽暂时亦堪守御,而历久终归朽蠹。盖木性乍干乍湿,逾年即坏,既已植筑为城,半埋沙土,骄阳曝则肤理裂开,雨露濡则腐枯立见。其劳民伤财,不下灰砖,而复不能以经久。则木寨亦未善也。沙灰土三合筑墙之寨,此则可行。灰可载牡蛎之壳,筑窑自烧。而沙土亦须运载。盖必粗沙如豆米颗粒,及山间实土,方可和灰,非此处细粉沙泥可用。则工本浩大,与砌砖为城相去无几。

  职等愚见,以为不为则已,为则必要于固。土木即可权宜,钱粮总无出办。似不如明题请旨,就台地特开捐输城工事例,于万寿亭宽旷处所,用灰砌砖筑一不大不小之城,将文武衙署、仓库监房俱包在内,深凿濠堑,密布桩签,方为长久至计。凤山、诸罗营县,一例仿此行之。不知执事以为何如?一时之劳,万世之利也。职等凡庸识浅,以为此事关系台疆安危,即系国家东南沿海治乱,似不可苟且涂饰。惟执事留意焉!

  为地方创立万世之业,自不容苟且涂饰。说得明白透快,具见公忠为国、剸犀断蛟手段。

  与制军再论筑城书

  于万寿亭旷地筑一小城,建文武衙署仓库于中,尚是畏难苟安之见。因宪札内有“兵民杂处,难于稽查”等语,故云然耳。夫设兵本以卫民,而兵在城内,民在城外,彼蚩蚩者不知居重驭轻之意,谓出力筑城卫兵,而置室家妇子于外,以当蹂躏,夜半贼来,呼城门而求救,无及矣。论理宜包罗民居为是。

  北从总兵大营后围起,环台湾县署而东,跨沟为水门,遂包东岳庙、台湾县学、凤山公馆,南包郡庠、防厂、台厦道公署,西包天后宫、番子楼,而北环左营游击营署;计一周不过十里。惟截出中营、万寿亭、春牛埔、士墼埕、渡头在外,其余文武衙署、学宫、城隍、仓库、牢狱,包括靡遗;尚未及兴化、漳州郡城之大。其形势则北跨高坡临海,东北当北路要冲,东南控扼南中二路,南瞰鬼子山、土墼埕,西俯海岸;鲲身、安平、鹿耳为捍门,方得建郡形胜。其三面皆无民居,止截断土墼埕一带,须清民屋;但为地方大利,亦不得顾惜小害。计算应毁房舍若干,将节省营建衙署费用量直周给;所损少而所全多,国家大事,惟断乃成。幸即具题请旨,开输砖石城工事例。诸罗、凤山皆可刻日行之。不然,终是道■〈亠〈勹外方内〉〉筑舍,未见巧妇能为无米之炊。权宜而用土木,偷安止在目前,劳民伤财,不能经久。若止防卫官兵,俾蚩蚩者心寒而齿冷,非经国安边之道也。

  统计宇内全局,则台湾为海外弹丸黑子,似在无足重轻之数;然沃野千里,粮糈足食,舟楫之利通天下,万一为盗贼所有,或荷兰、日本所据,则沿海六七省皆不得安枕而卧,关系东南半壁治乱,非浅鲜也。鄙见若斯,惟执事裁之察之!

  经理一方,却关中原形势,见得海外岩疆,不比他处郡邑介在可有可无间。笔下斩截,当推绝调。

  与台湾道府论杀贼书

  北路余孽,剽掠盐水港,竖旗六加甸,咨其凶顽,目无王章,可恨极矣!已经擒获杨君、林君、李明等辈,拟于明日会讯,分别斩馘。兹闻尊议,欲按律成招,押解省城,听制抚审题正法。此常理也。但某愚见,窃有欲参末议者。

  安靖地方,原不必拘牵文法;况在军中,无人人审解之例。所谓得情哀衿,施之良民则为德,施之叛乱则为纵。而况甫平思乱,既赦复叛,此曹尚可活哉!今解入内地,不能不扳仇复怨,牵累无辜,恐民间人人自危。且上下审驳,奏报往返,动隔经年,虽彼时万刃碎磔,民已忘记不知为何人何事矣。目前冤愤不伸,咨嗟诅詋,此声曷可闻也!海外反侧地,非树威不足弹压。奸徒无所畏惮,将何以为定乱之资?讵可以仁慈之治治之!吾于就抚者加之恩,力擒者弃诸市,情法分明,任其自择,庶可净尽根株耳。

  旦日会审,将枭示众,定人心而固疆圉。有罪,某自当之。军中义得专杀,无预诸君事也。某非立意嗜杀,无仁人好生之心。正惟好生,不得不以杀止杀。乱贼不杀,害及善良,刑法将安所用?而乱贼尚不可杀,则又何贼不可为?将刑法亦不胜其用!鄙见如此,未知当否?同舟共济,勿吝相商。某白。

  迅雷严霜,笔笔斩截,却有和风庆云之气行乎其中,以所言皆大公至正,定乱保邦之要道,非一味肃杀者比也。然小儒望之,已舌挢不能收矣。

  答道府论陈福寿入山书

  承惠教,以杜君英实为戎首,此时尚匿山中,倾侧靡常,不宜轻遣陈福寿往与相见。福寿罪大恶极,为国家不赦之人,已经奏报就抚,万一复偕君英逃去,则身名随之。具见足下爱我之深,甚为感谢!

  但某亦尝思之,福寿不往,君英不来,一片疑团,待此以决。我辈至诚待人,奈何使人疑之!料福寿已无去志,即使君英摇唇鼓舌,无改于穷蹙颠连之状,安能使福寿舍安而就危,舍生而就死?此必不得之数也。况君英欲出,自是实情。彼当倡乱之初,声势猖獗,更甚于朱一贵。比及陷郡,欲与一贵争王,迨后吞并相攻,败走虎尾溪,其众尚四五万。王师入郡三日,彼尚有八千人屯踞猫儿干。今亡命至此,昼伏夜奔,八千子弟俱归何处。即纵陈福寿与俱入山,无衣无食,能再集八千人否?即使招至数万,亦不过如曩时君英,终有今日,则亦何益之有?君英此时如梦初醒,断断不复出此也。彼在山中,奋飞无路,闻江国论、陈福寿等美衣丰食,优游自在,早已心动欲出,但恐为人所欺,竿首市曹,不过欲见福寿一问至诚否,实非敢有他念。是以福寿虽病,某亦令载牛车,强遣之去。又未尝不为过虑,密谕施恩、陈祥当机相度,或有他变,则挥刀先斩福寿,徐割其首级以报,亦可以伸朝廷之法。然窃料君英必无异志。明日午后,当来请移大驾到此间会同质讯可也。

  穷寇乞命,自无他虑。虽道理时势具在眼前,却无人敢如此决断;以陈福寿关系匪轻,万一有失,身名随之,敢或为姑试哉!福寿一往,君英便来,果然不出所料;固由其识之明、见之定,亦公忠为国之心不可及也。

  覆制军台疆经理书

  十月既望,接到宪檄,内开台疆经理事宜八条。翼日又奉谕札,再加四条。具见未雨绸缪,为台地苍生谋善后之策,职等自当遵命,次第举行。亦有愚昧无知,胸中未能悉达,不得不略属僚奉上之文,而讲师生质疑问难之谊;伏惟宪台少加垂察。

  台湾海外天险,治乱安危,关系国家东南甚钜。其地高山百重,平原万顷,舟楫往来,四通八达。外则日本、琉球、吕宋、噶罗吧、暹罗、安南、西洋、荷兰诸番,一苇可杭;内则福建、广东、浙江、江南、山东、辽阳,不啻同室而居,比邻而处,门户相通,曾无藩篱之限,非若寻常岛屿郡邑介在可有可无间。值兹寇乱风灾之后,民生凋瘵,大异本来富庶面目。然风俗尚多浇恶,奸宄未尽革心,网密则伤,网疏则犯。治安之政宜严而不宜宽,将安将治之民宜静而不宜动。

  伏读宪谕:罗汉门、黄殿庄,朱一贵起事之所,应将房屋尽行烧毁,人民尽行驱逐,不许往来耕种。阿猴林山径四达,大木丛茂,宽长三、四十里,抽藤、锯板、烧炭、砍柴、耕种之人甚多,亦应尽数撤回,篷厂尽行烧毁。槟榔林为杜君英起手之处,郎娇为极边藏奸之所,房屋、人民,皆当烧毁、驱逐,不许再种田园,砍柴来往。以上四条,防患拔根,至周至决。职等再四思维,一人谋逆,九族皆诛,乱贼所居之地,虽墟其里可也。惟是起贼非止数处,数处人民不下数百家,则亦微有可虑者。人情安土重迁,既有田畴、庐舍、室家、妇子,环聚耕凿,一旦驱逐搬移,不能遍给以资生之藉,则无屋可住,无田可耕,失业流离,必为盗贼;一可虑也。其地既广且饶,宜田宜宅,可以容民畜众,而置之空虚,无人镇压,则是弃为贼巢,使奸宄便于出没;二可虑也。前此台地,何人非贼,国公、将军而外,伪镇不止千余,今诛之不可胜诛,俱仍安居乐业;而独于附近贼里之人,田宅尽倾,驱村众而流离之,邻贼之罪重于作贼;三可虑也。台寇虽起山间,在郡十居其九,若欲因贼弃地,则府治先不可言。况郎娇并无起贼,虽处极边,广饶十倍于罗汉,现在耕凿数百人,番黎相安,已成乐土。今无故欲荡其居,尽绝人迹往来,则官兵断不肯履险涉远,而巡入百余里无人之地;脱有匪类聚众出没,更无他人可以报信;四可虑也。锯板、押藤,贫民衣食所系,兼以采取木料,修理战船,为军务所必需;而砍柴烧炭,尤人生日用所不可少。暂时清山则可,若欲永永禁绝,则流离失业之众,又将不下千百家,势必违误船工,而全台且有不火食之患;五可虑也。疆土既开,有日辟,无日蹙。台地宋元以前,并无人知,至明中叶,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遭风至此,始知有此一地。未几而海■〈寇,女代攴〉林道干据之,颜思齐、郑芝龙与倭据之,荷兰据之,郑成功又据之。国家初设郡县,管辖不过百里,距今未四十年,而开垦流移之众,延袤二千余里,糖榖之利甲天下。过此再四、五十年,连内山山后野番不到之境,皆将为良田美宅,万万不可遏抑。今乃欲令现成村社废为丘墟,厉禁不能;六可虑也。曩者诸罗令周钟瑄有清革流民以大甲溪为界之请,凤山令宋永清有议弃郎娇之详;今北至淡水、鸡笼,南尽沙马矶头,皆欣然乐郊,争趋若鹜,虽欲限之,恶得而限之。职等愚见,以为人无良匪,教化则驯;地无美恶,经理则善。莫如添兵设防,广听开垦。地利尽,人力齐,鸡鸣狗吠,相闻而彻乎山中,虽有盗贼,将无逋逃之薮。何必因噎废食,乃为全身远害哉?

  今窃议于罗汉内门中埔庄设防兵三百名,以千总一员驻札其地。郎娇亦设千总一员,兵三百,控扼极边一带。三、六、九期操演之外,准其自备牛种,就地屯田,以为余资,虽险远而弁兵便焉。槟榔林在平原旷土之中,杜君英出没庄屋,久被焚毁,附近村社,人烟稠密,星罗棋布,离下淡水营内埔庄汛防不远,无庸更议。至各处乡民,欲入深山采取树木,或令家甲邻右互结,给与腰牌,毋许胥役需索牌费一分一厘,听从其便。

  伏读宪檄:添防之制,宜速议定,以便题覆。夫今所宜更议者,惟罗汉门、郎娇而已矣。此外,则移八里岔汛千总驻札后垄,为半线、淡水适中之地,及添设文员诸事,尚未举行。其余俱经遵照宪檄,于南路添设下淡水营守备,带兵五百,驻札新园;设冈山守备,带兵五百,驻札浊水溪埔;扼罗汉门诸山出没窦径;北路添设半线守备一营,带兵五百,居诸罗、淡水之中,上下控扼,联络声援;以诸罗山守备驻札笨港,增兵二百名;添设下加冬守备一营,兵五百;郡治添设城守游击一营,兵八百,与镇标三营相埒;再加罗汉门、郎娇各添设汛兵三百,则全台共计增兵三千六百名,较宪檄前指之数,止多一百。但此三千六百之兵,必须请旨额外添设,就内地各标营分额招募,按班来台,如往例三年一换,然后内地不至空虚,无顾子失母之病。诸罗地方辽阔,鞭长不及,应划虎尾溪以上另设一县,驻札半线,管辖六、七百里。鹿子港虽口岸扼要,离半线仅十五里,不用再设巡检,将巡检设在淡水八里岔,兼顾鸡笼山后。笨港设巡检一员驻札。佳里兴巡检仍还佳里兴驻札,带管目加溜湾。移典史归诸罗县治。南路凤山营县虽僻处海边,不如下埤头孔道冲要,然控扼海口,打狗、眉螺诸港乃匪类出没要区,当仍其旧,不可移易。添设凤山县丞一员,驻札搭楼,稽察阿猴林、笃佳等处,弹压东南一带山庄。下淡水巡检一员,不许留郡,仍令驻札下淡水,稽察淡水以南各庄及诸海口。台、凤、诸各县各练乡壮五百名,在外县丞、巡检各练乡壮三百名,无事则散之陇亩,有役则修我戈矛;乡自为守,人自为兵,此万全之道也。

  伏读宪檄:营伍操练宜勤,虚冒旧弊宜除,塘汛分防宜变通。三者皆极切当时弊。有兵不练,与无兵同。兵不能识将意,将不能识兵情,是谓乌合。器不与手相习,手不与心相应,是谓生疏。职每诫谕台属标营,定以三、六、九日按期操演,三令五申,如临大敌。又为之捐造仗房、枪炮、火药,以足其用。其分防外汛之兵,大汛每驻一、二百人,亦令如期操演,查足器械。塘兵专递公文,多人无益,每塘止定三名。小汛之兵,不上数十人,分作两班,赴就近大汛操演,不许懒惰。有操期不至者,大汛记名,逐月造册报查。又不许无故擅离汛防。凡有逃亡事故,立即报移内地调补,不许在台招募一人,以滋弊窦,违者参革其官。务使地皆实兵,兵皆可用。前此虚冒名粮之弊,尽行廓清。

  独将弁书识一项,未能遵谕革绝。盖缘武人不学者多,鲜有亲操翰墨,而兵马钱粮文移册籍非可全凭口说。且自古军中字识,名将不废。若用其人而不给其粮,情理亦未甚协。不揣愚懵,妄为酌议:台镇中营游击及各营守备,应各予书识八名;外营游击各六名;千把总虽系微员,亦不可全无一字,应予书识各一名;水师副将十名;南北二路参将各予八名;总兵书辨十六名。使粗足备具文书,不至如从前冒滥;将伙粮尽行禁革,可谓节啬至矣。未审宪台以为有当否?

  台地少马,无以壮军容而资冲突。今拟镇标三营、城守一营,各设马兵六十名;南路北路二营,各设马兵八十名;共该马四百匹,即在添设三千六百兵额之内,请旨配拨。先自内地带马来台,以后换人不换马。或有倒毙,方就台地孳生买补。时或孳生不足,亦向内地采买以来,则无苦累民番之处。

  伏读宪檄:除奸务尽,附和倡乱之徒,非胁从可比,应将党恶创惩,黥其左面,同家属押逐原籍,拘管稽查。复承列单开出名数,深得火烈民畏鲜死之义。台网久漏吞舟,民不知国法为何物;安逸而思为乱阶,甫平而又图复起。所以九月间旧社、盐水港、六加甸等处奸民,职等不敢不便宜行事,枭斩四、五人,杖毙六、七人,以定民心而固疆圉。今尚未及三阅月,复有石壁寮、罗汉门一二亡命,布散流言,欲燃死灰,聚党二十八人,遂敢竖旗为孽。可笑可怜!可憎可恨!职等分遣搜捕,立获为首■〈艹〈束刂〉〉瓜成、苏清、高三、杨美、王教五人。现今整众搜山,八面焚烈,务必尽绝根株,不留种类。除■〈艹〈束刂〉〉瓜成一名系朱一贵伪国公、应解宪辕、听候题达正法,其余苏清、杨美及续获诸贼,职等又将于军前权行专擅,竿首藁街,使莠民丧胆,东土永宁。其潜通奸匪、附和接济之人,照宪檄处分,押回原籍。惟是黥面虽羞,毕竟一药即去,似不如馘耳之不可复续,较便稽查。其五月间旧贼已散为民者,非奉宪行及他有所犯,概不问及,所以开更新之路,使安静而不自危也。

  伏读宪檄:要口设备,议建鹿耳门炮城,水陆分守。窃谓鹿耳炮城,止用修筑,不必从新建造。盖其港暗礁浅沙,渺茫纡险,非有显然门户,可以遵道而行,故须设立荡缨标记,指引迷途,毫厘偶差,立见虀粉;虽不炮城,固亦未易入也。前此癸亥平台,海潮骤涨,巨舰连■〈舟宗〉,并排而入;今夏大师进剿,潮水亦高数尺;皆赖朝廷洪福,海若效灵,游魂丧魄,夫岂炮城之故哉!且台贼多自内生,鲜由外至。倘贼来自外,则郡治兵将云屯,百万苍黎,未易侵扰。若贼起自内,虽隆炮之城至于天,非徒无益,反为漳泉内地之害。职等所见不广,以为因仍补葺,厥功已多;此刻物力困惫,俟他日另议可耳。

  台地民番杂处,狼子野心,顽良参半;建筑城池,确不可易。前请暂开砖石事例,执事既以为难,而土城木城又难成而不能经久,则亦未如之何耳。兹承宪檄,栽竹为城,价廉工省,此亦因时制宜,不得不然之势。谨即会同勘度。环万寿亭、春牛埔,将文武衙署、民兵房屋、沿海行铺,俱为包罗。种竹围一周,护以荆棘。竹外留夹道,宽三、四丈,削■〈艹〈束刂〉〉桐插地,编为藩篱。逢春发生,立见苍茂。桐外开凿濠堑,苦台地粉沙,无实土,浅则登时壅淤,深则遇雨崩陷,多费无益,止可略存其意,开濠广深六、七尺,种山苏木濠内,枝坚■〈艹〈束刂〉〉密,又当一层障蔽。沿海竹桐不周之处,筑灰墙出地五尺,高可蔽肩,为雉堞便施枪炮。开东、西、南、北四门,建城楼四座,设桥以通来往。量筑窝铺十二座,以当炮台。如物力不敷,城楼未建,植木棚为门两重,亦可暂蔽内外。兹会秀署台湾县孙令,量明丈数,择日兴工。每十丈令设竹签一杆,代于地中,高五尺,广三寸,编千字文为号。即于某字号下,写管工某人姓名。照天、地、青、黄次序,不许错杂。统计全城共几号,管工几人,先造一册呈送,以便稽查。每丈需竹几株?桐几柯?濠几工?每种竹一株需钱几文?插桐十柯需钱几文?开濠一丈需钱几文?举一丈而全城价直了然胸中,不可欺诳。工有勤惰,按号稽查;竹有荣枯,按号栽补;可无彼此推卸,含混浸渔。三年之后,丛生茂密,虽未及石城坚好,然已牢不可破矣。

  郡县既有城池,兵防既已周密,哀鸿安宅,匪类革心,而后可施富教。而台湾之患,又不在富而在教。兴学校,重师儒,自郡邑以至乡村,多设义学,延有品行者为师,朔望宣讲圣谕十六条,多方开导,家喻户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八字转移士习民风,斯又今日之急务也。

  若夫征台将弁,虽效微劳,俱是臣子分内当为之事。台地员缺无几,安能人人升擢?况蒙宪恩格外奖劝。躁进争心,未应不肖至此。此何足烦宪台谆谆远念哉!

  职等狂言切直,总为地方起见,有怀欲达,烦冗不文;伏惟宪台谅其心而恕其罪,则幸甚!

  全台形胜利病,民情事势,朗谿胸中,而出之以昌明斩截之笔,遂觉沉痛淋漓,不啻迅雷启蛰;此绝大力量,绝大经济,非仅仅安台手段也。

  覆制军迁民划界书

  望后二日,连接宪檄台疆经理事宜,已经条分登答,备细覆上,想此时尚在舟中,未达记室。兹又承到宪檄,台、凤、诸三县山中居民,尽行驱逐,房舍尽行拆毁,各山口俱用巨木塞断,不许一人出入。山外以十里为界,凡附山十里内民家,俱令迁移他处;田地俱置荒芜。自北路起,至南路止,筑土墙高五、六尺,深挖濠堑,永为定界。越界者以盗贼论。如此则奸民无窝顿之处,而野番不能出为害矣。执事留意海疆,可谓谆谆切挚;议论高明,爽快直截。地方果能如此,文武皆可卧治,何其幸也!

  惟是台地自北至南,一千五百余里。山中居民,及附山十里以内之民家,未经查明碓实,不知其几万户,田园不知几万亩,各山隘口不知何处;应俟委员勘核,造册报闻。但天下非常之事,必非常人乃能为。某等筹度再四,未得善处之方;理合复请指示,免致临局仓皇。惟执事明以教之。

  欲迁数万户之居民,必有可容数万家筑室之处。而此数万家又不能不耕而食,必有可容十数万人耕种之田。则度地居民,为此日第一急务矣。今全台山中之地,既欲尽弃,附山平地,又弃十里;即以三十里而计,已去一万五百余里之三十里;截长补短,应得纵横各四百五十里之地,以为被迁之民之田畴、庐舍。不知此地从何拨给?所当筹度者一也。

  人情安土重迁,非尽恋恋故地,亦苦田舍经营,所费不赀。富家栋梁瓦桷,可以搬赴新居,工匠墙垣,亦费其十之六。贫家土舍茅檐,无可移用;一经迁徙,则当从新建盖。以乱后残生、露肘跣足、饔飧不继之贫民,何以堪此茅绹土木之繁费?嗟叹之声既不忍闻,势不得不有以资之。每屋一间,给周恤银五钱,计费钱粮五、六万两。不知动支何项?所当筹度者二也。

  各山隘口,未知几何。即以罗汉门一处而论,已有三、四路可入。则此一千五百里之山,其隘口不止百计。每口伐木挽运,百夫亦须三、五日。计用人夫,不下三、五万。不知系官自雇募?或抑派之于民?所当筹度者三也。

  一千五百余里之界墙,一千五百余里之濠堑,大工大役,海外仅闻;计费钱粮不下十万两。将给之自官,则无可动支之项;将派之于民,则怨声四起,必且登时激变。所当筹度者四也。

  ■〈寇,女代攴〉乱风灾之后,民已憔悴不堪,百孔千疮,俱待补救。即使安静休养,时和年丰,尚未能遽复元气;况又有弃去田宅,流离转徙之忧!即使有地筑舍,有田开垦,而五钱之惠,能成屋宇几何?薙草披荆,能望西成几何?况又有无资可藉,无地可容之忧!民遂肯餐风宿露,相率迁移于无何有之乡、大荒广莫之野乎?民而肯迁,岂不甚善。假如强项不依,哓哓有词,将听其不迁而中止乎?抑以兵威胁之乎?所当筹度者五也。

  既已三令五申,费尽心力,复听其不迁而中止,则宪令不行,是教民刁悍而开抗官犯上之风,非所以为治也。若以兵蹙之使移,则民以为将杀己,抗拒亦死,不抗拒亦死,必制梃与官兵为敌。至于敢敌,亦遂不容不杀矣;无故而歼我良民,于心有所难安!歼不尽则祸不已,歼之尽则人又不服;既上乖朝廷好生之德,又下失全台数百万之人心。所当筹度者六也。

  自古以来,有安民无扰民,有治民无移民。虽以盘庚之圣,商民有鱼鳖之忧,然而迁殷一役,舌敝唇焦,至今如闻其咨嗟太息,可见安土重迁,本非易动;况无故而使千五百里之人轻弃家乡以糊其口于路乎!开疆拓土,臣职当然。蹙国百里,诗人所戒。无故而掷千五百里如带之封疆,为民乎?为国乎?为土番盗贼乎?以为民,则民呼冤,以为国,则国已蹙。以为生番杀人,则划去一尺,彼将出来一尺。界墙可以潜伏,可以捍追,正好射杀民人。以为欲穷盗贼,则千五百里无人之地,有山有田,天生自然之巢穴,此又盗贼逞志之区。不知于数者之外,或他有所取乎?

  夫事必求其有济,谋必出于万全。循斯檄也以行,能必其有济否?无济而不召乱,犹之可也;残民而有功于国,亦未为不可也。能必其不召乱,不残民,而又能有功于国,则算出万全矣。不然,愿执事之熟思之也!

  以极有谟略斡济定乱之伟人,忽然有此怪檄,殊不可解!岂功成智昏,江淹才尽?抑欲以试地方文武之本事担当欤?前面许多婉转,竟似认真要奉行一样。以后层层剥入,步步逼紧,直令一辞莫措。可谓善于挽回。

  论台变武职罪案书

  台湾失事武职七十余员,分为三案勘覆。阵亡、殉难及刘得紫等不失臣节诸人,可无疑议。其余弃地逃归、在台从贼,一概轻拟,此乃道府文员欲行善事,非鄙人所敢掠美也。从贼诸员,皆以“踪迹未明”,请亲覆讯。逃归诸员,则以“逃”之一字,军法所忌,概用“退澎”二字代之。妇人之仁,其实可笑!国家刑赏异用,所以鼓励臣节,为斯世存三网五常,使知礼义廉耻之外,尚有诛谬可畏耳。有春夏而无秋冬,则四序不成;有庆赏而无刑威,则乱贼接踵。故鲁人肆■,春秋讥之;惟佛氏慈悲,买虎蛇放生而已矣!

  李由、陈喜等六弁,既经从贼,失身辱国,则罪同叛逆之科。恋不忍诛,奚为乎?周应龙玩寇陷台,实为戎首,丧师弃地,潜逃泉州。张彦贤、王鼎等六员,坐视其协主许副将之战死而不救,弃城联■〈舟宗〉,逃去澎湖。与直走泉州之王丑,皆不容于尧舜之世者也!此辈平日,享荣华,糜禄俸,无事则耀武扬威,小警侧垂头丧气,养成叛乱,挈家奔逃,朝庭封疆,弃若敝屣。倘厅优游漏网,其如国家体统何!况守土之臣,文武一例。文员无兵,不能抵敌,道府厅县梁文煊等,一走澎湖,尚在封域之内,即已骈首市曹。周应龙、张彦贤等,有兵有弁,可以杀贼;澎湖又属他境,泉州则在千里之外;遁逃独远,反可晏然从宽。何其苛于文而厚于武也?某武人,岂不自爱其等?窃恐九原之下,梁文煊等有所不服。且许副将忠魂,亦必怒发裂眦,痛心疾首,不肯使奸人独生。何则?天下事惟公惟正,可以使人心服,消宇宙不平之气。此曹可免竿街,则梁文煊等皆为枉死。失出失入,二者必居一于此矣。

  某与道府同舟共济,意在协恭和衷。既已曲从所议,何必为此无益之繁词?但恐执事以柔懦暗昧见责,谓武人欲效慈悲,不知国体,则某不任受也。应否从宽从严,执事自有定见,不必以某言为疑,某止表白其心迹。亦自知嫉恶太严,有失厚道,惟执事恕而教之!

  同一弃地逃归,在文职则骈首市曹,在武弁则市恩姑息;且并从贼者亦宽之,成何法纪。篇中议论正大,可以维持世道人心,非刻薄也。

  论刘得紫书

  原任台镇中营游击刘得紫,品行端方,性情温雅,本非小就之器。今陷贼不屈,忠贞之操,深可嘉尚!全台士庶,既已众口一词,某又确勘真实;所谓从容就义,临大节而不可夺者,殆其人欤!某自入台以来,阅人甚多,所敬且爱,惟此君耳。虽盛怒之下,见其来,则欣然以喜。渠虽名节既成,不图仕进,某窃愿执事特疏褒旌,以为千秋志士之劝。更冀题补闽缺,快此邦士民耳目,且使地方收得人之效;一举而数善备也。在某非有所私,实在世道人心起见。见奸回不忠则欲杀欲割,见忠臣义士则欲泣欲歌;贱性固然。惟执事勿吝成人之美。网常名教,端有赖焉!某白。

  忠臣义士,不啻威凤祥麟,自非有胸无心,安能淡漠置之?寥寥数语,一片热肠,使海外蛮方知有网常名教,此功更为不小。

  ●东征集卷四

  漳浦蓝鼎元玉霖稿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论台镇不可移澎书

  覆将弁衿功觖望书

  论旧兵停饷撤回内地书

  论征台壮丁停饷归农书

  请班师书

  覆军前将弁可当大任书

  请宽杨姓株连书

  论哨船兵丁换班书

  复吕抚军论生番书

  请行保甲责成乡长书

  请权行团练书

  论台镇不可移澎书

  腊月望后三日,连接宪翰五函及马守备、安游击口述钧谕,俱令某暂驻台湾,不可遽尔班师。窃惟此时台中大定,署镇黄总兵足资弹压,以某越爼久淹,自顾亦觉无谓。况廷议已令台镇移澎,易来副将,是一总兵处此尚嫌其多,而某又为蛇足,独留不去,竟似贪恋鸡肋,殊堪羞惭!

  裁营减兵之议,台人闻知,颇有嚣嚣偶语者。某告以部议未足为定,必待督抚、提臣遵依具奏,方可施行。兹承宪檄减兵,及裁回将弁名数,某尚秘不宣露,望早晚或有变更。若果台镇移澎,则海疆危若累卵。宪台亦欲确遵部议聊?

  部臣不识海外地理情形,凭臆妄断,看得澎湖太重。意以前此癸亥平台,止在澎湖战胜,便尔归降;今夏澎湖未失,故台郡七日可复。是以澎湖一区为可抗制全台,乃有此议。不知台之视澎,犹太仓外一粒耳。澎湖不过水面一摄沙堆,山不能长树木,地不能生米粟,人民不足资捍御,形胜不足为依据;一草一木,皆需台厦。若一、二月舟楫不通,则不待战自毙矣。台湾沃野千里,山海形势,皆非寻常。其地方于福建一省,论理尚当添兵,易总兵而设提督五营,方足弹压。乃兵不增而反减,又欲调离其帅于二、三百里之海中,而副将处之乎!台湾总兵果易以副将,则水陆相去咫尺,两副将岂能相下?南北二路参将,止去副将一阶,岂能俯听调遣?各人自大,不相统属,万一有事,呼应莫灵。贻误封疆,谁任其咎?以郭子仪九节度之师,而不立元师统摄,尚且师徒溃散;况今日耶。澎湖至台,虽不过二、三百里,顺风扬帆,一日可到;若天时不清,台飓连绵,浃旬累月,莫能飞渡。台中百凡机宜,鞭长不及,以澎湖总兵控制台湾,犹执牛尾一毛欲制全牛,虽有孟贲、乌获之力,总无所用。今在廷臣工,莫有敢出一言为皇上东南半壁封疆之计,何异欲弃台湾乎?台湾一去,则泉、漳先为糜烂,而闽、浙、江、广四省俱各寝食不宁,山左、辽阳皆有边患。

  某庸愚无识,以为此土万万不可委去。特恨位卑人微,处不可言之地。想宪台与中丞吕公、提军姚公,必有一番议论,为社稷苍生回天指日,或会疏入告,或密折婉商,造万世无疆之福;非某所敢饶舌也。若遵部议而行,必误封疆。彼时九卿岂肯平分其咎?某杞人妄忧,中心如焚,非特为桑梓身家之虑!惟望恕其狂瞽,且赐明示解惑焉。

  危言切论,几同贾生痛哭。缘地方安危所系,不激烈不能动听。一片公忠为国苦心,令读者亦为着忙。幸提军据以入告,遂得转圜如旧。全台治安,斯文之力也。

  覆将弁衿功觖望书

  伏承宪檄,以提标前营游击林秀、澎湖协右营守备林亮及千总胡广等三人,并怙功自矜,心怀觖望,每有不平之色,时出怨诽之言,令某当众严加申饬。此自宪台教诲盛心,激励裁抑以玉于成。遵即传集将弁,宣布饬檄,俾皆退然自敛,无再伐善施劳,致干咎戾。惟是三人情形不同,谦肆各别,有宜略加优容,不必一概督责者。

  林秀觖望,所不能免。但彼在军,颇为出力。即如大穆降追贼,将弁有未勇往者,秀遽以军令驱之,且申文请斩游击齐元辅以肃军纪,则其目中不有同列也久矣。后见南北二路参将员缺,俱畀他人,不能无怨命不平之气。然此国家骁将也,其举动虽不循规矩,而胆略可嘉,有事疆场,不惜躯命。似当于骊黄牝牡之外,别立一格待之。如驭恶马,不可使之踶啮。又当勿吝每食尽榖一石,以称其量。此日诫谕裁抑,使彼降心下气,如背负芒。倘遇副参员缺,不妨破格题迁,俾喜过望。恩威并济,未有不愧感交集者也。

  林亮平台先登,论功第一,固人人而知之,不待其自矜表白。但某所敬亮者,尤在保守澎湖,为功之大。当朱一贵作乱之初,台湾报陷,澎协将弁议弃澎湖,各遣家属登舟,亮以一末弁排众议,仗剑奋呼,遂固疆圉。不特义勇冠三军,其于臣节亦皎然星日矣!鹿耳先登,安平先登,西港先登,未尝自鸣得意。至于入府之日,诸将或贪小利,封人铺屋,独亮部伍肃然,不动民间一草一木。今台乱平定已经逾载,诸将纷纷迁转,副、参、游、都,累累若若;独亮依然守备,在厂督修战船,尽心竭力,如治家私,无一毫怨诽不平之气,庶几当于古贤将中求之。区区游击一官,尚两载不可得。所当亟恳宪台计功录用,以服军前将士之心者也。

  胡广虽千总末弁,然鹿耳门奋勇夺险,实从林亮先登,乘胜攻克安平,大战鲲身,收复府治,劳绩显着。加以人材魁伟,气度亦异。仅处偏裨之任,尚未足称其才;况令久屈末弁,至今弗获寸进。不平怨诽,亦属常情。惟在宪台急加擢用。将感激图报之弗遑,而亦何觖望之有?

  总之,三人虽有纯疵之分,俱皆国家良将。林亮、林秀,英勇无敌,胡广技能亦属出众。而亮更有巧思,制造鲁公车、子母炮,不推自行,战船精妙,弗可思议。又加之以贤德,洵卓卓不可及也。三人所就,俱不可量。风闻之语,亦难尽信。惟执事稍加优容焉!

  功成已久,将士迁擢纷纷,独首功之人,爵赏不及,尚欲以觖望责之,亦大难乎为情矣!然在庸手,不过代请宽容,为将弁申辩并无怨诽而已;此偏说他不宜久屈,怨诽的是。一则曰“破格题迁”,一则曰“计功录用”,一则曰“急加擢用”,可见君子必反求诸已,不可一味责人。

  直是掀揭大手段。诸将弁有不感激流涕、愿为之死者乎!笔下清刚老辣,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论旧兵停饷撤回内地书

  旧兵收回效力,已经半载有余。搜捕操防,并无失伍。忽承宪檄,以二千余名,糜饷不赀,且其昔日在台,皆失封疆之士,不能效死,腼为贼民;宜一切革去名粮,逐回内地。见今冬饷,即为停止。

  某窃思之,此辈从前失地,损威辱国,罪不胜诛;业蒙宪恩宽大,檄令于王师进讨之时,奔投大军,归正效力。是以前后收伍,有此二千余人。自闰六月领给粮饷至今,随征南北,入山搜捕,奋勇前驱,已忘其为前此失守之士矣。今追论前过,在彼自无可辞。但以从前宪檄为欺己,于心亦微不服。

  贼丑跳梁,全台俱陷,文武员弁,纷纷窜逸。游击周应龙、张彦贤等四、五十员,或逃或匿,从贼失节,俱皆腼然军前效力,未闻市曹之上正法一人;独责旧兵以不能效死,恐彼将哓哓有词也。

  昔日勿为收伍,彼自垂头去矣。收伍之后,依然官兵,月给饷粮,养家瞻口。今一旦尽为革除,失去生计;仰事俯育,将何所资?怨望积于中,饥寒迫于外,欲保其不为盗贼,盖戛戛乎难之。

  顷奉部檄,总兵官移驻澎湖,裁去台湾水陆两中营,减兵二千。士庶嚣嚣,惧乱复作。一二无赖,布散流言。正在安戢释疑、焦心劳思之不暇,岂容复益以二千余名之旧兵,革粮怨愤。攘臂一呼,无赖子弟,皆起而为盗贼。非绥靖边疆之道也。

  某幸荷知己,言听计从,事关国家,不敢因循召变。谨封还宪檄,乞执事再为熟思。可否念其还伍已久,效力半载,仍听在营操防,出自格外弘恩。倘万不得已欲去其籍,亦须姑迟一两月,檄令内地各营班兵来台换回。彼在此间则有二千余人,及其换回内地,分散八府一州,每营不过二、三十人。然后徐飞一纸,裁革名粮,此在执事掌握中耳。何必张皇急遽,惊动海疆之听闻乎?勿谓蚩蚩,其势可畏;束缚穷蹙,祸起目前。不知执事以为何如也?

  偾军失地,残卒原可不必收回。既已檄招还伍,效力半载,又岂可一旦尽革?海外反侧地方,人心惊惶之际,无故激出二千余人怨愤生事,殆哉岌乎!封还宪檄,是公忠为国手段。末后又未尝不为善处,宜其捷于转圜也。

  论征台壮丁停饷归农书

  伏承宪檄,以征台壮丁千余人,不在经制兵额之内,月糜粮饷,无处开销;今地方事定,可即停止月粮,谕令回籍务农,无许留滞台湾,或致生事。

  窃思此曹召募之初,原许给与各粮,造入兵籍,俾出死力以建功名。上功题荐特用,中功论补把总,余皆编为经制,如例援擢队目。是以壮士感激,奋勇前驱,凡有战阵,所向无敌。今地方事定,正论功行赏之秋,酌酒相庆,颙望功加部札者不知凡几。一旦停止月粮,令回农亩,将无视为空中霹雳,可惊可愕之事乎!满腔热血,所望功名。损躯命,冒锋镝,膏涂原野而弗顾,岂其志在一兵。奈何并一兵而革之?怨愤之气,上干天和,嗟叹之声,心伤行路。如之何其可也!

  小人无知,哓哓有词,谓事急欺我以出征,事平束我于高阁。昔诈我官,今吝我粮。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鸟尽弓藏,复见今日。某惟有哑然怃然,实不知将何以对之。君子不可失信于民,况煌煌宪谕,墨渖未干,岂可遽自食言,授小辈以口实,灰军前将士之心,塞将来得人死力之路?窃谓执事当必不然耳。

  海外反侧之地,人众至千,不可不为堤防。使千余人俛首遵命,觅舟配载,亦已骇人耳目。万一掉臂弗依,势难中止。慑以兵威,遂成变乱。此曹昔在内地,原皆亡命之徒,所以招致军前,实为潜消伏莽,非仅欲得其死力。出征以来,一人当十,十人当百;倘今激变,皆为劲敌,岂能以一鼓尽歼之哉?

  某谓此千余人万不可弃。弃此强兵,实为可惜。况负失信之名,自处艰难之地。似不如仍留在伍,汰内地各营老弱以补之。为国家储有用之精卒,为营伍收得人之实效,一举数美,望执事勿吝转圜焉。

  情词急迫,唐突尊威。伏惟收回原檄,俯赐中止。恕罪!恕罪!

  事急则藉人死力,事平则束之高阁,古今通病;但君子切不可如此。失信可羞,激变更可羞。即使万不能变,而鸟尽弓藏之嗟,何可闻也!篇中淋漓畅快,足令当局者通身汗下,补益多矣。

  请班师书

  台湾已经大定,军士久役思归,班师之期,再不容缓。腊月十四日,守备叶应龙到台,询知粤省姚提军改调厦门,不胜手额。既有金门黄总兵署理台镇,足资弹压,新提军又庆得人,东南巩于磐石矣。

  此时山际廓清,南路阿猴林、北路大武垄、中路罗汉门等处,所有窟窼,俱已搜寻,焚山烈泽,寮棚毁尽,匪类逃散,湮灭无踪。虽王忠、刘富生二人未获,亦已狼狈颠连,无地逃生,旦暮就缚。此后或有妄报讹言,执事亦不必听之矣。此间莠民固多,而捕风生事、献谀要功之辈更复不少。一纸入报,雷厉霆飞,非贼而加以贼名,无故移人之村落,惊疑四起,家家自危;此召乱之道也。

  某在此间,尚不自量,恃蒙执事之爱,每封还宪檄,为民请命,皆荷仁恩宽大,终赐曲从,是以地方诸凡相安不觉。若某行后,谁复肯专擅任过,以撄大宪之逆鳞?依文行文,或至扰动不可收拾。敢期执事将前后密差在台采访弁员,悉为撤回。一切地方事宜,惟台道府县是问。彼职司民社,担负在肩,治乱安危,事关切已,未必皆视隔膜,不如差弁之尽心。且平日读书明理,阅历世务,未必俱皆暗昧,不如差弁之聪明。某不学无术,窃谓鹰犬止可以猎狐兔,不宜化有所用。勿论此辈把持不定,利欲薰心,所言未必皆实;即使矢念不欺,难保其不为人欺。惟执事加之意焉!

  新提军岁内可至,某当躬趋赴厦,交待兵符,不便久留台中,致滋物议。请饬在厦舳舻,星速来台,配载班师。曷胜望切!

  采访以防壅蔽,然亦多至误事,以可信任者少也。安得地方官皆能封还宪檄,为民请命哉?议论淋漓,沉痛迫切,可令轻听者通身汗下。

  覆军前将弁可当大任书

  曩承密札:从征将弁,可当提镇之任者,令具甄别高下,胪列荐知。不胜惶悚!夫人非久于相聚,安敢定其生平?况功名有数,原不必尽皆称量。朝编卒伍,暮拥节旄,李广难封,冯唐易老,谁雌谁雄,亦似难以一言断也。况某浅陋粗疏,素未有知人之明,偏见测度,恐未必中。但以宪谕谆谆,不得不据臆妄谈。惟执事权衡斟酌焉。

  水师提标前营游击林秀、南澳镇左营守备吕瑞麟,皆刚愎傲上,有好大飞扬之气,然胆略并优,勇敢出群,实国家之骁将也。秀衿夸,瑞麟沉鸷。秀不拘细谨,瑞麟凛于操持。弗拥节旌,二人俱弗肯己。俱瑞麟似较远大耳。

  闽安协左营游击朱文,小心谨慎,虽刚毅不足,可当一面藩篱之寄。汀州镇左营游击王绍绪,整饬营伍,有轻裘缓带之风。福宁镇右营游击郭祺,老成练达。海坛镇左营游击谢希贤,简易果敢,虽不无卤莽之处,要自瑕不掩瑜。抚标左营游击边士伟,晓畅军务。金门镇右营游击薄有成,质直严肃。陆路提标右营守备康陵,壮猷沉厚。漳浦营守备苏明良,谦和谨饬。烽火营守备蔡勇,雄伟朴实。兴化协左营守备刘永贵,刚劲端严。诸人气度,似与偏裨稍别,皆太平之良帅也。

  澎湖协右营守备林亮,平台首功,且有抗守澎湖之大节,人品将略,在军前诸将以上;提镇之任,靡所不宜。将军标右营游击魏天锡、海坛镇右营守备魏大猷,系同胞兄弟,皆奇谙水性,能顶盔束甲游海面,又能赤身入海底潜行一二百里。如安平镇至台湾府,水程五十里,大猷、天赐入海潜行,顷刻即至。同安营守备叶应龙,铜筋铁骨,刀棍不能伤。以石击其头,石反碎。三人皆奇杰卓荦,非寻常将弁可比。畀以封疆,谁曰过分?但魏天锡已病,恐不及待节钺耳。

  千总董方、胡广、李郡、林君卿,皆将师才。董方好大衿功,恐未免为人所嫉。胡广勇锐英发,李郡厚重精明,殊不可量。林君卿果敢质实,罔惮勤劳。四人皆志切上进,不愿以偏裨自拟,虽见居下弁,勃勃有封疆之气,未可以名位微末少之。

  其余诸将,所见未真,不敢强解。大抵英才尚多,昂昂千里,嘐嘐志气,自以为武、苴、颇、牧,欲取斗大系肘后,固人人如一辙也。或才虽庸而福则厚,器不足而遇有余,天下事非可以意见测度,亦在用之而已。用然后知长短,惟执事权衡斟酌焉。不揣冒昧,凭臆胪别,执事秘勿示人,免众人怨谤口舌,则幸甚!

  征台将弁甚多,独评论此二十人,以二十人矫矫出众,可望节钺,则人才之盛极矣。褒贬精严,使诸人神气跃跃纸上,写生妙手也。

  十年之内,膺节钺者已十有二人,余可拭目俟之。出所料外者仅总兵齐元辅一人,当时何不凑上全璧?然亦不必。

  请宽杨姓株连书

  伏读宪檄,林亨等一案,饬捕南北余孽,及调遣水师兵丁策应。具见去疾务尽苦衷。但中间有于沟尾杨地方,督责杨姓窝藏叛逆,着落究出杨来,将杨族俱迁内地原籍安置等语。即职等窃有欲参末议者。

  沟尾杨非他,即沟尾庄杨旭等一族是也。杨旭、杨石、杨雄聚族倡义,诱擒贼首朱一贵、翁飞虎、张阿三、王玉全等,方蒙赏赉,又欲擢用数人,补授弁职。此族岂肯复萌异志,窝顿杨来?

  设使杨来未死,亦必在内山深处。彼平居作贼害人,况云竿首藁街,岂敢复出优游里社?此等奇货,谁能忘情。欲泄忿者已多,欲献功者亦复不少。而沟尾庄去诸罗邑治二十里,当孔道之冲,杨来母妹尚不敢安其居,逃匿他所。正月中旬,正遍处缉拿杨来母妹之日,而谓来安坐家中与陈法相见,招集为匪,莫过而问,有是理乎?

  贼口鸱簧,此类甚多。虽不敢不信为真,以密为访缉;亦不可遽信为真,以轻滋扰累。从来乱贼激伙,皆用此计。必诬指良民,飞殃煽祸,使黑白混淆,无地逃生。今日风传欲拿某处,明日风传欲剿某村,人心惶惑,厌畏官府,因有铤而走险,坠其奸谋。此之不可不虑也。

  沟尾杨姓数百人,聚居已久,室家妇子,相安耕凿。今以莫须有之杨来之故,遂令阖族迁徙,弃而田畴,舍而庐舍,是无罪有功之民,流离失所于尧天舜日之下。作贼亦死,不作贼亦死。鸟穷则搏,兽穷则闘。势必临以兵威,将此数百人尽行诛灭而后可已。窃恐诛灭此庄,他庄又惧诛灭。以讹传讹,将安所届?

  刻下三林、竹仔脚两案大盗,未能悉数擒获。埔姜林、水沙连、台湾山后诸说,正在传疑,未能彻底廓清。镇静密访,则以次就缚,如捕鸡豚。发擿过急,则惊疑四起,必生他变。职等受恩深厚,不敢不竭狂瞽之言,惟祈垂谅采纳,以安全台人心,裨益非浅鲜耳。

  职虽庸驽,然于地方之事,日夜废寝忘餐,并无宁刻。深山穷谷,开辟以来,人迹不到之地,尚欲以番通番,深入搜求,冀得擒获逸贼,净尽根株,况在郊关之内,通衢大道之中。苟真有窝匿杨来及王忠等类之处,断无敢掩耳闭目,听其安然自在,致费宪心远虑之理。伏惟察照,俯赐中止,地方幸甚!

  原情按事,审势度理,无一不周。天下岂有冤民乎?最爱其不识讳忌,欲言则言,侃侃烈烈,淋漓痛快;所以能救杨氏一族者在此。若瞻顾嗫嚅,则不能动听;杨祸烈矣!一读一击节,摩沙不忍置。

  论哨船兵丁换班书

  台澎水师换班之兵,自当悉数遣发,不使私留一人。谕旨当遵,宪令亦不敢违也。但哨船中舵缭斗碇各兵,则有不可更易者。盖阖船性命,关系数人之手。而台澎洋面,横截两重,潮流迅急,岛澳丛杂,暗礁浅沙,处处险恶,与内地迥然不同。非二十分熟悉谙练,夫宁易以驾驶哉!内地所来换班之兵,虽晓水务,毕竟礁脉生疏,不可依赖。而习熟可赖之舵工水手,则内地水师各营,俱欲留以自用,谁肯舍己让人?纵令换班于远,势必以疏劣尝试,苟且塞责。以朝廷战舰官兵,供斯人美锦学制之具,希图徼幸于万一,盖亦危矣!

  幸得苟安无事,以庶几港道渐熟,瞬息三年,瓜期又至,终不能长有此人。不幸而中流风烈,操纵失宜,顷刻之间,不在浙之东、广之南,则扶桑天外,一往不可复返。即使收入台港,礁线相迎,不知趋避,冲磕一声,奋飞无翼;以朝廷战舰官兵,断送于换班舵缭之手。是良法美意,适以倾人性命,斯亦当宁所恻然伤心,不忍听闻者也!

  夫事有经权,法有变通,与其悔之于后,何如慎之于初。执事经济宏深,忠诚为国,不识尚有转圜之机,可于此中略为筹画否?上则缮疏入告,次则设法酌留。依阿隐忍,坐观其敝,谅高明必不出此。惟执事留意焉!

  是非利害之故,言之痛切,令阅者神悚心开,不敢轻谈更张事,保全人性命不少!

  复吕抚军论生番书

  望后二日,接读教言,惓惓地方,心焉识之。台中奸宄,变幻百出,虽厚集俨临,尚恐不足镇压邪心。若移镇澎岛,往来巡视,谓可安靖地方,则仰赖圣天子威灵,士民福命,外此全无可恃之处也。

  生番杀人,台中常事。此辈虽有人形,全无人理,穿林飞箐,如鸟兽猿猴,抚之不能,剿之不忍,则亦未如之何矣。惟有于出没要隘必经之途,游巡设伏,大张炮火,虚示吾威,使彼畏惧而不敢出耳。然此皆由一地广人稀,不辟不聚之故,非因侵扰而然。盖生番所行之处,必林木丛茂,荆榛芜秽,可以藏身,遇田园平埔,则缩首而返,不敢走过。其杀人割截首级,烹剥去皮肉,饰髑髅以金,夸耀其众,众遂推为雄长。野性固然,与民人垦亩采樵生衅全无干涉。亦无熟番仇杀推诿生番之事。

  某已准提军咨移,特遣前营林游击带兵百人,前往会同营县设法防闲,或可稍为敛戢,究未有长策也。然则将何以治之?曰:以杀止杀,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抚之使顺。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将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为户口贡赋之区矣。但画界避番之议方起,此说且存而勿论可也。

  威之使畏,然后可以施恩;制之有方,然后可以响化。千古驭番之法,无过于此。

  请行保甲责成乡长书

  台疆辽阔已极,台民不驯特甚,皆内地作奸犯科,逋逃萃止,豺心鼠性,随处欲张。迩者此路地方,窃劫频闻,涓涓之势,渐不可长。苦防汛照管不周,真有顾此遗彼之患。兼班兵自远新来,良匪情形,路径要害,皆生疏弗能熟悉。延、建、汀、邵、福、兴、福宁兵丁,音语不同,不能细侦密访,如枘凿方员之不相入。即有二千协防,尚不足供措置,况又有掣回之忧。茫茫千里,星星塘汛,勿论移镇澎湖,必致覆𫗧,即驻台亦难高枕而卧也。

  某夙夜兢兢,惟恐有辜朝廷付托之重,负知已培植之恩,实切悚惶!所望二三贤能文职,振奋精神,以实心行保甲之实政。家家户户,自为清革,使盗贼无自而生。联络声援,守望相助,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使盗贼无托足之地。虽不设立官兵,亦何不可。但今保甲之法,久已视为具文,虚应故事,莫肯实心料理。而署事各官,又皆有五日京兆、推诿后人之意,真末如之何也。

  团练乡兵,亦是靖盗一法。宪台以其乱后强悍成性,欲仁渐义摩,纳之礼让之中,诚为移风易俗要道。但今盗贼众多,不可不先为剔刮。鄙人愚见,以为作贼可以欺官,不可欺民,能避巡兵,不能避乡里。莫若因其势而防范之。就各县各乡,签举一干练勤谨、有身家、顾惜廉耻之人,使为乡长。就其所辖数乡,家喻户晓,联守望相助之心,给之游兵以供奔走使令之役。如有一家被盗,则前后左右各家齐出救援,堵截各处要口,务必协力擒获。又设大乡总一、二人,统辖各乡长,督率稽查,专其责成。乡长有生事扰民、纵容奸匪、缉捕不力、救护不齐等弊,大乡总稽察报查,如有失察,一体同罪。是虽无乡兵之名,而众志成城,不啻有乡兵之实。

  今拟台湾中路,设乡长六名;南路凤山,设乡长八名;每县各立大乡总一名统辖之。北路诸罗,设乡长十二名;立大乡总二名分辖之。每乡长一名,惟给养游兵四名;大乡总一名,给外委千把总衔札以荣其身,准养游兵十名。其游兵名粮,每月银一两、米三斗,就官庄内支给,以为瞻养之资。计三县游兵一百四十四名,每月支银一百四十四两、米四十三石二斗。三县乡长共二十六名,大乡总四名,应给养廉多少,宪台酌量定夺。伊等工食既皆仰给于官,则与官兵一例,文武均行约束调遣,无敢不从。

  凡地方有窃劫盗贼,就各乡长跟要,限期缉获,解官究处。初限不获,拘游兵比责。再限不获,乡长罚月粮工食,戴罪图功。三限不获,拘乡长正身重惩,大乡总记不过一次。凡盗贼不能缉获至三次者,乡长责革,大乡总追销外委职牌,以示惩劝。

  虽月粮似觉伤重,但为地方之利,自不得顾惜小费。欲行节省,则每名每月银七钱、五钱亦可,米三斗不易也。无月粮则彼将生事扰民以为食,非徒无益,为害更大。且天下亦无枵腹而为人办事之理。必有资其养廉。方可责以清操。大乡总能干练办公,勤谨,三年无过犯,有绥靖地方实迹,量行擢用,以示鼓励。

  某庸陋无知,总为地方念切。廷议既不肯添兵,不得已而思以人治人之道。任用得人,便可不劳而理。不知宪台以为何如也?

  虽不得已之计,其法实本之管子,而文之切近精实亦似之。

  请权行团练书

  凡事有经有权,似当随时变通,难胶一定。曩读宪檄安辑地方事宜,有团练乡勇在台地万不可行,宜兴保甲之法,以乡约义学柔和其心性;此诚移风易俗要道。某拳拳服膺,日劝文职,实力作兴之矣。但台民锢蔽已深,犯乱成习,一时未能悉化,每有亡命之徒,时作死灰复燃之想。

  迩者林亨、李咸、陈法等倡乱于南,颜烟招诱山际余孽,鼓煽于北。虽经次第就擒,奸谋溃败,搜捕山窝,扫清逋薮,不意三林地方,复有焚汛夺舟之变。随遣舟师出洋,多方追缉,复发陆兵前往三林协防,以壮声势。乃初九夜,竹仔脚地方复有贼杀塘兵之事。据守备刘锡报称,风闻奸匪百余人,旗帜甚多。又诸罗令禀折称,贼伙在八浆溪、小溪洲拜旗而行,抢杀塘汛。某一面调遣官兵,围搜堵截剿捕,一面差人密访。则竹仔脚塘人烟聚集,左右共数百家,去岁杜君英过此,尚须向民假道,决非小贼所敢轻造之区。而汛塘左右店铺,布疋货物,并无抢夺一件,亦无戕伤一人;独杀兵丁,可疑殊甚。旗帜多人之说,止据本庄如此传闻。询之他社,皆云未见。此可知贼不在远也。果有聚众拜旗,抢杀塘汛,则放肆披猖,非同小可。此等作何聚集,从何而来,乡民岂无知觉?并不先事首报。及戕塘兵,亦无庄邻救护。即日夤夜众寡不敌,独不可尾追踪迹,窥伺去处,以报官兵擒捕?此可知人心涣散之故也。夫作贼难欺乡里,况啸聚杀人,是何等事。所以不敢首报、不敢救护者,皆畏获戾盗贼,暮夜寻仇,或如塘兵见杀,或以茅舍供贼人之一炬。是以坐视恣行,莫怀守望相助之心。未经约束团练,势孤心怯之故也。

  台地二千余里,即如去岁宪议,添设营汛,尚虞地广兵单,有鞭长不及马腹之患。乃兵不增而反减,营不增而反裁,较之未乱之先,单弱更甚。可不为寒心乎!今郡虽有协防兵二千人,足供调遣,然计南路下淡水、冈山分去四百有奇,北路下加冬、半线又分去四百。近者游击林秀、都司闫威、署把总林时叶、张天宝、陈云奇先后带兵协防北路,又分去六百有奇。在郡所存防兵,及裁营候补之众,不过千人。经制各营,又多守汛地,存营无几。府治关系重大,未可遂云兵力有余也。

  某不敏,以为当今之时,宜急训练乡壮,联络村社,以补兵防之所不周。家家户户,无事皆农,有事皆兵,使盗贼无容身之地。所谓急则治其标,不可须臾缓者也。星星之火,或致燎原,勿谓无伤,其祸将长。此时添兵不可,增营不可,坐观其蔽,后悔何及!鄙人不识时务,权为擅专,会商道府,檄县暂行联络乡社之法,以固人心。早晚逸贼尽获,地方大定,即为撤去,仍行乡约化导,设义学以教诲之。不知宪台以为何如?重洋远隔,请示维难,总为奠安疆圉起见,许我罪我,均罔敢辞。

  民怯兵单,不得不行团练。拘牵文义,必误地方,非丈夫所为也。辩诘处如见宵匪肺肝,殷处直欲痛哭流涕;此公忠为国之文,不得以词气激烈少之。

  ●东征集卷五

  漳浦蓝鼎元玉霖稿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料三林逸贼逃归内地请移广省擒捕书

  论下加冬半线二守备书

  论苏荣书

  论诸弁书

  论周彩书

  论蔡奕陈祥送考军前弁缺书

  论台中时事书

  论擒获奸匪便宜书

  论复设营汛书

  与朱参戎札

  与林游戎札

  谕闽粤民人

  料三林逸贼逃归内地请移广省擒捕书

  内山余孽,从三林港焚汛夺舟,逸入于海,此异事也。搜捕迫蹙,无地自容,铤鹿险以偷生,亦势所必至耳。经遣水师弁兵飞驾哨船,分南北二洋追捕,查无踪迹。兹闻其逃入内地,在青水沟劫坐商船,至铜山洋面又夺坐小渔舟,舍商船去。此贼将散伙返家,不久处波涛矣。

  铜洋换舟,贼不在远,其归宿必于潮界;大抵樟林、东陇、鸿沟、澄海之间弃舟登岸,决然而无疑者。群贼既为潮人,当于潮州捕之。彼以为幸脱网罗,不自知其已入鼎镬也。台党虽多,为三林汛兵杀死之外,不过五、六十人,负伤半焉。有头伤、面伤、或手足胸膛创痛危急,岂能数日全愈?又从朱一贵叛逆时皆割截发辫,今岂能骤长?就此求之,靡不获矣。获一贼则严刑夹讯,供招余党所在,逐家擒缚,无论五、六十人,即千百不失一也。

  敢请移檄广东督抚,令潮洲镇道府县密行各乡社查缉,不旬日间,便可悉数擒获。仍差千把总一员赴潮催提。沿途卅县营汛多拨兵役防护,至闽枭示藁街,使民知国法万不可逃。即天外奔逸,重重大海,得脱还家,尚有平空踪迹,飞缚之卧榻之内。亦足见贼不可为,而犯乱终膏斧法,不若守分安业者之宽然宇宙也。则革面革心,悔悟自新之念,可以油然生矣。

  愚人千虑,或有一得,幸勿谓迂,请尝试之!

  寥寥数十贼,已脱樊笼,大海茫茫,那一省不任地游奕?欲于一、二千里之外,逆亿所在,设计擒缚,此大难事。妙在铜洋换舟,机关一启,直想到粤省潮州,即于各家卧榻内逐一系来。果获刘国华、邱阿路等五十七人,至闽藁街。此等心思,岂人所及?古称料敌如神,不是过也!

  论下加冬半线二守备书

  下加冬、半线添设守备之议,既皆不果,则北路空虚极矣。以八九百里险阻旷远,民番盗贼杂处之边地,而委之北路一营八九百之兵,可恃以久安长治乎?半线乃宜设县安顿游击之区,今纵未能,岂可并守备不设乎?闲居无事,尚且宜议绸缪,况今既已亡羊,犹不思补牢乎?庙廊硕画,非鄙人之所窥测也!

  下加冬署守备李郡、半线署守备林君卿,俱皆可用之才,今二汛守备既已不设,无令其于于千总之理。李郡入台,颇着劳绩。其志在安靖地方,追奔逐北,搜山缉捕,殚心竭力,不避险艰。且其气局宏远,非诸将弁可及。仅处偏裨之任,尚未足展其所长。区区守备一官,遂限于命若此耶!林君卿以俸满千总,到省请咨赴部,一闻台警,即愿军前效力,志已可嘉。大军征剿北路,君卿率外委丁壮人等前驱清道,杀败贼众,夺贼牛车人马炮械,实为出力。防守半线,地方清宁。向使君卿俸满赴部,勿事军前,已官守备久矣。因兹征台,反滞上进,是为国忘躯之士,反不如缩颈蝤蛭,安坐以迁转其官。非执事所以鼓舞群材,得人死力之道也。

  见今台镇水陆各营并无守备员缺,可否将李郡、林君卿二员即于内地题补,或就台员更换?在执事一转移间耳;存公道、协人心、为地方收得人之效,一举三美。某实深有厚望焉!

  减兵移镇,撤去两营中之檄,民间甚为骇然。闻姚提军已经入告,不胜手额。万一廷议未允,尚祈执事勿吝封章,为民请命。望切!望切!

  有功不赏,壮士将负戟长叹矣。体其情而悯其劳,推心置腹,代为请命,即使十年不调,彼亦无可怨尤。名将所以得人死力,此之谓也。

  论苏荣书

  把总苏荣虽老,壮士也。大军进攻鹿耳门,荣以小舟从林亮、董方之后,贾勇杀人,某所亲见。提军以其违令擅进,故为裁抑;此自军纪当然。苏荣嘐嘐怨诽,以为嫉能蔽功;过矣。将令当遵,一步不可喻越,所以使人赴汤蹈火,无敢弗从。提军派定先锋,荣不在列,一旦见敌,死生弗顾,鼓棹争先,是违将军之令也。律以擅进之咎,荣安所辞?

  然观过知仁,圣有明训。使荣他事干纪,自应迅伏其辜。临阵见敌,似当别论。国家深仁厚泽,台湾安享乐利,四十余年。朱一贵无因叛逆,与国为仇。凡有人心,罔不切齿,争欲先啖其肉,岂容优游瞻顾,稍缓须臾!苏荣忠愤所激,不知其他,自以出兵已奉将令,便可横戈直前,无袖手旁观之理。矍铄哉是翁!较之闻鼓鼙而缩颈者,其贤远矣!荣过甚小,情亦可原。止宜裁抑一时,不可弃置终身,使人人畏威远罪,临敌以将令为推诿;非所以劝先登之士也。荣年六十余,膂力尚壮;使处偏裨之任,自足效其所长。今并一千总而不得,则弃置将终其身矣。隙驹已迈,来日无多,岂堪为此蹉跎哉?

  提军养重,制府怜才,可以并行不悖。拨云雾而见青天,深于执事有厚望焉!某白。

  临阵奋勇争先,此老甚是可爱。奈何以小故斥之?有此爱惜人才、婉转代白,苏弁已拨云雾见青天矣;虽复老兵没齿,亦可不朽千秋。况从此上进耶!笔墨之妙,又不必言。

  论诸弁书

  伏读宪札,谓某所荐千总李郡、胡广、林君卿三人,李郡既已知之,胡广矜功使气,林君卿纵兵赌博,二弁尚待斟酌。军前千把总可用者,再举数弁备擢可也。

  执事为地方抡才,至详至慎,自必有所风闻。但功而矜则众所忌,胡广果有矜功,同列无不知之;诸将弁未言及者,武人气盛,在所不免。然未尝与人闘争,未尝虐待士卒,及悻悻不平之意见于颜面,则使气之说,似亦未可信也。林君卿小心谨慎,营伍颇饬。北路距府未远,搜山殄孽,将士云屯,访事差弁,往来络绎,一举一动,某亦无不知之;果有纵兵赌博,当在参劾之科,岂有反为推荐之理!大抵世情险薄,妒嫉者多;鬼蜮含沙,何处蔑有。惟大君子不为所动,自不待禁而𬀪牢日消耳。

  南澳镇左营千总陈瑞,朴实勤谨,老成练达。台镇右营千总倪鸿范,才具优长,营务熟谙。使居偏裨之任,二弁皆绰乎有余。台镇左营把总林三(今改姓名杨启忠),人材出众,胆略亦优,出兵搜捕,不遗余力。台镇右营把总何期有,外拙讷而内明晰,果敢慎勤,志操向上。二弁再加历练,未能定其所至也。

  夫人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惟在用之而已。璞有玉而沙有金,亦必待琢之淘之而后人知其金与玉也。诸弁皆待良工以成器,则胡广、林君卿终未可以沙石弃之!

  妒嫉萋菲,已成风尚,贤哲所以叹投畀也。投畀亦不能尽,惟勿听二字可以了之。此其过毕竟在信谗者。

  论周彩书

  连江营把总周彩,勤谨历练。去夏随师征台,着有劳绩。秋冬拨防冈山,正值南路疠疫盛行之际,各营征兵多畏死惮行,几干军纪,独彩毅然前驱,为士卒倡,深可嘉也!继擢补冈山千总,以家贫累重辞,情愿仍居把总,劳苦趋公。每从都司闫威,于南北二路搜捕山谷,不避险艰。乃实在出力之员,凡事向前,无少推托者也。今地方事定,令其班师回营,倘内地有千总员缺可以超拔之处,伏祈勿吝优擢,示鼓励焉。

  某庸劣下材,谬膺海外重寄,所赖行间将士,协心宣力,共效愚忠,方得疆圉宁谧。而各处出力弁兵,惟搜山为最苦。风餐露宿,雨浸炎蒸。所历之地,又皆层崖密箐,鸟道羊肠。登高则攀藤如悬于壁,下险则滚落如堕于渊。今年三、四、五月,北方罙入其阻,兵丁或迷失道,或跌入坑涧。虫蛇蚂蟥,吮嘬至死。言之可为痛心!某怅无厚赏酬庸,不得人人而加之官爵。乃至裁缺候补弁目,于营制幸复之后,亦不能使沾实职,少报其出生入死之劳,真觉面惭耳热,赧赧然不欲与吏士相见也。

  今各营弁缺安顿已定,无用多言。尚冀留心内地,将台中奉裁候补,现在军前劳勚之弁,陆续补还,以慰众望。某非有所私,不过欲使长征士卒共服宪台公道耳。请先优擢周彩,以为之标可也。

  古今名将所以鼓舞人心,能得人死力者,止是体恤弁兵、知劳知苦、赏罚公道而已。缓急则用之,闲暇则弃之;他日有事,孰肯攘臂向前哉?此篇缠绵恺切,直可感动全军,非谨为周彩发也。

  论蔡奕陈祥送考军前弁缺书

  蔡奕、陈祥,南澳目兵也。某由南澳镇总统大军,克复台湾,奕与祥随征出力,乃给外委把总,累加至守备职衔。是军前用命、劳绩显著者也。奕在军最为勤谨,日夜巡防,无一刻之暇。祥从某在温州,屡次跳船擒获洋盗孙森等辈。今又抚杜君英、擒韩渊,虽状貌不伟,而才略可用。并经先后备形荐牍,言之详矣。

  春间以澳标把总黄喜军前病故员缺,特将蔡奕、陈祥申送考验,拔一顶补,以领澳兵之征台者。于三月内远涉重洋,奔驰至省,则提军以某咨文为不可用,驳令千里往澳,另恳署镇文书。遂使二人流离落魄,空劳往返,跋涉数千里,匍匐而之南澳,延今已五越月矣。澳中游守,拘牵陋例,弗肯备文申镇。不知镇文何时到厦,又不知厦咨何时到宪。陈蔡功名,终属子虚。所以灰军前将士之心,堕豪杰立功之志,非浅鲜也。

  夫以南澳征台目兵补南澳征台把总,已无可议。况以军前病故之缺,补军前用命之人,有何不合条例之处?且征兵系某总统,二千协防之兵,又复付某钤辖,有犯军纪,则操三尺以绳其后。今以送考弁目细故,尚薄其文书为不足凭,则某既不得预爵人赏人之举,有何面目欲以刑人杀人、弹压地方?是军前事事俱必受权于内地原营,自今以后,凡有干犯军纪应移内地惩究,某不得过而问矣!

  提军儒雅名帅,素晓将兵,未必胶固至此。大抵书吏不遂愿欲所为。某一人薄面无足重轻,但恐呼应不灵,有误地方大事,不得不缕述于执事之前。惟望稍为主持,以鼓舞而作兴之。使军士有所观感,奋励立功,则高厚深仁,边陲共戴,不独身受者铭勒心腑也!

  今西藏用兵,军前拔补弁目,果有遥听内地原营作主,务必匍匐数千里来换文书,则某其何说之辞!

  鸣镝方飞,则英雄出力;捷书已奏,则书吏秉权;自古皆然。昔人所以负戟长叹也!有此苦口代伸,不由人不感激流涕,愿为之死。所向有功,良非偶耳。

  论台中时事书

  台中时事,有大可虑者三:米贵兵单,各官穷蹙,政务懈散,而又将有移镇澎湖之举,是合之而四矣。

  近日斗米卖钱三百,某不自度量,移檄道府,借动仓榖三万石,减价平粜。当事者难之。某以民心皇皇,不可迟缓,倘上台督责,则某一人独偿。于是道府发奋,共肩其任。已经举行,民情稍慰。并檄诸罗令开仓,劝庄户出陈易新,严禁囤积及商船透越诸弊。

  北路讹言未息,诸罗营县请兵协防,随遣把总林时叶、陈云奇、张天宝领兵三百,于是月初三日协防去矣。北路地方千里,深山旷野,处处贼窼,即再添设一营,尚苦鞭长不及。今一兵不增,又欲调离其镇于数百里海外之澎湖,是直委而去之,岂但如累卵之危乎!此时移镇未行,又有协防兵二千足资调遣,然外九庄笨港以上,盗贼频闻,皆距汛防窎远,巡察不及。加以野番出没,亦须防闲。秋成尚早,人心易动。种种情形,已如抱火。复虑协防之兵,尚非长久之计。恐议者谓台平无事,可以撤回,则焦头烂额,将有大不可言者!

  迩者台地各官,多以五日京兆,不肯尽心竭力,任地方安危之寄,高守不敢思归。又以战船赔累,惟无米之炊是急,心灰气𬯎,以脱然废弃为幸。何能得有余力,整顿地方?台道各县强忍不敢言贫,九营将弁人人有救口不赡之叹。此真孤掌难鸣,一事不可

  论擒获奸匪便宜书

  台民喜乱,如扑灯之蛾,死者在前,投者不已,其亦可怜甚矣!

  前月遣兵搜捕北埔寮诸山,及诸罗县令、北路将弁差委弁员人等先后擒获剧贼李庆、黄潜、苏齐等四十余人。本拟即于军前竿首藁街,以儆无赖。道府以地方既平,欲行善事,效古人死中救生、得情哀矜之意,备叙供由,解回内地听皋司审拟,分别正法。某以为非靖乱之道,但意在文武和衷,不得不委曲从众。窃心疑此间莠民将有轻视法网,谓叛逆可以从宽,不妨复尝试者。两月以来,夜不能寐。密差弁员四处侦访。果有奸民郑仕,绰号急烧疏,布散讹言,招集亡命,谋于六月初一夜竖旗,纵火燔文武衙署,抄掠市肆。是日大雨连霄,各自散逃。某闻知捕治,并其党萧兴祖、李柯等,供认不讳。复会委台湾令周钟瑄搜捕郑仕家窝党,获其档册。会同道府质讯,则册中开列伪爵人数党羽数万人,一时百姓旁观,多有骇愕状。周令恐牵连者众,民心惊惶,密白道府,将伪册当堂焚毁。某大敬服其能,即令烧去。郑仕等情罪既碓,死有余辜,立毙之庭,以彰国法,以快人心。从此匪类廓清,谅无复作孽求死者矣。

  但副将徐左柱已经至台,某当遵旨赴澎湖驻札。既行之后,则非所知。应否谕令徐副将凡事少加断决,不必拘牵文义,以长奸顽,则在执事稍假之便宜,非某所敢饶舌也。

  安定反侧,原不可拘牵文义,以老妇煦煦行之。此作似立意火烈,然郑仕一案,止毙为首渠魁,不肯多为株连,亦未尝有背干古人死中求生得情衷矜之意。可见不是刻薄好杀,但理势不得不然耳。

  论复设营汛书

  台兵宜增而不宜减,营宜增而不宜裁,某向者言之再三,不啻贾生恸哭。今乃有复旧之日耶!当宁圣明,苞桑永巩,可手额相庆贺矣。

  月之初十日接部文,总兵仍旧驻台,水陆两中营悉还旧制,并将道标弁兵裁归镇辖,安设南北二路适中要紧之处。十八日复准提军咨移,将道标守备拨归左营,令带把总一员,兵二百四十名驻防冈山;道标千总拨归左营,令带兵一百二十名驻防下加冬;水师协营拨千总一员,带兵一百五十名驻防笨港;把总一员,兵一百二十名驻防盐水港。可谓布置极善。但某愚见,犹愿窃有请也。

  冈山虽起乱之所,然不如罗汉门要害。鄙意欲将守备弁兵安设罗汉内门,以扼南中二路之吭,上可控制大武垄,下可弹压冈山,东可断贼人窼穴、生番出路,西可绝猴洞口、旧社、红毫寮之退步;于形胜甚得厄塞,使凤、诸盗贼不能相通往来正合廷议所谓适中要紧之处。询之南路陈参将,所见不约而同。今提军欲安顿冈山,尚属用末而未及本之论。执事似当细为裁酌之。

  下加冬、笨港、盐水港三处,安设至当不易。但某愚见,尚以台北地方千里,防汛空虚。半线、鹿子港诸处,提军并未筹及。半线乃宜设县、安顿游击之区,今纵未能,亦岂可遂置度外,将谓协防暂驻之兵可长恃乎?鄙意水师既复三营,似可经拨一营在外,以为犄角,不必蚁聚安平。将左营游击带兵船驻札鹿子港,兼顾半线。就拨千总把总带目兵分防笨港、盐水港。余港汛皆仍其旧。总自蚊港以上,直至淡水营交界,皆听鹿子港游击管辖。则台北沿海一带,可以无忧,可以补北路陆营兵力之所不及,无千里空虚之患。不知执事以为何如耳。夫地非亲历,未免扣盘疑钟。拘墟一隅,遗忘全局,非经国安边之道也。

  水师中营少守备一员,则提标前营千总陈启俸,水务熟谙,朴诚勤谨,堪以补用。近护送侍御吴公来台,鹿耳门陟遇恶风,斩碇吊舵而入,钦差得以无恙;是其见效之一征。同日同到之船,不能收入,或飘至打狗、郎娇击碎,或飘至山后蛤仔难击碎。毫厘之差,千里之谬。可知水师全在谙练,不比内地可以苟且也。

  陆营少千总一员,把总三员,水师少千总二员,把总四员。台中裁缺千总,多已调回,当于内地另行选择。把总则余青、周宣、张天宝、吴得功、苏思维、林福、林时叶等七弁,皆人地相宜,堪以补用,有益地方,可无俟他求耳。

  某疏庸鲜识,总为海外奠安起见,凭臆妄谈,不必其言之可采,惟执事留心区划则幸甚!

  经理地方,为百年久安之计,自不应扣盘扪烛,随意安放。如善奕者,只争一二子,便觉胜负立分。斯文其奕秋之亚乎!

  与朱参戎札

  迩者北路地方,窃劫之盗盛行。足下亦曾知之乎?大丘田、朱晓庄方遭其毒,今笨港、社尾又见告矣。仆远隔百余里,某夜疏失某家,亦已访知其悉;褊衷急性,不能袖手旁观。足下身在地方,乃故作宽宏大度,若为不见不闻也者。谅匪类俱必深感厚恩,怨鄙人之苛刻也!

  开春未及匝月,行劫已十数处。十数处大盗,未闻获一。不知防是汛者所司何事?居汛防之上者所司更何事也?足下试一振刷,使贵属备弁,以开场放赌之智,为搜缉奸匪之谋,地方何患不宁谧乎?

  仆暂留弹压,班师有期,五日京兆,越俎徒嗤。诸君亦以其为过客也,而言者唇焦,听者耳聩。不思荧荧之火,或致炎崑;涓涓细流,将成巨浸。况兹叛乱甫平,野心未泯,尤当防微杜渐,遏孽初萌。既可聚党数十人,操械行劫,晏然莫敢过问,则由此扩而充之,夫亦何事不可为?恐我行之后,诸君将悔而噬脐无及耳。

  恢复此邦,谈何容易。若复掩耳闭目,坐观其敝,谅有人心者断不出此。敢祈足下略饬备弁,将十数处行劫之贼,稍缉一二,以塞我愿。地方之福,诸君躬坐而享之,于仆无所预焉。不然,仆亦无如诸君何,惟有备叙历次,详悉咨呈制军。应否用恩用威,听其裁酌而已。恃在至爱,特此相闻,颙望回音,曷胜翘切!

  心急于安靖地方,而遇此泄泄沓沓之将弁,不得不耳提面命,虽过于激切,弗顾也。笔下锋铓可畏,是十万军中上将手。

  与林游戎札

  台北余孽未净,而足下迩尔思归。仆窃以为舛矣。足下欲以北路余烬,诿之本汛文武员弁,托为军士久羁跋涉,含叹怨言等语。是将以愚仆耶!仆思足下胆略素优,忠勤有志,而今乃若此。谓协防官兵无地方责任,应高坐以遨游乎?抑北路参将,舍子他求,尚有愤愠未能自释者,故存匠心,欲观其敝也!夫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足下身为朝廷职官,自当瘁躬报国,无分畛域。岂可以童孺妇女之见,摇军中吏士之心?此仆所大不解者。足下以为无与已事,则固俨然提标尊贵之员,曷不高坐鹭江,而必远泛重洋,与仆共事于此?即仆统师征台,台郡既复,可以振旅回澳,而亦必久留弹压,以迄今兹;可知此中均有不能自便者也。

  军士久役,仆宁独非人情。但足下北行方十余日,三林、竹仔脚两处大盗,未闻足下报获一贼,拔贼一毛。较昔人役久不用,历三时而后还,相去正自有间。足下素能拊循士卒,善得军心,何至数日之间,辄来含叹,又复敢有怨言?将无足下将兵,亦有不能十分善驭之处耶?仆虽庸劣不才,弗克恩施军士,岂忍听其久役兴嗟,不为更迭轮换?应否一二月为期,遣发目兵前往换防,仆胸中自有主宰,足下静而听之可矣。倘足下必恃功固执,未忘觖望参将之心,仆亦不敢相强,去来悉依尊便。苟军纪而可废于足下,复何尤哉!

  仆知足下婉娈新好,妒宠争怜,实在衷情难割。但大丈夫以身许国,亦难常遂燕私。来日正长,暂烦忍耐。勉之!勉之!

  跋扈骄恣,应登白简;因其新立战功,不忍遽绳以罪;从宽札谕,改过自新,此宽仁之斧钺也。篇中厉声切责,亦复婉巽多风,冷语微嘲,能使骨碎胆落。必有此种锋棱,乃可以驭枭将。

  谕闽粤民人

  郑章殴死赖君奏、赖以槐,按问抵偿。闻汝等漳泉百姓,以郑章兄弟眷属,被杀被辱,复仇为义,乡情缱绻,共怜其死。本镇岂非漳人?岂无桑梓之念?道府为民父母,岂忍郑章无辜受屈?但赖君奏、赖以槐果有杀害郑章兄弟家属,应告官究偿,无擅自扑灭之理。乃文武衙门未见郑章片纸告诉,而赖家两命忽遭凶手,虽欲以复仇之义相宽,不可得已。况赖君奏等建立大清旗号以拒朱一贵诸贼,乃朝廷义民,非聚众为盗者比。郑章擅杀义民,律以国法,罪在不赦。汝等漳泉百姓但知漳泉是亲,客庄居民又但知客民是亲;自本镇道府视之,则均是台湾百姓,均是治下子民,有善必赏,有恶必诛,未尝有轻重厚薄之异。即在汝等客民,与漳泉各处之人,同自内地出来,同属天涯海外、离乡背井之客,为贫所驱,彼此同痛。幸得同居一郡,正宜相爱相亲,何苦无故妄生嫌隙,以致相仇相怨,互相戕贼?

  本镇每念及此,辄为汝等寒心。今与汝民约,从前之事,尽付逝流,一概勿论。以后不许再分党羽,再寻仇衅,各释前怨,共敦新好,为盛世之良民。或有言语争竞,则投明乡保耆老,据理劝息,庶几兴仁兴让之风。敢有攘夺闘殴,负嵎肆横,本镇执法创征,决不一毫假借。其或操戈动众相攻杀者,以谋逆论罪,乡保耆老管事人等一并从重究处。汝等纵无良心,宁独不畏刑戮?本镇以杀止杀,无非为汝等绥靖地方,使各安生乐业。速宜凛遵,无贻后悔!

  分门树党,古今第一祸患,虽在民间亦然。相戕不已,即成叛逆,此必至之势也。杀人偿命,事属寻常。缘两造有闽、粤之分,是以哓哓不已,皆由未知理法耳。先以情理国法开示,使之晓然明白。中间纯是言情,以动其固有之良心。末后威之以法,以绳其蟠结之妄念。开诚布公,焉得不令人心服?

  ●东征集卷六

  漳浦蓝鼎元玉霖着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纪十八重溪示诸将弁

  纪虎尾溪

  纪水沙连

  纪竹堑埔

  纪火山

  纪荷包屿

  纪台湾山后崇爻八社

  覆台变殉难十六员看语

  覆台变逃回澎湖押发军前效力奉参解任十六员看语

  覆台变在事武职四十一员看语

  纪十八重溪示诸将弁

  十八重溪在哆罗啯之东,去诸罗邑治五十里,乃一溪曲折绕道、跋涉十八重,间有一二支流附入,非十八条溪水横流而过也。其中为大埔庄,土颇宽旷,旁附以溪背、员潭、崁下、北势、枫树冈等小村落。未乱时,人烟差盛,今居民七十九家,计二百五十七人,多潮籍,无土着,或有漳泉人杂其间,犹未及十分之一也。中有女眷者一人,年六十以上者六人,十六以下者无一人。皆丁壮力农,无妻室,无老耆幼稚。其田共三十二甲,视内地三百六十余亩。亦据报闻,无核实清丈。本哆罗啯社番之业,武举李贞镐代番纳社饷、招客民垦之者也。

  者诸罗邑治出郭,南行二十五里至枫子林,皆坦道。稍过则为山蹊。十里至番子岭。岭下为一重溪,仄迳纡回。连涉十五重溪,则至大埔庄,四面大山环绕,人迹至此止矣。东南有一小路,行二十五里至南寮,可通大武垄,高岭陡绝。由大山峭壁而上,壁间凿小洞可容足。如登梯然。行者以手攀树藤,足踏洞窝,甚险。北路山寇捕急,每从此遁大武垄,通罗汉门、阿猴林,而为南中二路之患。今下加冬置守备李郡,奉宪檄塞山蹊,掘去足窝,断藤伐树,道阻不可行也。

  夫遏奸宄、靖地方,在人不在险。藤生树长,而后保无有开辟鸟道者,亦不可知。似当加之经理,使凡兹人民,皆有室家田宅之系累,即孔道犹重关耳。斯地故逋逃薮,深僻宜防范,恐或劳我军过此,诸将弁识之。

  昌黎、柳州诸记,文虽工而不适于用,为玩赏游观而已。斯篇笔法近之,而大有关于军国。

  此北征之诗所以胜于南山也(徐侣鹿)。

  留心康又,即偶尔游观,无非军国经济。若从赏其文字之工,则末矣。

  纪虎尾溪

  虎尾溪浊水沸腾,颇有黄河遗意,特大小不同耳。黄河多江泥翻波,其水赤;虎尾则粉沙漾流,水色如葭灰,中间螺纹旋绕,细腻明晰,甚可爱,大类澎湖文石然。溪底皆浮沙,无实土,行者须疾趋,乃可过;稍驻足,则沙没其胫,顷刻及腹,至胸以上,则数人拉之不能起,遂灭顶矣。溪水深二三尺,不通舟。夏秋潦涨,有竟月不能渡者。余以辛丑秋初,巡斗六门而北,将之半线,至溪岸,稍坐,令人马皆少休。已而扬鞭疾驰,水半马腹,车牛皆腾跃而过。亦奇景也!

  溪源出水沙连。合猫丹蛮蛮之浊流,为浊水溪。从牛相触二山间流下,北分为东螺溪。又南汇阿拔泉之流,为西螺溪。阿拔泉溪发源阿里山。过竹脚寮山为阿拔泉渡。西入于虎尾四溪。牵合杂错,而清浊分明。虎尾纯浊,阿拔泉纯清;惟东螺清浊不定,且沙土壅决,盈涸无常。吾友阮子章诗云:“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去年东螺干,今年东螺浍。”又云:“余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亦可以知诸溪之大概矣。

  虎尾溪天然划堑。窃谓诸罗以北,至此可止,宜添设一县于半线。自虎尾以上至淡水、大鸡笼,山后七八百里归半线新县管辖。然后北路不至空虚,无地广兵单之患。吏治民生,大有裨补。不知当局可有同心否?跂予望之!

  海外奇景,如读异书。末路归到添设县治,足见留心地方,寓目无非经济。此有关系之文,非山水游观苟作也。

  纪水沙连

  自斗六门沿山入,过牛相触,溯浊水溪之源。翼日可至水沙连内山。山有蛮蛮、猫丹等十社。控弦千计、皆鸷悍未甚驯良、王化所敷、羁縻勿绝而已。水沙连屿在深潭之中,小山如赘疣,浮游水面。其水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络,自山口入,汇为潭。潭广八、九里,环可二、三十里。中间突起一屿。山青水绿,四顾苍茫,竹树参差,云飞鸟语;古称蓬瀛,不是过也。

  番绕屿为屋以居,极稠密。独虚其中为山头,如人露顶然。顶宽平,甚可爱。询其虚中之故,老番言自昔禁忌,相传山顶为屋,则社有火灾,是以不敢。屿无田,岸多蔓草。番取竹木结为桴,架水上,藉草承土以耕,遂种禾稻,谓之浮田。水深鱼肥,且繁多。番不用罾罟,驾蟒甲,挟弓矢射之,须臾盈筐。发家藏美酒,夫妻子女,大嚼高歌,洵不知帝力于何有矣。蟒甲,番舟名,刳独木为之;划双桨以济。大者可容十余人,小者三、五人。环屿皆水,无陆路出入,胥用蟒甲。外人欲诣其社,必举草火,以烟起为号,则番刺蟒甲以迎;不然,不能至也。

  嗟乎?万山之内,有如此水;大水之中,有此胜地。浮田自食,蟒甲往来,仇池公安足道哉!武陵人误入桃源,余曩者尝疑其诞;以水沙连观之,信彭泽之非欺我也。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时挟军士以来游,于情弗畅,且恐山灵笑我。所望当局诸君子,修德化以沦浃其肌肤,使人人皆得宴游焉,则不独余之幸也已。

  水沙连内山,产土茶,色绿如松萝,味甚清冽,能解暑毒,消腹胀,亦佳品云。

  山中奇景,耳目一新。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挟军士以游,殊少雅趣。修德驯番,使人人皆得往游,是作者立言本旨,固知不在登临适兴也。

  纪竹堑埔

  竹堑埔宽长百里,行竟日无人烟。野番出没,伏草莽以伺杀人,割首级,剥髑髅饰金,夸为奇货,由来旧矣。行人将过此,必倩熟番挟弓矢护卫,然后敢行;亦间有失事者。以此视为畏途。然郡城、淡水,上下必经之地,不能舍竹堑而他之,虽甚苦,亦不得不行云。其地平坦,极膏腴,野水纵横,处处病涉。俗所谓九十九溪者,以为沟浍,辟田畴,可得良日数千顷,岁增民榖数十万。台北民生之大利,又无以加于此。

  然地广无人,野番出没,必棋置村落,设营汛,奠民居,而后及农亩。当事者往往难之。是以至今弃为民害。不知此地终不可弃。恢恢郡邑之规模,当半线、淡水之中间,又为往来孔道冲要。即使半线设县,距竹堑尚二百四十里,不二十年,此处又将作县。流移开垦,日增日众;再二十年,淡水八里坌又将作县。气运将开,非人力所能过抑,必当因其势而利导之。以百里膏腴,天地自然之乐利,而惮烦弃置,为百姓首额疾蹙之区,不知当事者于心安否也?有官吏,有兵防,则民就垦如归市,立致万家,不召自来,而番害亦不待驱而自息矣。

  天下无难为之事,止难得有心之人。竹堑经营,中才可办,曾莫肯一为议及,听野番之戕害生民而弗恤。岂尽皆有胸无心,抑中才亦难得若是乎?大抵当路大人,末由至此,故不能知;而至此者,虽知而不能言之故也。留心经济之君子,当不以余言为河汉夫!

  绝好地方,弃为民害,使行人皱眉蹙额,何等惨然!经之营之,则膏腴千顷,姻火万家,又是何等气象!可见天地间缺憾,留待贤才做事业者甚多,特人不觉耳。有胸无心,可为长叹!

  纪火山

  海外奇闻,何所不有。吾以耳目之所及为凭,其不及者多矣。山生火,说近荒唐。火出自水中,尤荒唐之甚者也。虽然,固有之。

  台湾火山有二焉,皆诸罗境内。在半线以北(半线今为彰化县),猫罗、猫雾二山之东。昼常有烟,夜有光。生番所宅,人迹莫至;吾闻其语而已。一在邑治以南,左臂玉案山之后。小山屹然,下有石罅,流泉滚滚乱石间,火出水中,无烟而有焰,焰腾腾高三、四尺,昼夜皆然。试以草木投其中,则烟顿起,焰益烈,顷刻之间,所投皆为灰尽矣。其石黝然,坚不可破。石旁土俱燃焦,其坚亦类石。信宇宙之奇观也。

  于戏!天下事之不可解,非寻常所能测度,类如斯已。未尝经目见耳闻,自以为予智莫已若,直夏虫不足与语冰耳。君子所以叹学问无穷,而致知格物之功,又当兼阅历验之也。天地间奇事尽多,特人未之见耳。即此悟学,所谓无不是学也。

  纪荷包屿

  辛丑秋,余巡台北,从半线遵海而归。至猴树港以南,平原广野,一望无际。忽田间潴水为湖,周可二十里。水中洲渚,昂然可容小城郭,居民不知几何家,甚爱之。问何所;舆夫曰,荷包屿大潭也。淋雨时,鹿仔草、大槺榔、坑埔之水,注大潭中,流出朱晓陂,亦与土地公港会。大旱不涸,捕鱼者日百余人。洲中村落,即名荷包屿庄。时斜阳向山,驱车疾走,未暇细为揽胜,然心焉数之矣。

  水沙连潭中浮屿,与斯彷佛,惜彼在万山中,为番雏所私有,不得与百姓同之,未若斯之原田膴膴,听民往来耕凿,结庐栖舍于其间,而熙熙相乐也。

  余生平有山水癖,每当茂林涧谷,奇峰怪石,清溪广湖,辄徘徊不忍去,慨然有家焉之想。而吾乡山谷幽深,崇峦叠嶂,甲于天下。所不足者,河湖耳。是以余之乐水更甚于乐山。而过杭州则悦西湖,过惠州又悦西湖。入台以来,则悦水沙连。杭州繁华之地,惠州亦无旷土,水沙连又在番山,皆不得遂吾结庐之愿。如荷包屿者,其庶几乎!建村落于屿中,四面背水,环水皆田,舣舟古树之阴,即在羲皇以上,钓鱼射猎,无所不可,奚事逐逐于风尘劳攘间哉!所恨千里重洋,僻在海外,不得常光上国,恐子孙眇见寡闻,如夜郎之但知自大,是则可忧也。姑纪之以志不忘焉。

  戎马风尘中,忽然有山水高兴,盖伏莽肃清,桑麻遍野,与民安乐之意也。不知者以为认真欲结庐而居,则误矣。文情清泠荡漾,亦似一泓秋水。

  纪台湾山后崇爻八社

  北路擒贼黄来,混称台湾山后,尚有余孽三千人,皆长发执械,屯聚山窝,耕田食力。明知其谬,亦遣弁员往视之,并记其地里情状以来,虽未可信其确无讹舛,亦足迹不到之一图籍也。

  山后有崇爻八社(康熙二十四年,赖科等招抚归附,原是九社,因水辇一社,数年前遭疫没尽,今虚无人,是以止有八社),东跨汪洋大海,在崇山峻岭之中。其间密箐深林,岩溪穷谷,高峰万叠,道路不通。土番分族八社:曰荺椰椰、曰斗难、曰竹脚宣、曰薄薄,为上四社;曰芝武兰、曰机密、曰猫丹、曰丹郎,为下四社。八社之番,黑齿纹身,野居草食,皮衣革带,不种桑田。其地所产,有鹿麇、野黍、薯芋之属;番人终岁倚赖,他无有焉。

  自古以来,人迹不到。康熙三十二年,有陈文、林侃等商船,遭风飘至其处,住居经年,略知番语,始能悉其港道。于是大鸡笼通事赖科、潘冬等前往招抚,遂皆向化,附阿里山输饷(八社与阿里山社合输饷银一百五十五两二钱三分二厘)。每岁贌社之人,用小舟装载布、烟、盐、糖、锅釜、农具,往与贸易。番以鹿脯筋皮市之。皆以物交物,不用银钱。一年止一往返云。

  其郡治水程,由安平镇大港出口,沿海边而行,喜西北风,历凤山、打狗、西溪、东港、大崑麓、加六堂、风港、郎娇,至沙马矶头,入道一十二更。又向东转行山背,当用南风,过蟒卒、老佛、大紫、高肃、马间、卑南觅山外,水道十更,复至薄办社,水道三更。此皆凤山县界也。沿海北向,直至崇爻之石门港口,水道九更。港内溪滩水急,须待天晴气朗,风平浪静,用土番牵缆上滩,入于大溪寓湾,而大舟不得达焉。于是由山道湾进芝武兰,又三百里至机密,又九十里至猫丹,五十余里至丹朗。四社熟番,共二百四十余家(就归附纳饷者言),则近水沙连内山矣。至欲往上四社,须从原路复出下滩,往北驾驶,水道二更,方至荺椰椰社,二十余里至斗难社,又四十余里至竹脚宣,又二十余里至薄薄社。四社熟番共二百三十余家。其生番散处深谷,不受教化者,则不得而考矣。东北山外,悉皆大海,又当从水道沿山,历哆罗猴猴,始到蛤仔难(蛤仔难三十六社,与三朝山鸡笼相近),水道二十一更;南路船无有过者,惟淡水社船由大鸡笼三朝而至云。

  嗟乎!天下事非躬亲目睹,未免揣龠疑钟。今兹所云,岂可尽信?水道太远,不无虚张。但山后险阻情势,大略不过如此。与余平昔所闻,十九吻合。则姑存其论可也。

  曩者,南路擒贼郑固,亦称王忠逃匿山后大湖,有党千人。经遣弁赍檄往卑南觅,谕大土官文结,鼓舞七十二社土番,遍山搜捕,并无逸贼及汉人踪迹,惟崇爻八社未至。今崇爻以内如此,奸匪安得有容身之地乎?但台湾海外岩疆,五方杂处,虽时际隆平,不能保百年无事。将来匪类穷蹙,必以山后为避兵之所,当局者识之!

  穷荒极远,人迹鲜到之地,亦留心考究至此,宜奸宄之无所遁藏也。笔底明朗,一目了然,较之聚米为山谷者,更觉直捷。

  覆台变殉难十六员看语

  看得台湾土贼朱一贵等倡乱,陷没全台,武职自总兵官以下、把总以上死事各员,所处之地不同,所以死者亦异。台协水师,如副将许云、左营游击游崇功,此身在水师,事起陆路,领兵救援邻境,而血战捐躯者也。如中营把总李茂吉,则随许副将救援力战,被执不屈,骂贼而死者也。如中营千总林文煌、右营千总赵奇奉,则随许副将救援,在阵战亡,而文煌又与其弟文甲俱亡者也。如汀州镇中营把总石琳,则带领班兵到台,遭乱赴敌,而力战阵亡者也。如北路营参将罗万苍,则邻境寇来,无城可据,而血战捐躯,并其妾蒋氏守义自缢者也。如台镇总兵官欧阳凯、镇标左营守备胡忠义、中营千总蒋子龙、把总林彦,此仓猝御敌,在阵战亡;而左营千总陈元,则先于赤山杀贼,力战身亡者也。如南路营守备马定国、把总林富,比身在地方变起仓猝,而林富则在阵战亡,马定国则战败自刎者也。如镇标左营游击孙文元,则奔至鹿耳门赴海而死者也。如南路营参将苗景龙,则身在地方,备御无术,仓皇战败,逃匿万丹港渔庐三日,贼执而杀之者也。

  以上一十六员,或勇赴闘而死于忠,或寇临境而死而义,或事已坏而死于势;惟苗参将稍滋口实,余皆捐躯报国,不为苟且偷生,有殉封疆,无亏臣节。职等研讯亲属证见人等,其被害情形月日,亦既历历有据,并据各具供结前来,并非影响传会。应请特疏题旌,分别赠秩优恤袭荫,以慰海外幽魂,作忠贞义烈之气,极千秋将士,咸知沙场马革为人生莫大之宠荣。有功世教不浅矣。

  舍生取义,骨有余香;因被杀而全名,事亦可取。字里行间,各分轻重,春秋书法也。文字之高洁,又不待言。

  覆台变逃回澎湖押发军前效力奉参解任十六员看语

  看得台湾乱贼朱一贵等,攻陷台府,镇协战死郊垧,弁兵膏涂原野。奉参游击周应龙、张彦贤等以下一十六员,有战败而逃者,有未尝战而逃者,有病不能战而逃者,有自外汛调回、无及于战而逃者。所以逃之故不同,及其效力立功则一也。

  战败而逃,为台镇右营游击周应龙、道标守备王国祥、千总许自重、台协中营把总李硕。硕之战,在南路赤山,被伤奔府,府陷不能再战,遂奔舟。自重之战,在南教场败走海边,遇万守备哨船救载。国祥带兵在台镇军前,往来督守,被贼冲散,投奔道船。应龙之战,在冈山捕贼,逗留不进;及札二滥,纵番兵淫杀焚掠,民不堪命,附贼始多;贼复号召竖旗,环攻南路营,应龙战败被伤,奔回台府;贼随之至,府亦继陷,遂奔内地,直至泉州。其未尝战而逃者,为台协水师中营游击张彦贤、守备凌进、左营守备万奏平、右营游击王鼎、守备杨进、千总朱明。皆身在船中,并无打仗,见贼陷郡,扬帆逃出。水师中营千总刘清,带兵三十名,鲲身伏路;右营把总郑耀,自打狗港调回,协同刘清伏路;皆未赴敌,见张彦贤等俱去,相率随之。其病不能战而逃者,为水师左营把总陈福、右营把总尹成。二人皆血疾在先,给假医治;及贼陷府,不能打仗,家丁方清、吴麟、进仔等扶去舟中,跟■〈舟宗〉逃入澎湖。其自外汛调回无及于战者,为水师中营把总牛龙、左营把总陈奇通。奇通从笨港汛奉调,带兵船两只,于初三日到鹿耳门,则贼已陷府,据安平镇,力不能敌,收归澎湖,兵船器械无失。牛龙分防蚊港,五月初一日奉调离汛,初二日至鹿耳门,见府已陷,不敢深入,将所领兵船一只驾回澎湖。此十六员逃澎之大概也。

  至于随师征台,效力立功,则周应龙、张彦贤、王鼎、杨进、凌进、万奏平、王国祥、刘清、郑耀、李硕、陈奇通、陈福、尹成等十四员,共集亲丁一百八人,驾船二只,于六月十六日,随大军攻耳门安平镇,擒斩贼伙蔡迎、陈喜、陈平、周富、曾平、杨奎等六员。十七、十九两日,俱在鲲身打仗。二十三日,同入台湾府治。二十八日,复随军往大穆降杀贼。牛龙从守备魏大猷,许自重从参将王万化,俱于十六日同入鹿耳门,复安平镇。龙持火罐烧贼船,自重擒贼郑气。十七、十九等日俱在鲲身打仗。二十一夜复随大军由西港仔登岸,在苏厝甲、竿寮地方大败贼众。二十三日,同入府治。此十六员效力立功之大概也。

  按其功,则十四员同舟同队,同行同止,未尝有功多功少之异。牛许二员,亦如一辙焉。按其罪,则周应龙为重,虽有逐队入台之功,未赎玩寇、殃民、丧师、弃地、潜逃之恶。而张彦贤、王鼎、万奏平、凌进、杨进、朱明等次之。六员皆水师将弁,其协主许副将力战至死,何以袖手旁观,不交一阵?今乃能舍舍赴敌,共建勋猷;何其怯于前而勇于后也!则功固有而罪亦不可恕也。王国祥、许自重战而不胜;刘清、郑耀带兵仅三十人,伏路鲲身而未尝见敌,薄乎云尔;李硕先战伤,就医后乃扶伤偕遁;陈福、尹成,抱病先经数月;情似皆有可原。至牛龙、陈奇通,远汛调回,在郡陷越日之后,赴澎请救,则又难以必死责之矣。兹皆随师戮力,罔惮勤劳,似可仰邀原宥,补过论功。如牛、陈二弁,或还其官;余人或待不死。是则圣朝宽大之恩,而亦宪台再造生成之德;非职等所敢擅议者也。

  以春秋之笔法,定诸人之功罪,情事既较若列眉,重轻亦不差累参;可为千秋铁案。

  覆台变在事武职四十一员看语

  台湾遭朱一贵之乱,全郡陷没,在事武职大小七十余员,或血战捐躯,或逃归澎湖,或颠沛贼中,驰驱险难,行径不一。除阵亡殉难十六员勘结请旌,奉参逃回澎湖押发军前效力十六员另案审覆,尚有坎陷在台,未分黑白,如游击刘得紫等以下四十一员。既已奉宪行查,不可不逐一确勘情形,俾无遗漏者也。

  镇标中营游击刘得紫,当贼寇披猖,血战用命,及力竭被执,抗节不移,求埋前镇尸身,从容受刃;贼亦义而不杀,羁禁学宫朱子祠,七日水浆不入口;后闻诸贼皆乌合可破,乃听士民劝,进粥食,延性命以待王师。被禁五十余日,坚贞不变,可谓疾风之劲草,板荡之忠臣。应请特疏题旌,以励千秋志节。而况大兵入台,得紫多募丁壮,随师剿平北路,大穆降之捷,沟尾庄之劳,其功亦有足纪者乎!

  镇标中营守备张成,力战被伤,为贼所执,中夜自经二次,绳断不得死。贼亦怜之,听兵丁林张保释,匿方赋家中五十余日。大师入台,则大穆降、沟尾庄二处,与有劳焉。

  北路千总陈徽、把总郑高,则兵败各带重伤行遁,复能纠合乡勇,攻诸罗于大兵未至之先,斩赖元改头祭罗参将,可谓壮矣!虽为翁飞虎、江国论所败,仍旧退走入山,然及王师北指,皆随大军,抚贼曾贤、李德,则二弁之无受伪可征也。

  北路营左哨千总龚捷,则自八里坌奉调回营,中途遇贼四起,遁入北投社,鼓舞番众,招集难民为兵,据守杀贼。后又协保半线,迎师大肚,有押运军需、奔走接济之劳。北路营把总吴德光,则兵寡战败,赴淡水营请援,随引兵据守南崁,复同援淡水大师至半线驻防。镇标右营千总马云骥,则战败弃马,夜行昼伏,至十八重溪,与许兴、吴林朋等纠募乡勇八百人,竖大清旗号据险守隘,以待援师。复随大军在大穆降战胜。则三弁之无受伪而有效力可征也。

  海坛镇标左营把总李信,则带领班兵到台,经于四月二十二日换回登舟,值贼窃发,前镇檄留军前血战,遍体重伤,杂在死尸之内,其妹夫王宋收埋,裹去得活。大兵入台三阅月,医治方愈。该弁无汛守地方之责,有冒死血刃之战,其无从贼,又不问可知也。

  海坛镇标右营把总陈宋,亦带领班兵到台,战败被伤,望门投匿,欲薙发为僧,因魁伟多髭,僧不纳,避难数家,皆有实据。镇标右营把总吴益,先从周应龙在南路赤山,战伤奔府,府陷,为贼所擒,迫使服官,不受。幸与中营刘游击同禁朱子祠,得不辱。后随师在大穆降杀贼得胜。南路营把总张文学,身在地方,三战三北,为贼所擒,亦与中营刘游击同在禁中,六日不屈,逾墙夜遁,往狮子岩为僧。大师入台,集义民四百余人随军效力,复招回旧兵四百余人,巡查搜捕。镇标中营把总周应遂,在南路赤山战伤被擒,系缧牛车,于春牛埔阵上遇陈宋救回。及府陷,往黄蘖寺为僧,在寺中密制大清旗与千总康期功、把总李先春、韩胜等谋为内应,事泄奔逃。后随师大穆降击贼,及北路安抚客庄。镇标左营把总李先春,战伤被擒,不降,兽医魏本忠保之,得释;与黄蘖寺谋内应,不果。后随军大穆降杀贼,北路、中路,皆有奔走效劳。台协水师右营把总韩胜,战败负伤逃匿,潜与黄蘖寺谋内应,不果。大师复台,率亲丁张绍奔赴;绍为贼追杀,胜亦被伤入海。中路、北路,皆随师奔走效劳。淡水营俸满千总何太武,先于二月内离营,给咨文赴厦,因病稽迟;及府陷,削发为僧,与黄蘖寺谋内应,不果。及投大师,亦有奔驰押运之劳。北路营把总王有才,带兵守隘,为贼所执,缚去水窟头黄赵、赖承店中。有私释其缚者,纵使行遁,匿大排竹民家。镇标中营把总王道隆、左营把总陈云、南路营把总陈有祥,皆战伤避匿民舍。及投大师,道隆招贼蔡镇一名,与陈云同在大穆降杀贼;有祥奔驰南北路,获贼吴亚一名。镇标右营把总李贞,先于三月内呕血,给假医治。及贼陷府,伏枕奄奄,至今尚病危不起。则诸弁之无从贼,亦可知也。

  金门镇右营千总康朝功,带领班兵到台,战败被伤,杂死尸以免。及府陷,为贼所擒,赂贼兄戴显得释,入黄蘖寺为僧,与周应遂等谋内应,事泄逃匿破柩六日,僧寄渊密送饭食,得不死。或有言其在戴穆辕门服职,审无实据,而黄蘖内应之谋,则其事甚真。果有从贼服职,何必为僧?即日戴穆杀后,何非戴穆而潜身破柩,与死为邻,终随大师在大穆降杀贼得胜?则该弁亦确无受伪而有驰驱效力之据者也。镇标左营把总许陞、右营把总黄陞,贼至先遁,并无接战。及大师平台,大穆降之役,皆有与焉。

  镇标右营千总李由,战败逃散,至六月二十八日,出投大师。或有言其从贼服役,而李由坚不招承,且云有沈尧、巫三元可证。则踪迹未可定也。道标把总陈喜,或有言其在林曹处办事,而该弁则供为林曹所获,僧寂兴保之得免。则踪迹未可定也。南路营于总阮钦,据供亦有战伤,亦无从贼,且有擒获贼首颜子京之功。但据该营队目姜发、蔡升、王国文、李春等供称,四月二十七日南路营失陷,阮钦并无见阵,不知去向,至颜子京系众目兵所获。而千总在府,有无从贼,百队不敢保。则阮钦踪迹,未可定也。把总李兴盛,为贼首郭国正所擒。据姜发、蔡升、王国文、李春等供称,四月二十九日,兴盛胁从于国正。六月二十三日,有同百队将郑定瑞首级解赴军前。而该弁坚供并未从贼,有陈石、林尧等保结。则踪迹亦未可定也。北路营把总叶旺,则兵败潜匿民家,闻陈徽、郑高募兵攻诸罗,出与共事,旋又失去。及投大师,招出贼目陈奏凯一名。但罗参将家人现在首告其从贼。则踪迹亦未可定也。台协水师左营把总涂勋,据供分防鹿仔港,于五月初三日,奉檄调带兵五十名,配船三只,初五夜入鹿耳门,到安平镇,始知府陷,令各兵密埋军器红毛城侧,散匿民家。此说殊不可信。贼既陷府五日,口岸戒严,岂容夜舟潜入鹿耳,复抵安平?且既知贼据,无故意登岸埋藏军器之理。安平地方浅狭,鸡犬难藏,安得五十名兵皆有亲戚窝匿,无人知觉?或有言其初五晚,舟至隙子被擒,在贼首黄日升处六、七日。而该弁并不实供,求工反拙。又亦未可遽定也。则李由、陈喜、阮钦、李兴盛及叶旺、涂勋等六弁,应请宪台亲讯定夺。

  南路营千总张世德托故先逃,遂回内地,至今行提,并未到案,无从查核,经于详明台回千总俸干事,赴藩司取供在案,应行司就近勘详另报。镇标中营把总王丑,并未见敌接战,于五月初一日赍公文赴鹿耳门,望见府陷,遂奔澎湖;复搭得胜鸟商船逸去泉州。其后随死效力,同入鹿耳安平。当与奉参退澎十六员一体拟议,在周应龙、张彦贤之间。澎协右营把总吴良,在台修理战舰,偕贼回澎,经前提督讯解督部院军前,寻亦病死。南路营把总薛雄,已经病故,无庸再议。北路营守备刘锡,因公赴省领饷;台协左营千总董方,奉差赴厦接饷;中营把总李佑,赴厦考验;贼乱时皆不在台,均应于全台底定事案内,确查功绩议叙。南路营把总魏明,贼乱时先已离台赴考,后随师救援淡水。澎协左营千总李耀国,在台修理战舰,府陷回澎,后随师往援淡水。把总陈贤,四月内护商到台,二十八日奉差赴澎请援,奔驰厦省,后随师往援淡水。淡水营把总汤乔,在台修理战舰,府陷仍回淡水。金门镇标右营千总刘使,带领班兵赴淡,换回至牛骂汛,闻贼陷府,仍带班兵回淡协防。均应于遵旨事案内,同淡水官兵一体议叙。此四十一员中立功之大概也。

  除刘锡、董方等八员另查功绩分报,张世德一弁就近勘详另拟,薛雄、吴良巳故无庸更议,其余三十员中,从容就义,临大节而不可夺,当以刘得紫为第一;而间关险难,力图恢复之陈徽、郑高、龚捷、吴德光、马云骥等次之;李信、陈宋、张成、吴益又次之。黄蘖之谋,事虽不就,其志可嘉,则周应遂等诸人又次之。其余或擒或免,窜身草泽,发辫完全,均无疑议。虽内有许陞、陈云、李先春、韩胜等四弁,割辫逃生,皆由势穷力竭,混迹躲避,实非从贼。即李由、陈喜等数弁,踪迹未明,另请覆讯,亦未有受贼要职,显然杀害官兵,芟夷民庶,不过畏死贪生,腼颜丧节。应否从宽从严,统俟宪台亲讯定夺,非职等所敢遽议者也。

  四十余员功罪头绪,事迹多如乱麻,各手次第条贯之,总提总结,一线穿成,有群山赴荆开之势。中间千蹊万径,高高下下,一目可了。字里风霜𫓧钺,言外华衮笙簧,相形并至。稍有人心者读之,断不敢缩颈贪生,腼颜丧节。有功世道之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