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先生诗集/卷十 中华文库

丙戌元日雨雪

久客频惊节序移，新春转觉旅情悲。

三元雨雪沈湖、甸，一夜冰澌净海涯。

近浦泥融挑菜早，上江潮悍网鱼迟。

似从《荆楚》询风壤，兼采《图经》记岁时。

次金善述《相忆》韵

久信生成百不均，真甘流落十经春？

枯鱼实觊霑濡沫，尺蠖虚传有屈伸。

正月音书江上雁，衰年颜面梦中人。

扁舟解缆知何日？唯见晴波展翠鳞。

人日对酒

人日风烟浣柳丝，韶年淑景渐舒迟。

笼香彩树賖春色，拨病衰颜强酒卮。

归雁上云经碧落，游鱼陟水动涟漪。

荒城斗屋还匏系，物态惊心老更悲。

啄木

有鸟赤斑文，啄啄枯树枝。

枯枝无所食，口秃毛羽衰。

地卑饶虫虾，腥腐乃非宜。

归飞故林远，独宿天风吹。

梧桐凤凰栖，蒿下聚鸒斯。

托意固有在，岂敢辞苦饥？

布谷

春至布谷鸣，飞下柔桑林。

翩然自何来？应节吐佳音。

农月纪嘉候，劝彼耕者心。

服耒遍四海，俶载通古今。

城乌啼半夜，水鹤警秋阴。

感时协人功，不如此微禽。

鹪鹩

鹪鹩至细微，结巢在草根。

不知山泽旷，游戏于篱藩。

奈何群黠儿，设机掩飞翻？

羁翦闭笼中，析粒充朝飧。

兼存汤火惧，岂慕稻粱恩？

终虽脱罗网，未敢思腾骞。

鹳雀

轩然双鹳雀，上栖高树颠。

养雏哺以蛇，肉薄谢炰煎。

虞罗不汝规，子母尽天年。

近闻山戎徒，急采大羽鲜。

弹射遍林木，巨翮摧劲弦。

干戈既常用，飞动宁幸全？

海鹤

海鹤白如雪，本出青田山。

身游云沙际，意在鱼虾间。

终朝啄腥腐，不离浅水湾。

瑶池烟雾境，梦断何时还？

世人苟外观，爱尔羽仪闲。

碧霄有真骨，杳然焉可攀？

万儿曰：“鬼与水相似，水可见而捉之则无有，鬼亦可见而捉之则无有，故曰鬼与水相似。”其言偶出新理，戏下一转语

水哉活难扑，空性泯声闻。

洋洋者鬼神，揽之则形遁。

虚明浩相接，一气著日运。

尔得之川上，斯理庶不远。

七龄眇何知？窾启具方寸。

那须预我玄？待作《潜夫论》。

送李生赴湖南

天际乱峯稠，轻阴生远愁。

行人乘晓月，驱马渡春流。

古驿梅花动，前郊草气浮。

知君归兴早，烟雨遍西畴。

有怀麻浦江舍，因寄许惟善，以有花木之饶

江湖烟浪浸柴扉，日夜风湍拂钓矶。

谁赏晴花临水发？遥怜白鸟傍人飞。

邻家小坞藏春色，近陼虚亭锁夕晖。

传语故交相忆否？湘潭流落未言归。

雨晴

积雨晦方春，阴气郁未褰。

今朝晴日出，光景耀且鲜。

登高望原野，弥漫亘长川。

故国眇何许？天水相与连。

津梁限咫尺，况念归路绵？

冥冥北徂雁，举翮辞湖堧。

联翩紫塞影，飘戾越风烟。

既免矰弋惧，翔集任所便。

稻粱岂不怀？盖为乡思牵。

我苦乏羽翰，奋飞无因缘。

眷彼清汉上，别来岁月迁。

人生羡禽鸟，怛然伤暮年。

白杜鹃盛开

多病侨居闭昼眠，一春花事摠茫然。

今朝偶逐东风出，要看庭前白杜鹃。

黄鱼

碧水三春暮，黄鱼一寸馀。

虽云比邾、莒，未合混鲑蔬。

驿路随云骑，冰盘荐玉除。

江湖益鲜美，辍箸恋宸居。

花事

为惜庭花万点飞，从他香露满人衣。

游蜂亦解风流事，留宿枝间夜不归。

愁霖

青山南望暮云沈，三月遥天锁久阴。

故国经春迁客恨，穷檐终日老农心。

江中白浪千层涌，垄上黄泥一丈深。

自古长沙卑湿地，无人为我和愁霖。

自山居移寓贡津_{一名河南浦。}

东州迁客卜居频，南浦移家井灶新。

著处荆榛俱染指，随缘蓬梗暂栖身。

宁同隐士攀丛桂？只似骚人望白𬞟。

江上葑田谁是主？洲边渔屋可为邻。

长干居住近风波，春晩幽怀寄少歌。

穷老相随唯疟鬼，消磨不尽有诗魔。

时看水鹤乘潮去，日见樯乌转岸过。

中夜忽惊狂雨急，前林空想落花多。

汉原府院君挽词_赵昌远

徽音当配极，盛德必开源。

人仰坤仪正，公居国舅尊。

脂膏遗戚里，被服袭儒门。

邸第风云气，朝廷雨露恩。

冈陵千岁祝，寤寐一心存。

舟壑俄成梦，衣冠已敛魂。

高车辞北阙，秘器出东园。

孺慕缠中禁，疏荣及九原。

惊波俱事往，迸泪独声呑。

旧好怀童稚，平生奉话言。

别离伤白发，会合展清尊。

此物犹尘土，馀懽若晓昏。

徒闻刊翠石，不得睹朱旛。

怅望思悬剑，回遑戴覆盆。

牧丹盛开既衰，芍药始绽

辛苦移花托意真，殷勤饷我一栏春。

宁从客土违天性？暂为馀芳作主人。

尽日独看开烂熳，明朝应对落纷缤。

将他雨后繁华赏，付与阶前芍药新。

泛舟

春泛沧津阔，云霞引兴新。

高樯留燕惯，邻舫过鱼频。

酒赋知难遣，形神觉自亲。

微风舟转去，落日更宜人。

白芍药

蕊珠宫里露凝香，睡起铅华洗晓妆。

无那春风相恼乱，临阶缓舞素霓裳。

嘲听蝉翁养鱼行_李志定

嗟哉听蝉翁，嗜鱼不恒得。

寄宿沔湖渔，渔人初莫识。

中盘进烹鲜，香腻闻鼻息。

儒老习气酸，洁修内自饬。

一芥顾名义，忍饥仍却食。

仆御旁错讶，长者意难测。

归舍口津腥，三叹饤饾侧。

急欲学陶朱，为穿秔稻域。

养鲫满千头，濈濈纵泽国。

乃公詑妇子，获隽当在即。

秋高霜露清，谓可试《九罭》。

淫霖忽沈潦，缺坼堤障北。

群流泻幽壑，鳞介乘水力。

洪波拥素鬐，下赴沧溟黑。

蹄涔小于杯，既别肯相忆？

万事喜乖张，常分甘葱菔。

君看挂檐网，有类飞鸿弋。

浩溔云涛间，终朝羡鱼色。

墙外白葵花

亭亭雪貌靓新妆，娇倚风光出半墙。

莫遣东家窥宋玉，尔来无梦赋《高唐》。

同李静吾飮成亭

云山浓淡翠屏纡，新样江南水墨图。

醉卧红亭不归去，夕阳无限在西湖。

哭李生震复

端居形影静相依，晩向风尘觅董威。

白首乡闾唯直道，一身沟壑但衡扉。

招魂碧落何当返？扶病青山独自归。

他日江湖满眼酒，几回垂泪望乌衣？

〈君居乌衣。〉

邻人_五首

跬步小城东，邻有李洗马。

亲老宦不遂，玉立风尘下。

知音旷难遇，弃捐在山野。

我方逃空虚，谁可与语者？

时来破昼眠，起予寸心写。

盈盈水南厓，邻有成处士。

开轩压海涛，缥缈层楹起。

闲情悦花石，鸥乌近凭几。

夜潮渔艇回，登俎腥鳞紫。

旅人愧波及，自益饭稻美。

墙西无数步，邻有慎逸人。

其人孝且悌，笃爱重天伦。

兄疽已实痛，吮之若尝珍。

县家列殊行，天远道无因。

力耕不逢年，惜哉常食贫。

东偏屋角稠，邻有边通判。

新从海外来，与语皆壮观。

云霞汉挐山，舟楫朝天馆。

复闻富奇药，仙人所幽赞。

愿言采灵苗，颓龄救衰换。

江村近渔市，邻有李忠义。

王孙自食力，狎翫风波事。

肯为神农言？羲皇有遗利。

身老子又壮，水中鱼不匮。

我感永州蛇，谓君慎危坠。

晒麦为雨所漂，自哂

西窗风雨午生凉，未破幽人昼睡长。

一种庭前漂麦意，欲从高凤问闲忙。

临眺

三伏幽居一病妨，登高愁思益茫茫。

波涛地僻蟾蜍浦，草树城空雀鼠仓。

屡舞蜻蜓依浅渚，徐飞鸥鹭带斜阳。

渔人好得西风便，半日归帆百里长。

揽镜

江心清镜鉴毫牦，衰病年来久不窥。

今日明窗相对看，个中华发是为谁？

出田

执热久不出，出不过门闾。

蓬莠经夏长，碧绕环堵居。

苟耽偃仰便，藜麦每无馀。

今朝强作意，借得邻家驴。

屡空起我懒，驱去省菑畬。

田禾候早晩，庶救囊橐虚。

农月各自力，老弱散郊墟。

村犬亦随人，昼日静林庐。

此地泉源短，实少通漑渠。

稻畦虽得雨，广斥寘塡淤。

黍稷时向茂，稂稗未可除。

辛勤水土间，炙背成蘧蒢。

筋骸岂暇逸？所觊秋满车。

终伤旱涝频，乐岁来何徐？

农于四民内，最困他莫如。

吾病寄异乡，幸不躬把锄。

揣分诚已多，敢辞常饭蔬？

乘舟

处廨苦幽郁，喜见湖山晓。

夏月须早起，乘舟去浩渺。

挂席信归潮，轻橹疾于鸟。

欲赴渔浦期，远望乌樯小。

川路既超忽，排虚放天表。

偶出谐一游，尽日释尘扰。

劳生讵几何？将老懽意少。

愧非海上人，群鸥近前矫。

次赵龙洲韵，兼和来意

宇宙无涯生有涯，参差不与古人偕。

尘埃晩岁馀双眼，疾病长时感百骸。

转眄星霜玄发变，蹉跎岐路素心乖。

西风拟整山阴棹，溯上津流十里叉。

《麟经》一统系春王，自古重恢竹帛光。

诸葛汉中新节制，神尧天下故封疆。

须张杀伐弘前烈，庶答讴歌忆旧章。

试上黄金台上望，十陵佳气绕青苍。

〈来诗以“大明唐王起兵江浙，任用贤佐，方图克复，海内属望”云。故述其语意。〉

秋净江湖雁欲来，阴阳昼夜每相催。

空庭白露清犹堕，遥野晴云断不回。

井上只看梧叶落，月中谁见桂华开？

无缘乞得天孙巧，瓜果前头自酦醅。

七月大旱，处暑日小雨即止，用杜诗韵

亢阳过三伏，凉候飒已至。

小雨殊卒暴，流云度江驶。

民者天所哀，稼穑未宜弃。

风吹䨪翳卷，莫测神灵意。

久旱滋液难，微润焦枯易。

赤煇满空宇，恒旸擅一气。

灾沴自古有，尧汤亦时致。

人命迫朝暮，何当睹嘉穗？

仲月近黄落，山色减积翠。

筑场缺朋酒，萧然秋社费。

同邻人泽中渔饭

行藏落拓信悠悠，一辱泥涂遂不收。

归望每悬丹凤阙，穷愁犹寄白鸥洲。

相随钓叟期中饭，自把渔竿上小舟。

闻道汉仪重整肃，几人端笏在螭头？

〈时朝士将复衣冠。〉

日暮

凉沙一面带潮痕，海气冥濛日又昏。

风急游鳞堪震荡，天虚归燕故飞翻。

高林背郭村居静，小市穿汀野渡浑。

谁识十年迁客意？白𬞟洲上望修门。

八月初四日，出飮

细洞萦林转，清川接岸回。

衰年难远出，暇日偶朋来。

落景频移席，微寒数举杯。

鸣琴牵醉兴，归骑暂迟徊。

其二

山晩风林偃，郊虚露草低。

老人难自起，年少故相携。

拄策看鱼散，归鞍竞鸟栖。

中途及前侣，留待石桥西。

野飮归，叠龙洲见和浑韵

归舍衰颜着酒痕，琼瑶入手破昏昏。

郢中高唱谁堪和？河上遗经独自翻。

天霁长风吹海净，云开落日射江浑。

沈痾却阻扁舟兴，轩盖何曾避席门？

〈被㽽乖舟枉之约云。〉

感友篇_幷序

余早游士林，所取友甚博，率皆肩随以上，至年倍者，亦肯折辈行与交，征逐无虚日，甚相乐也。荏苒二三十年，长者皆老死，中更灾厄，其少者亦无禄夭枉，死已过半矣。

逮余西迁，属抢攘流播，窜身四方。既稍定，始间关通书问死生，咸以文字相闻，凡七易阳秋，得六十九人少矣。近于暇隙，偶取《铁城录》，屈指存没，阅岁廑一甲，就六十九人中死者又三十二人，而登稀者只二人焉，则寿命之艰，世道之变，果如何矣？

嗟乎！更过数年，馀存者年益大，年益大则其存也幸。其少者之皆得志于年与否，且未可知。况余之衰病支离，朝夕待期，其可冀延假时月，再检录中存没也耶？阴阳递禅，风烛奄忽，疾疫事故，丧亡多门，人生梦幻，逝者如斯，抚卷三叹而题之。

人理无百年，交契无一世。

假令延岁月，聚散乖定计。

平居杯酒欢，谓可恒接袂。

合幷讵淹晷？临别方出涕。

凡情足悲吒，况处死生际？

呜呼婉娈友，远驾多近税。

往在丙丁前，太半已长逝。

忽经十炎凉，凋丧剧相继。

颓龄值衰运，幽壤日潜翳。

零霜乘杀节，岂见饶箘桂？

萧萧叶归根，落落瓜辞蒂。

金鼎寘明征，兰膏靡久济。

屈指朝暮期，存没犹长弟。

缅怀彭与殇，何心强分剂？

山阳及酒垆，在道谅云细。

反复《伐木》篇，奚由豁斯蔽？

中秋

栖栖湖海此生浮，每觉徂年不肯留。

一委泥涂随草木，几经霜露感松楸？

庭芜绕屋虫依壁，江菼连天雁下洲。

谁分清秋催客恨，更教明月照离愁？

游新丰岭_幷序

八月二十一日，偶觉神思烦郁，携成、慎两生，取街巷细径，上新丰岭。去人境不甚辽远，而四顾旷然，已有出尘之想矣。俯瞰平湖，渺茫无际畔，涣舠两两带湖而归，遥野群山浓淡异态。既而林日西颓，云阴迁变，郊墟禾稼黄绿万状，村讴牧篴气象可挹。其秋日旷朗之怀，乌可以悲？济胜会心，本不在远，但人苦不知此间趣耳。

湖居厌喧卑，杖策登南山。

徐步挟二客，委曲经市阛。

始跻寻丈馀，已出埃壒间。

前洋控带长，水决通江关。

涣帆饱晩风，鸥鸟相与还。

小人各生业，来往何时闲？

清秋寒露坠，岩菊日夜斑。

岂无斗酒飮？慰我腰脚顽。

君看郊野色？禾稼洗愁颜。

少年且为乐，徂岁不可攀。

醉归草径细，返照颓烟鬟。

至净居院_幷序

自新丰岭北下东折，转长阪平坡，落崖谷襞积中有白屋架壑而居，比丘金应先所住云。因势除地，或庭或阶，杂植花果，亦皆秀雅，凿石贮水，甘冽爽喉。入其室，幽邃窈窕。缘涧治菜畦，稍平处辄立小屋，洒绝整饬，不谓阛阓跬步有此清致。乃㪺泉涤齿，小酌林下，萧然无归念。

始上新丰岭，凌虚旷远，有遐举之想。及至精舍，心境俱寂，又似参禅入定。一日之内，随遇而变，古德之面壁持摄，为是故耳。遂名其舍曰“净居院”。

回策下岖嵚，北东转修陇。

岂知伽蓝宇，乃藏崖窦壅？

峯悬阳景隐，石坼阴泉涌。

罨舍蔽寒茅，一室小于冢。

中有病维摩，精进老弥勇。

照壁白毫光，香火日瞻奉。

斸成布金地，庭木亦森耸。

徘徊尸陀林，怅望雪山重。

不离市廛近，旷绝在举踵。

欲归再返顾，栖翼赴檐栱。

依然堕尘网，世故几千种？

湖望_柬龙洲。

无数青山断复连，湖中空泛上江船。

唯闻渭水流关内，不见长安在日边。

客土侨居频卒岁，故人离别又经年。

高秋落雁迷栖泊，极浦愁烟敛暮天。

岁暮行_{寄尹教授。}

岁云暮矣天雨霜，来日苦短去日长。

志士悲秋怀感伤，遥夜起坐中慨慷。

关门仙令吾所畏，能向关门识紫气。

将身已拟齐得丧，没齿何尝置泾渭？

寒雨冥冥锁久阴，疾风吹雁江湖深。

穷愁九月催白发，相望咫尺劳寸心。

两翁于酒寄生涯，逝者不乐流景斜。

非君就我我就君，烂醉莫负东篱花。

梦闵而靖。曾闻赋《腊梅》诗，用其韵写怀_应恢

不为因衰着眼花，宁令未老闭山家？

神明内葆经修炼，时事中棼断揣摩。

云树梦回空寄恨，《腊梅》诗就久传夸。

晴窗物态催年暮，预想清香雪里加。

叠花韵，寄赵季彦_{赟，居杨根。}

离居又见九秋花，乱后林泉漏几家？

老去功程依翰墨，闲中日月费编摩。

瑶琴曲妙终谁会？宝剑芒寒肯自夸。

遥想薜萝霜露冷，龙门爽气晩来加。

〈君方著书故云。〉

新营小筑，与比丘舍接邻，叠花韵

纷纷世事阅空花，十载游踪未到家。

始向穷途追阮籍，还依丈室接维摩。

烟波不尽谁同赏？风月无边我自夸。

直待春来营葺了，洞门林木正交加。

夜梦多与旧故游处如平生，率泉下人。至东淮、白洲尤数当，以徂谢后想与因相遭故耳

昔梦故人在京国，故人于今隔泉壤。

呜呼泉壤不可到，独有一点精魂往。

严霜暮境尽零落，地底茫茫眼中客。

神交窹寐展良觌，淮老、洲翁最数数。

衔抔抵掌百年情，相与款款申平生。

向非绸缪及存没，岂有仿佛通幽明？

淮老风流映金石，洲翁文采光篇籍。

曙屋青灯无所见，满天寒月连檐白。

寒雨

鸡鸣檐响交，朔风兼夜号。

孟冬阴雨频，积浪连岸高。

江寒冰霰深，鸿雁悲嗷嗷。

田畴少遗穗，埋没随波涛。

况我堕泥滓，卒岁飦粥劳。

柴门闭愁寂，俯槛视滔滔。

故人旷音信，日夕中郁陶。

衰老拙营为，穷贱在所遭。

霜严松桂病，理甘混蓬蒿？

一饭且有命，沟壑焉可逃？

众庶权百利，至死竞锥刀。

用心膏火间，哀哉长煎熬。

寒夜

冬日气惨栗，无风天自寒。

旅人拥衾坐，夜景何漫漫？

一袍经二年，既敝仍又单。

始涉仲月交，卒岁良独难。

况值衰病婴，展转腰脚酸。

直以烦促故，酷受阴阳患。

岂敢怨时候？但恨骨髓干。

言念彼征夫，饥冻死不还。

我今委蓬室，沟壑事犹宽。

居然悟生理，没齿豁忧端。

狐貉非所羡，牛衣非所叹。

浩歌发金石，穷老有馀懽。

龙洲翁惠诗及酒，次韵奉谢

侨店霜威闭仲冬，故人风谊轸吴侬。

才蒙丽藻缘情作，更荷芳醪着意封。

《七发》兰生催起色，三杯卯飮失衰容。

朝来斗觉甁罂富，穷鬼何心笑伯龙？

微醺自足解严冬，佳政居然及老侬。

不向青帘携赤侧，曾从丹禁认黄封。

朝寒退舍回生意，春色先驱带醉容。

旧识玄成醽醁美，茶枪休点小团龙。

李持平性恒赴召迂访，因索诗章

征书络绎惠殊荣，闻道君王问长卿。

北阙青云连上路，西湖白雪满前程。

泥涂尚记平生面，阊阖方悬谏议名。

骢马行行须早发，京师今日待澄清。

次警弦翁《山居》_二律

曾从迁放得天游，晩喜身心趁日休。

老去诗书资烂熟，深居气血感和柔。

经行尚有先生履，历聘何烦季子裘？

闻道故人思命驾，扁舟今已在沧洲。

行藏末路莽云雷，早信牺尊是木灾。

天地白头怜我在，尘埃青眼待君开。

形容泽畔终谁问？词赋江南但自哀。

里调倘堪酬大雅？庸奴亦得比方回。

江干

江干气候屡阴晴，雪后山川半晦明。

天上风云看变态，门前鸟雀见交情。

长依菽粟安吾性，已信乾坤薄此生。

湖海百年人事少，拟随鸥鹭狎同盟。

读苏长公《汝州谢上表》_幷序

尝读杜甫诗“千秋万世名，寂莫身后事”，窃伤其言之不可，奈何于身后欲释之以万世之名也？及观苏长公《谢上表》，“疾病连年，人皆相传其已死，饥寒倂日，臣亦自厌其馀生”，则辄掩抑废卷，甚悲其不以性命自惜也。

夫古今人奇穷蹇薄，挫阏于世，摈斥以终其身者何限？既受性于天，立命以为人，而至欲泯然自丧，此与湛渊弃躯者曷异焉？以余所闻“君子固穷”、“不充屈于富贵，不陨获于贫贱”，此道非耶？守之而不可长有，舍之而不可遽遗，若何以百年之重，殉一朝之决哉？

人之有苦乐，犹梦之有吉凶，其凶其吉，不足为觉后之忻戚，则穷达之来，当一听主宰而已。夫我何思何虑？故作是诗以广其意。

人生寓大化，来去不可知。

区区形气内，乌足以自私？

神血一已离，冥莫我是谁？

骨肉亦强合，况用声名为？

天地本逆旅，得丧真毫厘。

梦中获良宝，失之又何悲？

方其遘苦乐，感触各相随。

既悟幻界空，忻戚俱如斯。

那将朝暮期，切切妄嗟咨？

借问百年后，穷达安所施？

腊月廿七日猝寒

冬日久暄妍，蚊蜹终年飞。

通水走川渠，庶草青不腓。

万物各怀惠，况我患无衣？

寒暖固异节，复恐时候非。

今朝忽凛烈，朔风乘岁归。

阳景吐还翳，惨惨少留辉。

群木暴瘀伤，气沮生意微。

偃蹇雪霜姿，中路颜色违。

譬如宽政馀，卒然下严威。

欢愉变憯怛，触眼皆杀机。

天运有循环，凉燠相因依。

土脉冻仍释，膏润百谷肥。

二气一错戾，咄哉谁指挥？

虽看春事近，惜此陇麦稀。

老人饶苦心，泪洒何当晞？

除夜

虚堂隐几坐相依，近壁残垆伏火微。

遥夜欲随寒漏尽，萧条又送一年归。

醉笔

相留丙戌年，劝汝一杯酒。

舍我不重来，茫茫夜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