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先生文集/卷九 中华文库
墓碣铭
处士李公墓碣铭幷序
甲戌春,李征君至京师,泣谓余铭其父处士公墓。其言曰:“不肖以甲午岁遘大戚,越三十三年,始克与先妣合葬,今又九寒食矣。重惧世弥远,丘垄益不修,德谊益不传。谨竖石表墟,敢以请镵其阴者。
嗟哉!处士之行不越乡,固也,先人未尝出而仕。时又不肖晜季俱蒙昧,诚无所传述记载,以借手君子。然懿德至行,不容遂暗没潜翳,以重不肖罪戾,粗有一二。先人幼为白氏姑鞠养,殁迺服丧致孝,无间天属。殇兄祔祭别乡,岁必躬奠,一日不克往,辄得异梦,征之果验。遭外艰,卜葬不时,日夜号吁,又梦神诱吉地,就以葬,其精感如此。
姊婿朴生弱先人,遇之非道,夺攘资财,至臧获尤多。先人一推与,不以色辞。邻有武人枉理构讼,发言不可闻。先人愈善视之,周其困乏曰:‘吾知恤乡里故旧而已。’其人大惭服。丰原柳相公每称举以为难及。而家既饶,其为喜施益甚,不问费出几许,待以举火者咸曰‘生死肉骨’云。
柳相国以妇兄之好,雅相敬重,将荐于朝。先人不肯起,乃已。然其终名不能出境,寿廑五十以殁。呜呼痛哉!”
征君又曰:“吾母丰山柳氏,后先人一年生,先先人一年卒。闺阁之修,焉所彰著?迺清和祥顺。独性天至,其接遇人一于庄敬,御婢使,未尝加以声色。或有不得分愿怨詈天日者,必曰:‘上天可畏,起居便旋,必避三光,恒若临对上下。’虽盛暑歊熇,不肯袒露箕展,自中门外不闻笑语音,即平生如一日。甚爱子女,而不废教,勤勤以嘉言懿行提诲不倦。嗟乎!不肖何敢忘?”
敏求曰:“夫士修身董道,藏器时晦,无所待于当世,而质仁敦义,富而好行其德,岂不难哉?孺人习于美教,归逢君子,与之合德,克叶于女史之范,俱可传也。”
处士讳润寿,字仁叟,骊州望姓。考元忠,赠通政大夫、工曹参议;祖迨,通训大夫、司䆃寺副正。配柳氏,赠领议政、丰山府院君仲郢之女。举四男二女:男曰焞、灿、炯、焕,灿即征士君也。葬在龙宫县治青山里震向之原。内外系牒子姓,详具左刻。铭曰:
是惟处士,曁配柳氏。双璧所藏,勿夷勿毁。
别坐许公墓碣铭幷序
吾榜号多君子,至长厚笃义,咸以推许君长生。许君素宽然长者,而内峻洁不苟,独命穷不偶。遭时政昏,与金孝诚等抗疏言母后不当废,请罪倡邪议者,坐是落拓,君亦无意于世矣。
逮癸亥反正,识者交口扬荐,拜光陵参奉。戊辰,改冰库别提,君已得风疾不任职。积十八年乙酉七月竟卒。呜呼,其穷矣!
君乐善岂弟,口绝择言。奉母金致其孝,于朋友义以信,措事接物,一诚无矫伪。虽遇疾沈笃,未尝一日不整饬冠裾。临殁,戒妇女无近我,且无厚葬我,素所养如是。
君字寿伯,阳川人。大司宪讳应为七世祖,敦宁府佥正讳衍、军资监奉事讳安藩、典舰司别提讳谌,即曾王以下三代也。君累叶单传,至君四岁而孤。再聘安氏、金氏卒无后,取族子回缵其祀。其穷乃至死益甚,悲夫!葬在广州广津之南岸去水一里。铭曰:
不足于人者,或裕于己;不得于生者,或赢于死。行义与善,宜受以祉。而以病废,而卒无子。傥所谓天道,果安在是也邪?
刑曹参议赵公墓碣铭幷序○己丑以后
刑曹参议赵公景禛,字绥之,长余十年己卯生。自余幼时喜从长者游,所征逐率多肩随以上,而独赵公为至深。一日在酒所,顾谓余:“同席十馀人俱当烦君谀墓。”盖戏余最少也。后公竟以戊子岁不起疾,卜葬坡平条里洞负壬之原。既卒事,其家人属余碣铭,且曰:“公所治命。”噫!平昔婉㜻之言,益使人悲也。
公资倜傥轩昂,少好宾客,所与交无非一时名胜,老而其喜客益甚不倦,与相为娱乐。性不甚喜飮,而与酒人同其醒醉无猒,至豪举要人臭味殊别者,虽在门不省也。以是得简倨声,而于朋友之困厄丧故,利不利时,独往来经护,专务气义,殷勤甚备,众咸爱慕焉。
始公弱冠失所怙,时避兵漂寓,葬祭尽礼,诚慎无少歉。奉母成夫人尽孝。夫人既大耋,公约洪、张两相国以下侍寿母者十数公,春秋宴会,称觞上寿,都人皆聚观。事至上闻,上特赐温绵宫酝以侈之。
公由丙午上舍生,荫补义禁府都事,例陞主簿、司宪府监察、户曹佐郞。宰阳城县,忤权贵罢。己未释褐,授刑曹郞,出佐海西幕。光海幽母后西宫,严守卫警非常,鸣柝彻晓。公以分司直骑省,夜起泣曰:“为人臣子,非所忍闻。”遂卧家不出。
癸亥反正后,内叙则刑ㆍ户曹正郞、汉城府庶尹、宗亲府典签、军器ㆍ掌乐ㆍ军资ㆍ宗簿寺正、成均馆典籍ㆍ司艺、通礼院相礼ㆍ通礼;陪京则开城府都事ㆍ经历;外除则林川、瑞山郡守。最后用太常满考,加通政阶,佥知中枢府、工ㆍ刑曹参议。拜延安府使、定州牧使,皆病不赴。
壬午,牧骊州,闻北使且至,叹曰:“谊岂以白首汩没尘埃中?”投绂而归。乙酉,守舒川郡,年益大,意倦簿领,越三年,谢病免。吏民奔走乞留,方伯迫于众情,逾四朔,始以递闻。
公素肮脏,不肯为软熟态色,不乐造请诸公间,故偃蹇进取,所践历官府亦多矣。然数得而数踬,有不如意,亦自轻其去就,未尝久于职,终以不大显,呜呼命矣!
平壤赵氏在胜国时,贞肃公仁规位门下侍中。四世文忠公浚,佐我太祖开国,封平阳伯。再传而生展力副尉纲,无后,取其兄赠左赞成纪之子元孝为嗣,是为赠左通礼。又无后,取其兄别坐元礼之子讳玹为嗣,是为赠左承旨中枢经历,即公考也。
公娶副提学宋公应洵女,早夭。继室以赠领议政、左参赞李公准女,有女士行,亦先公殁。生一子不育,末年乃以世侄𥕏后。其先世屡绝屡续,岂亦天也?公初取族孙䃏襁褓,与李夫人昆弟子德周俱鞠养犹己出。至是䃏、德周服衰以报罔极,且来请铭。铭曰:
赵发西京,既洪其源。或绝或续,不匮有人。公承厥緖,有位有年。位贰臬司,年登致政。维舛于时,孰尸厥柄?遭逢者命,不系淑愚。奚辜于天,亟夺呱呱?岂无同宗?于祖为孙。彼菀之麓,祀事以绵。刻石树墟,以慰下泉。
安阴县监郑君墓碣铭幷序
余间尝习安阴宰郑君。郑君恂恂退让君子资,慎密有防。处家事亲孝,既丧,庐墓尽制。友于兄弟,睦于乡党,乡党称之。疏财重气义,以妇家韩氏有偏予奴指,后当析产,烧其卷不省。
值壬辰倭变,郑君泣谓乡长老:“舆驾播越,国不亡如线,即拥妇子婾衣甘食,不奔问牧圉,义分则何?”聚粟米浮海数千里,达于行在,特授六品职。
既而南还,乡人举委留府事,事以办釐。贼平,拜司宪府监察、户曹佐郞、内资寺注簿。最后监涟川、安阴二县,邑治务举,民以为便已,竟老于其乡,七十七考终。
夫士居平,施眉目谭义理,自以尽伦,至当板荡,无不鸟兽窜伏。唯郑君起下土,赴义如渴,能表见奇节,立朝有闻。
郑君名思竑,庆州人,家顺天。有礼曹参议孝终,曰甲先,曰鼐,曰判官承复,再举武科有声,其四世也。配韩氏,监役寿亿之女,领议政效元之曾孙。名家懿德,偕寿同岁。二子:曰憘庠生;曰怀上舍生,皆早夭。四女:适忠义赵基蕃、监役李耆英、判官李遇臣、庠生金俣,咸有产育。
郑君二子皆无嗣,皆有贤室。冢妇金英振女,既称未亡人,矢不独生,绝粒死以殉,事闻旌闾。季妇权克亮女,孑然衔恤,自力持家。已迁厝郑君松岘,伐石表封,丐余文图示永远,呜呼贤哉!铭曰:
盍视其闾?有揭旌楔;盍视其藏?有穹树碣。噫噫郑君!无子有妇。惟克孝忠,尚类其有。
密阳府使李公墓碣铭幷序
李公惟达,字兼善。与余同壬子科,雅相慕向,至驩也。尝为密阳府使,有朴献纳汉柱者,本密人,事成庙著直声,枉死燕山朝。公既下车,抵书请余文表厥里闬,以激励颓俗。盖其意谬谓余可托以不朽,余甚愧其厚,文成未入石。公以翌年崇祯乙亥病没,寿廑五十七,余至今悲之。其孤𩡝袖状来谒余墓刻之辞曰:“舍是无以不朽我先人,且先生所以覆露其遗胤,亦庶几在是。”噫,殆公志也夫!
公至性端悫,易亲而难狎。平居未尝大声色,退然若不任冠衣,遇事自将,能不失其正。于朋侪游处,久而益庄,未尝肯娴饰求合。
内行修饬,奉继母黄氏尽其诚,至白首如一日,得一味必归以献,未尝不先意承欢,黄氏安之。当祭,备物致敬,躬莅剸烹,未尝不腆以洁也。与族兄惟宗同室居十年,通服食有无,婢仆未尝有间言。当官廉白谨勤,不取名誉。居外郡,辄有功绩可纪,屡蒙褒嘉,既去,未尝不见思。
公少治词赋,魁发解,丙午升上庠。既擢第,选承文院正字,历侍讲院说书、承政院注书,因事忤权壬,调海美县监。入为司宪府监察、兵曹佐郞。
癸亥初服,充御史,宣谕湖省。其后立朝十三年,诸曹则礼、兵正郞;师儒则直讲、司艺;各司则济用、礼宾、军资、军器、宗簿、司䆃寺正;春坊则司书、文学、弼善;宪职则持平、掌令、执义;兼官则知制教、春秋馆记注官;外除则京畿都事、光州牧使、密阳府使,是公践履。
始成宗康靖大王有支子讳𢢝,爵完原君,谥昭悼公。传伊城君讳寿刚、义原君讳亿、莘兴守讳梦尹,至忠义卫讳璨,娶密阳朴氏司议效元之女,是为公考妣。
公配淑夫人镇川宋氏,在室有家,能敬且和,先公月日卒。有男一人曰𩡝;女二人,适观察使尹鸣殷、士人金庆胄。
公蕴藉纯笃,内藏器,不以衒外为矫厉行,年与位不克满其德,识者疑焉。唯𩡝斤斤世其家,且有子姓不匮,傥所谓天道其在是耶?铭曰:
质则近俚,或文而肆。惟随与敖,弊一于二。温温恭人,不矜不盈。出言若呐,操约居贞。始奋孤身,渐厥矩武。仪于朝署,有翙其羽。有树其惇,历扬终誉。胡不臷茂,而止大夫?彼睾之丘,有揭斯石。我铭我辞,式表窀穸。
龙宫县监李公墓碣铭幷序
李君荣基于余为中表,隐处太白之南,为其先大夫龙宫公墓门之刻,走千里征余文,此孝子志也。顾龙宫公弃诸孤,距今五十七年以久,事远罕纪,惧无以发扬焉。
惟国制令甲入仕路甚广,独太学公荐最高选,必取学优行备屡举称屈者以应上求。既积仕,独司宪府监察最高迁,由是而出典百里,久于其职为尤难。
龙宫公少善属文,兼精楷法,谓晓夕发轫,而偃蹇卒不第。用太学荐拜厚陵参奉,转监察,调龙宫县监,满五岁免归,盖公之得于人者如此。唯天不容伪,不见其人,见其子孙。士之取膴仕显赫当世,而身既死,嗣续零替,丘墓陵夷者何限?
龙宫公凡再娶,元配广陵安氏,举三女:长适金友良,生子有容、有定;次适金惇;次适左通礼辛成己,生子安东判官暻、全罗左水使曘及李檐、李宗先、柳兴道、朴晟妻。
继配黄氏,举二男二女:男长昌基,生子时茂、时华、时荃及郑好礼、闵成源妻;次即荣基,生子时谦、时咸、时恒、时晋、时复及金薰、金启光妻;女长适黄岦,生震亨、履亨;次适洪寿河,生自达、自逸。内外曾玄繁育甚盛,春秋岁事,香火无隳。且营寿石于五十七年之后,以图不朽。公之得于天者又如此,斯可铭也。
始太宗大王有支子,曰谨宁君禯。其后世牛山君踵、韩山正挺、信阳守淮、司圃别提敏,实于公为四世。公讳成立,字卓尔,生嘉靖戊子,卒万历甲午。葬丰壤先茔背某之原,继配黄氏祔。铭曰:
彼人赫赫,封墓卒荒。有子弃基,丘垄何望?维丰有麓,维碣有诗。大夫之藏,孝子之为。谁无父母?曷其有极?凡尔贤愚,咸睹斯石。
忠清道观察使尹公墓碣铭幷序
始敏求未成童,省亲癠关西,路繇黄州。州牧尹公,先执也,抚之甚厚。时虽少,尚铭镂在心。后十年辛亥,哭公于寝,今又四十年,迺为文表公墓道,则向时髫发已飒然老矣。俯仰人世,乌得不悲?
谨按公讳敬立,字存中。鼻祖莘达,起家佐丽祖开业。至铃平伯瓘,平戎拓境,功载史牒。十四传敦宁都正讳之崇,卒赠左承旨,是为公高祖。生讳廷霖,利城县监、赠吏曹参判;生讳希廉,庆山县令、赠吏曹判书;考讳国馨,受知宣庙,位工曹判书。妣赵氏,平壤伯浚之后,经历琇女,嘉靖辛酉生公。
质厚俊伟,嶷然有局度。判书公既一代钜人,为朝廷德首,观公者咸知源流所自。举乙酉进士、戊子文科,调承文院,转艺文检阅。
时岛寇充斥,判书公按节湖西,太母贞夫人在岭南。公上章乞往迎侍。艰难隔阂,浮海返行在,选为弘文馆正字,承命检缉沿江防守。仍衣绣督餫饷,接济天兵,属板荡,急材用不拘阶级,抚军司以军兴办治闻,特陞公副修撰。迁吏部郞,兼春坊司书、知制教。国家重军政,设局训炼,公佐其治,授以戚大将军兵法。上亲阅视成效,又特陞公成均馆司艺,即乙未岁也。
厥后三年,为校理、应教,兼弼善、辅德,历议政府舍人、司宪府执义、司谏院司谏。随傧使白沙相、体府西厓相,再莅南服。
戊戌,由副应教超授同副承旨。中朝都御使经理杨公请上辍近臣管两湖刍粮,遂命公往釐,兼察理使,寻拜忠清道观察使。判书公位益崇,德望益尊,议者以公当为家国重,继世如扶阳父子矣。
自是十三年,出牧清、广二州,未几免。唯于黄州,秩满政成,度田均役,不饶猾民,上宠以缣帛。入为判决事者再,庭无滞讼。移兵曹参议,痛除关节,扫轨屏一迹。判书公屡被当路侧目,久郁舆望,而公方凛凛向用。识者又谓:“公晋秉魁轴,发万石君厚积馀赢,庶几牧丘侯乎!”
公体气素彊无病,辛亥五月,忽感疾委笃,唯复语惭无以告父母,遂殁,即其意甚悲。呜呼!始朝野期待公谓何?而卒不一仇,仕不过上大夫,得寿廑免称夭,重贻父母戚,于天道何如也?
公敦重朴忠,胸怀坦夷,未尝设畦畛饰边幅,为矜衒立名声,率情直行,不蕲苟合。公退,杜门削私款,命酒自遣。于势利漠然,至论事是非、分别邪正,又确乎难犯。
其在方镇,勤谨奉公,律己清严,既去必见思,盖公仁心为质,推以达之从政。在家共子职,敬养具备,父母以为孝。遇弟妹笃爱尽伦,疾病躬自煮药。下逮僮使,无不得其欢,乡党内外终始无间言。揆义制行,举合乎彝则,而殃庆之报,乃舛施如此,岂公之天有未定欤?
公配广陵李氏,滩叟先生延庆之孙,赠广川君好约其考也。柔婉得妇道,媚于尊嫜,先公卒十七年而祔。二子:监察仁启;学生世征。三女:适判府事金荩国、承旨任孝达、参奉李孝一,诸孙六十馀人,盖尹氏之祚未艾也。遂书长老之所称述惋惜者,勒诸寿石以俟天定。墓在杨州长兴里面戌之原。铭曰:
正色当朝,底节不懈,右内史之司直也;入而承颜,怡愉浣濯,郞中令之尽职也。有需不契,有种不获。报以世德,世德伊何?子孙其良,既繁既昌。维封竖碣,式彼行路。呜呼!观察使尹公之墓。
进士权公墓碣铭幷序
夫士董道修业,策名以禔躬,得时则驾而已矣。其不得时,退而行义,言足以信其邻,行足以善其俗,亦唯曰:“士哉士哉!”
吾榜进士权君点,字子与。权氏自受姓丽初,代有簪缨。祖讳有年,掌乐院主簿;考讳斗文,通礼院通礼。妣罗州朴氏,其先訔,相英陵有名。
君以隆庆戊辰生,少力学,治举子业。万历己酉,始升上舍,已倦于进取,仍连遭巨创,遂不复赴试。
君雅性纯实,不事矫厉。孝于父母,存没尽其职。当祭,饬厨视具必亲,时节展墓,至老不怠曰:“人苟放心于此,他善何观?”笃于友悌,视犹一体,及当析产,务约己以厚弟妹。尝谓弟𪐴:“同产唯二人,何忍分异别居?张公艺何人哉?”朝起必就外舍相对,其乐融洽,四十年一日也。食味必分,动止必偕,每乡飮酒,或有故己独往,则顾望怀思,意不在酒,同席为怅然。甥侄早孤无归,育养以嫁,亲戚之贫者,出僮指以代井臼。
君既任真乐善,岂弟容众,人皆爱慕欣欣曰:“某甫长者。”闻人过失,必曰:“其人不宜有是。”随方箴警,许其镌改。或有非理相干,必和颜开导,卒归于好,以是不肖者无怨。同郡人有附时议犯名义,为士类所弃,独君规戒谆切,其人面发赤愧谢。
绝羡去慕,安时处顺,至裘褐羹粝,无所役志。下逮仆隶,亦不加谯责曰:“奴仆义合,宜以善遇。”常举陶靖节“此亦人子”之语,告其子弟。
属国家多故,每乡人纠义赴难,必举君尸其事。伊山书院实南士都会,又以君为长。愚伏、桐溪两郑公俱器待不浅,愚伏公时掌铨,娄荐君无所成。竟以庚辰春,布衣考终。
君长余二十一岁,始同年相识,后为官岭南,益与君相习。君盖纯默君子,退然若不设畦畛,而临事制义,能卓立不挠,其可敬也。
呜呼!自道敝朴散,日骛乎伪巧,娴饰营便,驱世孅趋,若陈仲弓、王彦方,岂不足当世哉?顾遇合随时,不在此而在彼,其行著乎一乡,道槪乎先进,今古何限?卒困于污泥,名堙没而不称,悲夫!
唯君有子厚,进士,世其家,不重千里之险,求文章以列墓墟,庶几阐发幽潜,亦能子矣。铭曰:
道合乎时君,而不能无愧于一乡;食列乎方丈,而不能无累于膏粱。处士家居退让。君子不禄,而康而无愧累。式瞻桑梓,麻麦芃芃。凡厥后孙,永绍德声。
吏曹参判金公墓碣铭幷序
安东府支县丰山有金氏,其先杨震,位工曹参判。传弘文修撰讳义贞、掌隶院司议讳农、山阴县监讳大贤,年与位俱不满德。至吏曹参判讳荣祖字孝仲,始显闻于世,寿七十二考终。谭者犹以“公末年寝痾,未克究厥施”,不但为金氏惜也。山阴公娶宗姓李氏,以万历丁丑生公,同产九人,公序第二。
内辨志刚,早自树立。乡大夫鹤峯公使日本回,公方总发,造门请曰:“先生衔命出疆,义动殊俗,其专对处变,可以师范后学者,愿以承教。”鹤峯公出示《海槎录》,公长跪读卒业,音吐容观甚都。鹤峯公谓家人:“择婿当得如此郞者。”卒归以女。
辛丑,升上舍,壬子,捷大科。初选承文正字,升典籍。时朝政昏乱,乡人有失身附权幸,以公守正嫉邪,恨之次骨,公敛退十年。
至癸亥反正,叙礼、刑二曹郞。明年,始拜正言、持平,转掌令、修撰。自是荐更三司,凡所风议,务镇静朝著。在宪府,正勋宰骂坐之失不少假,勋宰长西铨,出公为北评事。公趣装诸幕府,冒雪寒巡列堡,阅视军械不怠曰:“吾职耳。”
大臣言:“吉州重镇,控扼山戎,不宜每属兜鍪。”就拜公吉州牧使。其俗羯䩟尚气力,不肯治经生业应贡举。公叹曰:“是非吾责耶?”进邑子授经书,奖罚其勤惰,士凛凛向学,始由科目起。代归,其人勒石以颂德。
癸酉,除判决事。副世子册封使使大明,朝廷改贡路旅顺口,石觜坏舟楫。行者率𢥠悸无人色,公谈笑理行具。在海遇甚风发作,船上下如桔槹,徒众皆哭,公夷然不改常度。还朝进嘉善大夫、汉城府右尹,出按关东。乙亥秋,罢官南归。
翌年,闻南汉围逼,起赴难,路枳不得进。舆驾既出城,将普策捍圉功。公拜大司宪,陈启㥪㥪,有正大之论张设之谟。且言“录勋非宜事”,报闻,录勋由是遂寝。
及再长宪台,控辞不拜。因言:“人心国家元气,军国多事,赋役繁兴而人心离;逆节屡萌,宗戚诛夷而人心骇;朝论携贰,用舍不公而人心散。诸功臣攘夺各衙门兴贩,利归私室,怨萃公家。贪官暴吏剥割侵渔,谓之能办事,乘时干进,逢迎无耻,谓之有才局。元气已尽,百病俱发,今日之祸实由于此。”
前后六长御史,所指陈时政,辄为有司所格,见施措乖张,处艰难益甚矣。拜大司谏者四;副提学、兵曹参判者再;左承旨、大司成、礼ㆍ刑曹参判者一。
尝论绳金尚宪以忘君负国为失情,劾南以雄吏曹判书为伐异。辄率意以言,未尝徇时议予夺为左右,虽驱世讙䛭,不恤也。最后拜亚铨,明年壬午,坐事免归。一岁感风疾谻,越六年戊子卒。讣闻,礼官举例加赙赐祭。葬丰基耄齿坊枕亥之原。
公性孝友。太夫人大耋,所以娱悦承意,非特甘旨备物之养,每时节上寿,治其具甚设,不使太夫人知其贫。与伯氏持平公相师友,交勉以义理,训诲诸弟,咸成就器业,贤科膴仕,门户鼎赫。以持平公中虚善饥,居恒蓄酒食以进,甚有恩意。悉推土地臧获赋与弟妹,斥私财脱庶妹贱籍,爱恤同气,不假矫强。
遇事必分别枉直,不怵浮议。宣庙末,相臣颛国柄,郑仁弘抵其巇言,谋动储宫,以惎间徼后利。宣庙震怒,窜仁弘远恶地。南士堕仁弘计,将伏阙申救,独公烛其奸,移书谕止之。南士始腾谤汹汹,及仁弘败,南士乃大服。
中罹溷浊,高蹈林泉,为士论准的,晩结主知,当官尽节,不诡随不沮挠。常曰:“官无内外,职无大小,不在其位则已,在其位而不恪其官守,是慢君也。”患朝绅立党相倾敓,叹曰:“君子当公好恶定是非,上不负君,下不愧心,何敢为得失所动,朋比是事?”由是间多不悦者,亦不以介意。
为文雅实,不欲以词藻自名。然至论国家大事,条畅明白,有味其言之也!
前夫人闻韶金氏,即鹤峯公诚一之女。生男学生时翼、监役时敏、别坐时忱,女适县监徐准履。后夫人安东权氏,忠定公橃之曾孙。生男时悌,二女适卢世谦、安櫶。内外子孙甚蕃。铭曰:
金氏十望,咸祖于罗。公奋丰山,溯其皇波。始贡于庭,休有华问。朝夕台阁,率职宪宪。既长御史,既贰天官。王曰:“汝谐,克忱克单”。乃言侃侃,惟予惟服。夷涂骏驱,何进不极?退安丘园,灾疾以随。远驾中税,岂命岂时?五美之乡,基岳之穴。生居死藏,灵气不歇。勿竭其有,归馀后昆。以契以报,请质斯言。
坡州牧使李公墓碣铭幷序
李君公益,字士先,系出恭靖大王子德泉君厚生。五传至曾祖讳亿孙,位黄海道观察使;祖讳惟贞,刑曹佐郞。考讳准,遭遇穆陵,策勋封全城君,卒赠领议政。妣砺山宋氏,节度使重器女。
君生英颖特秀,幼在家,为父母所爱,及长出游,侪流咸亲慕信向。闿悟乐易,接物如伤,性又通晓世务,触事无滞碍。
朝廷以君公卿子有材,再补官,君偃蹇不即起。旋拜归厚别提,升敦宁主簿,转户曹佐郞、司宪府监察、刑曹佐郞。出知镇安县,为政务清平不苛,甚有恩惠。秩满,父老走方伯借留,留七年乃归,归则民又相率竖碑以纪德。后避兵岭南,其人踪迹所往,致讯遗甚勤。叙户曹正郞、宗亲府典签,连为安城、仁川二邑。未及瓜,辄以事免,二邑思之犹镇安民然。
君始拜井邑县监,最后除坡州牧使,为当路所嗛,谢病不赴。用是任州县职未满九载,成绩为一路最。内试诸曹,所历称治,识者每惜其未究用,以归之世道云。
君与余同治笔硏,又同进士。在场屋,必先余搦管鸣毫,飒飒满纸,观者叹其敏,然亦以是不利。既全城公弃诸孤,君泣曰:“二亲不我待,今而无与为悦。”遂不复赴举。君时未四十矣。
君与仲君邦益先后余一岁生,俱有酒德,少相与鼎坐举白以为欢。然余善病,时废杯勺。君与仲君素强健喜剧飮,不能无伤损致疾。仲君以己卯岁,君以己丑岁竟卒,君得寿廑六十二,痛哉!葬积城县绀岳南麓全城公兆次,配高灵申氏祔。
申氏故相叔舟之后,县监守淇女。举三男,德宇、德素、德初,三女适进士朴棱、姜徽衍、林长儒。内外咸有子姓不匮。铭曰:
畴夺之翮?不鹄而鶂,得之人者胡薄也?畴阏之寿?不胡以耈,得之天者胡谬也?惟世德不爽,受报必享,得之子孙者,将不可量也。
户曹正郞乐斋徐公墓碣铭幷序
岭南即新罗旧封,自前汉时,已称为君子之国。其人憙礼让,难与为非,其子弟习诗书,相从问学,盖其俗风气然也。其作而名世,荦荦为吾道宗师,自国家尊尚之至矣。近世有大丘乐斋徐公,亦藏修善道之士也。
达城徐氏在胜国时,代不乏衣冠,至公曾祖讳弼、祖讳应期、考训导公讳洽,三世不显耀。
公讳思远,字行甫,以嘉靖庚戌生。生七岁,伯父进士公浻取以为子。其配李素性严,公虽幼,已能顺适其意。及长,事亲孝,色养无违。没而庐墓,哀慕终身。晨兴必谒庙,出就书室,危坐竟日夕。男女仆御内外斩斩,事诸父处兄弟与乡党交,俱尽其伦理,不待强而至焉。
始以亲命治声律为文,尝发解第一,非其好也。既所后父母丧,遂不复赴举,每读圣贤书,慨然求道。闻寒冈郑公早游退溪先生之门,学有渊源,乃专意就正,以为圣贤之道不在高远,顾吾力行何如。故勉勉以知行自励,整饬衣冠,对越方册,常若亲承謦诲。
尝谓:“欲学孔、孟,当以程、朱为准的。”最喜朱书及退溪文集曰:“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朱夫子实孔、孟后一人,而退溪先生又吾东方朱夫子也。恨不及抠衣函丈,获闻其緖馀。”乃与同志道友入清凉山,景仰遗躅,仿佛躬奉杖屦,周旋于水石间,洗涤查滓,浩然而归也。
所居伊川在琴湖下流,山盘水渟,簻轴攸宜。松翠绕屋,庭阶唯竹洁梅芳,婆娑卒岁,乐以图书仙槎。书斋经毁于兵,公重加营葺,取紫阳旧制,以敬义、玩乐名其斋宇。裒集先儒格言,作精舍学规,开讲之初,举以警学徒。论难理趣,提掇不怠曰:“‘志不可一日惰,心不可一日放’,‘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偸’,此两句尤当体认。”
暇则从一二门生,轻舟沿溯,啸咏风月。时泗水有寒冈公,一善有旅轩张公,与公鼎峙而居,从游之士咸往来考质,而搢绅之东西行及吏于南服者,皆礼于其庐。
始朝廷闻公名,就拜监役、察访,一出拜命即还。万历乙未,以选授清安县监,属国被寇多难,屈志强起,为政务安辑流逋。而首先治圣庙,春秋俎豆如礼。至城隍厉坛,官事百为,莫不具修。月日就学舍,自为讲解句读,兼肄词艺,傍近翘秀竞来执业,彬彬质有其文。
戊戌罢官,路梗不得归。筑土室西原山中,读书自乐,其徒又相率就学,邑人刻石追思。既而返故居,雅尚愈确,连有开宁、玉果、燕岐之命,且以户曹正郞、翊卫司御、易学校正征,皆不应。
乙卯夏四月卒,葬河滨县巴山之麓。公娶竹山朴氏,故相元亨之后,生男恒,武举蛇渡佥使。庶出曰惧。
岭南自退溪先生没,为士者类能记其大小,若公既以不及门为恨,盖其闻风而淑艾者非邪?苟欲评其所造诣浅深则汰矣。然其好古知方,脱乎流俗,处而善其身,以及其乡党,矜式乎末学,亦不可诬也。
去大贤益远,流风益寝,波颓茅塞,世入长夜,得见有恒者,盖从古所难。使来者有志斯文,沿其流溯其源,振作乎百代之下,则扶植卫导之功,又何可量也?遂为铭曰:
鸡鸣而起,非所利而孜孜,圣人之徒猗。隐处求志,而不夺乎外骛,内足以自娱猗。书腴道膏,无慕乎肉粱猗。既顺既安,终考其贞猗。使门人援古而易名,盍亦曰文康先生猗?
睦进士墓碣铭幷序
自古贤人君子底节厉行,久孤于世,而履轨守正,卓不诡于道。如徐孺子隐居求志,非其力不食,徐仲车绝意当世,以节孝著闻,岂不荦荦鲜伦哉?近世有睦君乐善,殆庶几其人焉。
睦君仕族也。祖詹,卒官吏曹参判;父守钦,义禁府都事;诸父三人,俱由文科取显仕有声。独君性恬穆简静,不慕进取。万历庚戌,成进士,未几见彝伦斁败,太学生怵祸福请废母后,遂塞门自守,不肯诣有司求举。
逮先王反正,搜扬遗佚,用君为社稷署参奉不就,所亲以亲老劝其出,默不譍。朝廷知君有微志,不复征,俾遂其高,岂亦出于伯夷之流也欤?盖玄轩先生世秤高蹈肥贞,于君为曾祖。而外祖李公至男世以孝谊旌闾,其子承旨基卨行高洁清,君之得于家庭者有自云。
君既偃蹇于世,不服田力穑,无以供事育,就金浦田庐,耕稼以资生。束修狷介,纤毫不以干人,致物之养,一取足于畎亩。平生不发私书向人求假,而凡于慎终追远之具,必惬意乃已。幼孤,奉母夫人尽其孝。事伯兄正言公如严父,及其疾剧,躬调药膳不离侧,既丧,哀戚过常伦。
至戊辰,母夫人属纩,君索佩刀不得,啮指血以进。既奉讳,迫不欲自全,哭擗霜雪中,须发皆冰。勺水不入口者四日,衰绖不去身,号泣不绝声者终三年。晨昏上冢,虽甚雨不辍,茔域四周为之成蹊。君用伤指失血,臂痿久苦。梦母夫人抚臂谓曰:“汝今愈矣。”既寤果然。
君素善病,至是羸毁益甚,溢米薄粥,绵惙不可保。诸父为涕泣,谕令食盐,呜咽不能下嗌。诸父又不忍强劝曰:“如是而胜丧命也,不胜丧亦命也。”以先夫人嗜柹,终身不食柹。
君有高世之行绝人之资,而藏光匿耀,唯恐姓名及人。所居青坡耆老及墓下乡邻,稔君行谊,将列于朝,君力止不果上。前后宰金浦者咸愿觌面曰:“是肯见我乎?”商度乃进,其风裁高邈,不可以亲疏如此。
君简薄世故,与人无还往,唯时时过诸父,终日寡默,一座竦敬。读书穷理,专务自得,行己揆义,凛乎不可犯。或当丧祭变礼,引喩诸说,参以己意,闻者服其精当。预处事是非后当如何,果竟悬合,以心虚无物故然也。
少时,妇翁吉川公任观察使,遣驲骑迎君。至中途觉其为官马,徒步而归。家养鸡狗俟稍长,必别其子母使毋乱,事虽微细,精谨至到。
君晩生偏邦,独古人心,混幷于浊秽之区,超轶乎埃壒之表,眇然孤举,不见玷翳,善窥者无以尽其蕴,呜呼贤哉!
其友李敏求雅相慕甚驩,既敏求宦达,未尝通书问。及其南迁,君冒雪渡江,竟夜款款不能别,其于交际又如此。
君泗川人,字诚仲,自号壶翁,以回岁乙酉卒。娶吉川君权公盼女,生一子林宗;二女适参奉李海安、持平丁彦璧。再娶学生白海民女,生二女,适检阅赵嗣基、士人朴天章。林宗有二子天成、天和,诸女幷有子姓。
始正言公临没,顾谓君丐林宗后我,既而君生子不育。葬在杨州金谷里酉坐原,初配权氏祔。铭曰:
其谓玉邪?玉则缺;其谓铁邪?铁则折。不折不缺,惟君子之节。我铭我友,惟昧者之晢。
参奉李公墓碣铭幷序
宣庙初元,有相曰思庵朴公淳,清名重一时,无嗣,命外孙李君䕪奉其后。李君字茂仲,上距让宁大君禔,为八代。曾祖丰储主簿讳元宾;祖高阳郡守讳韶;考谷山郡守讳希干。
生万历甲戌,幼有才性。思庵公令赋白发诗有警语,公特加意爱。及长,数奇不第,尝一得为寝郞,不应命。
始思庵公退居洞阴县,构拜鹃窝,卒葬其地。君守先庐,绝意当世,唯以思庵公没不易名为深恨,亟请太常,至甲申始举旷典。既而还旧寓,病三日,卒拜鹃窝。临终,戒其子“葬我毋远思庵公,庶几延香火”,遂葬一山,宜人洪氏祔。
生四男:县监文望、蓍望、德望、英望,二女:适安载、闵之钋。中表孙十五人,咸不失世守,李氏之祚盖未艾也。铭曰:
德如相国,而绝不嗣;孝如宅相,而奉后事。噫乎天道!其知有无?郁彼洞阴,山盘谷纡。生依死祔,祖孙相望。曷不瞻敬?二公所藏。
宗簿寺正全公墓碣铭幷序
余少通籍,交全公以性性之。全公已先余六年丙午明经决科,而与余偕出入为郞诸曹。其后再佐藩幕,五出宰郡县,辄从余别,恋恋久乃决去。其宦京师,日相就,款洽甚驩也。而至侪流有躁竞求速化者,绝不复与通。盖自始仕,而柄臣相与有连,要令出门下,誓不肯染迹,其素所立趣舍如此。
当官,务洁己利民,民皆爱慕无已,观固城、陜川去思碑可知也。时议亟欲置通显,顾公恬漠自将,未尝追逐为名声,卒浮沈中外,以宗簿寺正终。
往甲子岁,余随张元帅蹑贼道海西,相遇东阳山城,视其貌犹平日,余益叹其雅度。巡察使檄公走安西督军饷以赡军,军以不乏兴。乱既定,最其功,功实归它人,余旁视而笑,公独无言。然卒用其原从勋,得赠承政院都承旨。
龙宫之全,丽代有竺城君元发为闻祖,簪组相嬗,至处士公讳緈,寔生公。其岁万历戊寅,距其卒丙戌,为六十九春秋。配昌原黄氏,生四子:尚耈、厚耈、翼耈、裕耈。二女归丁时说、李基广。
呜呼!年运而往,故人皆在泉壤,独块然后死,为死者铭其墓道,此何人哉?铭曰:
合相处睽相思,少相驩老相悲。既老既死,既荒其埌。载词在石,以寓怆悢。
承文院判校金公墓碣铭幷序
呜呼!往在己卯,天地霠曀,北门夜发,火烈霆急,蜮巧鬼险,群哲啽啊。静庵赵先生实首触机锋,冲庵金先生始窜绝岛,终亦倂命。盖以名行相次,受祸最酷,至今为后死长恸。
冲庵公有曾孙,曰判校公声发,字景时,少弘傥有气度,识者谓大贤之后固宜有人。壬辰兵起,其亲任幽谷察访,掌六邮调发驿隶,忽讹言宵溃,将士咸挺刃肆詈。公号吁于马首,哀感卒伍,得无事。
万历乙巳,擢第,选授翰林注书、春坊说书。当路者争欲推毂出门下,奇自献据鼎轴,以其先服斋公与冲庵公同祸,锐意汲引,公斥言其阴谲,不一造请。韩缵男承权壬指使,以与公少同业,数过公诱以利,不可则偪以凶焰。公乃曰:“宁为盗,誓不从君为非义。”缵男怒绝去,后二人俱败。
转成均典籍、兵曹佐郞,拜司谏院正言、司宪府持平。时台官论女乐非礼,请五贤先生祀文庙,持正者,恃公为助。
至辛亥,爻象日益变,出为海美县。郑公蕴辉远过听孅人言,微文劾公。其后郑公坐直言锢海外,及归为仁考初元。公就见郑公,郑公曰:“子亦来见我乎?”公笑曰:“今公非前日辉远,吾何为不见?”郑公伟人,即呼酒剧飮尽欢,每谓人:“金君非今世之士也。”盖公为长者,至是益甚。
朝廷为便养,授瑞山郡守,翌年甲子,丁内丧去。自丙寅六年,娄经司宪府掌令、春坊弼善、尚衣ㆍ掌乐ㆍ济用ㆍ司䆃ㆍ司饔院正、承文院判校、原州牧使。壬申,由宗簿寺正守锦山郡,居五岁病免。其冬,大驾受围南汉城。公感激伤心,疾转谻。及知三陟府,力不能任郡归。三年壬午,七十四卒,以尝录从勋,赠承政院都承旨。卜葬怀仁县,其坎负乙。
公质厚气沈,寡言语,绝去娴饰态色,不肯置廉刿,初若无心别白,而内确执守,临利害无少回挠。居家,奉太夫人尽其欢,太夫人忘贫。处宗族交友,咸爱慕欣欣。当官待民,一飮以和,用法如不得已,人无怨者。酒户素洪,时从亲故乐飮,引满倾倒,表里轩豁,颓乎其任真也。
冲庵公既雪冤百馀年,墓道阙显刻。公倾家货鸠工竖石,月沙相实文之,士林聚观。中庙尝以银銙宝带赐冲庵公,及公在朝,搢绅以为荣观,比之文贞笏云。
公世家西原,其地枕江,曰沧丘,冲庵公所旧游,其洞曰无怠,俱水石胜绝。公筑居沧丘,构精舍洞中,乐与乡邻父老渔钓嬉娱,竟以是终焉。
公系出新罗敬顺王。祖哲葆,参奉;考益炼,察访、赠户曹判书。妣南氏,籍固城。公配文化柳氏,生二男:震贤县监,巽贤生员,四女适金得臣、卢景命、具凤羽、宋之承。内外子孙多不尽载。铭曰:
惟彼凶人,戕贤是力。惟此哲人,天定不忒。冲庵中阏,其世则延。孰谓拱璧,既毁既完?有象其贤,无陨厥声。在王左右,夺辨渭泾。肫肫君子,不激不随。迺积自基,受报如期。菀彼新阡,有杞有梓。作为铭诗,诒尔孙子。
赠吏曹判书郑公墓碣铭幷序
故家世族,不能无中替。然其人必有德有法守,非如媉娖庶姓沾沾自多。俾子孙为可继,而能复始世其家,若东莱郑公者是已。
郑氏自丽代为大族。艺文馆待教讳荃,生议政府左赞成讳大年,号魁人钜公。生砺山郡守讳休复,是为公考。娶南阳洪氏,以嘉靖辛亥生公,讳灏,字清卿。
质长厚,仪观秀伟,称其为大家子孙。性恬静,无汲汲进取意,早废举子业。不喜纷华,不事交游。人劝之仕,则曰:“是有命焉。”退居田野间,专内靖自守,时命酒独酌,任真取适而已。孝友修于家,邻里无间言,而声不能越乡而驰。善小楷,得吴兴家法,而不肯以是自名。
居亲丧,竟以毁终,年五十九。葬广州瓮亭山,其坎面午。媲镇川宋氏,郡守瑗女。既柔既嘉,莅梱以庄,卒十六年始祔公。举二子二女:良佑工曹佐郞;良弼刑曹参判;女适奉事李成光、学生李汝湛。佐郞生承旨泰齐,二女嫁士人梁颎甲、持平蔡圣龟。参判生进士华齐。奉事生县监翀云、羾云,二女嫁县监尹𬯀、蔡天汉。学生生四女,嫁府使郑时望、金冏、赵维纪、李观运。公有庶出,曰良承。
嗟!惟公蓄德禔躬,克绍先懿,顾名与位潜翳不扬,昧昧没世,傥所谓有命者耶?既敛既发,于子若孙,服训飏声,追孝无穷,累赠公资宪大夫、吏曹判书,以参判公贵也。荣阶显列,赠秩既崇,又将竖碣于窀穸之阳,征余文以载永休闻,公之天,盖至是定矣。余故举世家兴废所自,以为左契。铭曰:
木生于丘,根盘以大。冬悴春敷,其荣自晦。允矣郑公,敛德啬施。以子以孙,受报如几。阴村之石,穹壤罔敝。刻诗孔昭,以觉来世。
工曹正郞李公墓碣铭幷序
岭南自六七十年,儒先长者之风益以代逖,则葆光林泉,藏器以守道,不数数当世者犹间起有声。近龙宫人李公灿仲明,亦表著于时。
骊州李氏在丽末,太学士行自号骑牛子,风流映士林。七传赠右尹公润寿,有隐德,余尝记其牲石。以万历乙亥生公。幼鞠于世祖姑,既亡,致毁如通丧。
清明闿易,表里完粹,绝去尘俗态色,矫貌饰行。宗戚化其仁,乡党服其义,远近慕信,相戒不为非。待宾客一诚无倦,至老不替,盖王彦方、管幼安其人云。
西厓柳相国于公为外舅,特加爱重,每留语款洽。西厓公季子袗负重名,起家为司宪府持平,南士以公比拟,莫能相轩轾。
少多病,治岐、黄家言,善自将理。人以父母妻子有奇疾痼瘵,必就公问药何宜,昏夜叩门,不以千里为远。公随病处方,未尝不验。及仁庙违豫,国医奏方率不效,即驿召起公。公大蹙踖,又不得已于义分,强诣京师。时余提调大医局,甚愧见公。朝廷雅欲屈公以职,至则除翊卫司御、宗簿主簿、工曹佐郞,旋授军威县监,数月病免。内局当再议御药,公亦再赴阙,拜工曹正郞,又出为金山县,未几又谒病归家。
甲午二月,考终于寝。临没,神明不爽如常。公居家,孝于亲,友于同气。推僮指以业季弟,析土田臧获,畀庶侄遂其生,盖公之细也。
公配令人金氏,考县监富伦,退陶门人。弟司谏坽,余同年及第,以风节独行名。令人习于家叶于从,美行懿范,宜甲于女史。先公卒,合葬县南先兆。
昔余过公庐,莳菊满阶,园场洁修。清晤竟晷,自不觉吏役之在身,目击神融,实有忘言之契焉。今其继胤长春以状征余文曰:“将以刻诸墓颜。”乃不辞而为铭。铭曰:
自我不见,鄙吝则多。时月为久,千古奈何?完名令终,既佚以归。启手与足,君子庶几。无远先域,夫藏妇随。嗣事有人,祭以不隳。
通礼院左通礼权公墓碣铭幷序
先大夫举壬午进士,时则权公斗文监察临贡院。越二十年,先大夫为参议吏曹,长铨者亦壬午科,叙公学省官。余始童丱,窃从牖户窥,公年大谨厚长者。宾退,敬问先大夫公蹇滞状,先大夫喟然叹,盖伤之也。后稍进至左通礼,属奉引失步趋,遂谒病归。归十三年丁巳考终,寿七十五。
公字景仰,籍安东。世衣冠,有讳钦长兴库令、讳诚孙、讳谭、讳有年掌乐主簿,寔为公四代。
公少以才学闻,同业者让登不敢齿。壬申,宣庙试士春塘台,公中丙科。初隶校书馆,转校检、监察、漆原县监。丙戌,由刑曹正郞,守清道郡。立朝者咸乐内调,觊以通显仕,时论亦有意于公。而公以父母祖父母俱在堂,急于致养,他不恤也。代归,又得古阜郡,意不欲离亲游宦,辞不赴。
壬辰,守平昌郡,海寇躏八路,鱼烂不全。公子𪐴言:“东村亦郡境,深险可保。”公义不肯雉兔跳,独规崖窟树栅,团土丁为死守计。贼徇岭东、西,传檄责具食迎款,公斩以示众,贼晨压窟,斗士多死。贼跃入斫公,子𪐴与妾康翼蔽,得不死,唯康坠崖死。贼获守宰,必生致之以邀军赏,遂絷公以去。公既久系,谛审贼情,密以通官军,作《虎口日录》。抵原州锁于楼阁,警守稍缓,适夜雷雨如漆,子𪐴穴壁负公出,走山谷南归。寻觐安集使金公玏,檄公共事。
癸巳,诣行在,拜奉常主簿。扈驾还都,移军资佥正。授醴泉郡守,赋田与粟,抚尉流饿。其后连除珍山、永川、锦山,则曰:“专城为养也而亲不待,与为口腹而供吏役,无宁养安田亩,训诲子孙,乐与乡党旧故治琴尊,以尽馀日足矣。”壬寅,入为司赡正,出守杆城郡,还拜内资正,升左通礼终焉。
公天赋孝友,亲在,晨起问燠寒,退与弟妹磬其欢。祭祀必竭其诚,上逮祧墓,宗戚化之。率性无巧伪,不事娴饰,不设畦町。终日恂恂谨饬,群居而不失,处变而不陨。
始落贼,抗骂不屈,办一死以自决,天幸得脱锋刃,自以虎口馀命,绝意进取。其谢事而归,惜公者谓:“公班资已准,独不可少留时月以取高爵邪?”公曰:“吾义当去,何可贪荣冒进?”约乡邻九老结社,以娱一觞一咏,风流可尚。
性耆书,家富图籍,手自校雠注释,老而不倦,诱掖后生,多显闻于时。所著有《南川遗稿》。
葬荣川方岘负坎原,淑人朴氏祔。朴氏右议政訔之后,处士海女,庄懿有度,为中表所式。
二子,点、𪐴,俱进士,一女适学谕李徽音。𪐴三子,塾、垕、墍,三女某。学谕二子,崇彦、尚彦,俱文科,三女某。垕亦进士,继伯子后,以公门人前承旨金应祖状走京师谒余铭。余于伯子为同年进士,谊不可辞。遂为铭曰:
死在我,不死在贼,公生亦得;仕在人,不仕在我,公退则可。莫乐田园,爰有嘉谷,宜尔初服。溱溱家室,子孙多孝,惟以世报。
进士蔡公墓碣铭幷序
平康蔡公忠衍衍之,与余同己酉进士,居泮宫又与同舍。窃瞯公为人简靖洁修,金刚而玉润,终日静穆,不妄言笑,不可以亲疏。盖国都三门外旧多名士,其人尝推引后来俊秀,别为标榜,公甫弱冠预焉,其为士林重如此。家居孝友尽伦,杜门自守,不事交游征逐,就通津薄庄,力田以供母。
万历丁巳病卒,得年廑三十有八。葬杨州秃音江上。媲顺兴安氏,县令士说女,贤明甚得妇道。后公十年没而祔焉。
蔡氏在新罗有百年、千年、万年,仍祖子孙为国相,由俗质故三世袭名云。丽代平章事松年,距公十三代。历主簿子沈、护军仲卿,至执义兰宗、应教庆先,是为公四代。妣曰骊兴闵氏。
惟蔡氏世著休闻,执义守道,善类是宗。应教侃侃,飏声台阁,方亨而阏,位不称德。以公纯明积行,不克食其报以夭,天道何昧昧也?
然公有子裕后,爰始爰发,蔚为名臣,见任大司宪、两馆大学士,累赠公至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呜呼!涓涓若绝,有源必达;炎炎若灭,有焰必发。天于蔡氏之祚,亏盈施报有征不爽。
公二子:长公即太学士;季振后县监,一女适持平南重晦。县监二子:曰进士时龟,长公子之;次曰时祥。二女适洪宇煕、权玹。铭曰:
彼窭人子,暴得以丧。此惟多积,受报必偿。温温蔡公,世德是似。不庸其有,贻以孝子。司文秉宪,焜燿在廷。阖视其庙?赠秩崇崇。有坎于丘,汉流在旁。其源不渴,奕世弥长。
司谏院正言李公墓碣铭幷序
靖陵之中年己卯,国家久安,上锐意图理,求以臻大猷。时则静庵赵先生感激遭遇,用礼乐赞化釐,政以为国,莫先得人,首设荐科,罗贤剔俊,其人咸兴行奋庸,凛凛向用。及北门祸发,群哲倂命,则荐科与其人俱废矣。乙巳荐科复,其人亦复叙仕列于朝。
唯正言李公讳阜,清修苦节,为一世所推。始与静庵公志合道契,专讲劘不辍,由荐科骑曹郞拜正言。一日忽移病,归湖西镇川,静庵公追至汉上,至责以君臣义分。公慨然叹曰:“鬼蜮傍伺,薰莸同器,吾宁溪渔谷耕以全吾身命。”遂去不顾。其冬孽作,公独超然于网罟。后虽蒙恩叙,强起一谢,屡征竟不就。沈几高蹈,泯其迹以没,殆不愧申屠蟠矣。
公在腹而父亡,鞠于外氏。自能言已通《小学》,浸渐六经,及长,成大儒。王父崔公允恭劝令从经生学。公不欲科臼成名,辞曰:“不肖孤露,苟出身世路,将母奈何?”既丧母,自伤生不识亲颜,为服衰六期,溢粥血泣,世以方高子羔矣。
至老家居,卢君从远过公赴明经试。公讶其不甚通熟,正谓:“卢君空疏如是,何得侥冒科名?”卢君赧然辞还。及具食,以肉羹进公,蔬食馈客,公亦不问,视茅季伟为益真矣。
公字子陵,号杏院,贯固城。其先文贞公嵒,号杏村,妙楷法,爵铁城府院君。子文敬公冈、孙左议政原,仍世为名臣,代袭簪绅。逮公考讳嵚,早世不耀。公葬在镇之某山某原。
呜呼!荐科诸公,彬彬一时名德,俯仰百年,其名位出处廑有知者。今公之玄孙健规为不朽计,谒余文纪其最迹,庶几有后哉!铭曰:
有表其冈,有祀其乡。有世其长,其长不亡。怀允不忘。
宗室云城君墓碣铭幷序
国家厚宗戚,仿制中朝,禄之四世而止。其人既无进取用,或乐放纵通轻侠为非义,诸王孙唯云城君号翩翩佳公子。
公幼,秀美挺拔,长而愈骞,落落鲜伦。家西湖胜地,客至必命酒欢洽,弹琴以取适。时呼鹰网鱼,必以分邻里。拳勇绝众,而退然如怯夫,善骑射,人亦无知者。至名义所激,不择夷险云。敏求晩居湖上,未及见公子,所闻乡长老记传如此,而尤以孝谊称。
盖光陵有支子,曰德源君讳曙,策定难勋,卒谥昭简公。是生讳澜,赠箕城都正。是生讳碛,赠明川君,其赠以公贵也。明川娶学生车公轼女,嘉靖丙寅生公。
讳继男,字伯述。早孤,哀慕若成人。事祖母及母两夫人,生死尽其礼。
十五,初授云城监。及壬辰乱作,兵锋日薄。公奋愿属申砬麾下,横尸报国。宣庙感其义,特进都正阶,加赐廏马弓刀。未至军,獭川之师溃,舆驾西播。公匹马星行,入关北访母,就顿于穷绝处,即泣辞太夫人。剔越山壑,间道诣行在,以不克死行间,义不敢虚带赏资,三上书乞收前命不许。
朝议募探问江都存没,公又诣台请行。穿贼薮海澨,宣朝命于倡义使金千镒,相持恸哭,阖岛陨涕。倡义公将请于朝,留公参军谋。公念太夫人隔阂久,号泣辞行,还奏事龙湾。移奉太夫人海西,扈大驾旋轸京邑。
时八路新刳于兵,公私饥困。公谓受爵蔑效,分当愧死,止受六品月俸。既而台论收滥职稍食,同辈大惭服。
乙未,亲临观射居首,复都正。丁酉,南鄙再耸,朝廷拣武艺宗室充宣传官。公拜命,卫中殿遂安郡,首尾三年,国事益安定,始录从驾劳,升正义大夫、云城君、兼五卫副摠管。议者以公积奔奏勤力,宜正勋庸。公谢曰:“人臣义分,何敢贪天以自功?”
壬子,车夫人弃世。越十年壬戌,将改塴于京山,在长连庄舍,八月,暴疾卒。讣闻,敕沿路护丧,官庀丧需以葬。墓在杨州立石。
夫人洪氏,处士勋女,无子,以甲申岁殁,祔葬公右。始公委禽于崔,举一子一女:子佥知中枢府事宜重,生二男二女俱幼;女适庠生柳晋昌,生一男浩,武科。
西湖人又言:“宣庙末年,王子临海君横甚,喜与诸宗业射者游。公雅号穿杨,兼有名亭。临海托以临观,为相从乐飮。公亟堕其宇,临海怒绝去。及其败,诸宗多逮祸。
光海幽母后西宫,廷臣怵权壬指,普请削尊号,公避不预其列。公没之明年癸亥,仁考改玉,令礼官特祭,所以褒宠之甚渥。”
夫为国家出身抗难,将母捍君,内外若一,又能违患以智,持正自靖,可谓难矣。宜重嗣事不怠,修治两世茔域,一谐先志。重惧代逖靡征,谒余文以为显刻,垂示永远,其志悲夫!铭曰:
人百各心,自私于己。其操十金,乃惜厥死。卓矣云城,豪资有揭。遭时横溃,奋其声节。宁亲卫国,两全其事。既忠既孝,庶无悔愧。非忠奚遂?非孝奚从?劖辞在石,以告诸宗。
司宪府监察李公墓碣铭幷序
吾宗兄司宪府监察李公云根,字士昂。初恭定大王有支子,曰敬宁君讳裶,谥齐简公。至曾孙河东君讳裕,有七子,其四擢文科第二,曰成均馆典籍讳希良。生司仆佥正讳重光,娶昌原黄氏,嘉靖壬戌生公。
业儒不成名弃去,以荫补敦宁参奉,例陞内赡奉事、司饔直长、汉城参军,由监察知燕岐县。久之叙世子翊卫司卫率,出为瑞兴县监。辛酉春,病免归牛峯庄舍,竟以其年二月卒,返葬杨州瓮岩里河东公兆次。后三十六年丙申,其子监役耆英治碣石树诸墓道之阳。
公资谨厚寡笑言,颀然长身,一见知其为长者。宁受人百欺,而未尝肯置畦畛设机防以接人。家素贫,奉先世宗事必诚必慎,赒给党亲丧故,殷勤甚备。前后典二邑,吏民安之。
媲延安宋氏,治家承祀,克体公意,内外若一,以己丑岁殁而祔焉。二子,司果耆寿及监役君,四女,适佐郞闵明哲、县监郑键、察访郑思贤、士人蔡有泰。司果一子,曰省三;监役二子,曰益三、与三。司果五女,监役一女,俱归士族。中表皆有子姓。铭曰:
冲故可受,约而非陋。惟敛不发,以贻厥后。河东之域,甚宜壤土。孝孙承祔,尚宁永固。
刑曹佐郞郑公墓碣铭幷序
余早涉世路,喜从先辈长者游,不复问生岁几何,其人亦挽而肯与之交,甚相乐也。时则郑公时若长余二十岁己巳生,数驩然要顾,必置酒款洽,尽日然后去。为人资岂弟,设诚以接物,好善不倦,意有所向,必削畦畛披写,同其去就无厌。
往辛酉岁,公承敬差出海西,偶值故所眄。余戏作《荷舫篇》,兴寄可咏。公览之叹曰:“吾老矣,更能几时?惜东国地褊,风流述作,当堙沈消歇,不能越衣带水,假置此诗《丽情》等编,令后世知有郑旸亦足矣。”因相与飮噱,至今追思眇芒。公竟以是年秋遘疾卒,寿五十三。葬杨州丰壤,其原负亥。
公草溪人,丽代上柱国光儒侯倍杰为鼻祖。入本朝,判汉城府事胡僖公曜、工曹参判赓、知中枢府事发,祖孙继册勋有名。生牧使讳允慎;生府使讳铨;生察访讳煕年;生掌令讳惟精,寔为公祀。妣全州李氏。
公生而端敏,早承家学,中己丑进士,进涂甚夷,既乃契阔兵丧,废不应举。始调金吾郞、察访獒树、参军京兆府。前后主司仆ㆍ广兴ㆍ军资簿、司宪府监察,再为郞秋官。典木川、果川二邑,邑人慕爱。用积仕劳,卒赠吏曹参议。
时交游方盛,多当世名胜,惜其命不偶,作诔以哀之。守梦郑公晔为再从,作诗悼痛。
公媲新昌孟氏,故相思诚之后。公在,淑慎有闻,逮公丧,疏食素服,十七年如一日,殁祔葬。取族侄元詹为嗣,今义禁府都事。有五男:晃、抃、授、采,其一幼,二女:适李梧宾、柳命全。元詹既营修窀穸无憾已,又治石劖辞,觊以垂诏来叶,呜呼!孰谓公无子?铭曰:
有守有猷,有职有绩。独无年命,沈沦冥莫。维封既固,维石载媺。后事罔缺,是为有子。
户曹正郞申公墓碣铭幷序
申君尚哲明叔,与余幼同志相狎也。少长,同举己酉进士,又相爱也。余外姑郑氏,即君姨母,每同聚内舍,留飮以相欢也。
君世家京师,至万历戊午,尽室逾岭,卜居尚之永顺里。余尝使过其庐,君挈斗酒大滩上,相与为平生话竟夕。越三年甲子,余按岭南节,君以前一年用太学荐,入仕为司圃别提、汉城参军、广兴主簿、刑曹佐郞,不复有川上乐,意乃无憀。既还朝,各拘宦业,出入又不能得如向时懽适,每相语以叹。
君吏事精敏,尤嫉奸欺,操下如束湿薪。丁卯,舆驾避兵江都,君以户曹郞独留,掌管钥。夜有盗梯墙入,阖府波迸欲走。君召谓首吏:“若盗近公藏,吾先斩若属。”因鼾睡如常。于是盗散吏服。悉船运国计钜万,初无铢两遗失。长官举公材,令昼夜守行宫门,非时调度,巨细倚君立办。
朝廷欲试以剸剧,除全州判官。至则律己清严,申科条峻期会,痛绳奸蠹。其春,监海仓田税,有猾民挟气力替输民租稽逋为奸利,君行法不少贷。其人构浮谤,谓“斗区加量”,惎之言地,上为下道臣,及察廉使者按之无状,然竟免归。余笑谓:“君少留意和节,当不虞怀塼邪?”君曰:“非敢刻也,恶吏之玩法而官为纵舍也。”
庚午,叙兵曹正郞,数因次对,分别言利害甚晰,上为倾听纳用。寻升补得义兴县,该部乞留久任。
壬申,通判安东,再佐大府,其治如故操。未几疾作,及困,栉颒整容,谢大夫人负负不克终养为大不孝。顾语子嵩耈善事大夫人,遂殁,年四十八。葬闻庆梧里洞,后以靖社原从勋赠左承旨。
君行备志洁,学优而命薄。幼有至性,九岁,避寇醴泉山中,从群儿拾芧栗,独不肯食曰:“祖母阻饥,儿何安近口?将归而献。”洪大谏镐时亦幼,见之悚然,盖天植如此。十岁而孤,事偏慈尽其深爱。寡姑无归,奉养如大夫人终其身,君子以为难。资劲正介立,意所不可,辄落穆舍去无所顾。历官十稔,当官砥厉,未尝肯分毫濡益,遇事专一意而行,莫为回挠。
君始受业郑愚伏之门,自力进修,手书《小学》、《论语》以资日用。时随众应举,觊以为亲荣,然生无膴仕,死不免夭,遗其老母弱子,抱恨泉壤,何待以瞑目哉?
君平山人,壮节公崇谦为鼻祖。左议政文僖公槩生大司成自绳,是生掌令叔祯,为高祖。副司果应元、副司果克孝、赠左承旨汝吉、其媲淑夫人韩氏,寔为二祖及考妣。
申氏自文僖公,枝派俱盛。惟君家三世不振,而始有君而卒无命,天可必欤?君娶郡守李文蓂女,生四子:嵩耈、泰耈、衡耈、恒耈,一女适朴承休,子姓方产育不匮,天道果在是欤?嵩耈今大丘府使,托余为墓刻,乃为铭曰:
天惟轻与之才贤,而重与之久寿;人亦易为之特达,而难为之成就。已乎申君!得其轻与易,失其重与难。已乎已乎!奈何乎申君?
赠议政府左赞成郑公墓碣铭幷序
呜呼!赠左赞成孝子东莱郑公之墓!往者宣庙朝己庚之际,难言也。冒儒名以文奸者首为叛谋诛,时不幸,搢绅立议论相倾轧已有年矣。大狱起,株累四发,识者忧其波及云。
右议政郑公讳彦信,用勋力受知人主,致位宰相,至是以委官讯囚,言者劾与逆人同姓,不宜干狱。公以人臣被恶言,不可不明白,上疏自理非亲厚状。既下理,以公尝有一纸书问讯,谓前疏欺罔,窜南海。
明年庚寅,奸人梁泂、梁千顷、姜海,相继以恶言闻上,治狱者据以请罪,至廷杖安置甲山。公第二子赞成公栗,自以代议政公草其疏,绝食呕血以捐命。议政公在栫棘中闻公没,痛恨亦卒。父子相为死,世至今悲之。
后十年己亥,宣庙语及议政公。宰臣申磼、申点始白见黯昧状,且言父子俱冤。上闵然改容,命复议政公官爵。赞成公先后用二子判书世规、观察使世矩贵,累赠至今官,冥冥责报,亶不可诬矣。
始公丧,家惶恐,稿葬江外。白沙李文忠公痛伤其冤,为诗纳诸圹,有曰:“有口岂能言,有泪不敢哭。抚枕畏人窥,呑声潜飮泣。谁将快翦刀,痛割吾心曲。”二孤既长,始克备礼迁厝,适三纪矣。其诗纸墨如新,观者皆垂泪涕泣。墓在长湍屯池川。
郑氏自高丽左仆射穆,世簪缨。有讳可宗,礼曹判书;讳守弘,大司宪。其后讳杰,洪州判官;讳洪孙,都摠经历;讳振,礼曹佐郞,三代赠大官,积厚垂赢。是生议政公,娶平山申氏司直讳礼之女,以嘉靖癸亥生公。
少清弱,父母禁不令勤学,能自力成业,尝发解高等。事亲孝,怡愉以承。于兄弟睦友尽伦,通衣食无间。简重自将,群居而甚庄。却扫一室,不喜征逐。然人方困厄时,周济如饥渴。闵其友居贫,亲供养不备,常绝甘以奉,其人感泣。幼鞠养从祖姑,归其赀产,公辄辞不受。议政公判本兵,公方营西湖亭舍,材既具,中辍不就,其高见远嫌如此。
公受畀甚丰。处家为良子弟,出当擅誉国器,而遭罹家难,倂命于谗柄,非天也人也。虽然湔涤幽枉,乃在周星之内,雨露既洽,泉途破蔀。孰谓累累两孤儿崎岖树立,迭为家国重,崇封备享,子孙成列?又将竖石劖辞,昭示无极,嗟呼,非人也其天也!
媲原州元氏,左赞成继俭之孙,学生虎俊其考也。慈和婉嫕,早闻礼教,上下顺适,甚宜家室。既称未亡人,迫不欲自全,哭泣毁貌,遂致眼眚。其闺门积美之源,观于判书兄弟可知已。
临财,得失濡益介洁不私。念弟侄孤贫,析产比己加厚。初议政公遗戒,全州先业悉以付判书兄弟,比判书兄弟少壮登朝,夫人曰:“二儿幸得免饥寒矣。”举以分诸房,宗党咸服其义。万历辛酉,寿五十六卒,祔葬。
判书生二子,儋、侚,儋县监,六女适崔晟、进士尹义美、李硕葵、李国均、校理申混、进士李殷镇。观察使生子判官何,女适府尹闵煕。曾孙男女蕃庶不载。铭曰:
唯天胜人,不疾而迟。霆霹在前,雨露后施。嗟嗟郑公,以生殉孝。岂无其赢?种德食报。昆冈既爇,玉乃铲彩。人亦为善,勿之悔怠。临湍之丘,庆锺攸酢。谓不我信,请睹斯石。
咸镜道都事申君墓碣铭幷序
上世人有善恶矣,其所受祸福不一爽,中世有不然者,人始疑矣。逮世下衰,为不善,辄得志处贵位,终以寿死,是遵何德哉?其清和祥顺,才美出于性,见以为贤人君子者,率畸穷挫阏,抑塞以没地,天曷故也?若申君季良,古所谓善人,宜受福者,独遭叔世,动不适时,卒无禄夭枉,将奚恃以为善?
季良名最。鼻祖太师崇谦,翊丽祖开运,竟殉节比纪信,赐籍平山,仍代袭絓绂。至高祖讳瑛,右参赞,谥夷简公;曾祖讳承緖,都事、赠领议政;大父讳钦,领议政,谥文贞公,与享仁考庙庭,世称象村先生;考讳翊圣,尚穆陵女贞淑翁主,爵东阳尉,号乐全,连世用文章致盛名。
君储休趾美,生有异质,幼秀茂若成人。于为文,天得独至,缔构组织,取裁于秦、汉,时出入盛明诸家,必有法度可观。而尤善为楚人语,几从神化中出来,声由是藉藉起。
年十七乙亥,举进士第三名,戊子庭试文科。初隶承文院,俄荐史局,录玉堂,历说书。疏论新政先务,上命节要以进。由博士拜检阅。上尝夜对,从容论程氏《心学图》,左右卒莫能对。君前指陈剖析无滞义,上称善锡爵。居史职三年,屡罢屡复,迁注书,升奉教。而其冬,家难作,君遂无意于世,尽室就先垄,治墓田资活,兼为经纪寡嫂。
久乃叙典籍,癸巳,监狼川务。邑前废十年,百弊猬滋。君力欲张设鼎革,而事有不能得如意,解印而归。丙申,又出为咸镜都事。君与世抹𢫬,斤斤不可,穷峡关山,再罹斥逐,水土撼顿,暗铄真元,及还感疾。逾冬转剧,以戊戌正月殁。葬广州莎阜村,文贞墓直其右。
君有绝人之资、超世之见,流离弃掷,百不一试,呜呼惜哉!君自以家代业儒素,积行种善以贻来叶,而非意受祸。叔氏进士公亦漂寓岭海,抱恨泉壤,居恒忽忽感愤,往往被酒絮泣。雅薄生趣,终以不淑,天所笃材,若是戾矣。
君夙承家学,湛潜于理窟。十九,作《童观内外篇》以明数,继而作十一原以辨志,作《礼家附说》以考证稽疑,其说累数万,淹通融会,无所遗恨。其他九流七略以及律历卜筮岐、黄家言,靡不贯穿,此见其全也。
既屏居闲处,别自号为春沼,刻意攻诗,以冲和赡举之才,发其沈郁幽寂之思。尝曰:“吾弃于时,无以自见当世,使吾益肆力于诗,以自适其适陶冶造境,何预人事,沈埋百龄?俟知于数千年后致亦足乐也。”今其诗文若干卷,将传示永久,则君所自言,殆其庶乎!
君娶青松沈氏校理煕世女,生二男七女:进士仪华、范华,仪华有子女各一;女长适正字权斗枢,有三子二女;次适韩伯箕、金奂、权𬱖,俱有一女。
余尚记丁卯岁贞淑主卒,君方九岁,哭擗拜吊客无违礼,余怜之。至今君既壮而余老七十,惟朝暮窀穸之事,尝托君以不朽,孰谓生死寿夭乃不齐如是?所托于君者反以托我也。噫!铭曰:
宽乐孝友,克有才美。天受者全,既挤既踬。而卒夭阏,天夺胡偏?唯有令名,穹壤不灭,以慰下泉。
宗簿寺正、兼春秋馆编修官朴公墓碣铭幷序
君讳𧂍,字馨叔,先我得四闰以生。性真淳厚长,其接人,不设町畦,衷襮若一。同伯氏癸卯进士,而与余交特深,每相就,无多语言,引杯勺驩然融洽,竟夕乃去。
君再莅湖邑,余辄过之,戊午于平泽,出其妾以见我,丁卯温阳时,余入拜君内。后十年丙子,君解铁原印,归京师病卒,年五十八,以其年八月葬。
时余蒙使傧西去,同日出城,以诗哭之曰:“俱为出城客,独怆未归人。”其交际死生终始如此云。既二十二年戊戌,始克衔哀沥涕,刻铭于墓南之石曰:
惟朴氏肇迹鸡林,有柯有叶,三姓既陨,降籍密阳,绵丽逮鲜,厥世罔坠。有司纸讳亿龄;生县令讳春兰;生县监讳贞秀;生监察讳孝悌,寔为皇高祖以下四代。顺兴安氏尊道之女,为君显妣。
始以东宫洗马入仕,迁汉城参军,主太仆簿,郞二曹,历户曹正郞,监平泽县。俄擢第乙科,及二亲在堂,其遭内外制,已逾彊壮,所以衰疏致毁有闻于人。
由礼曹正郞,守温阳。入为司艺、济用ㆍ尚衣ㆍ宗簿寺正、春秋馆编修官。出知铁原府以终,其所位遇,可谓薄矣。
馨叔美秀而文,弘雅有远致。指使仆隶,未尝加以声色。处侪流居官府,未尝皱眉对人。在郞署,遭时政昏,敛迹自守,未尝涉要路。官稍陞,时号通泰,士咸磨励求闻,彼扬扬入台阁拾紫纡青者,揣才量德,孰先馨叔?然独默默沈百僚底,未尝干人知己,其知者又无形势可藉而汲引者,斯亦命也。
墓在湖南之锦山,其山进乐,其洞乐韶。淑人李氏祔,淑人恭靖大王后,右尹瑗之女,妇德纯备。生二男一女:男长察访敏行;次粹行;女适寝郞李滋。敏行五男某,二女某。粹行一男某,二女某。李滋四男某,三女某。君侧室四男某。中表子孙甚众,古所云厚积啬庸,其发必丰也夫!铭曰:
肫肫其容,呐呐其言。其行循循,其气温温。去饰与貌,实全其天。不耋以崇,胡负于人?振振孙子,既庶且令。鸿垂厥庆,岂其公卿?
司谏院司谏李公墓碣铭幷序
夫士德行足以善世,才猷足以谟事,加以学问进修,亦惟曰庶乎。然常患厄于命,未究其用。若司谏李君道长者,世所称国器,半涂而税,岂不惜哉?
始君生有奇气,挺颖殊特,甫出晬,能识字强记。稍长,俊爽卓越,通方无滞碍。性孝悌,承父母处昆弟,伦类咸得其宜。盖寒冈郑先生讲道泗上,君尚幼,挟䇲往谒。先生悦其聪悟,留置左右,日有开益。
登庚午科,初隶承文院,察访沙斤道,驿弊以苏。甲戌拜注书,而参判公殁,守制致毁。既免丧,丙子冬,上避兵南汉,艰难中庶务丛委。君在上前,占辞疾书,敏速赡举,时赞决朝家大事,大臣属目。事定,改检阅。
戊寅,由奉教,升典籍、骑曹郞、持平、修撰、正言。自是荐更三司,言台谏论金尚宪责配远恶过当。及为铨郞,见长官用舍有形迹,遂引疾去。于人每欲周全,不以冰炭置怀。
方受围时,虏急索斥和者,柄臣用人言,召君书八人名。君争不肯,卒脱赵赟、洪瑑、李时楷、申恦、兪榥五人死。李一相以匆遽失不扈驾,获罪窜,君分别为上言,乃得释。
岭南士有怵浮议,倡言“出兵以应虏请,非害义”者,时相入其说。君駮言其邪,上察君正直行治不苟,深加睿注。尝谒告归省,特赐御药。其卧病直庐,为遣内医诊治,中贵人抚问不绝。先是自下僚无得此者,坐微法当免,上又曲贳之。
己卯,乞县得陜川,听断严明,猾民无敢出声。一日内集闻急报,调船卒,西赴虏期。君泣白太夫人:“国事至此,不肖即今日死,愿大人勿以为戚。”屡征以侍从,中途辄还,上书陈得失,㥪㥪以建皇极立大志为言。除应教、司谏,亦不起竟死,即甲申冬,年四十二稔。
呜呼!世末矣。忧虞溢目,得公辈数人,落落置朝列,岂碌碌者比哉?此所为世道惜也。
君字泰始,广州人。遁村先生集,用道学名,连四代显闻。五传至承仕郞讳挚,娶于南,始居星州。曾祖讳遵庆;祖讳煕复,赠左承旨;考讳润雨,师寒冈先生,践华贯,卒工曹参议,赠吏曹参判。妣仁川蔡氏,生员应麟女。始承旨公有弟佥正光复,生主簿荣雨,无嗣,取君为后。
君聘安东金氏,考判中枢时让。生四男四女:男长元祯,侍讲院文学;次元禄,魁生员,翊卫司侍直;次元礼、元祉;女适某某。铭曰:
进而当朝,杰然有立。退安家食,不疚不跲。既获我守,我志不愆。庶几令誉,岂必永年?弥尔后禄,载受其赢。是有是似,以鸿厥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