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东坡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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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说(送张琥)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馀。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馀,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馀,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刚说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险者,皆异时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

建中靖国之初,吾归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

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言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肯为条例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户,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通守钱塘,往来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肯为条例司者。”

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奇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旨鞠吏士之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馀人可尽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

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此二事遗其子勰、勴,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陵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慿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於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眀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客曰:“‘月眀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鬱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於江渚之上,侣鱼蝦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於天地,渺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遊,抱眀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於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與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眀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盤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去岁作此赋,未尝轻出以示人,见者盖一二人而已。

钦之有使至求近文,遂亲书以寄。多难畏事。

钦之爱我,必深藏之不出也。又有后赤壁赋,笔倦未能写,当俟后信。白。

后赤壁赋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

  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葢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道士[1],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俛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混浊,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魏国韩令公文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会。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赞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群后奏功,罔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恤。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涕流,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惟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问养生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槔,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眩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日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龠,以为日也。日之与钟、龠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盘与烛也。自盘而之钟,自烛而之龠,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

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自至,斯以为“致”也欤?

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

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 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明正(送于伋失官东归)

世俗之患,患在悲乐不以其正,非不以其正,其所取以为正者非也,请借子以明其正。子之失官,有为子悲如子之自悲者乎?有如子之父兄妻子之为子悲者乎?子之所以悲者,惑于得也。父兄妻子之所以悲者,惑于爱也。惟不与于己者,则不惑亦不悲。夫惑则悲,不惑则不悲,人宜以惑者为正欤,抑将以不惑者为正欤?以不惑者为正,则不悲者正也。然子亦有所乐者,曰:吾之所以为吾者,岂以是哉。虽失是,其所以为吾者犹存,则吾犹可乐焉已。而不乐,又从而悲之,则亦不忍夫天下之凡爱我者之悲而不释夫天下之凡恶我者之喜也。夫爱我而悲,恶我而喜,是知我之粗也。乐其所以为吾者存,是自知之深也。人不以自知之深为正,而以知我之粗者为正,是得为正也欤?故吾愿为子言其正。子将终身乐而不悲。《诗》云:“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太息送秦少章

孔北海与曹公论盛孝章云:“孝章,实丈夫之雄者也。游谈之士,依以成声。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重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吾读至此,未尝不废书太息也。曰:嗟乎,英伟奇逸之士不容于世俗也久矣。虽然,自今观之,孔北海、盛孝章犹在世,而向之讥评者与草木同腐久矣。昔吾举进士,试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曰:“此我辈人也,吾当避之。”方是时,士以剽裂为文,聚而见讪,且讪公者所在成市。曾未数年,忽然若潦水之归壑,无复见一人者,此岂复待后世哉。今吾衰老废学,自视缺然,而天下士不吾弃,以为可以与于斯文者,犹以文忠公之故也。张文潜、秦少游此两人者,士之超逸绝尘者也,非独吾云尔。二三子亦自以为莫及也。士骇于所未闻,不能无异同,故纷纷之言,常及吾与二子,吾策之审矣。士如良金美玉,市有定价,岂可以爱憎口舌贵贱之欤?少游之弟少章,复从吾游,不及期年,而论议日新,若将施于用者。欲归省其亲,且不忍去。呜呼,子行矣,归而求诸兄,吾何加焉。作《太息》一篇,以饯其行,使藏于家,三年然后出之。

药诵

嵇中散作《幽愤》诗,知不免矣,而卒章乃曰“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者,悼此志之不遂也。司马景王既杀中散而悔,使悔于未杀之前,中散得免于死者,吾知其扫迹灭景于人世,如脱兔之投林也,采薇散发,岂其所难哉。孙真人著《大风恶疾论》曰:《神仙传》有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何者?割弃尘累,怀颍阳之风,所以因祸而取福也。吾始得罪迁岭表,不自意全,既逾年无后命,知不死矣。然旧苦痔,至是大作,呻呼几百日。地无医药,有亦不效。道士教吾去滋味,绝薰血,以清净胜之。痔有虫馆于吾后,滋味薰血,既以自养,亦以养虫。自今日以往,旦夕食淡面四两,犹复念食,则以胡麻、茯苓面足之。饮食之外,不啖一物。主人枯槁,则客自弃去。尚恐习性易流,故取中散真人之言,对病为药,使人诵之日三。曰:东坡居士,汝忘逾年之忧,百日之苦乎?使汝不幸而有中散之祸,伯牛之疾,虽欲采薇散发,岂可得哉,今食麻、麦、茯苓多矣。居士则歌以答之曰:事无事之事,百事治兮。味无味之味,五味备兮。茯苓、麻、麦,有时而匮兮。有则食无则已者,与我无既兮。呜呼噫嘻,馆客不终,以是为愧兮。

传神记

传神之难在目。顾虎头云:“传形写影,都在阿堵中。”其次在颧颊。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目与颧颊似,馀无不似者。眉与鼻口,可以增减取似也。传神与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当于众中阴察之。今乃使人具衣冠坐,注视一物,彼方敛容自持,岂复见其天乎!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采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须颊间也。优孟学孙叔敖抵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举体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

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俯首仰视眉扬而頞蹙者,遂大似。南都程怀立,众称其能。于传吾神,大得其全。怀立举止如诸生,萧然有意于笔墨之外者也。故以吾所闻助发云。

书六一居士传后

苏子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无所挟而安,居士之于五物,捐世俗之所争,而拾其所弃者也。乌得为有道乎?苏子曰:不然。挟五物而后安者,惑也。释五物而后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轩裳圭组,且不能为累,而况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与物俱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为己有,得之则喜,丧之则悲。今居士自谓六一,是其身均与五物为一也。不知其有物耶,物有之也?居士与物均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丧于其间?故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虽然,自一观五,居士犹可见也。与五为六,居士不可见也。居士殆将隐矣。

书黄子思诗集后

予尝论书,以谓锺、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锺、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馀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历、皇佑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辈诵其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游,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独评其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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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文钞
  1. 原本据推断为“二道士”,后人以“孤鹤”当为“一道士”,疑误。台湾学者衣若芬在一文中论之甚详。另:北宋乔仲常所作《后赤壁赋图》也题为“二道士”,并画作二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