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九十一 东坡全集 巻九十二 巻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东坡全集巻九十二    宋 苏轼 撰解一首
  易解十八变而成
  四营为一变三变而一爻六爻为十八变也三变之馀四数之得九为老阳得六为老阴得七为少阳得八为少阴故干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取老而言也凡九六为老七八为少其说未之闻也或曰阳极于九其次则七也极者为老其次为少则当老于十而少于八也曰阴不可加于阳故十不用十不用犹当老于八而少于六也则又曰阳顺而上其成数极于九阴逆而下其成数极于六自下而上阴阳均也稚于子午而壮于已亥始于复垢而终于乾坤者阴犹阳也曷尝有进阳而退阴与逆顺之别乎且夫自然而然者天地且不能知而圣人岂得与于其间而制其予夺哉惟唐一行之学则不然以为易固言之矣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则十八变之间有八卦焉人莫之思也变之初有多少其一变也不五则九其二与三也不四则八八与九为多五与四为少多少者奇耦之象也三变皆少则干之象也干所以为老阳而四数其馀得九故以九名之三变皆多则坤之象也坤所以为老阴而四数其馀得六故以六名之三变而少者一则震坎艮之象也震坎艮所以为少阳而四数其馀得七故以七名之三变而多者一则巽离兑之象也巽离兑所以为少阴而四数其馀得八故以八名之故七八九六者因馀数以名阴阳而阴阳之所以为老少者不在是而在乎三变之间八卦之象也此唐一行之学也
  说七首
  仁说
  孟子曰仁者如射发而不中反求诸身吾尝学射矣始也常志于中目存乎鹄手往从之十发而九失其一中者幸也有善射者教吾反求诸身手持权衡足蹈规矩四肢百体皆有法焉一法不修一病随之病尽而法完则心不期中目不存鹄十发十中矣四肢百体一不如法差于此者在毫厘之内而失于彼者在寻丈之外矣故曰孟子之所谓仁者如射则孔子之所谓克己复礼也君子之于仁尽力而求之有不获焉退而求之身莫若自克自克而反于礼一日足矣何也凡害于仁者尽也害于仁者尽而仁不可胜用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不如礼在我者甚㣲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非礼之害甚于杀不辜不仁之祸无大于此故也
  刚说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崄者皆异时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国之初吾归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肯为条例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戸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通守钱塘往来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肯为条例司者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奇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㫖鞠吏士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馀人可尽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此二事遗其子勰勴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稼说送张琥
  盍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馀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馀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而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馀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文与可字说
  乡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足以为君子乎曰未也孔子为问者言也以为贤于所问者而巳君子之居乡也善者以劝不善者以耻夫何恶之有君子不恶人亦不恶于人子夏之于人也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之意岂不曰与其可者而不可者自逺乎使不可者而果逺也则其为拒也甚矣而子张何恶于拒也曰恶其有意于拒也夫苟有意于拒则天下相率而去之吾谁与居然则孔子之于孺悲也非拒欤曰孔子以不屑教诲者也非拒也夫苟无意于拒则可者与之虽孔子子张皆然吾友文君名同字与可或曰为子夏者欤曰非也取其与不取其拒为子张者也与可之为人也守道而忘势行义而忘利修德而忘名与为不义虽禄之千乘不顾也虽然未尝有恶于人人亦莫之恶也故曰与可为子张者也
  杨荐字说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己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韨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巳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邪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巳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髙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懐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巳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藉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藉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巳矣
  张厚之忠甫字说
  张厚之忠甫乐全先生子也美才而好学信道而笃志先生名之曰恕而其客苏轼子瞻和仲推先生之意字之曰厚之又曰忠甫且告之曰事有近而用逺言有约而义博者渇必饮饥必食食必五谷饮必水此夫妇之愚所共知而圣人之智所不能易也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恕也仁者得之而后仁知者得之而后智施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无所适而不可是饥渇饮食之道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而孔子亦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巳夫骄且吝岂非不恕而巳乎人而能恕也虽孔子可庶几人而不能恕虽周公不足观也先生之所以遗子者至矣吾不能加毫末于此矣然而曾子谓之忠恕诗人谓之忠厚以吾观之忠与恕与厚是三言者圣人之所谓一道也或谓之谷或谓之米或谓之饭此岂二物也哉然谓谷米谓米饭则不可故吾愿子贯三言而并佩之将有为也将有言也必反而求之曰吾未恕乎未厚乎未忠乎自反而恕矣厚矣忠矣然后从之此孔子曾子诗人之意也先生之意也
  赵德麟字说
  宋有天下百馀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逺侧㣲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勲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才与天下共之増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祐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佥书君令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巳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已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富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评史四十六首
  尧不诛四凶
  史记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自汉以来儒者失之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见诛于尧之世不待舜而后诛明矣屈原有云鲧婞直以亡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诚皆小人也则安能用之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此观之则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逺方为要荒之君耳如左氏之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
  伊尹五就桀
  圣人之所能有绝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无孔子为鲁司寇堕郈堕费三桓不疑其害己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为政于商既贰于夏矣以桀之暴戾处其执政而不疑往来两国之间而商人父师之非圣人能如是乎是以废太甲太甲不怨复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断其有无也后世惟诸葛亮近之𤣥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使孔明据刘禅位蜀人岂有异辞哉读柳宗元五就桀赞终篇皆言伊尹往来两国之间岂其有意教诲桀而全其国耶不然汤之当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能改过而免于诛可庶㡬也能用伊尹而得志于天下虽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从王叔文之罪也
  曾参曰唯
  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师弟子答问未尝不唯而曾子之唯独记于论语一唯之外口耳俱丧而门人方欲问其所谓此系风捕影之流何足实告哉
  宰我不叛
  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略曰田常为简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宰予不从田常乱而灭其族太史公载宰我为临淄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宜知其实弟子传妄也予病太史公言宰我与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臣焉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近令儿子迈考阅旧书究其所因则宰我不叛其验甚明太史公因陋承疑使宰我负冤千载而吾师与䝉其诟自兹一洗亦古今之一快也
  管仲分君谤
  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公此战国䇿之言也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䇿之言庶㡬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聴不用而巳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无后
  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谓其有礼也而管子之后不复见于齐者予读其书大抵以鱼盐富齐耳然后知管子所以无后于齐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称其仁丘明称其有礼然不救其无后利之不可与民争也如此桑𢎞羊灭族韦坚王𫟹杨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祸孔循诛死有以也夫
  楚子玉以兵多败
  𫇭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郤克自谓不如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办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而不败耶
  司马穰苴
  史记司马穰苴齐景公时人也其事至伟而左氏不载予尝疑之战国䇿司马穰苴为政者也闵王杀之大臣不亲则其去景公也逺矣太史公取战国䇿作史记当以战国䇿为信凡史记所书大事而左氏无有者皆可疑如程婴杵臼之类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诬抑不在春秋之世当更徐考之
  商君功罪
  商君之法使民务本力农勇于公战怯于私鬬食足兵强以成帝业然其民见刑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报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车裂之祸盖仅足以偿其亡秦之罚理势自然无足怪者后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无商君之功飨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祸者吾为之惧矣元丰三年九月十五日读战国䇿书
  王翦用兵
  善用兵者破敌国当如小儿毁齿以渐摇撼而后取之虽小痛而能堪也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取齿适足以杀儿王翦以六十万人取荆此一拔取齿之道也秦亦惫矣二世而败坐此也夫
  孟尝君宾礼狗盗
  孟尝君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㣲此二人㡬不脱于死当是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然道德礼义之士当救之于未危亦无用此士也
  田单火牛
  田单使人食必祭以致乌鸢又设为神师皆近儿戏无益于事盖先以疑似置齐人心中则夜见火牛龙文足以骇动取一时之胜此其本意也
  历代世变
  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汉兴鉴其弊必尚寛徳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虽未知圣人然学宗经师有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世祖继起不得不废经术褒尚名节之士故东汉之士多名节知名节而不能节之以礼遂至于苦节苦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苦节既极故晋魏之士变而为旷荡尚浮虚而亡礼法礼法既亡与夷狄同故五胡乱华夷狄之乱巳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天下隋不可谓一天下第能驱除尔唐有天下如贞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孙皆不可使𤣥宗才使肃宗便叛肃宗才使永王璘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有纲纪因问十世可知遂推此数论
  秦穆公汉武帝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逺非所闻也师劳力竭逺主备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遣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吾收尔骨焉汉武帝违安国而用王恢然卒杀恢是有秦穆公违蹇叔之罪而无用孟明之德也
  汉武帝巫蛊事
  汉武帝讳巫蛊之事疾如仇雠盖夫妇君臣父子之间嗷嗷然不聊生矣然史记封禅书云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已且为巫蛊之魁何以责其下此最可笑云
  穆生去楚王戊
  楚元王敬礼穆生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楚人将钳我于市称疾卧申公与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欤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君子见㡬而作不俟终日先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亡道也亡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与呉通谋二人谏不聴衣之赭衣使杵臼舂于市申公愧之归鲁教授不出门已而赵绾王臧言于武帝复以安车蒲轮召卒坐臧事病免穆生逺引于未萌之前而申公眷恋于既悔之后谓祸福皆天不可避就者未必然也可书之座右为士君子终身之戒
  郦寄幸免
  班固有言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摧吕禄以安社稷义存君亲可也予曰当是时寄不得不卖友也罪在于寄以功臣子而与国贼游且相厚善也石碏之子厚与州吁游碏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石碏故寄得免于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于义陋矣
  司马相如创开西南夷路
  司马长卿始以污行不齿于蜀人既而以赋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丝毫之善以自赎也而创开西南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复矜其车服节旄之美使邦君负弩先驱岂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父子下里门之义乎卓王孙暴富迁虏也故眩而喜耳鲁多君子何喜之有
  司马相如之谄死而不巳
  司马相如归临邛令王吉谬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称病使使谢吉及卓氏为具相如又称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观吉意欲与相如为率钱之㑹耳而相如遂窃妻以逃大可笑其谕蜀父老云以讽天子以今观之不独不能讽㡬殆于劝矣谄䛕之意死而不巳犹作封禅书相如真可谓小人也哉司马相如谄事汉武开西南夷之隙及病且死犹草封禅书此可谓死而不巳者耶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殆得道人也而相如鄙之作大人赋不过欲以侈言汉武帝意也夫所谓大人者相如孺子何足以知之若贾生鵩赋真知大人者也庚辰八月二十日
  窦婴田鼢
  窦婴田鼢俱好儒雅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闗以礼为服制欲以兴太平㑹太后不悦绾臧下吏婴鼢皆罢观婴鼢所为其名亦善矣然婴既沾沾自喜鼢又专为奸利太平岂可以文致力成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惩矣晩乃为婴鼢起又可以一笑凤凰翔于千仞乌鸢弹射不去诚非虚语也
  王韩论兵
  王恢与韩安国论击匈奴上前至三乃复安国初持不可击甚坚后乃云意者有他谬巧可以擒之则臣不可知也安国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议以信恢尔不然安国所论殆天下所以存亡者岂计于谬巧哉安国少贬其论兵连祸结至汉㡬亡可以为后世君子之戒
  霍光疏昌邑王之罪
  观昌邑王与张敞语真风狂不慧者尔乌能为恶废则巳矣何至诛其从官二百馀人以吾观之其中从官必有谋光者光知之故立废贺非专以淫乱故也二百人方诛号呼于市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其有谋明矣特其事秘宻无縁得之著此者亦欲后人㣲见其意也武王数纣之罪孔子犹且疑之光等疏贺之恶可尽信耶
  赵充国用心可重
  始予观充国䇿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又观遣雕车行羌中告谕阻辛武贤先攻罕开守便宜不出师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谖疲人于一战者绝殊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语中郎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争之语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馀命为陛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尝观于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奈何观于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于人曰某事吾尝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则无负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于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而以馀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岂特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夫充国之用心人臣常道尔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廷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时逺矣则充国益可重也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帝与之上下议而格排群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下其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而观扬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语山东气俗故著云尔
  直不疑买金偿亡
  曾子曰自吾母而不用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故不情者君子之所甚恶也虽若孝弟者犹所不与以德报怨行之美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不情也直不疑买金偿亡不辨盗嫂亦士之髙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䝉垢受诬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窥见之故其赞曰塞侯㣲巧周仁处谄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不疑䝉垢以求名周仁秽迹以求利均以为佞佞之为言知也太史公之论后世莫晓者吾是以疏解之
  扬雄言许由
  巢由不受尧禅尧舜不害为至德夷齐不食周粟汤武不害为至仁故孔子不废是说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扬雄者独何人乃敢废此曰允哲尧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齐不经孔子雄亦且废之矣世主诚知揖逊之水尚污牛腹则干戈之粟岂可溷夷齐之口哉于此知圣人以位为械以天下为牢庶乎其不骄士矣
  西汉风俗谄媚
  西汉风俗谄媚不为流俗所移唯汲长儒耳司马迁至伉简然作卫青传不名青但谓之大将军贾谊何等人也而云爱幸于河南太守呉公此等语甚可鄙而迁不知习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时士大夫亦有此风至今未衰吾尝发䇿学士院问两汉所以亡者难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尽吾亦尝于上前论之
  两汉用刑轻重不同
  汉仍秦法至重髙祖固非虐主然习所见以为常不知其重也至孝文始罢肉刑参夷之诛景帝复孥戮鼂错武帝罪戾有增无损宣帝治尚严因武之旧至王嘉为相始轻减法律遂至东京因而不改班固不记其事事见梁统传固可谓疏略矣嘉贤相也轻刑又其盛德之事可不记乎统乃言髙惠文景以重法兴哀平以轻法衰因上书乞增重律法赖当时不从其议此如人年少时不节酒色而安老后虽节而病见此便谓酒色可以延年可乎统亦东京名臣一出此言遂获罪于天其子松竦皆死非命冀卒灭族呜呼悲夫戒哉疏而不漏可不惧乎
  邳彤汉之元臣
  王郎反河北独巨鹿信都为世祖坚守世祖既得二郡议者以谓可因二郡兵自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䇿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公若无复征战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㑹也何者公既西则邯郸之兵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苏子曰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可谓汉之元臣也景德契丹之役群臣皆欲避敌江南西蜀莱公不可武臣中独髙琼与莱公意同耳公既争之力上曰卿文臣岂能尽用兵之利莱公曰请召髙琼琼至乃言避敌为便公大惊以琼为悔也巳而徐言避敌固为安全但恐扈驾之士中路逃亡无与俱西南者耳上乃大惊始决北征琼之言大略似邳彤皆一代之雄杰也
  朱晖非张林均输
  东汉肃宗时谷贵经用不足尚书张林请以布帛为租官自煮盐且行均输独朱晖文季以为不可事既寝陈事者复以为可行帝颇然之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寡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皆非明主所当行帝方以林言为然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系狱三日诏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髪无愆诏书过也何故自系晖等因称病笃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林得谴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䝉恩得在机宻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指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状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元祐七年七月二十一日偶读后汉书朱文季传感叹不巳肃宗号称长者诏书既巳引罪而谢文季矣诸尚书何怖之甚也文季于此时强立不足多贵而诸尚书为可笑也云其祸不细不知以何等为祸盖以帝不悦后不甚进用为莫大之祸也悲夫
  曹袁兴亡
  魏武帝既胜乌桓曰吾所以胜者幸也前谏我者万全之计也乃赏谏者曰后勿难言袁绍既败于官渡曰诸人闻吾败必相哀惟田别驾不然幸其言之中也乃杀丰为明主谋而不忠不惟无罪乃有赏为庸主谋而忠赏固不可得而祸随之今吾知孟德本初所以兴亡者
  周瑜雅量
  曹公闻周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也乃宻下杨州遣九江蒋干往见瑜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乃布衣褐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苦逺涉江湖为曹公作说客也干曰吾与足下州里中间隔别遥闻芳烈故来叙阔并观雅规而云说客无乃逆诈矣乎瑜曰吾虽不及夔旷闻弦赏音足知雅曲后三日瑜请干同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燕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因谓干曰丈夫处世遇知已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犹将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干笑而不言遂称瑜雅量髙致非言辞所间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苏子曰曹孟德所用皆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终不免杀之岂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管幼安贤于荀孔
  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归之荀文若盛名犹为之经营谋虑一旦小异便为谋杀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数也孔文举奇逸博闻志大而才疏每所论建辄中操意况肯为用然终亦不免桓温谓孟嘉曰人不可以无势我能驾驭卿夫温之才百倍于嘉所以云尔者自知其阴贼险狠不为髙人胜士所比数耳管幼安懐宝遁世就闲海表其视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巳终身不屈即不得而杀予以谓贤于文若文举逺矣
  唐彬
  唐彬与王浚伐呉为先驱所至皆下度孙皓必降未至建邺二百里许称疾不行巳而先到者争财后到者争功当时有识者莫不髙彬此举予读晋书至此未尝不废巻太息也然本传云武帝欲以彬及杨宗为监军以问文立立云彬多财欲而宗嗜酒帝曰财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言进退无据岂有人如唐彬而贪财者使诚贪财乃逺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立者独何人斯安知非蔽贤者耶
  阮籍
  世之所谓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独不见夫群虱之处裈中乎逃乎深缝匿乎败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裈中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阮籍之胸懐本趣也籍未尝臧否人物口不及世事然礼法之士疾之如仇雠独赖司马景王保持之尔其去死无㡬以此论之亦虱之出入往来于衣裈中间者也安能笑裈中之藏乎吾故书之为将来君子一笑戊寅冬至日
  孟嘉与谢安石相若
  晋士浮虚无实用然其间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无一事然桓温谓嘉曰人不可以无势我乃能驾驭卿桓温平生轻殷浩岂妄许人者哉乃知孟嘉若遇当作谢安谢安不遇不过如孟嘉也
  庾亮不从孔坦陶回言
  庾亮召苏峻孔坦与陶回共说王导及峻未至宜急断阜陵之界守江西当利诸口彼少我众一战决矣若峻未来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有夺人之心导然之亮以为峻若径来是袭朝廷虚也不从及峻将至回又说亮峻知石头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若以伏兵邀之可一战而擒亮又不从事见二人传峻果由小丹阳经秣陵迷失道逢郡人执以为向导夜行无部分亮闻之深悔吾以为召峻固失计然若从二人言犹不至覆国㡬于灭亡也晁错削七国大类此亚夫犹速驰行入梁楚之郊故汉不败吾尝谓晁错能容忍七国待事发而发固上䇿若不能忍决欲发者自可召王濞入朝仍发大兵随之呉若不朝便可进讨则疾雷不及掩耳呉破则诸侯服矣又当独罪状呉而不及馀国如李文饶辅车之诏或分遣使者发其兵诸国虽疑亦不能一旦合从俱反也错知呉必反不先未削为反备既备反而后调兵食此真儿戏也又一旦而削七国以合诸侯之交此妄庸人也
  郄方回郄嘉宾父子事
  郄嘉宾既死留其所与桓温宻谋之书一箧属其门生曰若吾家君眠食大减即出此书方回见之曰是儿死巳晩矣乃不复念予读而悲之曰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爱莫加于父子今嘉宾以父之故而暴其恶名方回以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宾可谓孝子方回可谓忠臣也悲夫或曰嘉宾与桓温谋叛而子以孝子称之可乎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嘉宾之不忠不待诛绝而明者其孝可废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与桓温述怒排坦之曰汝真痴也乃欲以女与兵坦之是以不与桓温之祸使郄氏父子能如此吾无间然者矣
  晋宋之君与臣下争善
  人君不得与臣下争善同列争善犹以为妒可以君父而妒臣子乎晋宋间人主率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昭多累句王僧䖍用拙笔以避祸悲夫一至于此哉汉文帝言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非独无损于文帝乃所以为文帝之盛徳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汉文胜贾生之论此非独求胜其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岂惟无人君之度正如妒妇不独禁其夫乃妒人之妾也
  齐髙帝欲等金土之价
  齐髙帝云吾当使金土同价意则善矣然物岂有此理者哉孟子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巨屦小屦同价人岂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为菽粟如水火之论金之不可使贱如土犹土之不可使贵如金也尧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诛信此说则尧时诸侯满天下桀时大辟遍四海也
  王景文
  宋明帝诏答王景文其略曰有心于避祸不若无心于任运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践蹋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牖下蜀将费袆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从意于处安未必全福此言近于达者然明帝竟杀景文哀哉哀哉景文之死也诏言朕不谓卿有罪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诏至景文正与客棋竟敛子纳奁中徐谓客曰有诏见赐以死酒至未饮门生焦度在侧倾酒抵地曰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乃仰饮之苏子曰死生亦大矣而景文安之岂贪权窃国者乎明帝可谓不知人者矣
  唐太宗借隋吏以杀兄弟
  唐髙祖起兵汾晋间时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䕶家髙祖起兵乃宻召之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为吏所诛髙祖以父子之故不能少缓义师数日以须建成等至乎以此知为秦王所逼髙祖逼于裴寂乱宫之事不暇复为三子性命计矣太宗本谋于是时借隋吏以杀兄弟其意甚明新旧史皆曲为太宗润饰杀兄弟事然难以欺后世矣建成元吉之恶亦孔子所谓下愚之归也欤
  褚遂良以飞雉入宫为祥
  唐太宗时飞雉数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良曰昔秦文公时童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得其雌遂雄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并见以告明徳上悦曰人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予以谓秦雉陈宝也岂常雉乎今见雉即谓之宝犹得白鱼便自比武王此谄佞之甚愚瞽其君者而太宗喜之史不讥焉野鸟无故数入宫中此正灾异使魏徵在必以髙宗鼎耳之祥諌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耳而取陈宝非忠臣也
  李靖李𪟝为唐腹心之病
  昔袁盎论绛侯功臣非社稷臣此固有为而言也然功臣社稷之辨不可不察也汉之称社稷臣者如周勃汲黯萧望之之流三人者非有长才也勃以重厚安刘氏黯以忠义弭淮南之谋望之确然不夺于恭显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耶仆尝谓社稷之臣如腹心功臣如手足人有断一指与一足未及于死也腹心之病则为膏肓不可为也李靖李𪟝可谓功臣终始为唐之元勲也然其所为止卫霍韩彭之流尔疆埸之事夷狄内侮能以少击众使敌人望而畏之此固任之有馀矣若社稷之寄存亡之㡬此两人者盖懵不知焉太宗欲伐髙丽靖已老矣而自请将兵以坚太宗黩武之志㡬成不戢自焚之祸髙宗立武后𪟝以陛下家事无问外人武氏之祸戮及襁褓唐室不绝如线则二人者为腹心之病大矣张释之戒啬夫之辨使文帝终身为长者魏元成折封伦之论使太宗不失行仁义孔子所谓有一言而可以兴邦一言而可以丧邦者不其然乎
  白乐天不欲伐淮蔡
  呉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岂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䇿然不得武裴二杰士事亦未易办也白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叛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徳懐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俗士谈也
  韩愈优于扬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古人亦自难得观其断曰孟子醇乎醇荀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有见识岂千馀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如扬雄谓老子之言道德则有取焉尔至于捶提仁义绝灭礼乐为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圣人不起为救时反本之言为无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不识道巳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德则有取扬子亦自不见此其与韩愈相去逺矣
  刘禹锡文过不悛
  刘禹锡既败为书自解言王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相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后汉宦者传论云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䇿腾与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汉之所以亡也与广陵王监国事岂可同日而语哉禹锡乃敢以为比如小人为奸虽巳败犹不悛也其可覆置之要地乎因读禹锡传有所感书此
  评文选四首
  文选去取失当
  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綂尤为卑弱文选引斯可见矣如李陵书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辨今观渊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独取数首以知其馀人忽遗者多矣渊明作闲情赋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綂大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刘子𤣥辨文选
  刘子𤣥辨文选所载李陵与苏武书非西汉文盖齐梁间文士拟作者也吾因悟陵与苏武赠答五言亦后人所拟今日读列女传蔡琰二诗其词明白感慨颇类世所传木兰花诗东京无此格也建安七子犹含养圭角不尽发见况伯喈女乎又琰之流离为在父没之后董卓既诛伯喈乃遇祸今此诗乃云为董卓所驱掳入胡尤知其非真也盖拟作者疏略而范晔荒浅遂载之本传可以一笑也
  李善注文选
  李善注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所谓五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世以为胜善亦谬矣谢瞻张子房诗云苛慝暴三殇此礼所谓上中下殇言暴秦无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于暴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夫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乎诸如此类甚多不足言故不言
  五臣注文选
  五臣注文选盖荒陋愚儒也今日偶读嵇中散琴赋云间辽故音痹弦长故㣲鸣所谓痹者犹今俗云㪇声也㪇音鲜出羯鼓录弦之间逺则有㪇故曰间辽㣲鸣云者今之所谓泛声也弦虚而不接乃可按故云弦长而㣲鸣也五臣皆不晓妄注又云广陵止息东武大山飞龙鹿鸣鹍鸡游弦中散作广陵散一名止息此特一曲尔而注云八曲其他浅妄可笑者极多以其不足道故略之聊举此使后之学者勿凭此愚儒也五臣既陋甚至于萧綂亦其流尔宋玉髙唐神女赋自王曰唯唯以前皆赋也而统谓之序大可笑也相如赋首有子虚乌有亡是三人论难岂亦序耶其馀谬陋不一亦聊举其一尔东坡全集巻九十二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东坡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