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孝宗大王实录
(戊戌)九年清顺治十五年
十年

春正月

1月1日

○戊戌,命赐判敦宁闵馨男、知敦宁尹䌹、前大司宪闵应亨、前参判韩必远等米肉。盖优老之典也。

1月3日

○庚子,以赵寿益为大司宪,赵克善为掌令,许穆为持平。

○赞善宋浚吉上疏,乞归省先垅。又曰:

臣于前数日,伏睹答台臣之批。惜此教之驷不及舌也。盖人君所言,如其当理,则群臣惟思将顺之不暇,谁敢有争之者?如其不当,而无敢有争之者,则不几于子思所谓:“君之国事,将日非者”乎?夫然故,古之贤臣,有献可而替否,至或裂麻而牵裾者。古之贤主,未尝不嘉奖,而容受之,惟思一号一令,皆合于大中至正之道,无可见攻于群臣百姓。如其有可攻者,则唯恐诸臣之不我攻也,思有以改之而已,何尝以见攻,为疑而为怒也?果尔则孔子所谓:“惟其言而莫予违,一言可以丧邦者’,不幸而近之矣。臣曾于筵席进启:‘惟观其人之贤否、事之是非而已,切毋以同异党伐之疑,先横在圣衷。若然则此便是私意,发于其政,必不得其中。”斯言鄙浅,岂望天聪,迄今识有?然臣区区赤心,实非偶然。只愧精神言语,无以感动圣意尔。呜呼!方今国事,无一可恃,诚可流涕而痛哭。所恃者,惟有圣主一心,可以斡旋万化,济屯而为亨,回乱而为治,则圣心其可有不纯乎,其可有不中乎,其可有不公乎?所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其可不参前倚衡,造次顷刻,而有少忽焉者乎?臣旅榻经年,虚纾宠荣,目见忧端百千,直与终南齐,而亦无嘉谟奇策,可以裨补万一,敢以寂寥数语,为新岁之献。惟圣明,恕其僭而谅其忠焉。

优批答之,仍许省墓,命给马。

○应教赵复阳上疏曰:

臣顷忝宪府,职是言责,偶缘著见之事,薄为相规之论,而言不见信,严旨继下,至于答掌令郑榏等避辞之批,有非臣子所敢闻者。古人有被逐而尽言者,臣何敢以罪在臣身,而不为一言,以负圣明哉?若夫近来朝绅之间,漫成流荡之风,纵情自恣,略不为愧,甚至相识所眄,恬不知避。臣心常丑之,若不有所堤防,实恐名教扫地。臣之前日上陈于榻前者,良以此也。徐必远既犯选妓之禁,而身居谏职。虽不首实,台官亦当举劾,况先自列,其事已发,则其可置之而不论乎?选妓家畜之禁,自古甚严,其意有在。曾在癸亥年间,元勋两人,俱有所畜,不敢不刷送,此则犹是凡妓也,其视今日此等人,何如也?若以如必远、挺一者,而虽有不法,人不敢言,则其他又何说也?今玆所论,亦欲以存朝廷之体貌,砺士夫之名检,臣之不自量,亦已甚矣。伏愿圣明,先削臣职,次治臣妄言之罪。

答曰:“勿辞。”

○咨议郑道应上疏乞归,优批答之,令该曹给马以遣之。

1月4日

○辛丑,上下教曰:“今闻世子之言,则赞善宋浚吉,今因扫坟,欲为长往之计。虽已辞朝,趁其未出城,即遣史官传谕,使之趁速还朝。”浚吉对:“以适因受暇展省之行,略陈情事于书筵矣,不意圣虑曲轸,委遣史官,数行温纶,委曲恳恻,臣伏读惶感,不觉涕泗交頣。人臣蒙被异恩,一至于此,虽粉身湛宗,其何以图报万一。臣神情惝恍,不知所以为言。臣虽欲归,岂敢因此无端决去乎?不过往依松楸,静处调病,或为陈控之计,而圣教及此,臣罪万死。往省先墓,情理切迫,臣既拜辞登途,从当别为具疏待罪矣。”

1月5日

○壬寅,上御仁政门,行朝参。

○玉堂上札,请留赞善宋浚吉,且令所住县官,供给厨盘,以示优礼之意。上从之。

1月7日

○甲辰,掌令赵克善卒。命官给衾棺椁。

○赞善宋浚吉上疏曰:

臣辞朝之日,略陈悃臆于书筵,而不料圣慈,曲加轸念。即遣近侍,宣谕圣旨,纶音恳恻,可泣鬼神,况臣何以为心?继而闻玉堂诸臣,有所陈启,亦为臣地,臣尤不胜震越悚怍,直欲高飞远走,而不可得也。臣偶见故儒臣奇大升告我宣庙之语,以为:‘招致李滉,唯信用之而已,责任毋太重,接待毋过厚。责任太重,则必以学问未至为辞,接待过厚,则非唯不敢安,且有尽欢竭忠之嫌。宋仁宗登用韩、范诸人甚锐,识者为之预虑,未几果遭谗退散云云。’噫!先辇长老,其虑事深远切实,有如是者,其视今之人,气象规模,果如何耶?为李滉虑犹如此,况不及李滉万万者乎?老马为驹,诗人犹以寓讥。况非贤而得贤称,其名虽荣,其实则亡,其如公议何?其如天地神祇何?此臣之所尤惧,而不敢当者也。至如支供等事,尤何足以烦圣听?臣之一口,自可随分讨吃,虽在常时,亦不必扰及官家。况今客使将还,站上之役,尚不能支,其何暇及于他乎?抑臣于此,有慨然者存。以我圣上,图治如此,好士如此,千古以来所罕闻者,诚得真儒以辅佐之,其德业功烈,何可量哉?而于今几年,尚未得其人,乃以如臣百无一长者,强充其数,施以待贤之礼,吁亦异矣。臣非不欲竭其才,而才如䌩线,不适于用,非不欲殚其智,而智如管窥,不周于事,非不欲展其学,而记闻口耳,元无实得,自量精诚忠赤,又无以感格上下。孚及豚鱼,兼以宿疾孱喘,有时若将垂绝者,圣眷愈隆,臣罪愈大。唯有乞身早退,与村翁野老,歌咏圣德,饰身补过,以保晩节,是臣少答圣恩之地。臣之至情,自如此,实非一毫修饰边幅之言也。恳乞圣慈,曲赐矜谅,先收支供之命,使臣得以安意留调,仍许罢退,俾返素履,得保残骸。实天地父母终始生成之德也。

答曰:“渴想之馀,省览来疏,恍若相对。欣喜曷胜,史官之回,未有快语,予用缺然,乞退之言,又及于此,只自愧赧而已。且疏中多有不安底意,予亦已虑矣。玉堂之言,虽不如古人之言,其言则是矣,予何不从。然自古待人之道,贵乎诚信,而务安其心,不以浮文而扰之。赞善之心,既如是不安,则何用强焉?疏中所引奇大升之言,好则好矣,而未几遭谗之言,予甚惊焉。何偶并及于此乎。是予所以愧赧不已者也。赞善终若不来,则予当废学,而不复讲论矣。湏念此意,幡然上来,以副至意。纵不念寡昧,独不念世子乎?伊日世子书筵罢后,来言赞善欲归之意,而其色甚惊动,有不能自已者,其心可想。赞善能独恝然乎哉?此而不动,则诚之一字,不复讲论宜矣。君臣之间,责相知心,何用多诰。”

1月9日

○丙午,以金寿兴为修撰,李端相为兼辅德,郭之钦为掌令。上特除赵征奎为司仆主簿。征奎乃一医官耳,以一时私恩,有此特授,物议莫不哗然。

○淸使还,上幸西郊以送之。

1月12日

○己酉,以金益廉为文学,李庆徽为兼文学。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校理李时术曰:“政官有罪,则罪政官,下吏有罪,则罪下吏可也。且自有攸司,付而治之,亦无不可。至于鞭棰于阁门之外,恐非人君用刑之道也。”上曰:“然。名士有过,人皆申救,予之所失,谁复发明。”时医官赵征奎,有高品付禄之命,而兵曹不即奉行,命杖该吏于差备门外,故有是言。

1月15日

○壬子,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上论元世宗之礼遇许衡而叹曰:“宋则有伪学之禁,而元则崇儒重道,反优于宋,此不可以夷狄中国论之矣。”侍讲官李端相曰:“此无他,宋则将亡之兆,元则将兴之渐也。”赞善宋浚吉曰:“幸蒙恩暇,往返先垅,而前后圣谕,丁宁恳恻,有同朋友间往复之书,臣诚惶感,罔知所达。”上曰:“顷闻世子之言,或虑赞善,因此径归,今复入来,予甚喜慰。学问不可不讲,正士亦不可不置诸左右,故欲赞善之常在左右,朝夕纳诲耳。”浚吉曰:“圣教如此,臣岂敢小有所隐?圣上自进讲心经之后,别无所失,臣邻皆以为学问之功也。近来过举,大非所望于殿下者也。差备门外用刑,祖宗朝所未有者,臣窃惜之。”上曰:“处事顚错,予知过矣。”浚吉曰:“臣躁暴,平居或有盛怒时,而怒气稍弛,则最有愧于儿子,盖恐儿子效之也。”上曰:“赞善岂其然哉?予性粗暴,故往往发于事为间者至此。此岂非赞善出去之故耶?”浚吉曰:“己丑嗣位之初,圣明苟有所失,则群下言之,辄即改之,臣与金集私相语曰:‘此圣主也。苟有过必改。’其后渐不如初,是何故耶?似闻因或者之说,未免沮挠云,果如所传,则此近于叔孙通‘天子无过’之言也。近来圣德有足称者,而旋有过举,比如阳春草木方盛之时,遽被霜露之摧残也。兵曹吏之被罪者,请令攸司,特给药物,一以示恤刑之典,一以示追悔之意。”上皆从之。仍曰:“‘久不见黄生,鄙吝复萌’,今闻赞善之说,谆谆若飮醇酒,自不觉其沈醉也。”浚吉曰:“谬奖至此,惶感弥切。”乞退甚恳曰:“宋时陈州处士万适,被召而来,死于都下,臣尝以是说,达于疏中矣。向日郑道应给马许归。今臣不愿为万适,愿为郑道应矣。”上曰:“又何发此言乎?更须安心,勿生归计。”

○佥知郑斗卿上疏曰:

臣向者,谨撰《原利说》以进:‘臣窃念后世贪君,不行仁政,虐鱞寡孤独,聚敛财货,以为利,归于乱亡者多’,臣非谓今有此事,人君常戒此事,必无此患,故陈之矣。意则然矣,言则滥矣,圣明不徒宽恕,褒奖太过,至欲观览,不下元疏,此实异数。以臣驽劣,何以得此。感泪自下,不觉沾襟。呜呼!殿下之好察逊言,其亦至矣。臣才识,少也犹在下中,矧今精神消亡,气力衰朽,百尔思之,无以报天地之恩,又谨献《天命论》一篇,以助吾殿下敬天修身之万一,臣不胜惶恐。《天命论》曰国之始,必有天命,其终也亦然,未有命不革而革者。革在天,革不革在人,革归天,不归人不通,归人不归天不备,两参几矣。要之国之乱亡,不但人运亦极艰,德不动、天不回。于是乎有‘祈天永命’之说,永命之道,惟德而已,德可信者有五。天道无亲,命吉凶在善恶。若不问善恶,命兴兴之,命亡亡之,是故也,尧舜何功,桀纣何罪?不公莫甚,天道必不然矣。可信者一也。天或难谌,颜渊早夭,盗跖寿终,若此者,往往有之,至于国,自有国以来,未有德而革者。可信者二也。伊尹、龙逢、比干、箕子,智足知天命,天命已定,德不德,无损益,伊尹不必五就乱邦,龙逢、比于,不必杀其身以争,箕子不必佯狂为奴。可信者三也。宋徽宗时,鬻菜夫忽若迷罔,向阙门戟手詈之曰:“太祖神宗皇帝,使我来道,尚速改也”,捕下开封狱,一夕方省,不知向者所为。二帝在天,必知天命,天命已定,德,不德无损益,不必诱人衷传言,可信者四也。成汤以六事自责,大雨方数千里,太戊修德,桑谷枯死,武丁恭默思道,帝赉良弼,周公为武王祷疾,翌日乃瘳,成王亲逆周公,天乃雨反风,偃禾尽起,天人感应,疾于影响,必不革有德,可信者五也。观此五者,祈天永命,亦章章明矣。苟无是理,召公不必告诸君,孔子不必载诸书,程子不必明言其必然也。纣虽慢天,亦知命在天。徒知命,不知命吉凶在善恶,此纣之所以亡也。《书》曰:‘天惟五年,须假之子孙,诞作主,罔可念听’,天假纣至于五年,不可谓不久矣。纣若迁改,天岂庸释哉?故书曰:‘天降丧于殷,罔爱予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言纣之亡,在纣,不在天也。是以苟非大无道,天必欲扶持,将降大割,先示妖孽,使之修省。淫泆之主,遇灾狎侮益甚,若然者,慧茀弟出而不能警,山岳崩而不能恐,地震千里,风拔木而不能动,卒就殄灭。此固不足道。至于虽有恐惧之意,其意不诚,则危微相混,圣狂相胜,喜怒不节,赏罚不中,是非不明,邪正不分,公道不行,纪纲不立,惠泽不施,人心不服,欲以此禳灾,其亦难矣。呜呼!成汤致大雨,太戊枯桑谷,武丁得良弼,周公瘳疠疾,成王起偃禾,此皆至诚所致。人君有此诚,诚未格天,天不吊而国危乱,臣不信也。

答曰:“爱君之诚,如是缕缕,不已于前后,予用嘉赏矣。可不体念焉。”仍赐虎皮。

1月16日

○癸丑,以吴始寿为持平,特除赵复阳为副应教。初复阳言士夫蓄娼之失,大司谏徐必远以此引避,上疑复阳攻斥必远,深恶之,宋浚吉力言其不然,上乃有是命。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惩忿窒欲之说,侍读官李时术曰:“先儒之论,云惩忿犹可易,窒欲为尤难。”赞善宋浚吉曰:“欲者柔恶也,故其害特甚。昨者率尔陈达,语多狂妄,而皆即采施,翕受敷施,一至于此,惶感弥切,而第恐智虑浅短,不足以仰裨圣德之万一也。人君为国之道,劝惩宜先。昏朝之末,西宫肃谢之礼,废而不行久矣,宋甲祚中丁巳生员,独能拜谢于西宫。其时凶徒,倡为废母之议,胁勒多士,甲祚不从,拂袖而去,凶徒使人探问名姓,以为中伤之计,甲祚即索笔大书其名而给之,略不畏祸。能扶伦纪,其气节可尚,而反正后,官止奉事,亦不赠爵,此为欠典也。”上曰:“然则赠爵可也。”承旨徐必远曰:“宋甲祚即时烈之父也。”上叹曰:“宋时烈自先人非常流,其贤有自来矣。”

1月19日

○丙辰,以蔡𥙿后为吏曹判书,洪命夏为右参赞。

1月20日

○丁巳,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上曰:“仁与恕有别乎?”赞善宋浚吉曰:“大同而小异,推己及物为恕,以己及物为仁。”上曰:“推字有用力底意思,以字有自然底意思也。”宋浚吉曰:“昨日自上有声色臭味之中,何者为甚之问’,臣退而思之,故相臣吴允谦行录中,亦有如此说话矣。先王于筵中,讲《论语》至‘戒之在色在斗在得’,先王问曰:‘何者为甚’,吴允谦对曰:‘惟色为难’,先王曰:‘惟得尤难。’允谦曰:‘臣所谓色,非但妖艶之色而已,于夫妇有别之道,少不谨愼,则亦可戒也。’先王大加称奖云矣。”

1月24日

○辛酉,进善尹宣举来诣阙下,上疏陈恳,上欲赐对,不肯而退,其疏曰:

一束冠带,拜肃天陛,以体圣上不世之盛心,岂臣之所不欲为者哉?徒以臣之私悃,覶缕于前疏之末者,实出于万不获已。虽或僭越,而亦可见其本心矣。自誓皦然,有死无霣。此臣所以稽首待罪于咫尺之威,而终不敢抗朝衣,而入宫门者也。前日之不能进者,非有他意也,今日之赴阙下者,亦非有他计也。一番陈列,以答圣意,退死沟壑,志愿毕矣。而既已呈身,又不肃命,行止乖常,进退无据,律之以分义,论之以格例,则邦刑至严,罪戾难贷。而掩其难掩之庛,赦其罔赦之罪,俾当不称之服,待以优贤之礼,则臣宁鸟窜兽伏,遁逃奔迸,以图本心之所安而已。

1月26日

○癸亥,以赵寿益为吏曹参判,洪重普为大司宪,金素为黄海监司,郑榏、李性恒为掌令,韩缜、洪𬭼为正言,闵鼎重为副修撰。

1月27日

○甲子,进善尹宣举终不拜命,连上三疏,固辞登对而去。

二月

2月2日

○己巳,以李廷夔为承旨,睦来善为持平,李庆徽为校理。

2月4日

○辛未,上下教于政院曰:“日已向暖,而赞善宋时烈,今尚不来,予用郁郁思想矣。以从速上来之意,承旨措辞下谕。”

○前领敦宁府事李景奭上札曰:

老病如臣,报效无路,区区寸忱,惟祝圣寿无强,国祚巩固,逢此新年,微诚益切。窃伏惟念人君致治之道,莫先于修身,修身莫切于讲学。学问之道无他,惟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伏闻殿下缁衣之好,近日益笃,侧席之求,夐超古先,嘉纳格言,优礼贤士,频御经筵,讨论《心经》,此实万事之本,万化之原,国其庶几乎。幸孰甚焉。《心经》一部,孰非可法,而所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不远复无祗悔之训”,益切于着工。造次克念,持以悠久,则其于山泽之惩窒,风雷之迁改也,岂不沛然而有裕哉?先儒发挥,而于惩忿则曰:“如摧山”,于窒欲则曰:“如填壑”,迁善当“如风之速”,改过当“如雷之猛”,此言尤极吃紧峻切。苟能如是,则不远复,亶在于斯,不远复,则无祗悔,直方大,从可驯致。推其极功,则修齐治平,岂可舍此而他求哉?臣素无学识,而买椟之馀,粗窥一斑,敢以经传之语,为殿下诵之。圣明于此,固已熟讲而习闻之矣,臣不避架叠,而申达者,诚愿圣明益加缉熙之功,渐造日新之域,必以一变至道,为志焉。夫君子之中庸,不以匹士君人,而有别,处事顺理,泛应曲当,其道一也。况人主一日万几,酬酢千变,内以子庶民,外而柔远人,其所猷为,必无过不及之差,然后平物我、服远近,而国以之宁矣。《中庸》九经所谓:“厚往薄来”者,即怀诸侯之中道也。向在丙子,若使朝臣,不为过中之议,则必不速危辱之祸矣。伤虎之人,声色易变,臣又老矣,不无过虑。窃恐今日朝廷,于岛差,待之不得其中也,臣尝略陈于榻前矣,而今更仰渎。彼之于我,自以为大相济,而我于彼,曾无一言之称谢,自初至终,所责者,数句文字之违例也。臣愚未能烛其状,而彼若有意而然,则虽责岛差,改之不易,宁因其逊辞,语之以后无再误,而书以谢其意可也,如非有意,则尤不足深咎。而徒责文字之失,不谢关白之好意,不礼委来之差倭,使之久滞落莫而归,其可谓之得当乎?彼之待我如此,则我以为何如也?视大汉待冒顿之事,何相左之辽也。臣愚以为:‘于岛倭责之太过矣,于交邻之道,不及远矣。今则岛主已殁,事机顿异,虽受其书契,在我似无伤损,于理亦为顺便矣。不此之思,惟以固守其初为胜算,则亡亦此后难处之患,殆有甚于今日者耶?虽不必有大衅端,衅端未必不由此生矣。臣之浅见,常谓彼国虽非可动之势,三世相传,侈盛已极,如或动不万全,而我値阳九之会,则事变之不出,有难保也。以此恒怀隐忧,玆者朝廷之处置如此,愚臣之忧益深焉。虽已过矣,及今改之,则不犹愈于胶固之无益乎?待夷固在厚德,仁民莫如轻徭。昨冬登对时,上教及于币木之蠲,可谓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也。或谓之民所当为,不必蠲也,臣恐其不深思也。朱子修《纲目》,特书田租之蠲,此指常赋而言也。常赋犹可轻而减之,况此上次岁币及他百物之供,皆是科外之重役,昔日之所无,民安得不困穷,而嚬蹙也哉?臣虽乏治安之策,惟思赞扬盛德,臣得闻圣教,心甚欣幸,退而侧耳者久矣,尚未有指挥之降。意者姑有所待,而但念民穷极矣,织造始矣,若不早赐明教,恐未免缓于民事也。且闻诸有司,新刷奴婢之贡,作为米布,捐此以济之,则次币木亦可办出云。当今万事,莫急于救民,出自圣断,特令度支及大同厅堂上三臣,料理禀处,则民力少宽,而邦本庶可固矣。且王畿根本,理宜优之,而大小郡邑,物力残薄。站役供亿,虽有赖于公家,夫马駄运,宁不资于民间?乍往乍来,非一非再,其饥寒跂涉、负戴顚顿之状,良可矜恻。宣惠设厅,被泽不浅,而渐不如初,徭役迭兴,至于田租之输纳,劳费倍苦。上年豆太,失稔尤甚,此亦裁其阔狭,有所酌处,则畿甸残氓,得蒙一分之惠矣。此皆谨天戒、消民怨之一大端也。伏愿圣明,并令有司,商量而善处之,生民幸甚,国家幸甚。上而倭一款,下而民一款,不宜宣露,敢封短札,率尔投进,不胜悚惧之至。“

答曰:”札中多少说话,无非爱君忧国之至诚,令人感动。予虽不敏,敢不体念焉。岁币木绵一款,曾已念及,而至今未有命令,非有他意,姑待湖南大同之讲定矣。卿言如此,即令分付该曹矣。其他令庙堂议处焉。“

2月7日

○甲戌,特除进善权𫍰为承旨,以李庆徽为献纳。

2月9日

○丙子,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郑太和曰:“湖南大同,今当禀定。初以应收之米,计出经用之数,则不足者五千馀石,而追后磨链,则馀数尚多云矣。”上曰:“设法之初,必须量定。如有馀数,亦可以救民,或不足而加赋,则恐有民怨。虽以十三斗酌定,似无不可矣。”户曹判书郑维城曰:“既征之后,舡运甚难。臣意则不若留置沿海诸邑,使贡物主人受出,而私运之为便也。”延城君李时昉曰:“湖西收米,输置京仓,从京中市直,以给贡物主人,故可能继用。若如户判之言,则事多掣肘,决不可从也。”上遂遍问于诸臣,左参赞洪命夏极言其不便,诸臣皆持两端,论议不一。上曰:“王者之政,贵在均平。山郡偏歇,沿海偏苦,不可不变而通之,仿湖西已行之规,讲定节目可也。”命减丁酉次币木绵,以各司奴婢贡布,移送地部,使之代用。

2月10日

○丁丑,右议政李厚源以病免。

○以赵复阳为执义。

2月11日

○戊寅,以宋时烈为吏曹参议。

○进善尹宣举上疏曰:

臣蔽性难回,谬见未变,咫尺天威,敢抗圣旨,上负明主特达之知,下触朝家典常之宪,国人疑之,明友责之。分义之诛,名教之斥,自知难逭,无以为辞。不意圣批又降,至以贵相知心为教,而臣之血诚,亦在前疏,倘蒙圣上,不以一夫私言而弃之,则岂必待入见其面目而后,方得其心乎?士服入见之教,尤非臣之所敢承当者也。进善臣权𫍰,即臣之亲友也,而敢以此言,闻于圣上,圣上亦谓臣之情愿,实出于此乎?臣之所愿,只欲陈情阙下,以谢圣恩而已。既不束带入谢,而敢望越礼求见乎?权𫍰于此,不免妄发。圣上何不曲谅臣心,俾成匹夫之愿哉?臣留一日,则更加一层罪戾,故谨具小疏,以达臣情,归伏鄕庐,恭俟后命。

仍退归其鄕。

2月13日

○庚辰,以元万石为黄海监司,权大运、徐元履为承旨,赵龟锡为献纳。

2月14日

○辛巳,修撰金寿兴上疏辞职,又曰:

窃惟向日尹宣举之来也,自圣上礼遇之诚,委曲恳至,可谓卓越古今,而顾其偏滞之性,不能自回,毕竟长往而不顾,非但圣上之缺然,同朝叹惜,曷胜言哉?辞归一疏,已经旬望,尚不下批,圣明有未释然于其去就之决,以为不必更有所云云耶?第念尹宣举之事,诚过矣。自古圣主在上,必有不宾之士。故汉光武不听范升之言,而礼送周党,以兴东京数百年节义之风,至今美光武之德,而称党之节不衰,岂不休哉?今者宣举业已退归,必无复路之望。当此风节扫地,士气委靡之日,若赐数行谕旨,以示圣意,则宁不大有光于盛德弘量乎?近又伏闻赞善权𫍰上来之后,即有继粟之命,故不受常禄,而顷因赞善宋浚吉之恳辞,还收米粟,只给馔味,权𫍰则实不受正月禄俸,而与宋浚吉一体还收,窃听旅寓艰食,苦楚倍甚云。我朝士大夫常禄,既不能赡足,而今且与周急之粟而并收,则朝家优礼贤士之道,必不如是之薄也,此必圣上之未及察也。

上只以勿辞答之。

2月16日

○癸未,全州金堤等邑地震。

2月19日

○丙戌,以郑基豊为执义。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赞善宋浚吉曰:“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不然则何能尽之于心乎?言之口、行之身,犹或外假而欺人,至于尽之于心,不可以欺神矣。”上曰:“近密之臣,犹或相接,而外廷之臣,罕见其面,又安知其心之邪正乎?”侍讲官李端相曰:“本源澄淸,如水之鉴物,则邪正之辨,何难之有,苟或亿逆,则必未免错误矣。”浚吉曰:“古人所谓:‘认铁为金,认贼为子’者,错误之患也。官人之道,宜取实行,不可以外貌为也。”上曰:“今日朝廷,似无謟邪小人,而国势不振者,是何故耶?”浚吉曰:“当今之势,比如痼疾之人,渐至澌败,奄奄垂尽,不可以此自慰也。”讲讫,上,谓浚吉曰:“顷于疏中,有修墓之请,必欲亲往耶?”浚吉曰:“臣母坟倾圮,不可不修改,是以请告耳。”上曰:“玉堂之意如何?”端相曰:“臣等待罪经幄,少无所补,而浚吉学识,非廷臣所及。其所以补圣躬、益朝家者,岂偶然哉?春宫学问,比前加进者,亦莫非浚吉开导之功也。在野之贤,纵不能毕致,既来之人,又何可许归乎?”上曰:“不须多言。自赞善之来也,予亦倚而重之,必欲无过,至于书筵劝讲,竭诚不倦,世子欣悦之怀,益复如何。群议则皆欲留之不遣,而予则不然。待人之道,必以诚信,今虽许归,岂可高飞远走,而莫予顾乎?维絷而强留,非予志也。”浚吉曰:“圣教及此,臣诚感泣,不知所云。前日疏批,有‘君臣之间,贵相知心’等语,臣中夜感诵,铭镂于心。臣去之后,筋力可堪,则何敢不即还来乎?古人所谓:‘退在田野,而安闲者’,以其忘世也,臣虽退伏丘园,为国之未尝少弛也。”上曰:“近日宋时烈,必且上来,与之共入书筵,则尤幸,而赞善今先告归,心甚缺然。”浚吉曰:“李滉之乞退,宣祖亦许之。臣虽不敢望古人,今日许归,岂非美事乎?”上曰:“以乞退为言,则非予所望。须趁日气未热,上来可也。”浚吉曰:“古有拜辞于陛前者。臣请拜辞而退。”上曰:“从容告归,何必乃尔。”命给马。上曰:“尹宣举必欲一见,而终不可得,可叹。去时之疏,即当下批,而既已下去,故姑未果焉。或以厌薄疑之,故追答之耳。”

2月20日

○丁亥,赞善宋浚吉辞归,上召见之。浚吉曰:“臣偏蒙两朝恩遇,而癃孱如此,图报无路,私情切迫,敢乞还鄕,圣明曲谅,特副情愿,臣诚感陨,只有涕泪。臣于朝者,伏见金益廉疏批,有‘鱼水契合’等语,臣何敢当之。古之明王,尚爱嚬笑,今日王言,窃恐太过也。臣衰迈已极,未死之前,恐不复见天颜,结草酬恩,只期他生而已。臣虽退在田野,何敢一日忘国家哉?”上曰:“如有可言者,一一以陈。”浚吉曰:“目今国势不振,民生困悴,将至于危亡,而莫之救,臣窃痛之。若一心不懈,至诚求治,则岂无其效?欲外攘,则先内修,欲治兵,则先养民,未有内不修而外攘,民不养而兵治者也。”上曰:“所言固非偶然,可不佩服焉。”浚吉曰:“春宫天资高迈,学问将进,近来更加笃实,举朝莫不喜幸。然人心无常,怠忽易间,圣上必须勤勤教导,可以有终矣。”上曰:“此予所以惜赞善之去耳。”浚吉曰:“臣则神精昏耗,不能记诵,当今讲官,莫如兪棨。不过降一召旨,自当即来,非如臣辈乍来乍去之比也。”上不答。乃曰:“宋时烈人或疑其不来,而予则以为必来。前日下谕,已布予意,而国事至此,任用之心,益切于中。但客使将至,恐有退托之言,以是为虑。”浚吉曰:“臣当以圣教,一一传谕。”上曰:“为予致意。”浚吉曰:“时烈则非如臣之闲往闲来而已。若以诚意劝勉,则必将赴召,展其所蕴矣。”又曰:“近于筵席,讲论《心经》,小臣备员,只陈梗概,然圣学高明,岂待讲官而知之?唯在圣上精察,而力行之耳。”上曰:“圣经贤传,无非可法,而《心经》一书,最为精切,心诚好之。然事到面前,辄复忘了,此是工夫未尽之故也。”浚吉曰:“臣当远离,请毕陈所怀。窃覵圣明,有英豪自处之意,无礼法拘检之节,故朝廷之上,少以礼法自检,恐非表率之道也。古人有以‘不远复’三字,为符以自警。亦愿圣明,以‘纯粹精’三字为符焉。此即《易经》之辞也。”又曰:“用刑必以愼恤为戒者,圣人之意可见。顷日平壤乱民之变,虽云可骇,至于一门就夷,则岂不矜惨哉?凡人之意可见,顷日平壤乱民之变,虽云可骇,至于一门就夷,则岂不矜惨哉?凡刑狱,勿以果决为快,常存钦恤之念。”上曰:“虽未久上来,此别亦甚缺然。暂欲行酒,安坐可也。”中官举杯而进,上曰:“此所以慰远行之杯也,须尽此杯。”浚吉曰:“臣固知圣上酒量甚宽,而刚制不御,群下孰不钦仰。”上曰:“不为崇飮,是予家法,此非刚制而然也。”浚吉曰:“臣见御寝帷帐,皆用黑布,圣上昭俭,推此可知。”上曰:“阙内别无侈靡之习,而外间则必称宫样,争尚奢华,是未可知也。”浚吉曰:“臣闻穆陵迁改时,开见榟宫,则不用锦绣,多用绵布衣服,此概是宣祖大王平日所尝御者云,先王俭德,可谓至矣,臣非不知圣上崇俭,而驸马之家,宏侈太甚,臣之所望,唯在圣上之裁制耳。”又曰:“成宗大王奉三大妃,每于宫中,频设小宴,自是圣孝,而燕山之荒淫,实由于此云。今日世子,如鉴未尘,如水未波,教导之术,在于圣上躬行耳。”酒罢,又赐貂裘一领,上曰:“此予所服者。春寒尚紧,以是赆行,须趁日气未热而上来。”浚吉曰:“恩礼至此,此生难报矣。”

2月23日

○庚寅,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太庙亲祭,久未行之,心常不安。今者日气渐向和暖,而顾予筋力,比前顿减。奠币献爵,恐难成礼。虽未得参于大祭,欲别涓吉日,少伸情礼,卿等之意如何。”左议政元斗杓曰:“不可率尔断定,请令礼官禀定。”上曰:“然则亦问于原任大臣。”

2月24日

○辛卯,以吴挺一为大司宪,郭之钦、郑榏为掌令,赵复阳为副应教。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上曰:“宋浚吉去时,有何语乎?”侍讲官李端相曰:“臣暂与相见,则以为圣朝恩礼,终始隆重。若有自力之势,岂无更来之意?但癃孱如此,恐未可必也云矣。”上曰:“宋时烈使之趁春和上来矣。若不肯来,必投疏陈恳,而今春已半,尚此寂然,疑有幡然之意,而但客使将至,得无中止耶?是可虑也。”

2月26日

○癸巳,以曺汉英为大司谏,擢拜金南重工曹判书,闵鼎重为司谏,李端相为执义,郑榏为献纳,李程为持平。

2月28日

○乙未,分遣御史,巡按诸道。

○上御夕讲,讲《心经》。至‘颜子克己如红炉点雪’,侍讲官赵复阳曰:“此颜子之所以独超于孔门群弟子也。”进善权𫍰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三者,无非作成之术也。上自帝王,下至庶人,舍此何求?”上曰:“忠与恕,其意同欤。”𫍰曰:“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忠恕差有别矣。帝王之学,不但事于章句之末而已,准在体认而力行之耳。”

2月29日

○丙申,以洪命夏为礼曹判书,安后说为校理,金寿兴为修撰。

○上御夕讲,讲《心经》。

2月30日

○丁酉,上御昼讲,讲《心经》。

三月

3月3日

○庚子,以郭齐华为正言。

○淸差李一先赍敕而来,领议政郑太和等劝上郊迎,承旨徐元履力赞其议,上幸西郊以迎之,接见于熙政堂。一先曰:“大国将发兵伐罗禅,馈饷甚难。本国亦当助兵,请自本国,赍五月粮以送。”上曰:“贼势如何?”一先曰:“贼兵不过千馀人云矣,俺等之所以疾驰而来者,盖虑北路无储蓄,欲输内地之粟,以继军食故也。”上曰:“绝域飞挽,其势虽难,安得不副。”

○进善尹宣举上疏曰:

违命之臣,罪固当死,而情穷势极,径返沟壑。臣谓执法之官,应有问罪之举,不图圣量,海涵天覆。恩批追下,辞旨极温,至以诚意未尽,自责于圣躬,日望幡改,加勉于微臣,数行纶綍,盛意蔼然,始则曰:“予虽有病,亟欲相见”,终则曰:“君臣之间,贵相知心”,是我圣上待微臣之道,诚已至矣。初何有歉于君父之诚礼乎?臣所以留疏径归者,实非有洁身长往之志也,亦非有恝视不顾之意也。只为三进阙下,毕陈所蕴,迟留都下,更无所望。而加以入对之命,系是不世之异数,则自不得拜官肃恩者,其敢偃然当此盛礼乎?圣上过听臣之虚名,误以征士之礼礼之。其欲见臣者,盖不但如凡民之一艺一役而已,则以虚名进见,臣窃愧之矣。臣之终陷于逋逃之诛者,不在于诚礼之未尽,而实由于过分也。且臣死罪之称,三辱圣教之勤,曰:“予所未解”,曰:“无非耿介”,曰:“欲见而言之”,圣上之诏告贱臣者,若是郑重,而臣乃牢执不改,强渎不舍者,非敢故拂违于明旨,而好为激诡坚僻之行也,臣之终始所犯,实有不容于死者矣。夫命不趋、恩不谢、召不进与夫不待命而径归,古今之士,或有行之,而自不以为嫌,人不以为非,世主不以为罪者,以其比义而循道故也。今臣则狂率蔽锢,径情直行,匹夫无礼,罪当万死。纵圣上怜而赦臣,臣何敢愈贪天宠,便脱然自比于无罪之人哉?唯愿圣上,察臣诚恳,缴褫官号,得安其职分,则从玆以往,庶几获免法义之责,而终逭于死罪矣。

答曰:“缕缕之言,无非由中之悃愊,予用嘉之,尔其体予至意。”

3月5日

○壬寅,以韩缜为正言。

3月7日

○甲辰,执义李端相、持平李程引避曰:“今此差官之来,出于不意,郊迎节目之未即讲定,其势固然,而玉候未宁,诚难动驾,则或遣朝臣,通谕此意,纵未见许,犹不失体,而庙堂之请送微末一舌官,游辞乞寝,未免苟且。而既送之后,则为舌官者,所当反复开谕,必期动听,了无周旋之力,只得操纵之语,不复苦争,旋即驰还。接伴使金素亦不能措辞善谕,以回彼意,且未及一一启闻,遂致乘舆急出,事出苍黄,百僚顚倒,不成朝列。此实丙丁以后所无之事也,贻辱国家,莫此为甚,臣等悲愤之极,直欲死而无知也。玆以其时下送译官徐孝男,为先拿问,接伴使金素待差官到江,令该府科罪之意,欲为论启,发简同僚,则诸僚皆书谨悉,而长官独以明日坐更议为答。即以似无更议之意,又为往复,而终未归一。此论之今日始发,亦云晩矣,有何更待明日之事乎?臣等实未晓其意之所在也。无非臣见轻之致,何敢仍冒,请递臣职。”掌令郑麟卿、郭之钦亦以此引避。大司宪吴挺一引避曰:“昨日同僚,以舌官拿问接伴科罪事发简,而臣意有未释然者。彼既藉敕自尊,舌官之不能动听,势固然矣,不必汲汲拿问于未渡江之前,接伴则善喩与否,虽未详知,傧臣道臣,极力开谕,终不回听,则其间事势,亦可知矣。且其驰启续至,而拨路稽传,其行飘忽,严驾已备,未及中止,臣参备局,实所见知。僚议峻发,或未详其曲折也耶。臣虽愚顽,亦有人心,其日悲愤欲死之心,何独后于人,而既知不然,不敢苟同。同僚引避,臣亦何敢仍冒,请递臣职。”答曰:“勿辞。”端相等并退待物论。玉堂副校理安后说、副修撰金寿兴。上札曰:

执义李端相等引嫌而退。郊迎之礼,既有所重,则只送舌官,已极失体,不为回听,虽出操纵之意,未能善谕,亦失周旋之责。台臣之欲论者,虽或不谅事势,而亦所以重事体也,愤慨所激,志气可尚。其时曲折,既所见知,则欲待面议,不无意见,而此论既发,则不必以此起闹。请执义李端相、持平李程、掌令郑麟卿、郭之钦出仕,大司宪吴挺一递差。

上从之。

3月9日

○丙午,木星入东井星。

○上下教于政院曰:“赞善宋浚吉之还家,今已久矣,而予之思想,不曾暂弛矣。其令县官存问,且令道臣,优赐米肉,以表予意。仍念参议宋时烈家居甚贫,无以自资云,予甚愍焉。亦令道臣,一体赐给,以示予不忘之意。”

3月10日

○丁未,以尹绛为大司宪,赵珩为大司谏,李俊耇为献纳,郑晰为正言,李正英为承旨,闵应骞为全南左水使。

○宪府执义李端相、掌令郑麟卿、郭之钦、持平李程。启曰:“顷于差官入城之日,玉候未宁,诚难动驾,则别遣舌官,乞寝郊迎之举,盖亦出于不得已,而既送之后,则为舌官者,所当反复开谕,必期听许,而了无周旋之力,只得操纵之语,不复苦争,旋即驰还。接伴使金素,亦不能措辞善谕,以回彼意,且未及一一启闻,遂致乘舆急出,事多苍黄,百僚顚倒,不成朝列,此实丙丁以后所未有之事也。至今思之,令人气涌,悲愤之极。直欲死而无知也。况以差官到坡州之,语观之则当初不能善辞开陈,使彼动听之状,尤可见矣,辱国之罪,何敢逃焉?请于差官渡江后,其时下送舌官徐孝男,拿问重究,接伴使金素,令该府科罪。”上从之。

3月11日

○戊申,冬至使兼谢恩使沈之源、副使尹顺之、书状官李俊耇,还自淸国。上召见之,仍问彼中事情,之源曰:“其俗之事佛祈神,甚于梁武帝时,斋日常多,故公事迟滞矣。所谓于应巨大,即其国之用事者,而再求溺器于使行,其他大小之官,见辄有求,此必贪风大炽矣。于应巨大且言于臣等曰:‘皇帝生子,太后经疫,云南、贵州,皆已归顺,庆莫大焉。国王闻之,必以为喜,前头进贺使,不可循例差送。国王虽不能亲进,世子大君中,不可不一来。’臣答曰:‘世子尚未经痘疫,虽宫门之外,不敢出入。’于应巨大曰:‘有命在天,岂以此拘忌耶?’臣答曰:‘臣子之心,其忍委之于天,而不修在我之道乎?’于应巨大不复强请矣。”上曰:“彼甚凶谲,先发此言者,盖欲大君之来也。”之源曰:“西路之民,奔走站役,未遑农务,势将流散,甚可虑也。平安一路,皆以武弁差送,皆事侵渔,抚绥失宜,此甚不当矣。”上曰:“顷者人有陈疏言之者,大臣之意又如此。文荫交差之意,言于该曹。”

3月12日

○己酉,上幸西郊,迎淸使,接见于仁政殿。

3月14日

○辛亥,宪府执义李端相、掌令郭之钦、郑麟卿、持平李程。启曰:“堂下淸望之通塞,必循一时之公议,事体重大,实非凡官注拟之比。前正言洪𬭼,虽曰曾经台侍,而自辛卯以后,为公议所不许,见阻淸望者久矣,该曹若有更通之意,则议于同僚归一后拟望,亦非晩矣,而顷者该曹,不询僚席,猝然复拟于台谏之望,物议皆以为非。请该曹当该堂上从重推考,淸望新通之时,则必须十分熟讲,论议归一,然后拟望者例也。顷者崔宽备拟台谏之日,该曹堂上有临政持难之语。私室讲定之时,虽已快许,持难之语,猝发于政席,则纵有追悔之意,为郞官者,所当更为通议,以待后政,而苟且备拟,有伤政体。请其日参政当该郞厅,从重推考。”上从之。

3月15日

○壬子,特除尹善道为工曹参议,以师傅旧恩有是除。

3月19日

○丙辰,吏曹判书蔡𥙿后上疏辞职,答曰:“前后政官,孰无些小之失,卿勿沮丧,安心勿辞。”

3月22日

○己未,以郑致和为大司宪,李一相为大司成,许穆为持平,郑榏为掌令。

3月25日

○壬戌,以尹文举为吏曹参议,特除宋时烈为礼曹参判。

○上御昼讲,讲《心经》。至喜怒哀乐未发之说,上曰:“苟或涵养于未发,而发后以为难制云尔,则近于禅学,故要就发处制也。孔、孟教人,多从发处说,良以此也。”权𫍰曰:“七情之中,唯怒尤难制,人主所当戒愼处也。试以哀之,一字言之,当哀而哀,是谓中节。去年内浦,失稔尤甚,哀我民生,或有饿死者矣。”上曰:“闻来惊恻。言于该曹,讲求赈求之策。”𫍰又曰:“宰臣之丧,必用典祀,所以重其礼,而致其哀也。吕尔征之死已久,而尚未致祭。生前虽有过失,到此尚宜包容。况其所言,断无他意乎?”上不答而罢,追下吕尔征致祭文。

3月27日

○甲子,以郑致和为兵曹判书,李一相为大司宪,南九万为持平,赵复阳为执义,睦兼善为修撰。

夏四月

4月3日

○己巳,以李景奭为领中枢府事,赵复阳为辅德,郑基丰为执义,李殷相为修撰,郑麟卿为献纳。

○工曹参议尹善道上疏曰:

臣谨按宋朝诸贤,皆以特命除官为荣,至于其表词,有光膺宸拣、九重独断等语,盖以铨拟为轻,以上命为重也。今则不如古,而臣自己丑以来十年间,以铨拟除官,只是佥知一职。臣亦不及古人,而自愧于心矣。今者物议有曰:“人之仕宦,岂可每以特命云云。”斯言入耳,臣甚缩栗。小臣无求于殿下,殿下无私于小臣,而人言若此,则何敢冒居其职乎?臣谨按医道之传,其来尚矣。历代圣君哲辅,靡不留心,自古仁人孝子,咸知注意。神农尝百草,黄帝创针灸,斯二君者,皆非圣而为此乎?伊尹为汤液之祖,狄梁公妙针术,范仲淹愿为良医,斯三臣者,皆非贤而为此乎?伊川先生曰:“病卧于床,委之庸医,比之不慈不孝,事亲者亦不可不知医。”朱夫子著其说于《小学》书。斯二人者,皆不知道,而其所以垂训万世,有如此者乎?臣于少时,为亲病检古方,自知其浅,人推或过,而臣未尝以此媒进,殿下未尝以此用臣,而物议皆曰:以“柳后圣为工曹判书后,可以尹善道为参议云云”,斯言入耳,臣尤愧忸。何忍强颜是职乎?斯两款,诚非薄物细故也。臣虽无状,贪官爵、恋恩眷,必欲包羞忍耻,黾勉就列,无乃有伤于圣明乎?臣之所以不可不乞递者此也。伏乞圣明,亟命镌削新授之职,俾安微分,以毕天地生成之造。

答曰:“判书参议之说,必是闾巷童稚之言,何足挂齿乎?安意勿辞,从速出仕。”先是,善道以此疏呈政院,政院累却之,善道又陈疏,以政院壅蔽为辞,上命入前疏,政院启曰:“善道疏辞,虽甚缕缕,皆出于投疏见阻,不平底意思,固不足多辨,而其中所谓:‘少违时意,辄皆挥却云’者,反复思惟,未能知其所谓。凡疏章例,举其病势情势而已。本无与时议相干之事,故臣等近日或呈进、或退却,岂有他意于其间哉?”答曰:“湖南人请行大同之疏,本院亦却之云。虽非尔等之事,岂非可骇之甚者乎?本院务去此习。”

4月5日

○辛未,以曺汉英为大司谏,姜柏年为江原监司,郑致和为知经筵,郑傅贤为庆尚左兵使。

4月6日

○壬申,尹善道上疏曰:

臣伏见政院启辞,有曰:“尹善道疏辞,虽甚缕缕,皆出于投疏见阻,不平底意思云云”,其所以目臣疏为不平底意思者何也?盖欲使圣明,以臣言为出于私意,而不复留意于明目达聪之道也。其言虽出于饰辞,其意似涉于不忠,臣为国家,益复寒心也。臣谨按《虞史》,尧在位七十载,又试舜三载,老不听政,使舜居摄二十八载,而尧崩。又三载,舜格于文祖,而告即位乃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其后方及于咨十有二牧等事。呜呼!尧、舜相承为政,百有馀载,则当时朝岂有壅蔽之习,野岂有攸伏之言也?然而舜即位之初,第一之政,以明目达聪,为急先务,于斯时也,尚如此,则况末世乎?今可忽于此,则今时之人心世道,其有胜于尧、舜之世乎?不然则臣之此言,实合于天理,允符于圣典,其果出于不平之私意乎?其启辞中又曰:“或捧或退,少无随时意左右之事。”又曰:“疏中所谓少违时意,辄为挥却云”者,反复思惟,未能知其所谓云云。湖南大同多士之疏见却,圣明固已知之,而此则事在既往矣,然今以在于朝廷,未及问便否之前,所以不捧为辞而自解,则不亦异哉?自古壅蔽之人,谁无如此可托之辞也?民役便否,虽出于一人之疏,其言当理,则可录也、可采也。况出于多士之疏,则不待自朝廷,问便否于道臣,而一道民情,据此可知。为政院之道,只当登时捧入,以备睿裁,岂可诿在于未及问便否于道臣之前,而遽却其疏,使远来多士喁喁吁天之言,不得上达,落莫而空还也。设或其时方伯,无徇国之忠,少为国之诚,而只徇守令之意,状启失实,则殿下终何由知遐外民情也?此而不为壅蔽,则谁为壅蔽。其所以张皇辞说者,无乃益归于遂过文非,而不自觉其自陷于重为欺罔也哉?臣闻顷者郑介淸之孙两人,欲伸其祖之冤,裹足千里,怀疏仰吁,而见却于政院,终不得上达云。其后臣适因人得见其疏草,其言有伦有脊,而其所谓穷天极地之冤,不为诬矣。其言有曰:“故相臣柳成龙请雪己丑冤枉之启曰:‘郑介淸于湖南人等,尤有名称,平生以学术行检自任”云。’”臣未尝见柳成龙文集,而臣闻诸人,柳成龙文集中,载此语如此疏云,可知此语之不为虚也。臣闻柳成龙,乃宣庙朝贤相也。其学问事业,出类拔萃,岂必下于向之金长生、今之宋浚吉也。况柳成龙与郑介淸同时之人也。金长生必差后于其时,则其于介淸之事,所闻所知,详略必不同矣。且金长生所闻之言,实出于大公至正之人欤,或出于党同伐异之人欤,此又不可知者也。介淸在圣祖之世,为士林所推,为名卿所奖,为圣祖所礼遇。其后虽不幸而枉被污蔑,还复伸雪,而到今受诬,有倍己丑,则其子孙之称冤固也,而抑恐有士林公论,不平于当今,靑史讥评,有惜于千秋也。此乃朝廷之所当明查愼辨,以为劝儒行、励风教之地者,实系于朝家,非系于其子孙之事也。况子孙之为先世诉冤,古有其规,近有其例,则政院所当即为入启,任圣上之进退,任朝廷之处置,而其所以挥却者何也?其可谓不随时意,而左右之乎?臣之顷日疏章,用杜甫“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之语,一承旨恶之,付标还退而令改,臣不改更呈,四呈四却矣。其午忽使人推去,其疏入启。其后臣闻诸人,自上问臣去留,所以推去云,臣至今未知其故也。臣之辞职第二疏,十三呈而十三却,是皆无心之发耶?特除仕官之剌判书参议之说,果出于闾巷童稚之口,则臣之逊辞,固不必以此,而政院之壅蔽,亦何由至此?其所谓少无随时意左右之云者,欺心乎,欺人乎,欺圣明乎,臣实不能晓也。疏章之见却于政院者,以臣所闻所见,则止于此,而臣所未耳未目者,不知几许也。其启辞则又曰:“前疏不敢捧入之由,其疏辞既经圣览,不敢更为烦渎”云,此言何谓也?可谓不成说话也。孔子在宗庙朝廷,便便言。朱熹为之说曰:“便便,辨也。宗庙,礼法之所在;朝廷,政事之所出,言不可以不明辨,故必详问而极言之。”今此启辞中此言,果便便乎?臣子对君上之言,何若是其蒙昽模糊也?臣闻首席,则终始不如此,而惜其力量之有不足也。臣忝居大夫之后,而疏语少违时意,则不得达,况草野刍荛之言乎?臣言只在于巽避而已,非有所大拂于人,而尚如此,一朝或有人之疏章,指斥权贵,则虽安危所关,急于呼吸,何由上彻于九重也?臣为是惧。不得已构一短疏,上引《舜典》明法,下陈魏相故事,欲补圣聪,冀杜谬习,此盖知有国家,而不为身计也。其所谓皆出于不平底意思者,指何语也,臣实未晓其意之所在也。臣方求去甚切。辞章终未上达,则有去而已,于臣何害,而有不平之意也?臣言至此,似与人较,此岂臣乐为者也?第念政院之启辞,略无觉非引过之意,而反有游辞眩惑之端,万一圣明不甚觉悟,而少忽于明目达聪之道,则臣恐殿下之国事,将日非矣,而奄至于不可收拾之域,实系于宗社安危之机。臣之所以复伸前说,再明其义,而缕缕不知止者也。伏愿圣明,留神垂察,谅臣之忠恳,而恕臣之渎扰也。臣将退矣,毫无报效,欲将此言,庶补皇猷,斯言实出于血诚,非偶然也。伏愿殿下,念哉念哉。臣所以必欲求退者何也?臣虽无状,自少讲学,便以爱君忧国,为君子事业,直以奉公安民,为人臣职务。不择利害为前却,不计祸福为趋舍,发言则匪舌是出,惟躬是瘁,行身则相道不察,七顚八倒,年少之日,强仕之时,不能为斯世也,只任踽踽凉凉。况今衰耋之后,其可能于新是图,而谐世取容乎?是以臣长诵陶潜之辞“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聊乘化而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之语,以自宽矣。上年之赴召也,臣非不知无所为,而抚躬兢惶,惟以顚仆为期矣。到今齿益加矣,病益深矣,盖已至于顚仆矣,讫可退归矣,不亦当理乎?臣闻七十致仕,圣人金石之典也。况臣年已至七十有二?盖人之生乎世,至于七十,则筋力尽矣,精神脱矣,非徒在下不可素餐苟容,抑亦在上所当哀矜垂恤。是乃人臣知止之道也,人君使臣以礼之义也。伏乞圣慈,亟递臣新授之职,仍许臣之致仕,以行圣人之政,以毕天地之恩。“

答曰:”宜遵前旨勿辞察职。“

4月7日

○癸酉,应教李端相上疏曰:

臣伏睹殿下于近日,屡下严教,责政院以不捧湖儒之疏,此则政院之不捧非矣。殿下之责之也固宜,而非以不捧尹善道之疏辞,为政院之罪也。善道则以其疏之久不捧入,有积愤深怒于政院,得见下责之教,便欲泄其愤怒,先以时意二字,为箝制人口之计,复以不忠之说,威胁政院,眩惑圣聪,有若大奸巨慝,昵伏于近密者然,诚不满一哂也。然其中郑介淸之事,则不可不明白攻破,臣玆敢冒死仰陈。介淸本是罗州鄕吏之孙,而后居务安。初为故相臣沈连源陪吏,勤苦读书,故相臣朴淳,嘉其笃志向学,荐授罗州教授,遂为朴淳门下人。介淸之为朴淳所教育,举世之所知也,及朴淳罢退之后,介淸纳交于汝立之党,即攻斥朴淳者也。介淸数与汝立,会议于山寺,汝立曰:“古今惟伊尹为圣之通者。‘何事非君,何使非民’之语,十分活动,在后生最可法”,介淸曰:“士当以仁义中正根于心。节义落于一边,在汉之末,亡国是也。”至著《排节义论》。及汝立狱起,特命拿问,盖宣祖大王亦曾恶其心术,而逆家文书中,有介淸通书故也。其书曰:“当今见道高明,惟尊兄一人而已。”云。宣祖大王震怒下教曰:“排节义一款,添入问目中”,刑讯一次后,命窜于北塞而死。其后乙未年间,故相臣柳成龙陈启,请雪己丑冤枉,介淸亦在其中,癸亥反正之后,始得伸理云,所谓伸理云者,只伸其非预逆党之意也。先正臣金长生之仰达于先朝及赞善宋浚吉之申禀于上年者,只请毁黜其书院而已,亦岂以介淸为逆党耶?上年宋浚吉之所达,只陈介淸背师反复贻书曲折,而仍及不合享祀之意,而自上遵先朝之成命,特令毁黜,则为其子孙者,何敢偃然陈疏,有若更请享祀者然哉?此则政院之不捧是矣。今者善道,又执此为壅蔽之端者,抑又何哉?

答曰:“介淸之事,予闻之甚详。岂有他意哉。彼自不知耳,不知之言,何足较乎?尔其勿虑焉。”

4月8日

○甲戌,江原道平海雪。

4月9日

○乙亥,上下教于政院曰:“噫!近世之士,能言人主之过,而不能言人臣之失何也?人主之威,虽甚于雷霆,而终必恩叙,而用之无间,人臣之怒,久而不解,众猜群嫉,相与排击之故也。迩者参议尹善道之言,政院之失,过则过矣,而亦非构虚捏无,且政院之所自取,何乃深怒,若是其甚乎?谓之因自己之事,而过用忿懥之言则是也,而谓之威胁政院,眩惑圣聪,则岂其可乎?言人主之过者,则人臣谓之曰:‘其言虽过,能容如此之言而后,善言乃至,不可不容而受之,勿为摧折。’云,而独于言人臣之过者,则全不用此事,唐太宗所谓:‘卿等宜先容受直言之意,’安在。此无他,言人主之过,则自归于沽名,而徒见其益也,言人臣之过,则未见其益,而徒见其害也,谁肯言之。此是朝廷之大患,而曾无一人念及于此,而言之者,此非不知而不言,实出于不敢言之故也。岂非大可惧者乎?尹善道之言,虽无足可观者,其主意则全攻政院之失也,善道之言,亦非全然无据,而如是攻斥,假使不幸朝廷有大奸慝,孰肯出而言之乎?今之言者,以不能恢言路为言,故予方患之,思欲自反而适有此事,恐远外之听闻,因此沮丧,并与言予之过而不敢。故特为此言,以导达言路,而亦欲在朝诸臣,容受人言耳,惟予臣僚,相与勖之哉。”

4月10日

○丙子,黄海道延安府雹。

○上亲祭于南别殿。

○遣同知春秋吴挺一、奉教李溟巽,奉安实录于五台山。

4月11日

○丁丑,以吴挺一为大司宪,郑知和为大司谏,李一相为大司成,郭之钦、韩缜为掌令,安后稷为持平,金寿兴为献纳,吴始寿、李行道为正言,赵复阳为副应教。

○上下教于政院曰:“麟坪大君之病,尚未差愈,委身床席,闭户呻吟者,今已四个月矣,予甚忧虑,食息靡宁。郁陶之情,其可量焉。思欲一见以慰此怀,而人君举动,不能任情自行。今闻所患渐剧,今将往见。古有如此之事,本朝亦多有此规,而但念近世罕有之事,似不可率尔为之。问于大臣以启。”领中枢府事李景奭以为:“伏睹圣教,忧闷之意,恳恻深切,尚不直情,有此下询,亦必出于动必以礼,臣于是又不胜感叹之至。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孔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圣上之所欲行者,不外乎圣人之道,我朝圣祖,亦尝行之,以臣愚见,恐无可疑于其间。”领敦宁府事金堉以为:“天伦友于之至情,岂有上下今古之殊乎?伏见圣教,臣不胜感动之至。往在世宗朝,孝宁大君遘疾而愈,世宗亲临锡宴,宗室起舞,上亦起舞,极欢而还宫。此臣所曾闻,而钦仰圣人之德者也,今承本朝亦多此规之教,臣之所闻,亦似有实。况大君病患,未入差境,圣上之思欲一见者,想必有加于世宗之时也。”领议政郑太和、左议政元斗杓、领中枢府事沈之源皆以为:“一番亲临,恐无不可”,上从之。

4月13日

○己卯,以李浣为刑曹判书,特拜宋浚吉户曹参判,李俊耇为献纳,金禹锡、李程为正言,李殷相为校理,金寿兴为副修撰,徐元履为承旨,吴始寿为文学。

○上引见延阳府院君李时白。时白极言:‘湖南沿海诸邑,皆愿行大同,速赐睿断,以副民情。’上,嘉纳之。

4月16日

○壬午,以郑晰为正言,尹绛为判尹,赵复阳为兼弼善。

○宪府执义郑基豊、掌令郭之钦、韩缜、持平安后稷。启曰:“流配罪人耽溪守冕之负犯,国人之所共愤,王法之不可贷者也。该府以一罪照断,实是按法之得当,而减死之命,特下于意虑之外,此虽出于圣上好生之德,纲常一罪,岂以一时不忍之政,有所低昻乎?三尺至严,断不可流配而止。请还收减死之命,依当初照律处断。工曹参议尹善道,顷以政院辞疏不捧之故,乘其忿懥,辞气不平,攻斥政院,下字无谓,提起不当言之事,讥刺亦及于先正,工曹参议尹善道请命罢职。”上不从,宪府力争之。答曰:“此人不知媚灶之为得计。得罪人臣,则群起攻斥之言,果非虚也。”掌令韩缜引避曰:“伏承圣批,臣不胜瞿然之至。善道疏中许多说话,无非忿懥所发,至于郑介淸一款,则乃士林已定之论,而善道又此提起,多费剩说,虽以壅蔽执言,实为介淸伸理之地。讥侮先正,语意不美,公议所在,不可不论,故顷于席上,与同僚相议论启,此不过因事直之之义,有何所恶,而用意攻斥乎?既承未安之教,决不敢晏然。请递臣职。”持平安后稷、掌令郭之钦、执义郑基丰亦以此引避,答曰:“勿辞。”缜等并退待物论,谏院请并出仕。上从之。

4月18日

○甲申,上御春塘台观武才。仍令文臣堂上以下赋诗,李知白居首,即除佥知,其下赐赏有差。武艺入格者,或加资、或直赴,其下赐虎豹皮、弓矢绵布有差。上特召训链大将李浣、御营大将柳赫然,各赐内厩马。李浣所受马瘦劣,上大怒,曳太仆佥正李文柱于前,即下禁府,且责两提调不能举职之罪。左议政元斗杓,苍黄奔走,亲执马辔,人莫不骇。

4月19日

○乙酉,忠淸道报恩县霜。

○上幸麟坪大君第问疾。大君以酒馔馈近侍大臣六卿以下百馀人。上下教曰:“此洞,乃潜邸时所居之地,其令该曹,蠲减杂役。”特赐䌷布米豆于大君家。

4月20日

○丙戌,昼昏。

○以郑知和为吏曹参议,曺汉英为大司谏,金徽为承旨,徐元履为江华府留守,金禹锡为持平,金寿兴为献纳,闵点为副修撰,李时术为辅德,李时梅为开城府留守,赵龟锡为兼司书。

4月21日

○丁亥,京畿连川县霜。

○上下教曰:“近观诸道老人等赐酒食启本,则百岁之人,间或有之,此乃上寿,世间之所罕有者也。非帛非肉,无以饱暖,而穷鄕蔀屋,必不办此,不免饥寒,则是寡昧之罪也。岂不矜愍乎。予心犹如此,其为子孙之心,为如何哉?深用恻然,不宁我怀。其令该曹,分付各该道老人之家,限其生存之时,蠲免杂役,特加赐绵䌷衣、絮、绵、布、米、肉、等物。又令吏曹,男子则特加顶玉之资,以慰其馀年,而九十九岁,亦非百岁乎,使之一体施行。戒饬有司,务从优厚,以体寡昧之至意。”

4月22日

○戊子,全南道长水县大雨雹。

4月23日

○己丑,全南道南原府雨雹。

○以李一相为京畿监司,金佐明为大司谏,金禹锡为司书,睦来善为校理,李尚真为承旨,郭齐华为持平。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侍读官赵复阳曰:“台官方论尹善道,而第不敢知圣意,以郑介淸为何如人也。”上曰:“介淸为人,予已详闻。岂宜仍享俎豆?”复阳曰:“善道疏中,有‘到今受诬,有倍己丑等语。’当时介淸狱事,实出于逆家文书,而宣庙特命鞫问,至于杖窜,孰从而诬之耶?”上曰:“善道之言,妄也。置之何伤?”复阳曰:“恐是非不明,欲陈札而未遑也。”上曰:“所谓明是非者,或虑君上之不明是非也,此则予已洞烛,何必更有所云云乎?”

4月24日

○庚寅,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上谓参赞官韩震琦曰:“向者虽得小雨,不尽浃洽。前头芒种已迫,农事可虑。前日承旨,请行祈雨祭,予以为未修实德,徒事虚文,似是末节,故使之姑徐。今则祈雨之举,亦不可已,承旨退而相议,趁即行之。”

4月25日

○辛卯,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

4月27日

○癸巳,四学儒生李弘遇等上疏,请治尹善道诋毁先正之罪,命还出给,仍令政院,查出承旨子弟族属中有参疏者。盖疑承旨等,深恶尹善道之轧己,指嗾儒生,而陈疏故也。

4月28日

○甲午,以洪重普为大司谏,李性恒为掌令。

○献纳金寿兴上疏曰:

臣之所大忧者有三,其一,即殿下本原之功未尽。其二,即庙堂之谋无主。其三,即台阁之风渐坏。何谓本原之功未尽,臣伏闻顷者春塘台观武之日,因赏马之驽劣,天威震叠,大加声色,以之相臣顚倒失仪,在列莫不沮丧。彼太仆之官,既有其罪,则自当付之有司,何必轻加声色于臣僚列侍,军民齐会之日,以失皇皇之容于造次间哉?何谓其庙堂之谋无主,臣窃观近日庙堂之事,专任相臣之摠察,而体统不立,论议多岐,凡有设施,事出他人,则可否之间,各自为心,例多依违观望之态,未见协心共济之美,庶绩之不凝,未必不由于此,而臣曾忝冒史官之列,每于备局引对之时,与闻军国之谋,亦多慨然者矣。何谓台阁之风渐坏,臣窃惟台阁之任,莫先于拾遗补阙,激浊扬淸,而一有所论,人皆骇视,乃以为某台官,抑有所嫌于某官而然耶,或以谓某官,非某人之侪友,必此人所为,或以为某官,是某人之所亲,何不恤人情,或以为某人,乃其父兄之所亲,何不务存厚风,或以为某与某,有姻娅之分,奚为此过举,群起诮责,不耐其訾谤,孰肯奋不顾身,公耳忘私于积习之馀哉?

答曰:“尔之爱君忧国之诚,不但嘉尚。言予之过失,尤为切直,深用喜悦矣。台阁之事,诚如此,则岂不寒心乎?予当体念,而尔辈亦勿徒诿之于君上也。”

五月

5月1日

○丁酉,日食。

5月2日

○戊戌,黄海道新溪县雹。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侍读官赵复阳曰:“喜怒哀乐之发,苟有偏系之私,则不得其中矣。必须心如明镜,了无所蔽,然后应事接物,各得其当矣。顷者春塘台观武才时,司仆官员有罪,则以其罪罪之可也,而声色太露,举措失宜,大非所望于圣明者也。”上曰:“予非不留心,而造次之际,遽至于此,实无工夫而然。敢不体念焉。”上曰:“顷以尹善道事,辗转至此,无非予错料之致也。予岂以金长生学问,为有所未尽乎?宋浚吉曾言其师与介淸问答说话甚详,而尹善道之疏语,与此大不同。党同伐异,虽是近来弊习,岂可致疑于不当疑之人乎?己丑受诬之说,尤极无形,而老败愚妄之言,不足深责,故置之耳,外议以宋浚吉之告归,为因予惑信善道之言,互相煽动,岂不深可恶哉?宋时烈之疏亦曰:‘臣少事金长生’,至引尹焞事,以自比焉,其疏之来已久,而不知所以为答,尚未批下。玉堂之意如何?复阳曰:”宋浚吉非欲深罪尹善道也,盖痛其诋辱先师,不能自安,有所云云耳。善道老妄之言,圣上既已洞烛,故臣等欲陈札辨论,而还止耳。“上曰:”善道乃一弃物耳。与在朝执权用意倾轧者,岂不有间乎?“复阳曰:”金长生长德忠厚之君子,其言岂有一毫私意?今者善道,显加讥斥,两人之不安宜矣。然岂因行言有所疑惑哉?“

5月3日

○己亥,以郑基豊、赵复阳为承旨,闵鼎重为执义,李殷相为司谏,金禹锡为持平。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参赞官赵复阳曰:“淸风君金权以昏朝立节,已许赠谥,故大司宪金德𫍯、副提学郑弘翼,亦同时立节者也。亦宜一体赐谥。”上曰:“问于大臣处之。”上谓礼曹判书洪命夏曰:“《龙飞御天歌》,乃祖宗功德所载,而内间只有一件,外间则绝无云,刊行宜矣。”命夏对曰:“此册不可不刊行。请下内臧一件于校书馆,使之刊布。”从之。

5月4日

○庚子,黄海道松禾县霜。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大学衍义》。

○户曹参判宋浚吉陈疏辞职,疏末略及郑介淸事曰:

臣于前秋,入侍讲筵,因筵臣论介淸事,略陈平昔所闻,仍及先师金长生尝疏论其祠享之僭,先大王命即撤去,而以有司之臣,尚不举行,为可骇,自谓无一毫诬罔,而今闻尹善道之疏,有多少说话,此事自有公议,臣不敢更费论说,益自纷纭,而缘臣之故,辱及亡师,臣不胜蹙恧痛恨之至。以此尤不敢抗颜于朝端矣。

答曰:“自卿之出矣,已历春徂夏,愿言之怀,惄焉如饥。所辞之职,自是命德之器,卿若固辞,则舍卿而谁。毋庸固辞,从速上来。予用加额以待。尹善道事,言甚老妄,全昧事理,故既已递斥矣。于卿何有,亦何有于文元公乎?卿其安心焉。”

5月5日

○辛丑,礼曹参判宋时烈陈疏辞职曰:

顷岁臣师金集之辞免此职也,该曹之启有曰:“礼曹无论堂上郞厅,必以文官差除,已成不易之规,请依其辞。”其时初政淸明,廷议精白,皆知信法,而不信令,其时殿下,虽欲勿递,窃恐有所不能,而金集虽欲仍受,岂可得也。夫金集之所不受者,而臣敢冒受,则是与当仁有异,而后世亦必嗤点曰:“数百年金石之典,自某而坠之也。”且臣少事故文元公金长生,若揆以宋之尹焞,则今日踪迹,亦宜有斟酌者矣。

留疏累日,优批不许。

5月6日

○壬寅,以金佐明为都承旨,郑昌胄为承旨。

5月13日

○己酉,麟坪大君㴭疾笃,上趣驾而行,才及其第,大君已卒。上乃以家人礼临丧,礼官追上仪注,上以浅淡服乌角带,出临举哀。王世子率百官进慰如仪。上命承旨史官毋得入,仍独临丧次。

○谏院大司谏洪重普、司谏李殷相、献纳金寿兴、正言郑晰、李程。启曰:“臣等伏见下政院之教,有限日暮留丧次之命。臣等固知以圣上摧恸之怀,欲行家人之礼。凡在听闻,孰不感叹,而第念君上临丧之举,自有节目,初闻病患之危急,则苍黄动驾,虽出于至情所在,而既已卒袭,则决不可久御丧家。以限日暮,请举哀后,趁即还宫。”宪府执义闵鼎重、掌令郭之钦、李性恒、持平金禹锡。亦启曰:“我圣上平日友爱之至情,遭戚于仓卒之际,必欲一从家人之礼,其在听闻,莫不感叹,岂不欲为之将顺,而臣等更念私情虽切,古礼有制。人君之于臣丧,虽有三临之仪,若其临丧之时,则皆有节文,有难径行。盖丧是凶礼,人君既不可久临,而又君临臣丧,有压尊之义,故自其家主丧以下,有不能伸情之文。今若尽日留驾,使孝子不得伸其情,亦岂圣人作礼之本意也?请抑哀裁礼,亟命还宫,俾无未尽之举。”答曰:“勉抑至情,依副焉。”

5月14日

○庚戌,下教曰:“麟坪大君盖棺之日,欲一恸永诀矣。”

○谏院大司谏洪重普、司谏李殷相、献纳金寿兴、正言郑晰、李程。启曰:“臣等伏闻圣教辞旨恻怛,感动臣邻,此实圣上至情所在,不能自抑。臣等岂不欲为之将顺,而第念人君之于臣丧,临视有礼,出入有节,虽有至恸,固不可径情而直行也。昨日终夕临丧,而至于袭敛诸具,无不亲自检饬,则情既尽矣,礼则过矣。明日虽更复亲临,只增圣上悲恸之怀,亦非参酌情文之意。何可间日动驾,一从家人之私礼也哉?殿下一身上,有宗社付畀之重,且有慈殿惟疾之忧。殿下虽欲自轻,奈宗庙慈殿何?请寝明日临丧之命。”答曰:“孔子谓宰予曰:‘于予心安乎?’今此启辞,不幸近之矣。尔等之言,可谓错矣,勿为烦论。”

5月15日

○辛亥,上冒雨亲临大君丧,承旨史官,并令留待于门外。

○宪府执义闵鼎重、掌令郭之钦、李性恒、持平金禹锡。启曰:“臣等伏闻政院以仪注中巫祝、桃茢、执戈等事禀请,而至于承旨史官,亦不许入侍。臣等窃念人君一动一静,皆有仪文,其于吉礼,亦不敢忽,而况于凶丧仓卒之际乎?古之圣人之制礼,必先祓除不祥者,非所以恶丧事也,盖人君无故不入臣家,故其为之备者详矣。纵圣上当哀省文,不欲具其仪,其在人臣事上之道,岂敢临凶事,而无祓除之礼哉?有司自当奉行如仪,承旨之禀请,诚非矣。至如承旨史官,则乘舆出宫之后,当侍左右以承命令,以记言动,实不可须臾旷废,而况今圣上出御丧家,独与宦官,临视敛殡,混处于宗党哭泣之中。不但有欠至尊之仪,亦岂人臣事上之道乎?请命有司,一从仪注举行,而当该禀请承旨从重推考。”答曰:“今日之事,予当专任其责矣。”闵鼎重等引避曰:“臣等之启请巫祝等事,一从仪注,承旨史官并许入侍者,皆据古礼时仪,非敢妄以己意,有所渎挠于临丧哀戚之中也。盖斯礼之行,废之已久,而今得亲见,区区之诚,必欲其事事如礼,俾无未尽之举尔。仪注启下之后,有司自当逐节举行,或有特命除罢,则承旨惟当宣旨而已,至于禀其行否,则实失事体,故循例请推。臣等愚见,只出于当事,而欲尽其礼,反承严旨,决不可晏然。请削臣等之职。”答曰:“勿辞。”鼎重等退待物论。谏院启曰:“临丧之礼,仪注既备,则径禀行否,实涉率尔,据礼相规,欲其无欠。而未安之教,实出意虑之外,不敢自安,势所固然。请闵鼎重、郭之钦、李性恒、金禹锡并命出仕。”上从之。

5月16日

○壬子,上下教曰:“麟坪大君丧家所用米布,依绫原大君丧例,别为输送。”

5月17日

○癸丑,以李端相为应教,李万雄为修撰,李庆徽为兼文学,徐必远、权大运为承旨,郑万和为副修撰。

○谏院大司谏洪重普、司谏李殷相、献纳金寿兴、正言郑晰、李程。启曰:“顷者,自上亲临丧家之日,侍从诸臣文武百官,分左右成班,则便是朝廷至严之地,出入之人,不可不谨。虽有服之亲,有官爵者,则不当以便服出入,而诸宗戚之臣,无论爵秩高下,皆以便服往来于班列之中,所见骇异。请推考。”上从之。

5月18日

○甲寅,上下教曰:“呜呼!兄弟,分刑连气者也。天伦之重,而遭此惨恸,五内如裂。兄弟非不多矣,而岂意零落殆尽,遂致终鲜之悲乎。呜呼!先王子孙,皆非吾之骨肉乎?矧彼海岛之一女子,非不关心,而意有所在,不敢造次放释。到此地头,恋恋之怀,不但不能自已,人事之无常若此,不幸而如有逢冒雾露之患,则此心如何,又何以有辞于来世乎?欲放还辇下,密迩其住,俾尽恩养,以慰此怀。其令该府,议大臣以启。”大臣献议皆以为可,从之。

5月19日

○乙卯,谏院大司谏洪重普、司谏李殷相、献纳金寿兴、正言郑晰、李程。启曰:“伏见圣教,有海岛罪人放还辇下之命,辞旨恻怛,感动臣邻。凡在瞻聆,孰不钦仰圣德也?第世龙妻罪犯,实关宗社,天地之所不容,神人之所共愤,王法之所不可饶贷者也。身自行凶,罪盈恶极,与澂、㴋亦有间矣。当初流窜之典,亦出于屈法伸恩,而圣上抚恤之眷,愈往愈隆,则虽极恶之人,岂不知感,而犹且作妖于围篱之中,以为惑众之计。其凶惨难化,有如此者,在殿下处变之道,惟当待之以不死而已。殿下私情虽切,王法至严,请还收海岛罪人放还之命。”答曰:“体予至情,须勿烦论。”累启而不从。

5月20日

○丙辰,以李端相为执义,许厚、郑麟卿为掌令,许穆为持平。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郑太和曰:“大君之丧,累次哀临,不瑕有伤。”上曰:“只有一弟,而今又长逝,予怀之悲,曷其有极。”仍流涕,左右无不感泣。左议政元斗杓曰:“臣等伏闻圣上犹御素膳云,圣上友于之情虽切,其奈宗庙慈殿何?广平大君之丧,世宗欲行素,而迫于群下之请,不得不复膳。伏愿参以节文,抑哀勉从焉。臣等仰瞻玉色,大异平昔,不胜忧闷之至,敢此仰达。”上曰:“哀伤之极,自至于此,卿等勿以为虑。”

5月21日

○丁巳,宪府大司宪吴挺一、执义李端相。启曰:“世龙妻身自行凶,罪恶贯盈,此实天地之所不容,神人之所共愤者也。固难一刻假息于覆载之间,而当初圣上,既屈法而伸恩,只令流窜,则圣上处变之道,可谓至矣尽矣。今因惨怛之丧,有此放还之教,辞旨恳恻,令人感泣。念其罪犯,实关宗社,不可以圣上一时之私情,有所饶贷。况其前后作妖惑众之状,尤极凶惨。岂可使放还都下,密迩宫禁,一如澂、㴋辈哉?王法至严,决不敢将顺。请亟还收乔桐罪人放还之命。”累启而不从。

5月25日

○辛酉,以许积为右参赞,洪葳为庆尚监司,赵龟锡为副校理,李万雄为献纳,金寿兴为修撰。

○奉教李溟翼,史官新荐之时,欲引进其党,同僚不许,遂投疏告讦,同僚亦皆引嫌出去,史局遂空。

○领议政郑太和以病呈告至三,命皆不允批答。

5月27日

○癸亥,谏院启曰:“近来朝廷体统解弛,凡微事细故,亦必上达争辨,此习诚可恶也。前奉教李溟翼,徒念自己之事,不顾公议之严,敢以自中私议之语,至于陈疏,仰溷天听,其僭猥极矣。揆之体例,岂容如是。承宣之职,只在于出纳惟允,而如此猥滥之疏,偃然捧入,亦难免不察之失。请前奉教李溟翼罢职不叙,当该承旨推考。”答曰:“李溟翼事,诚可骇矣,而李䎘之追后争辨,亦可骇也。李溟翼、李䎘并一体论罚。”

5月28日

○甲子,以闵应协为大司宪,闵鼎重为东莱府使,南九万、金禹锡为正言,李万雄为吏曹佐郞,沈儒行为副修撰,郑万和为校理,李性恒为献纳。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

5月29日

○乙丑,大司谏洪重普等启曰:“臣等伏闻麟坪大君家,有亲临致祭之命。臣等固知圣上天伦至恸,愈久冞深,不能自抑,乃有此教。而第念我朝之制,本无亲祭臣丧之仪,参以古礼,亦无可仿,则不可以圣上一时惨怛之怀,遽行列圣所未行之礼也。况于顷年,既不得亲行此礼于绫原大君之丧,则尤不可有前后之异。请亟寝大君家亲临致祭之命。”答曰:“礼有三临之礼,不可谓之无据。勿为烦论。”

○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

5月30日

○丙寅,宪府启曰:“圣上于大君之丧,前后再临,情文已尽,则又何遽援三临之古制,直行祖宗所未行之礼也。请亟寝大君家亲临致祭之命。”答曰:“尔等不曾读书乎?自古帝王,多有行之者,何为不可乎?尔等专然不知,徒为大言,可谓无识矣。‘匡救其恶,将顺其美’,古圣之训也,此是何等恶事乎?苟非其恶事,则将顺有何不可,而尔等强为争执,徒取制君之名乎?”掌令郑麟卿引避曰:“殿下于大君之丧,再次临幸,躬亲视敛,情文既已尽矣。至引三临之礼,必欲亲临致祭,臣虽无识,岂不钦仰圣德,庄诵感泣,而但念上古之礼,既无可征,时王之制,又不可过。殿下徒以惨怛之至情,直欲行列圣所未行之礼,身忝法府,不可不据法论执。而圣批严峻,至以‘徒取制君之名’为教,臣惊惶惭惧,措躬无地。臣虽无状,职则台官。殿下待之之道,如是太薄,无非臣不见信于君父之致,何敢仍冒。请镌削臣职。”大司谏洪重普、司谏李殷相、献纳李性恒、正言金禹锡引避曰:“臣等伏见本院启辞批答,则以勿为无识之言为教。噫!殿下之待台谏,何如是太薄耶?臣重普顷者入侍筵中,仰瞻天颜,玉色瘦瘠,语及大君,悲不自堪,窃恐圣躬,自不觉致伤于恸悼之中,区区之念,不敢少弛。当此极炎之日,又下亲临之命,凡在臣僚,孰不闷虑?殿下于大君之丧,再次临视,则至情已伸矣。亲祭之礼,既不载于仪文,犬马之诚,窃不胜其忧虑,臣等相议论启矣。诚意浅薄,不能上回天听,而致有未安之教,是诚臣等之罪也。何敢抗颜于台阁乎?请递臣等之职。”答曰:“勿辞。”玉堂亦上札,请抑情率礼,亟寝亲临致祭之命,答曰:“自古帝王,多行此礼,而未闻后世之讥刺也。且凡启辞中所言友爱等语,予甚耻之。天伦之戚,人情天理之所当然也,何必费辞赞扬,有若夸美者乎?今后勿为此等语,以益寡昧之羞愧也。”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

六月

6月1日

○丁卯,执义李端相引避曰:“臣于昨日,伏见答本府启辞之批,则辞旨极严,至以徒取制君之名为教。为人臣子,负此罪名,则诚不可一日举颜于朝列,臣惭悚震悸之极,直欲钻地以入也。今此大君家亲临致祭之举,实由于圣上,久益伤恸,殆不能自抑,而第念礼制有节,亦不可径情而直行。三临之礼,不行于世久矣。臣诚愚昧,虽未知三代以来,行此礼者有几,而试举我朝《五礼仪》而言之。则王子、公、翁主之丧,只于成服后,一番临吊者乃是国家一定之制,而此礼之不行者,亦已久矣。当初《五礼议》参定之时,岂不知古有三临之制,而此等节目,曾不讲定者,诚以古今异宜,实不可一遵古礼而然也。况亲祭臣丧一款,则不但《五礼仪》之所不举论,亦无明文于《仪礼》中。设有后世帝王行之于一时者,而原非定制,其不可取法也明矣。曾于祖宗朝,或遭天伦之戚,而三临亲祭之仪,皆莫之行者,岂不以重祖宗之定制,而抑一己之私痛乎?以此论之,则圣上之必欲亲祭者,将伸一己之私痛也,臣等之必欲争执者,恐违祖宗之定制也。触冒劳动,玉体易伤,群下之心,固切区区之虑,而臣之妄意,今者亲祭之举,本无古制之可仿,且非我朝之常礼,则在圣上之道,固宜遵守先王之制,而执法之官,亦当据礼论列而已,日气之炎热,似不当先论。故不揆愚僭,率尔陈启,而措语未莹,致有无前之严旨,兢惶愧恧,诚不知致身之所。请镌削臣职。”答曰:“勿辞。”端相退待物论。宪府启曰:“两司多官引嫌而退。殿下于大君之丧,至于再临,情礼固已伸矣。且値天时炎热,劳动玉体,临奠哀恸,恐或致伤,则两司之论执,固出于爱君之诚。今此严旨,出于情外。别无可递之失,请金禹锡、洪重普、李殷相、李性恒、郑麟卿、李端相并出仕。”上从之。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侍读官赵龟锡曰:“臣于昨日,妄陈所怀,而圣批至严,至于两司启辞之批,以‘无识制君’等语为教,其于待台谏之道,得无太薄乎?上怒曰:”予见近来人心薄恶,闾阎间虽有同气之丧,亦有不见者,寻常慨叹矣。今者诸臣,皆以予亲临大君之丧为不可,予固不敢行也。古今宁有如此强臣乎?我朝《五礼仪》所载之礼,予当尽行之,亦将沮之乎?“诸臣不敢复言。

○命停大君家亲祭。

○上下教曰:“近观台启,则‘国朝礼文所不载之事,不敢开路。’云,其言是也。既是礼文所载之事,则何事不可为,人亦何敢为言乎?近者讲武打围欧禽等事,不行久矣,恐坠祖宗成宪。其令有司,预讲节目,待秋举行。”

○政院启曰:“臣等伏闻今日筵中,因台谏启辞,有未安之教,继有停致祭之命。臣等相顾悚栗,即又伏见下教,尤不胜震慑之至。殿下虽不下此教,今日台臣,将无置身之所矣,矧玆下教中数款事,虽载于国朝典礼,而此礼之不举久矣。殿下亦未曾致意于此等事,而今乃有举行之教,臣等虽不敢尽言,殿下亦岂不下谅乎?臣等若畏罪奉承,遂令此教,播于外朝,则臣等不忠之罪,将安所逃哉。敢封还下教。”答曰:“噫!典礼所无之事,予不敢强焉,而其于祖宗成宪,则予亦有辞。虽万端措辞,予不少挠矣,卿等勿为无益之言。”累启而竟不从。

6月2日

○戊辰,命立宋象贤墓表石。应教赵复阳言于上曰:“宋象贤之忠节,倭奴亦知敬服,至于敛棺埋表,而今其子孙残微,尚未树短碣,几至难辨,恐非国家崇奖节义之道。请特令造给表石。”从之。

○玉堂副校理赵龟锡、修撰安后说、金寿兴。上札曰:

亲临赐祭之命,遽下于耳目所罕之馀,而其间节目,亦无考据之例。有司之臣,若或仓卒杜撰,终有一毫未尽之事,则实有歉于人主动止以礼之节。故台阁之所争,臣等之所论,只为虑此而发,非以殿下亲临之举,为大假失德,而必欲苦口力争之意也。殿下若和颜而听之,温批而谕之,则在廷臣僚,孰不感殿下之至情,而终不为之将顺哉?殿下不谅群情,遽加声色,一则曰无识,一则曰制君,使台阁多官,举皆悚惕不安,相率引避,至有不敢趋命而坐罢者,此岂诸臣之所望于殿下者哉?勿行亲祭之命,旋下于严辞峻拒之馀,实非和平之道,有乖听纳之义,而今此下教,以国朝礼文所载,何事不为,人亦何敢为言为教,以为箝制群下之地,于此益见圣心出于不平,而自不觉其好胜之归也。殿下如欲遵祖宗之成宪,岂无他事之可法,又岂无可言之日,而必于今日,乃发此教者,窃想殿下于此事,初非有必行之心,而要以异举,惊动臣邻,托重成宪,以杜言路之意也。王言一播,莫不慨惜,至以小人之腹,妄窥殿下之浅深,可胜叹哉?臣等谨按《国朝宝鉴》,太宗大王下教曰:“田猎非予所好,签民驱禽,心所未安,自今畿外讲武,决不复行。”追悔之意,溢于辞表。有以见圣祖一言,诚为万世之训,此非殿下之所当法者乎?

答曰:“绍述祖宗成宪而已,尔等勿虑。”

6月3日

○己巳,正言南九万上疏。其略曰:

臣窃伏惟滕文公,欲行三年之丧,父兄皆不欲行。夫文公之欲行者,天下古今之常经也,百官不欲者,循常习故之陋见也。事之是非,如是判然,而文公犹且自责其不足,而不非其百官。及其断然行之,则无不悦服,载诸传记,以为美事。设使文公,当百官不欲之时,加之以愤疾,施之以恚怒,则其本意所在,虽曰美矣,而举措之际,所以悦服人心者,必不至如彼之盛矣。今殿下遭天伦之戚,怀友于之恸,追上世所罕之礼,举祖宗未行之事,夫必欲尽哀者,实出于因心,难以常例断之也,必欲临奠者,欲仿于前代,则不可以近规拟之也。而两司之臣所以论执不已者,亲临臣丧,不载五礼,则谨守成宪,不敢过越法官之定论也。乘舆再临,哀恸已过,则躬行祭奠,恐或致伤,臣子之至虑也。揆之以法,参之以情,俱有所据,则果可谓无识之论也乎?今殿下虽不能抑一时之痛,从群下之请,如能诲以温言,示以至情,而徐观日候之淸凉,以伸孔怀之深痛,则其尽礼致哀之道,既足以感发乎人心,其雍容和平之气,亦可以悦服乎群臣,其谁曰不可哉?今乃不然,以台臣所论,为逆于至情,而拂于吾心,加以摧折之威,施以不平之意,而罢当初欲行之礼,下意外备忘之教。王言一播,举朝惊愕,士气之沮丧,人心之拂郁,为如何哉?然则滕文乃能含忍于短制之百官,而殿下不能包容于据例之台臣,岂料以殿下之明圣,反不若滕文之所为也?祖宗遗法,虽曰后世子孙所当遵守,而时移事变,古今异宜,则亦有不可行者存焉。是以古人有言曰:“当遵守而遵守,当变通而变通,皆继述也。”今殿下徒以激于台臣之故,有此打围讲武之教,虽曰一言丧邦,恐不为过言也。惟我祖宗,以神武立国,传之累叶,方内无事。当豊亨豫大之时,行蒐猎诘戎之举,既未闻大伤于民力,又不至有妨于政事,则固非后世之所可拟议。然臣尝按《国朝宝鉴》,太宗恭定大王谓侍臣曰:“春秋讲武,国家大事,亦不可废,然莶民驱禽,心所未安。任实、泰安、海州之行,悔之何及。”以此教观之,虽圣祖之意,亦未尝不以为悔,则其不欲以此贻范于后世也明矣。况今当国步斯频之日,正殿下有为之秋,而祖宗之良法美意,既不能第次举行,乃反激一时台臣之言,行祖宗追悔之事乎?

上嘉纳之。

6月5日

○辛未,以赵珩为大司谏,金寿恒为承旨,成台耇为执义,郑榏为掌令,安后稷为持平,金寿兴为校理。

6月7日

○癸酉,宪府启曰:“顷因两司请寝亲祭之事,前后之批,已极未安,而乃者遽下打围驱禽之命。夫打围驱禽,虽曰礼文所载,此岂今日可行之事乎?殿下未有必行之意,而只激于一时台臣之言,诿之祖宗成宪,而有若不可不行者然,此盖出于圣心不平之致,而恐未免为好胜之归也。虽以国乘所载观之,太宗大王遇风雪之变,而有‘天谴我之教。’于此有以见祖宗追悔垂戒之意,此非殿下之所当法者乎?殿下试观今日国事,其与祖宗朝何如,而乃欲猝然行之,以骇远迩之听闻乎?彼愚氓不知礼文之所载,而乃蹙頞相告曰:‘吾王好田猎也’云尔,则未知殿下,将何以解之乎?近日台阁之上,气象索然,上下之间,情义未孚,无复有可否相济之美,此岂群下所望于殿下者哉?请亟寝打围节目讲定之命。”上不从。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兵曹判书郑致和请对入侍曰:“讲武打围节目,臣在病告中,未即奉行矣。猎所定于何处乎?”上曰:“太宗朝讲武之所在海州,其后改定于华阳亭,即今箭串牧场是也。节目一遵《五礼仪》可也。”上谓都承旨金佐明曰:“三司官牌,不进罢职之规,初出于矫弊,而其为弊反有甚焉,不可无变通之道。问于大臣处之。”大臣以为:“牌不进罢职,本非令甲所载,则宜有变通之道,而至于试官,与台臣不同,厌苦谋避者,间或有之,仍存罢职之律,亦一责励之道。”从之。时台官承召不进,相继遭罢,故有是教。

6月8日

○甲戌,广州民家女,一胎产三男,依例赐米。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

6月11日

○丁丑,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中枢府事李景奭曰:“西北人心极恶,或有兄弟争利,而相杀者,沿边守令,若以文官交差,则庶可宣布圣化矣。”上曰:“言于该曹。”判中枢府事沈之源曰:“即今打围之命,出于激怒台谏之言,此事虽在平时,尚且不可,况今日乎?至于大君家亲祭之举,若行于早朝未热之时,则恐无所妨也。”上曰:“大臣之言如此,打围之命,还令停止,大君家致祭,令该曹举行。”领敦宁府事金堉曰:“朝廷方施崇奖节义之典,我国忠臣表著可称者,无如故统制使李舜臣,而墓道尚无三尺之碣,此盖子孙微弱之致也。朝廷若令本道竖之,则其于树风声之道,大有所补矣。”上从之,仍命录用其子孙。

6月12日

○戊寅,以金徽、权大运为承旨,金南重为大司宪,李寿仁为执义,李俊耇为司谏,睦兼善为校理,郭之钦为献纳,金益廉为正言,睦来善为修撰。

6月16日

○壬午,以李时昉为工曹判书,吴挺一为大司谏,成台耇为司谏,睦兼善为献纳,安后说为修撰。

○谏院启曰:“我国边境,北路最远,土瘠民贫,王化未霑。祖宗朝遣重臣镇抚,意亦有在。近来廊庙绸缪之谟,不及于此,加以守令贪虐,边将侵渔,民不堪命,流散殆尽。至于六镇最深处,则人烟绝无,千里将空。脱有事变,无一可恃,此诚国家之大可忧者。请令庙堂,速讲安集固圉之策。”上从之。

○降淸州为西原县。以土民弑其主也。

○领议政郑太和以病乞免,许之。

6月17日

○癸未,谏院启曰:“赈救饥民,守令之职。近闻内浦饥饿太甚,瑞山地士人夫妻子女阖家饿死云,官家之不即救活,殊极痛骇。请令本道,核其虚实,以为本郡守科罪之地。太学首善明伦之地,固当先明长幼之序,以年齿为坐次。曾在宣庙朝,儒贤以此建议,而未及定行,至今士论,叹惜不已。请令大臣儒贤,讲议施行,永定恒式。”上从之。

6月18日

○甲申,京城大水。

○上有疾,药房入诊,百官问安。

6月19日

○乙酉,上受针。

6月21日

○丁亥,上受针,上谓入侍都承旨金佐明曰:“闻礼曹参判宋时烈行到淸州,以病陈疏云,予欲以必来之意下谕,而病未能焉,承旨代予草教下谕。”

6月23日

○己丑,上受针。

6月24日

○庚寅,宪府启曰:“窃闻三水定配罪人郑之问,离其配所,初来兵使营下,转至监司营下,因致身死,监司待罪状本,方到政院云。虽寻常编配之人,监兵使不可使之擅离配所,况之问以罪重减死之人,窜配属耳。本郡之守,何敢许其往来,为监兵使者,亦何敢任意招呼,有同平人哉?其不有国法,纵恣无忌之罪,不可不惩。请本道监司南老星、兵使许东岦、郡守李晩,并拿问。”答曰:“并先罢后推。”

6月25日

○辛卯,上受针。

6月26日

○壬辰,上受针。

6月28日

○甲午,上受针。

6月29日

○乙未,上受针,上谓药房都提调元斗杓曰:“近见三南监司状本,旱灾极惨,忧念民事,甚于予病。弭灾之道,宜无所不至,逆党赃污人外,虽重罪,勿拘常例,并皆疏决。”

○命放世龙妻,置之公廨,以内官守之。

○上下教曰:“予病如此,不得亲祭于大君之丧,令该曹从速致祭。”上又自内遣内侍祭之,而亲制祭文,辞极哀伤,闻者莫不感泣。

秋七月

7月1日

○丙申,政院启曰:“圣上违豫,刑曹审理文书,若一一亲览,则必有妨于调摄之道。请俟圣候稍安之时,入侍陈达。”从之。

7月2日

○丁酉,药房提调一员及医官,轮直阙内。

7月3日

○戊戌,上受针。

7月5日

○庚子,上受针。

7月6日

○辛丑,上受针。

7月8日

○癸卯,以沈之源为领议政,李厚源为右议政,郑知和为咸镜监司,赵必达为庆尚右兵使,曺汉英为大司谏,赵胤锡为献纳,郭之钦为掌令,南九万为持平,郑晰、金禹锡为正言。

7月9日

○甲辰,上受针。

7月12日

○丁未,行护军宋时烈还朝,上即召见之。上曰:“予之欲见卿者,思闻教诲之言,今病如此,恐不得频相见也。”对曰:“今臣有区区所怀,而调摄中,得无酬应之劳乎?”上曰:“第言之。”时烈曰:“先儒云‘敬者,圣学之终始。’又曰:‘行一步时,心在一步上,行二步时,心在二步上,乃是敬。’窃意圣学虽高明,而于此等工夫,恐有所未尽也。受先王付托之重,为一国生民之主,其可自轻乎?”上曰:“卿言至矣。谨当佩服。”时烈曰:“昔朱子被召入侍曰:‘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觉迟暮,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臣于今日,瞻望玉色,亦异于昔日矣。”上曰:“予于平日,不近酒色,常自谨愼,而自揣气力,今年不如去年矣。”时烈曰:“臣闻细琐事务,必亲察云,昔诸葛亮之治蜀,躬亲细务,人以为非。亮人臣也,犹且见非,况一国之君乎?”上曰:“我国规例,虽小事,必经启达,而近缘予病,几务多滞,不啻若恫关之在己矣。”时烈曰:“朱子言于孝宗曰:‘太子年已长矣,时或召致上前,使之参决庶务,则于国家事,可以明习矣。”上曰:“卿言善矣。”时烈曰:“近以大君之丧,颇疚圣怀矣。”上泣下曰:“予只有一弟,而今至于此,心肝如割。”时烈曰:“圣上悲疚,虽出于友爱之至情,而独不念圣躬乎?伏愿以理自遣,勉节至情,毋过于悲伤也。”时烈又曰:“国家不幸,旱灾太甚矣。”上曰:“卿之来也,所见如何?近日之雨,可救已瘁之谷乎?”时烈曰:“将枯者或可救也,已瘁者无及矣。”上曰:“湖西大同之法,民情以为如何?”时烈曰:“便之者多,亦可谓良法矣。”

7月13日

○戊申,庆尚道大丘府民家,鸡产雏一头四翼四足。

○以闵应协为大司宪,睦行善为吏曹参议,李齐衡、郑榏为掌令,李程为司书,郑万和为吏曹佐郞,宋时烈为赞善。

7月14日

○己酉,上受针。

7月16日

○辛亥,上受针。

○以郑太和为判中枢府事,吴挺一为大司谏,李时昉为工曹判书,成台耇为司谏,陆兼善为献纳,安后说为修撰。

7月17日

○壬子,上下教曰:“因政院之启,闻赞善权𫍰,今将下鄕。即遣礼曹郞官,追及𫍰所到处,措辞勉留。”𫍰辞谢遂行。

7月18日

○癸丑,太白昼见。

○上受针。

7月19日

○甲寅,太白昼见。

7月20日

○乙卯,太白昼见。

○上受针。

7月22日

○丁巳,太白昼见。

○以李殷相为执义。

7月23日

○戊午,上引见原任大臣。领敦宁府事金堉曰:“圣上日久未宁,臣之忧虑极矣。国家事务虽繁,有三公焉,有六卿焉。岂贻圣上之忧念哉?”上曰:“岂因忧念,而有所添伤乎?病中思见卿等,故有此引接之举矣。”

7月24日

○己未,太白昼见。

7月25日

○庚申,上引见大臣及宣惠厅诸臣,讲定湖南大同之法。都承旨金佐明曰:“顷日尹善道陈疏到院,而辞说甚多。盖为郑介淸伸冤,而历举郑澈、金长生、朴淳之名,且誊介淸排节义论及鞫厅纳供之辞,又举宋浚吉、李端相之事,而诟及端相之父。如此怪妄之疏,虽在常时,不可入启,况圣候方在未宁中,故累却之矣。”上曰:“善道老妄失性,殆将死矣。出纳惟允,乃承旨之任,如此胡乱疏章,却之是也。”

7月26日

○辛酉,副护军宋浚吉还朝。上下教曰:“予今气不平,不即引见,心甚缺然。稍间当相见,此意言于宋浚吉。”

7月27日

○壬戌,以宋浚吉为赞善,金寿恒为副提学,金始振为应教,李俊耇为辅德,李时术为修撰。

7月28日

○癸亥,太白昼见。

○以闵应协为大司宪,金禹锡、南九万为正言,郑万和为校理,李性恒为献纳,韩缜为文学,沈儒行为修撰,李万雄为吏曹佐郞。

7月29日

○甲子,太白昼见。

○赐麟坪大君谥忠敏。寻改以忠敬,以犯璇源宗系之讳故也。

八月

8月1日

○丙寅,太白昼见。

8月2日

○丁卯,太白昼见。

8月3日

○戊辰,设赈恤厅,以郑维城、李时昉、洪命夏为提调,以讲救荒之政。

○禁酒。

○停三南水陆军操链。

8月4日

○己巳,太白昼见。

8月5日

○庚午,太白昼见。

8月6日

○辛未,以曺汉英为大司谏,赵龟锡为吏曹佐郞。

○上下教曰:“麟坪大君夫人之丧,叠出于数月之内,予不胜惊悼焉。令该曹依例礼葬,又给长生殿棺材。”

8月7日

○壬申,江原道三陟等邑大水。

○礼曹请复诸道方物,上下教曰:“此何时也,并停之。”

8月10日

○乙亥,以徐必远为全南监司,李庆徽为副应教,成以性为校理,睦兼善为副校理,郑万和为吏曹正郞。

8月11日

○丙子,宪府掌令李齐衡、持平尹飞卿、南九万。启曰:“顷以尹善道之呈疏,筵臣启禀,而圣上有勿受之命,臣等窃以为不然也。夫出纳之道,必待惟允,则狂言妄说,固当退黜,而至于善道之疏,有难以此例律之。其言虽极猥杂,而托引古事,足以眩乱真伪,其意虽极谲诡,而疵诋诸人,足以顚倒是非,朝家所当明白辨别,以破其说可也。筵臣虽举其辞意,达于天聪,而不过若干措语耳。圣明虽谓之老妄,教以斥退,而不过恶其胡乱耳。今若因而置之,更无所论,则非特邪淫诐遁之辞,得逃其情状于渊鉴之下,抑且壅蔽二字,更作小人之借口,一种邪说,将为他日之嗃矢,此人心之所以终有所不释然者也。请命政院,取入其疏,一加睿览,明辨痛斥,以定国是,使阴邪之言,不得复作于明时。”答曰:“如彼邪说,设或复起,而欲眩乱真伪,其于予之深知其非何?且政院既因予教,而退斥之,何敢以壅蔽二字,借口乎?尔等勿以为虑。”

8月12日

○丁丑,太白昼见。

○宪府掌令李齐衡、持平尹飞卿、南九万。启曰:“臣等闻古人云:‘君子之禁戒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此臣等所以请受尹善道之疏也。伏承圣批,既己洞烛,而明辨之矣。其于禁邪之道,可谓至矣。第念善善则有赏,恶恶则有罚,此王者所以为治也。今善道失意怏怏,阴有希觊,欲得幸会,以售其奸。外托申救介淸之论,内图自己逞憾之地,一以探试上意,一以倾轧异己。前后投疏,极其张皇,而阴邪谲诡,转加一层,其处心积虑,本非一时老妄之致也。岂可既知其恶,而不加以罚,使敢为邪说者,无所惩戢哉?请尹善道削去职名,放还田里。”答曰:“罢职。”

8月14日

○己卯,谢恩使柳廷亮等,还自北京。

8月15日

○庚辰,太白昼见。

○以金南重为大司宪,李曾为掌令。

8月16日

○辛巳,礼曹启曰:“太庙十一月所荐天鹅,分定三南及北道,轮回封进矣。忠洪监司李庆亿,极陈难得之弊,请代以生雁,而数百年太庙荐享之物,卒然变通,事系重大,请广询诸大臣。”上从之。领中枢府事李景奭以为:“太庙之荐天鹅,不载于礼,乃着于《大明集礼》,而曾闻我朝之荐天鹅,盖以太祖之所尝进御也。凶年省礼,即《周礼》十二荒政中之一也。宋臣吕祖谦释省礼之义曰:‘凡礼文可省者省之,如有弊无牲之类。’今此代封之请,为岁歉也,则姑许代封,而勿以为例,似为得宜。”命依其议。

8月19日

○甲申,太白昼见。

○上闻北道贫民,有弃子不育者,下教于本道监司及兵使曰:“北路虽有刷还之法,村落半空,馀民不堪其役,产生男儿,至有遗弃不乳者云,噫!世间宁有是耶?父子慈爱,愚智同情,今乃割其所爱,投弃不顾,呜呼!此岂民之情哉?是必有切迫之患,痛逼于身,不能相保,而有此变也。为民父母,泽不下究,乃使吾民,至于此极,兴言及此,无以为心。顾念本道,最为遐远,至于六镇,尤是绝域,王化不霑,耳目不及。为守宰者,贪纵无忌,肆意剥割,民不聊生,无以保其子孙,以至于此,可胜痛哉?自闻此事,予心惨然,食不下咽也。卿其体予不忍之心,以天理之常、秉彝之良,恻怛宣晓,期明教化,其有不遵者,严立科条。且咨询疾苦,悉心讲究,凡吾民之最所难堪,积弊之最为民害及所以刬革怀保之策,一一以闻。使我遐荒之赤子,得遂其生养之道,岂非方伯帅臣之责乎?”

8月20日

○乙酉,太白昼见。

8月22日

○丁亥,太白昼见。

8月23日

○戊子,命增训链都监炮手额数。大司宪金南重上札曰:

伏闻训局炮手,有增额之举。夫增额之当否,继食之难易,庙堂之臣,必已熟讲之矣,宜无未尽之算,而臣独以为过也。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问“不得已而去,何先”,则以“去食去兵,而民无信不立”为答,是知食重于兵,而信不可无也。目今八路大歉,民命近止,虽在恒食之类,固当有节省之政,乃添近千之兵,使食之者益众,则恐非圣人先去兵之意也。臣又闻圣意欲以推刷奴婢贡米,移补新额之兵粮,此有不然者。臣曾忝地部佐贰,略闻经费之出入矣。三手粮例入之数,恒不足于数朔之用,每以他仓所储,推移充给,而幸赖近年田结不至太缩,故犹可破东而补西也。今年农事,全荒之处甚多,收税之案,可以预卜其顿减也。军额比旧益增,岁入比旧益少,他仓之储,无可推移,则若干奴婢之贡,恐不足以充其数也。且臣闻京市米价,绵布一匹,直六七升云。当此之时,国无门庭之寇,而行赍居送,聚之京师。顾此民情,其可责之以亲上死长之义乎?或曰:“一邑之中,动民之数,多者不过十馀,少者仅至数三,何至于大扰民间,”是又不然。夫法行一人,而三军知惧,害及匹夫,而万民怀怒。苟吾赤子之不便,尚何论多与寡哉?

上不从。

8月24日

○己丑,备边司启曰:“今年凶歉,近古所无,训局增兵之举,适当此时。今闻都监遵奉下教,行文各道,而其所推捉之类,多过千馀人云。当此大无之年,外方穷民,方在遑遑切急之中,抚恤安集之策,在所当急,而赈救之令未下,增兵之教先下,非但人心惊扰,至于赍粮之难,迁徙之弊,有不可言。似闻失业之民,已有流散者,即今形势,尤非签抄之时。且京中米价,绵布一匹,直五六升,而陞户之数,虽不过七百,抄择之时,聚集者必过千馀人,主客俱困,势所必至。况七百军之颁料,乃是常年经费之所无。以此移用于赈民之资,实合事宜。训局增额之命,请待明秋举行。”上不从。

8月26日

○辛卯,政院启曰:“古者悬登闻鼓于阙中,置院设官,以达抱冤者之诉,我国击铮之规,即古登闻鼓之意也。囚禁刑推,本非古制,而近来此辈,刑讯太重。或以微细之事,猥越纷纭者,诚亦可恶,或子弟而遭父兄之冤,或小民而被豪势之侵,则不有此路,其何所控告哉?若徒恶其妄诉,而遂峻其防禁,则实非通下情理冤民之道也。臣等伏见刑曹文书,击铮人高灵居裵顺龙至于受刑而死。遐远残氓,裹足诉屈,抱冤径死,诚可哀恻。此由刑官用刑太重之致,而一次之刑,至殒人命,或不无吏卒用奸之弊。请刑曹当该堂上郞厅推考,其吏卒亦严加检核处置。”答曰:“一刑殒命,必是下辈用奸之致,使之严核处之。”

8月27日

○壬辰,太白昼见。

九月

9月1日

○乙未,以曺汉英为吏曹参议,吴挺纬为大司谏,金益廉为掌令,李万雄为修撰,南九万为正言。

○上召见全南监司徐必远,问本道大同法之便否。仍下教曰:“卿与领相商确后,辞朝可也。”

○上引见赞善宋时烈、宋浚吉等。上曰:“一病弥留,久未相见,于予心不能忘也。”浚吉曰:“臣在鄕,伏闻玉候之违豫,力疾上来矣。今幸有勿药之喜,此实宗社臣民之福也。”上曰:“卿等各陈所怀。”时烈曰:“虽微圣教,犹当进言,况导之使言乎?臣闻诸闾巷,圣上致伤之由,或有云云之说。何圣上不见信于臣民也。臣窃慨然。”时外间传言,上坠马致伤云,故时烈及之。浚吉曰:“臣常以尧、舜望殿下,一语一默一动一静,谓尽合于圣人之规,则既往已矣,将来摄养,苟尽其方,则困心衡虑,安知非他日玉成之地也。”上曰:“两卿须久留,与共天职,以济国事。士生斯世,若无意于世则已,抱才学而不试,与草木而同腐,则岂不惜哉?”时烈曰:“殿下十年励精图治切矣,而治效蔑如,臣实未晓其故也。”上曰:“予若励精,则治效岂若是乎?予当自责之不暇矣。然必须得人而后,可以有为也。”时烈曰:“程子论君德曰:‘宫中服食起居,必令外间知之。’宋太祖,三代以下之中主,犹且洞开重门曰:‘苟有邪曲,人皆见之。’帝王操心,必如此而后,可谓之光明也。”上曰:“然。”时烈曰:“臣闻顷于筵席下教曰:‘今日有难洒之羞,而群下不此之思,每劝予以修身。此耻未雪,修身有何益乎?’果如传者之说,则臣恐圣学有所未尽也。所谓修身者,乃格致诚正之谓也。朱子论格致曰:‘随事以观理,即理以应事,故所当为者,不得不为,所不当为者,不得不止。’论诚正曰:‘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犹恐其不力,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犹恐其不尽。’此修身所以为政事根本。若以多识昆虫草木为格致,以老佛淸净虚无为诚正,则其所以修身者,诚无补于为治也。孟子曰:‘如耻之,莫如师文王。’欲法文王,舍修身而何以哉?殿下此教,若因一时慨叹而发,则犹可说也,若真以为不先修身,而可以有为,则大不然矣。”上叹曰:“今日之事,尚忍言哉?日就委靡,苟冀,无事而已。”时烈曰:“朱子每以南北再成,中外无事为痛恨,无事二字,恐非今日之所宜道也。夫朱子之痛恨于无事者何也?以当时君臣,狃于无事,而惰于振作也。朱子每以为:‘南渡之后,若专以养兵养民为事,此外了然无事,则犹可为也。’”上曰:“宋孝宗不用朱子,甚可恨也。然言他人事甚易,未知予之自为者,何如也。”时烈曰:“庄子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虽外家说话,先儒取之。臣恐圣德未能纯粹,工夫未能精一也。”浚吉曰:“为国之道非一。内修外攘,固是当务,而即今所急,莫先于保护圣躬,其次莫如救活饥民也。”上曰:“国无留储,奈何?”时烈曰:“程子有言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况富有一国者乎?臣窃闻外议以为:‘国家必发江都京仓储谷,以为经用,而大减赋役,然后民蒙实惠,须预先讲究,可免后时无及之患矣。”浚吉曰:“苟系荒政,当如救焚拯溺,汲汲犹恐不及。圣上若尽心于民事,则下必有至诚奉行者矣。”时烈曰:“朱子居官,若遇凶年,则谓民曰:‘愼勿流散,我当活汝。’诚信已浃于人,故民皆不去而望哺。今则公家虽有安集之令,而民不之信,散之四方,弱者死于道路,强者聚为盗贼。字牧之人,苟得至诚爱民者,则可矣。”浚吉曰:“许多郡邑,何能尽得其人乎?若朝廷纪纲整肃,政令明白,则虽有不善之人,皆思自砺,不敢为非矣。”时烈曰:“宋孝宗尝营一小殿,朱子以为:‘彼饥饿流散之民,阽于死亡,而忽见朝家修造宫室,以为无务恻悯怜之心,怨望忿切,或生他变’,今日亦有不急之营造矣。”上曰:“指公主第宅而言耶?”浚吉曰:“曾闻祖宗朝,为公主营第,未有如今日之侈大者。此实圣上十分斟酌处也。臣曾见讲殿帷帐,皆用大布,俭德至矣,而外间奢侈,日以益甚,此必导率之有所未尽也。自宣祖大王,至于先朝,皆尚俭德,宜其有积久之效,而即今侈俗如此,所谓:‘上行下效’,是虚说耶?臣恐殿下虽外为俭素,而中心之所好,在于奢丽,故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也。”又曰:“我国虽偏小,君臣上下,必须聚精会神,沕然无间,然后可庶几也。朱子论诸葛亮之说曰:‘宫府不为一体,则是区区之梁蜀,又分而二之也’,此乃格言也。”上曰:“非言之艰,行之惟艰,卿等宜引进善类,共图国事也。”时烈曰:“朱子论治道,以正朝廷为先矣。”上曰:“四五十年来,朝着不靖,各自为心,聚会精神,何可望也?虽有诚心为国者,人必非笑之,必得同志之士然后,可与共国矣。”浚吉曰:“三代之事尚矣,如符坚之于王猛,宇文黑獭之于苏绰,皆擢任而不疑。自古未有无才之世,而灼知灼见为难矣。”上曰:“然。”浚吉曰:“先儒云:‘他人皆可言命,惟君相不可言命。’盖君相,乃造命者故也。愿殿下,勿以今日之病,归之于命,亦勿以国事之如此,归之于命,益加勤勉焉。”时烈曰:“宋之崖山,国势已去,而舟中犹讲《大学》,今之国事,虽曰危急,岂可遽有懈怠之志哉。”上曰:“欲与卿等频频相见,庶免一曝十寒之患也。”时烈曰:“君臣犹父子也。圣侯若未宁,则虽引入卧内可也。何必拘于礼貌乎?”上曰:“此后苟有所怀,毋惮入告也。”

9月5日

○己亥,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敦宁府事金堉卒。临终上疏曰:

臣之病,日益沈绵,如缕之命,几何而绝也。恐不得更睹天颜,瞻望宸极,泣涕如雨。所贵乎帝王之学者,谓存心主一,而不外驰也。殿下从前讲学,果不失此道乎?乐正子春,一匹夫耳,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殿下今日之所伤,乃至于此,不瑕有愧于子春乎?宋孝宗铁杖木马,何益于锐意复雠,而与朱熹同时并生,不能使立朝数十日,诚可惜也。殿下今日之所当致力于心学者,只玩索卫武公之抑戒也。孟子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民安而乐其生,则岂患无兵哉?凶年饥岁,民将散而之四,而陞户之举,又出于此时,大臣争之,而不能得,此何事也?殿下之所当悔也。虽十易其令,何害焉?辄养国本,今日之急务,赞善之任,无过于两宋。愿殿下终始敬礼,待之以诚,俾无遐心焉。湖南之事,臣已荐徐必远而付之,臣若溘然,则恐一朝无助,而事至于中废也。陛辞之时,愿殿下慰勉而送之,以终臣意。臣之所欲陈者,不止于此,而疾病危急,精神恍惚,略举万一。不胜惶恐。

答曰:“省卿札辞,深用惊虑。所陈之言,无非至论,可不体念焉。湖南事,卿既得人而付之,何忧何虑。且卿虽老,筋力尚强,病虽深,神明所扶,岂无勿药之喜乎?卿其安心善摄。”堉己卯名贤大司成湜之后也。自少笃于孝行,及长文学该博,为士类所推重。在昏朝,无意于世,屏居峡里,躬耕读书,若将终身。及仁祖反正,首举遗逸,超授县监,寻擢魁科,官至首相。为人刚果,操履端确,殉国之诚,出于天禀,遇事尽言,不避忌讳。丙子奉使燕京,闻本国被兵,日夜号哭,华人义之。平生以经济自任,及为相,多所施设。两湖大同之法,其所建白也。但自信太过,初议大同之法,与金集不合,堉遂怀不平,累陈疏攻集,人以此短之。及卒,上叹曰:“安得担当国事,坚确不挠如金堉者乎?”年七十九,次子佑明,以当宁国舅,封淸风府院君。

9月9日

○癸卯,上引见赞善宋时烈、宋浚吉等。上曰:“近来源源相具,予甚欣悦。”时烈曰:“前日入侍时,猥陈瞽言,如其可用则用之。人臣去就,系于其言之用不用耳。”上曰:“指公主第宅耶?当不复营矣。”时烈曰:“臣闻使臣之赴燕也,尚方有物货贸来之事,适値彼人搜检,大臣至于匿之怀中云。如此不紧之物,何用贸来乎?”上曰:“有是事耶?甚可骇也,此后更勿贸来。”时烈曰:“诸葛亮治蜀,不置史官,朱子建请姑舍庙制。夫国家所重,在于史官太庙,而犹且如此,则可已之事,不可以已耶?”浚吉曰:“即今荒政,当如救焚拯溺,不可少缓也。”左议政元斗杓曰:“蠲赋则犹可为也,赈贷则国无蓄积奈何?”浚吉曰:“臣曾以内修外攘安民治兵之说,有所陈达矣。诚以先正臣李珥之言论之,当宣庙朝,可谓升平,而珥请养兵十万,其时诸臣,皆以为迂,及壬辰之乱,朝臣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况于此时,兵固不可不养也。然以今事势,荒政最急,又非敌兵对垒之日,各道营将,宜姑令召还。”上曰:“营将设罢之际,有烦听闻,不如仍置之为愈也。”浚吉曰:“都监陞户之举,今年未可姑停乎?”时烈曰:“朱子以为:‘添兵非难,养兵为难。’既添之后,何以继饷耶?”上曰:“都监之兵,只四千馀人,今欲加选,以满五千之数矣。”浚吉曰:“臣意则荒政甚急,欲以养兵之谷,移赈饥民耳。”上曰:“选兵之举,出于不得已,今难更改矣。”时烈曰:“为国之道,必得人才,可以济事,故臣曾荐若干人,宋浚吉亦尝陈达矣。”上曰:“谁也。”浚吉曰:“臣顷于筵中,言及讲官,敢荐兪棨、李惟泰等,未知圣明能记否。”上曰:“兪棨之论先王徽号,无他意欤。”时烈曰:“棨如有一毫他意,则臣岂敢为棨,自伏欺罔之诛哉?”上曰:“李惟泰当初疏意,抑何事欤?”时烈曰:“赵䌹为大谏时,因狱事上书,而用《春秋》无将之语,其为礼判时,主吕圣齐离异之议,惟泰与臣,闻而非之,及于疏中矣。”上曰:“惟泰之疏,不能明白,故予未之觉察矣。令政院更书以入。予当先用兪棨矣。闻棨能文章有才识,伻除东宫僚属可也。”

9月11日

○乙巳,赞善宋时烈上疏曰:

臣疾病沈痼,待尽丘壑,昨以圣明收召不已,又値圣躬不宁,传闻浮实。章皇上来,一再赐对,过蒙奖许,臣愧惧踧踖,诚不敢安。惟是草茅微贱,不识事宜,犹以陋学,妄有陈达。如收用兪棨,勿贸远物,停止土木之役,皆蒙采纳。臣窃不自揣,以为庶几披沥肝胆,毕义愿忠,而毋负于殿下收召宠与之意矣。惟是臣赋性粗率,无所取材,论事之际,类多冲口而出,故率多妄发,而所言时或失实。至于远物搜禁之际,大臣藏置之说,圣明以为似不近理,臣亦以为传闻未必尽实,出而闻之,则果是误闻。臣不胜瞿然,方欲上章引伏矣。忽闻领相,以此不安,臣益增陨越,无地自措。夫在寻常之人,事涉虚妄,则言之者固有罪矣,凡于大臣,其可以无根之说,妄加之哉?臣之为此言者,非欲论列于事为之末流。只愿殿下洗濯心地,无一事无一物,经营于念虑之中,使动静云为,粹然一出于正。然后策砺臣邻,使之专一于朱子所欲养者,二事之外,了然无一事,则庶可以酬圣志、副舆情,故尝以武侯之不置史官,朱子之姑舍庙制,为言矣。今此物件,全不打紧,而可已不已。臣窃有所疑于圣志,故敢有所言,非敢有攻斥大臣之意也。然其心如此,而其言既误,其罪为可逃哉?伏乞圣明,亟下有司,俾议臣罪。如或哀矜,不忍致辟,乞赐退归。

答曰:“伊日之言,固知卿意在于勿贵远物也。予尝嘉卿之忠朴。何至引咎?卿其安心,以副至志。”

9月12日

○丙午,以兪棨为文学。棨曾在围城中,抗章斥和,坐废十馀年,仁祖末年,复入淸路。及己丑议仁祖谥,棨上疏言叠谥仁字之不可,坐是窜逐又八九年。至是,宋时烈等,力言其才可用,遂除是职。

9月18日

○壬子,以宋时烈为吏曹判书,宋浚吉为大司宪,李时术为司谏,金始振为执义,郑麟卿、姜镐为掌令,金禹锡、吕闵齐为持平,李万雄为献纳,南九万为正言,朴增辉为司书。

9月25日

○己未,前掌令李曾与载宁民崔弘源争奴婢相讼。曾使其奴扑杀弘源于都市中,乘夜投江,欲灭其迹。捕盗大将李浣,捕其奴以闻,命拿鞫李曾。曾不服累受刑讯,毙于狱。

冬十月

10月5日

○戊辰,典狱署死囚李时荣等七人,欲杀守者,破狱门而逃,事觉伏诛。

10月9日

○壬申,宪府执义金始振、掌令姜镐、持平吕闵齐。启曰:“臣等闻别军职辈,时选骁果之士,别除军职,称以别军职。凡微细之事,或直诉于差备门外云,国家事体,岂宜如是,诚可寒心。殿下抚恤此辈,亦当先威而后恩,毋徒为姑息苟且之计也。威苟不立,恩亦难恃,请加深思长虑,此后如有踵前习者,一付之有司,依律论罪。江华经历李纬国,政尚残酷,别制淫刑,务极惨毒。立柱庭中,垂以铁索,以为倒悬之具,刈取荆枝,编结如,以为裹人之用。又以细绳,缚人两拇指,高举而悬之,斯湏之间,无不叫绝,民情惊骇,莫保朝夕,皆怀涣散之心。请李纬国削去仕版。”上从之。

○以宋浚吉为吏曹参判,洪命夏为大司宪,李应蓍为大司谏,李端相为应教,兪棨为弼善。

10月11日

○甲戌,宪府大司宪洪命夏、执义金始振、掌令姜镐、持平吕闵齐。启曰:“广州府尹李𥘼会簿饷米累百石,不报该厅,擅自取出,以补民役。虽与入己者有异,而亦未免滥越之归。请李𥘼先罢后推。国纲解弛,侈靡成习,上下贵贱,等夷无章。婚丧之礼,自有先王之制,而上自卿大夫,下至士庶人,冒犯国法,罔有纪极。婚姻服饰,必用锦绣珠玉,至于丧制,专以观美为事。无论贵贱,争相慕效,富者倾财而务胜,贫者称贷而企及,古人所谓:‘甚于天灾’者,不幸近之矣。当此大无之年,方讲裁损之举,婚丧定制,尤所当先。禁断之责,虽在本府,必须一依法典,禀旨定式,然后方可遵行。请令礼曹,划即举行。”从之。

10月16日

○己卯,雷。

○以李寿仁为执义,李俊耇为司谏,李庆徽为应教,沈光洙为掌令,睦兼善为献纳,李万雄为修撰,李曼为平安监司。

○执义金始振、掌令姜镐引避曰:“顷日本府之坐,长官以前广州府尹李𥘼事发论,臣等亦同参论启矣。追闻物议,多以为不然。臣等取考该厅文书,则果有本州请报该厅,许贷文状,则不报擅用之说。未免失实之归,何敢晏然?请递臣职。”答曰:“勿辞。”大司宪洪命夏引避曰:“臣之论李𥘼,不过一时循例紏正而已。在李𥘼有何所损,而隐然营救,归咎臣身乎?且臣有尝慨然者,今日国事,虚实相蒙,台阁是非,未必尽公。以江都事言之,虚录官谷之官,则庙堂置而不问,欲征逋欠之官,则乃以流言,至削仕版,若是而尚可振纪纲乎?今李𥘼之贷饷谷、补民役,虽非私用,既是法外,而前后报该厅文书,果能一一明白乎?臣有论事失实之咎,请递臣职。”答曰:“台谏启辞之不实,本来如此,所尝慨叹者,而今于李纬国之事,言甚详悉,故予即允从矣。李纬国姑勿论罪,使留守严明核实,国谷虚录,该官姓名,亦令本府,严查以启。卿之言事,如是忠直,此予之不欲递卿者也。卿其安心勿辞。”始振等并退待物论。宪府掌令郑麟卿。启曰:“同参论启,指斥首发,殊失台阁之体。贷用饷米,既是法外,则文书有无,非所当论。请金始振、姜镐递差,洪命夏出仕。”从之。正言南九万上疏曰:

李𥘼之被罪,本以擅用饷米,而本州既报于该厅,该厅又许其贷用,则𥘼之不为擅用明矣。李纬国之被罪,本以滥刑酷罚,而台臣不能目睹,则虽难必其虚的,安得诿之于欲征逋欠,而不为举劾哉?洪命夏国之重臣,位在闻政,台阁之上,若有是非不公者,则历举其人与其事,痛辨而请罪之可也。何可混入于自己避辞中,泛然称之曰:“台阁是非未必尽公”,反以益君上疑下之心哉?

命夏又以此引避,谏院又请出仕。上从之。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吏曹判书宋时烈、参判宋浚吉等。上曰:“一病支离,不见卿等久矣。如有所怀,其各悉陈。近日教化不明,风俗日替,岂不大可寒心乎?”领中枢府事李景奭曰:“今年大侵,振古所罕,幸蒙圣上蠲徭赈贷,民有保活之望。若能终始轸念,可免填壑之患矣。”领议政沈之源曰:“今年农事,已不可言,而日旱如此,泉脉亦绝,秋耕又失其时,前头之忧。亦如何哉?”景奭曰:“教化之不明,必由于庸君忽焉,俗吏慢之。今日申明,只在于圣上之导率,有司之奉行耳。”上曰:“京外儒生,教以《小学》已有成命,而亦不肯遵行,其将奈何?”景奭曰:“不遵教令之人,迁之闾左,犹不悛,则迁之郊遂,自是古制也。夫监司所以观风察俗,承流宣化者也。八路之中,西路最为贸贸,必先教《小学》,知爱亲敬长之义,然后可以变化其俗耳。不然而徒尚末务,则民必不从矣。”之源曰:“教导之本,惟在于崇节义、奖忠孝也。”左议政元斗杓曰:“今日急务,得人为先。若引进文学节义之士,则风俗庶几可变,而臣尸居其职,不能荐一人,如是而其能国乎?”景奭曰:“吏判,与参判皆人望,终始委任,责其成效,则其于致治乎何有?”时烈曰:“选用人材,本曹之责,而虽有可用之人,或拘于资格,或拘于年限,不得自由,此可恨也。”上曰:“苟有可用者,何必拘于此乎?”浚吉曰:“今之进言者,皆以正朝廷为言。夫正朝廷之道,不外于收拾人才,而可用之人,亦多在外矣。”上曰:“召用何难?”浚吉曰:“玉候违豫,久而复常,臣民之庆,无大于此。而臣偶见《穆陵志铭》,宣祖有疾,累月乃瘳,礼官请陈贺,下教曰:‘因予疾病,上贻母后之忧,何可受贺’,终始固让,此固今日之所当体念处也。朱子曾于贺班,亦进密札,区区所怀,窃附于此耳。”上曰:“寡昧有乐正子三月之忧,无意受贺耳。”

○吏曹判书宋时烈上札曰:

臣于去夜,伏蒙圣恩,特赐貂帽一件。臣感戴荣光,抚躬陨越。茀臣妄有所怀,敢以布闻。昔自唐、虞,已有衣裳衮弁之制,孔子论为邦曰:“服周之冕。”然则帝王之治,何尝不以等威文章为重哉?然而卫文侯罹乱倾覆,则大帛大布以为衣冠,其臣服饰,从可知也。其时宁有所谓等威文章哉?是以其塞渊之效,遂致騋牝[1]三千,敌人畏惮。下至汉、唐创业之君,中兴之主,莫不以俭德为先,其见于史册之中者,班班可考也。故臣前后进对,每以此说,恳恳陈达,至于貂锦之贸,则臣特进苦口之言,盖臣妄意以为:君臣上下,当亟除奢习,然后民力可纾,天怒可弭也。今臣受此珍美之物,以近不称之身,则是臣事君处己,奢俭不同,入告出省,言行二致。臣虽无状,心实愧恧。臣闻兴王必核功赏,明主尚爱嚬笑。臣冒入朝端,已阅三朔,而出入胄筵,仅止三四,特近淸光,莠言无用,徒费公廪,心常惭惧。故冬科常禄,亦不敢受,况此特恩,何以敢安。且臣目睹民穷财尽之状,忧心如毁,忘寝与食,诚不忍独添膏泽。伏乞圣明,察此愚诚,亟加反汗,以安微衷。

答曰:“札辞甚善。予虽不敏,可不体念焉。今此貂帽,不过国中所产之庸品,何珍之有?卿其安心勿辞。”

10月18日

○辛巳,夜雷电。

○吏曹判书宋时烈上札曰:

伏以今夜雷变,何其惨哉?方此收藏闭固之日,乃有震发奋击之象,未知圣上幽独隐微之中,有何黮黯蔽痼之心,而天之示警,一至于此也。无乃殿下新经大病,正当创艾更始之日,而善端之萌,不能春嘘而物茁耶?邪念之祛,未能云消而雾卷耶?图治之志方锐,而宴安之毒已祟耶?轸民之忧虽切,而惜财之意反胜耶?夫必有是数者,然后乃有以召灾而致异。伏乞殿下,猛省惕念,克己自奋,早夜祗栗。出言行事之际,常若皇天上帝,临之在上,宗社神灵之在傍,不敢有一毫人欲,留于心目之间,然后申教大小臣邻,同寅协恭,夙夜谋议,以求天意之所在,而交修胥敕,则所谓尧天舜日,廓然淸明,上帝鬼神,还收威怒者,庶乎其不旋日矣。且闻朱子告于君曰:“目今饿民流散,冬雷忧在嗣岁,而其所以救之之术,则又不过反躬引咎,以图自新而已。”愚臣今日之所思,亦不敢外此,而他求也。臣心悸胆骇,明发徊徨,亟草札本,苍黄上闻。

答曰:“今夜雷电之变,实非寻常之比,忧惧惊遑之馀,不知所措,卿之札本继至,读来不觉心思洒然悚惕。其中四条戒饬之言,尤为切实,深中寡昧之病。予虽不敏,可不佩服焉。”

10月20日

○癸未,上引见吏曹参判宋浚吉。上曰:“天灾时变,无日无之,而昨夜雷电,尤极惊惧。今日世子适开筵,故特召卿耳。”浚吉曰:“臣忧虑未已,方欲请对,而未果矣。朱子札辞曰:‘冬雷忧在嗣岁’,臣于去冬,因雷变,亦以此仰达矣。”上曰:“予亦记之矣。”浚吉曰:“《春秋》书灾异,有曰陨石,程子称之曰:‘当以石陨书之,而以陨石书之’者,以灾异归之于人事也。此虽老儒,常谈至理,亦不外于此也。”上曰:“两湖沿海,饥荒最甚云,岭南亦然否。”浚吉曰:“两湖之民,流散最多。伏想九重深邃之中,必以此言为过也。”上曰:“然。予生于闾阎,颇知民间疾苦,而世子不曾出阙门外,安知民事之艰难乎?予于拜陵时,欲令世子,历见路傍民家,俾知民生贫窭之状耳。”浚吉曰:“圣教及此,不胜幸甚。”又曰:“两湖民役,不可不变通,沿海九邑,全减田税可也。”上从之。上曰:“即今予病渐愈,欲频接臣邻,讲论《心经》,益闻所不闻耳。”浚吉曰:“古人云‘对人则庄,独居则肆,与胜己者处则益,与不如己者处则损。’若频接臣僚,从容讲劘,则庶可浇灌圣心矣。”又白:“圣上励精如此,而治效逾邈,其故何也,体统不立也。臣顷忝宪府,府中凡事,比诸己丑年顿异矣。”上曰:“卿暂时供职,都下变色,此不过人以为执法不挠,恢张公道故也。”浚吉曰:“臣出入禁中久矣,阙内不严,未有如今日之甚。政院台厅之前,女人舆马,杂遝以行,甚可怪也。圣上宜明察而严禁之。如不得已,则使从曜金门出入可也。”上曰:“承旨申饬禁断。”浚吉曰:“治兵讲武,是固不可已之举,而以臣愚见,亦有隐忧。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辇毂之下,多聚武士,恐非所宜。”上曰:“予以宋太祖‘有天命者,任自为之’之说,为法焉。”浚吉曰:“臣非敢以为必有祸乱也,凡待武夫之道,必恩威兼济,然后可无后患也。”

○大司谏李应蓍上疏,其略曰:

臣闻昔宋孝宗,尝于宫中射弩,弦绝至于损目,此前史所未有也。宜若有所惩创,而犹未悔悟,不忘骑射,陈俊卿极言其不可,汉文帝幸灞陵,欲驰下峻坂,袁盎谏曰:“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皆是忠爱切至之论也。人主之武,不以驰射为能,臣固知殿下,必以二君为鉴,常有垂堂之戒,而区区愿忠之志,窃效相如谏猎之义,不得不预为陈诫。滕文公驰马试剑,而自知其不足,孟子之告齐王,亦曰:“王请毋好小勇”,惟殿下自反而加意焉。古语曰:“奢侈之害,甚于天灾。”有是哉言乎?近年以来,俗尚日痼,闾井之间,士庶之家,衣必锦绣,食必梁肉,而甚至舆台之贱,僭拟公卿,仆妾之辈,亦为后饰,民产何得以不竭,物价何得以不踊。尤可骇者,凡为钗钏衫裳之制,必曰宫样,一人倡之,百人效之,日盛月炽,四方同然。宫中高䯻,四方一尺者,何其不幸而近之耶?源浊而流淸,表端而影曲者,未之有也。宋太祖戒翠襦,而致建隆之盛,汉光武衣大练,而开建武之治,果能此道矣,风动之下,岂无草偃之化乎?伏愿殿下,躬行而化俗焉。兪棨、沈大孚,俱是一时被罪人,而兪棨则顷以筵臣之请,至许收叙,洗之丹书,升之华贯,圣度天大,朝野相庆,而沈大孚独先朝露,抱屈泉壤,臣窃伤之。当初罪名,既无异同,则到今恩数,岂可彼此?日月之明,无幽不照,雨露之仁,何物不濡。伏愿殿下,更垂矜察焉。故相臣金堉,赤心忧国,断断无他,殿下之所深知也。不但平日所陈,一一皆出于悃愊,至于临亡遗札,实是中病之药石,而纩息将绝,言言不忘于国事,远近闻者,莫不嗟悼。伏想圣明,必有人鉴之痛,天夺之悲,而其所谓下堂之戒,尤为切至于今日。圣人愼疾之戒,明君养性之道,舍此无以加也,伏愿殿下,追念而戒谨焉。昔汉文帝却千里马,光武以千里马驾鼓车,此非后世之所当为法者耶?且传曰:“古者人君,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驯御,而服习其道”,其意所在,盖非偶然。近闻陵幸时,御坐必以淸马,至以百金,买诸燕市。夫雄骏之乘,权奇之足,虽有一时之快,而泛驾之虞,衔橛之戒,不可不虑。况买来之际,事难预度,倘被关门之呵禁,又如焰硝之诘责,其为贻累,可胜言哉?伏愿殿下,不宝远物焉。盖深宫固门,阍寺主之,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此古士大夫之家法也。况乎君门九重,肃穆如天,门曰天门,宫曰法宫,地曰禁地,其义严矣。今之驸马,古之所谓粉侯也。窃闻近来,或多留宿于阙内,至经累日。闾巷之传,虽未尽实,而愚臣过虑,亦尝耿耿。昔我先王,谨守法度,坚如金石,虽在亲爱,未尝辟焉。殿下之在潜邸也,亦不得经夜于禁中云,此则臣民之所尝闻,而钦仰者也。是非殿下之家法耶?欲法尧、舜,当法祖宗,伏愿殿下,留心而采纳焉。呜呼!雷电之变,又何以出于闭藏之节也?虩虩晔晔,无异盛夏,其为爻象,可不惧哉?虽未知某事之失,有以召之,亦未知将来,有何征应,而以理推之,天命不慆,变不虚生。其可诿之于适然,而不为之恐惧修省耶?自古圣王,莫不严恭寅畏,小心翼翼者,盖愼其所以应天也。太戊修德,祥桑枯死于三日,景公言善,荧惑徙舍于一度,感应之理,安可诬也?避殿减馔,不过遇灾之文具,侧身修行,乃是应天之实德。伏愿殿下,益加圣心,懋修厥德焉。

答曰:“卿之为国之诚,予用嘉尚,可不体念焉。沈大孚当令叙用矣。再昨雷电之变,实非寻常。忧惧之意,何可尽喩?卿其勿辞,速出行公,以补寡昧之不逮也。”

○领中枢府事李景奭札曰:

伏以臣三昨入侍,仰瞻玉色,俯聆玉音,温粹和平,体气完复,不胜欣抃,退而充然,不食犹饱。不意去夜,冻雨覆盆,疾风振屋,晓头雷电,晔晔虩虩。在夏犹甚,况在冬月。臣竦然惊起,坐以待曙。窃伏惟念,自上方在静摄中,其为警惕不宁,宜复如何。臣尤不任区区之忧。继伏见朝报,湖南岭下诸邑,又于月初,有地震之变。正当十月,地震于下,天动于上,虽未知其应之如何,而以理推之,人安得宁乎?噫!其亦危矣。伏睹圣上好贤之诚,夐超前古,擢授冢宰,将有拔茅连茹之盛,此千载一时。三光失精,擢士为相,古闻其语,今见其事,至于岁恶民饥,轸恤特加,蠲役减赋,动以千万赈救之命,史不绝书。此宜召和致休,灾沴以消,而大异之洊仍,若是其愈甚,诚可愕也,诚可惧也。《易》之《震》卦曰:“恐致福也,君子畏天,修省是务。”且于《益》之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夫遇灾恐惧,言之者常谈,听之者常事也,而舍是无他道焉。惟其常谈,而必以是进言,常事而必以是自饬,不以为常而惕虑,日新修省之举,特出寻常,则灾转为福,斯可期矣。况迁善改过,不容舒缓。苟能见善能迁,有过能改,则其为益,孰大于是?今殿下有何大过,然不可谓无过也。盖以萌于动静之际者言之,一念之不出于正,过也,一言之不合于道,过也,以见事为之间者言之,喜怒刑赏之不得其中,过也,举措黜陟之不适其宜,过也。殿下试以此,而默念于燕闲幽独之中,则宁无感发于中,而平日反复于册子上者,亦必源源焉为表里交修之助矣。

答曰:“一通札辞,乃是一腔忠赤戒诲之言,可不体念焉。”

10月21日

○甲申,赐文元公金长生、判中枢府事金集书院额号。

○玉堂应教李端相、副应教李庆徽、校理李殷相、修撰安后说、副修撰李万雄、闵维重。上札曰:

伏以邦运艰难,灾害并臻。今岁之风旱饥馑,近古所无,天心之未豫,固已极矣,而乃于纯坤闭藏之月,又有雷电震激之变,未知殿下,有何失道之败,而警动之急,兆象之见,遽若是哉。晔晔震电,诗人谓之不令不宁,迅雷甚雨,圣人所以虽夜必兴,臣等窃想殿下于此,必有以惕厉警惧于心矣。《易》之象曰:“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古之人君,迪畏天威,嘉靖邦国,转灾为祥,因乱图治者,固非一二,灾异之作,古人以为天心仁爱者,岂虚语也哉?自殿下临御以来,冬雷之变,无岁无之,其所以严恭寅畏,奉承天意者,宜若少回阴沴,召致和平,而天未克享,变生不已。凡所以致此者,岂无其由?盖恐惧之意,虽切于遇灾之初,怠忽之念,常萌于灾过之后,心有所未诚,德有所未纯,应天之道,以文而不以实也。是故罪己求言,只赞观德之美,避殿撤乐,徒循故事而已,其可望真实旡妄,与天合德乎?古人之赞太戊曰:“修德正事”,赞宣王曰:“侧身修行”,谓其以实心行实政也。夫岂容一毫虚假为哉?伏愿殿下,其自今始,师古哲王,懋昭实德焉。呜呼!为治之本,莫大于先立其志,致治之要,莫急于进用贤士。志既立矣,而无坚守勇为之实,则忧勤虽至,而规模靡定,贤既进矣,而无终始委任之实,则礼貌虽存,而政化不成矣,此古今人主之通患也。今殿下痛念时艰,奋发克励,图恢不世之业,礼延儒贤,讲论治道,以致汇征之美。朝野拭目,想望维新之化,此诚有为之会,而难失之时也。第臣等于此,不无过忧。殿下之立志,不可谓不笃,而犹惧其或衰,殿下之用贤,不可谓不诚,而犹惧其不承。夫以殿下之明圣,岂有始终之异,而臣等区区之虑,亦何所不至。唯望殿下,益勉此心,无或少懈,毋狃于因循委靡之习,毋溺于流俗卑近之说。勿以陈善闭邪为厌闻,勿以继廪縻爵为尽礼,信用勿贰,契合无间,则上下交孚,精神聚会,其效终有以成殿下愿治之志。岂但为一时弭灾之方而已哉?天监于下,视听自民。畏天之实,无过于恤民,恤民之政,最急于赈饥。不幸水旱荐仍,民生失业,数岁之中,今年为甚,八路之内,三南尤酷。老弱顚连,相续道路,愁叹怨讟,上干和气,召灾致异,理无足怪。窃闻近者,殿下衋伤忧劳,申命朝臣,蠲役赈救之策,靡不熟讲而殚举,圣念所轸,孰不感仰。然而势迫燃眉,事同拯溺,若或少缓,则不及明春,已有填壑之患矣。唯望殿下,益推仁心,务尽实惠,京外储峙,虽系军需,量其缓急,不惜捐出,使其蠲役赈饥,相宜并行,一以收涣散之势,一以济望哺之呼。诚为今日之实政也。议者或谓:‘既许蠲役,则不必又以赈饥’,此甚不然。失稔之中,轻重不一,即今琐尾失所者,不先赈救,则无以延滨死之命,犹保闾井者,只蠲赋役,亦可纾朝夕之急。是则唯在监司守令审察料量,不使虚实相蒙,先后相戾耳。然亲民之责,在于守令,而列邑差遣,贤否不齐,其间不无怠其职事,忽视民命者。特遣绣衣,廉问能否,全活最多者,厚加褒赏,境有饿莩者,重施谴责。宜将此意,布谕诸道,以为预讲奉行之地也。古者恤灾救民之政,必以节浮费、省冗食为务。今则不惟不节不省,反有以益之,何哉?臣等窃闻度支一岁经用之归于辇下军食者,至于八万馀石,较诸平昔,不啻倍蓰,浮费冗食,莫此为甚。程子所谓:‘骄兵耗匮,国力已竭’者,即今日之忧也。况见兵之数,不为不多,抚养有方,得其死力,则此亦足为缓急之用,何必更选七百之兵,聚之都下,使外方有骚屑之怨,有司添廪饷之费乎?必不得已,徐待有岁,亦无不可,又何汲汲于此时,以犯伤财害民之戒哉?利害甚明,不难分晓,而重臣陈札,筵臣建白,言者愈多,听之愈邈,至有三易令为难之教,臣等已窃惑焉。趁今改命,犹可及止,事苟当从,虽十易之,庸何伤乎?奢侈之害,甚于天灾,风俗之坏乱,财用之耗竭,未尝不由于此。虽在平时,犹且裁禁,矧此饥荒之岁乎?近来闾巷之间,竞尚侈靡,衣服饰用飮食器玩,唯远物是贵,虽庶人孽妾,非锦绣不服,非梁肉不食,是乃收以沟浍,泄以尾闾,财安得不匮,俗安得不偸。窃恐宫闱之内,尚歉皂绨大练之化,主家宗戚,怙侈僭逾,公卿士夫之家,争相慕效,以致此耳。属因宪府之启,申明禁条,婚姻丧祭之需,亦令该曹,酌损定式。此则只在于执法之吏,遵守禁断,而祛其积痼之习,固不可以朝夕猝变。必须躬先导率,化及内外,使等威不乱,章度有分,然后可以痛革偸靡,一返淳朴。惟望殿下,试自前头国婚始,资装之费,务从简约,以示昭俭之实,则在下之人,岂无观感丕变之效哉?呜呼!殿下自上年以来,召致儒贤,日三开筵,讲论《心学》,孜孜不倦,此非寻常开讲,唯事口读而已,殿下之志,可谓盛矣。夫《心经》一部中紧切工夫,不外乎敬之一字,儒贤之反复论难者,在于是。殿下之潜心讲究者,亦在于是。宜其有惕然猛省,躬行实践之效,而殿下于幽独得肆之地、出入起居之节,不能常存此心,造次之际,遽罹旡妄之灾,殿下平日操存之功,顾安在哉?以此推之,则殿下于持敬工夫,恐有所未至也。幸赖祖宗默祐,神明保护,玉候复常,臣民同庆,而丙枕之暇,反顾追省,则岂不悚惧于中乎?既往之失,亦足为将来之戒,若不深加惩创,大有警动,则虽复频接儒贤,日讲《心经》,未免为文具之归,果何补于圣学哉?今者非常之变,适出于将摄勿药之初,仁天之示警于殿下,尤非偶然,将以增益,而玉成之也。伏愿殿下,益加惕念焉。

答曰:“呜呼!寡昧以否德,不合天心,灾异荐臻,岁且凶荒,吾民之顚连流散者,不知其几许人矣。世间若况万状,而孰如饥饿之甚乎?静言思之,若恫在己,对案而不觉兴嗟也。赈饥之急,不趐若救焚拯溺,予固竭虑殚心,无所吝惜,而其奈国无储蓄何,只自焦心而已。札中劝戒之辞,无非药石之言,予用嘉悦矣。可不体念焉。特遣绣衣,廉问赏罚事,当令政院举行焉。”

10月22日

○乙酉,太白昼见。

○以洪命夏为礼曹判书,蔡𥙿后为大司宪,李惟泰为持平,韩缜为正言。

10月23日

○丙戌,太白昼见。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沈之源等,以雷变请免其职。上曰:“古之策免大臣,本非美事。惟当交修不逮耳。岂可专责于卿等耶?”之源曰:“扶安县饥民,初秋流散者,已至二百馀户云,厥后流亡,又未知其几何也。”户曹判书郑维城曰:“全南监营之谷,几至十万石。请以此谷,赈救饿民。”之源曰:“统营之谷二万馀石,趁明春运致京江,以贸银布,则都下之民,庶有赖矣。”上皆从之。

10月25日

○戊子,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吏曹参判宋浚吉曰:“节义之臣,所当褒崇,而闻金尚容、洪命耇,尚阙易名之典。岂非圣朝欠事乎?”上曰:“令该曹举行。”

10月26日

○己丑,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讲讫,上曰:“今日大臣无担当国事者,悠泛度日,良可慨也。”吏曹判书宋时烈曰:“圣上苟能先自勉励,警策三公,则自然有效矣。圣上若日御早朝,使承旨各持该掌文书,禀决于榻前,则谁敢有怠慢之心哉?”参赞官金徽曰:“上下无私,然后可以为治,唐宣宗之称以小太宗,良以无私也。”时烈曰:“此言然矣。宣祖大王尝下教曰:‘去一个私字,则秀吉之头可致。”又曰:“因臣一言,即停北京贸易之举,孰不钦仰圣德?第闻犹有未尽罢者,此与当初圣教有异矣。”上曰:“何谓也?”时烈曰:“锦绣已罢,而貂玉不罢云矣。”上曰:“并令罢之。”时烈曰:“然则幸甚。臣意欲以我地之宝玉,为彼之鸩毒,而殿下欲以他国之产,为我之鸩毒,此臣之所以慨然者也。”又请遣御史,廉察诸道,上从之。

10月27日

○庚寅,礼曹启曰:“庶孽之许通后赴举,国法至严,而近来纪纲解弛,专废此法。非但冒赴科举,亦有直通仕路者,诚可寒心。自今以后,严饬中外,冒赴现露者,请直定军额。”从之。

10月28日

○辛卯,太白昼见。

10月29日

○壬辰,太白昼见。

10月30日

○癸巳,太白昼见。

十一月

11月2日

○乙未,吏曹参判宋浚吉上疏乞免,上许之。

○玉堂副应教李庆徽、副修撰闵维重。上札曰:

昨因侍读官李端相筵中所达,伏承圣教:“前修撰睦来善家藏先正臣李滉所读心经,许令本馆取来进呈”者。臣等有以见殿下尊贤好学,出于诚心,不在寻常看玩之间也,不胜钦仰感叹。谨此改妆奉献,以备睿览。仍窃伏念,学问之道无他,在于治心而已。圣贤千谟万训,孰有舍此为说,而惟其散在经传,浩渺难寻,至宋真德秀,始摭群言,裒成此书,其后皇朝程敏政,复取程、朱诸说,附注其下,其所以推明心法,以惠后学者,固已至矣。然间有旨义深奥,而猝难通晓者,亦有纲维互复,而未易领会者。滉于其间,沈潜反复,或题行头,辨证疑误,或加旁点,标示宗要。凡其一字一句,靡不极意研穷,用工真切,朱子所谓:“更觉良工心独苦者”,正谓此也。恭惟圣明天纵,学问时敏,日与儒士,讲论精一之旨,可谓千载一时,而此书之出,适际斯会,其幸全于屡经兵燹之馀,而得进于今日厦旃之上者,亦见其显晦有时,而天意不偶然也。呜呼!滉之殁已八十九年矣,英风懿德,邈矣难追,而旧编犹存,手墨宛然,今可以目击心思,感发兴起者,顾不在此乎?昔宋理皇读朱子《中庸》序,恨不同时,苏轼进陆贽之奏议曰:“置之座隅,如见贽面,反复熟读,如与贽言。”窃想殿下于此,必有宋帝之恨矣,臣等区区,亦岂无苏轼之望哉?殿下倘于淸燕之间,开卷肃然,想见其人,如侍讲筵,寻玩有得,默契于心,则此所谓能自得师,而其于端本出治之道,夫岂少补也哉?

答曰:“进来书本,不但治心之要,具在于斯,先正笔画,宛然如新,可不敬读焉。”

11月3日

○丙申,以金南重为刑曹判书,李一相为吏曹参判,宋浚吉为赞善,金寿恒为副提学。

11月4日

○丁酉,太白昼见。

○礼曹启曰:“上自卿大夫,下至士庶人,婚丧服饰,自有先王之制,而近来国纲解弛,侈靡日甚,上下贵贱,等夷无章,弊习已痼,诚极寒心。今依宪府启辞,参以法典,定为禁制,别单书入。去奢从俭之风,唯在圣上之躬自表率,而法令之不行,亦未必不由于朝臣之犯禁。今将禁条,申明中外,着实举行,而如有犯者,则朝官以下罢职,儒生停举,三医司囚禁治罪,妇女则治其家长,庶人常女,直为科罪,断不饶贷。”从之。

11月5日

○戊戌,全南道玉果、扶安等县,地震。

○谏院启曰:“江都牧场募民入耕之事,实是圣代之长虑。民之应募者,犹恐或后,折受田土,造作家舍,欣欣感戴,自以为各得其所,而曾未几何,复有筑场移马之举,撤其已造之家,夺其已授之田,使民携妻负子,荡析离居,涕泣呼号,咸怨国家之失信,莫不归咎于朝廷,臣等窃闷焉。募入之民,得奠攸居,垦田构舍,冀成生业,而意虑之外,遽命还撤,则冤声载路,无足怪也。虽曰应撤之家,不过五十馀户,而五十家所率人口,实不知其几百,岂可坐视吾民之顚连无告,而还设牧场于许耕之地哉?当初既不募入则已,既为募入,而又令还撤,岂非举措之顚错者耶?国家之失信于百姓久矣,今又如此,则日后大小命令之下,孰信而孰从之耶?牧民之于牧马,轻重自别,移民之于移马,缓急相悬。马之殒毙,犹或可也,民之溃散,诚极寒心。厩有肥马,野有饿殍,犹谓之率兽食人,则今之此举,岂可谓贵人贱畜乎?民依于国,国依于民,而江都之民,则尤不可失其心。民心去就,在此一举,请亟寝筑场移马之命,仍授许耕之田,使应募之民,得以安堵。”答曰:“江华牧场之设,自古有之,太祖所御八骏之一,亦江华之产也。决不可废此场,而守臣多不遵法,殊失当初本意,已极可骇,因此全废,则殊失祖宗朝设场之意,亦甚可惜矣,勿为烦论。”累启而不从。

11月8日

○辛丑,太白昼见。

○上召见玉堂讲官及吏曹判书宋时烈、赞善宋浚吉,讲《心经》。浚吉曰:“古语云:‘大奸似忠。’盖白黑之分明者,辨之不难而,似是而非者,最难辨矣。”上曰:“然宋神宗委任王安石,以为可与为国,而终不悟其非,何也?”时烈曰:“安石为人,朱子有定论矣。盖其言行有高处,而气量既狭,学术亦粗。当时大臣,务欲镇静,不欲作为,而安石欲做事功,有挽回三代之意,以为汉文帝、唐太宗,皆不足法也。至于终未免小人之归者,非其本情也。安石意在变更,而一时老成之人,不从己意,故心怀愤懑,反与小人,而缔结其意,盖欲伸其己志也。”浚吉曰:“符坚之于王猛,宇文泰之于苏绰,皆能委任,而俱见治效,神宗不然。古人有以时命言之者矣。”时烈曰:“明道亦有变通之意。若使明道,担当一世,则可复先王之治矣。”上曰:“神宗对明道,叹世无人才,有之乎?”时烈曰:“有之。明道对神宗之问曰:‘奈何轻天下之士乎?’朱子以为:‘桓温对王猛,叹无豪杰,此事与神宗相符。’云矣。明道以三代之事陈之,而神宗曰:‘予何敢当也。’,明道愀然曰:‘此非社稷之福也。’”上曰:“对方策,而论古人甚易,而但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可不戒哉?”时烈曰:“朱子论人君齐家,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为训,其旨深矣。以我朝言之,出纳皆由政院,而中庙朝,南衮、沈贞欲网打善类,从神武门上变。凡人臣进言,非从政院入者,皆非正路也。”

11月9日

○壬寅,太白昼见。

○右议政李厚源呈告至三,命皆不允批答。

○命召暗行御史李端相、李万雄,授封书以遣之。

11月13日

○丙午,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郑太和曰:“圣候违豫,久而复常,宗社臣民之庆,无逾于此。告庙陈贺,乌可已乎?”上曰:“予既不愼,而有斯疾,惭悔莫及。何心受贺?”右议政元斗杓、礼曹判书洪命夏等亦力请之,上终不许。太和曰:“五家统之法,曾已讲定,而连値凶歉,未果行矣。”斗杓曰:“顷因金益廉之疏,命议于大臣,而大臣即李时白也。至有涕泣而不可者矣。”上曰:“吏判之意如何?”吏曹判书宋时烈曰:“五家之制,三代遗法,而商鞅特以虐政取怨,法非不良也。明道亦尝言其可行耳。”上曰:“两大臣之意,既与予同,明年若不至大无,则当断然行之。”时烈曰:“生齿极繁,而兵不增,田野尽辟,而税渐缩,此无他,纪纲不立故也。”上曰:“国家之削弱,实由于不知田结之嬴缩、民丁之多寡也。转眄之间,已过十年,而无一人担当国事者,良可慨然。号牌则虽不可卒然行之,而五家统,则不可不先行也。”太和曰:“今年凶荒,八路同然,而济州亦一样云,未知将何以赈救耶?”时烈曰:“唐太宗値连岁之凶,抚而恤之,民未尝嗟怨。今若犹己之饥,尽心于民,则彼至愚而神者,岂不知国家之惠乎?”时烈又曰:“曾闻大臣言,吴挺纬所为,多不法云,故不拟于承旨望矣。及闻郑维城之言,则本无明白之事云。今者大臣皆入侍,请问之以定是非。”斗杓曰:“所谓大臣,即臣也。顷闻大君祭需,用户曹所储云,而其时挺纬为参议,故因此而有是说也。”维城曰:“昨日时烈,问臣以挺纬防纳贡物等语,而贡物自有主人,本无防纳之事。其所谓纳蜜云者,大君祭需,蜂蜜不足,而礼宾所储陈久者颇多,故因本寺所报,而许贷矣。”时烈曰:“臣窃有慨然者。大臣若见臣僚之失,则坐于朝堂,进退之可也。岂可以暗昧之言,归责于人乎?”上曰:“此言是矣。”时烈曰:“朝廷之上,是非为重。是非若不明,何以立纪纲乎?”

11月14日

○丁未,吏曹判书宋时烈入侍筵席启曰:“昌嫔,即德兴大院君宣祖私亲也。生母也,今已五世,而不迁云。章敬、文定两王后,若非世室,则亦必止于五世矣。昌嫔岂与章敬、文定两王后,同为五世,而无等级乎?嫡妾之分,不可紊乱,所关非细,故敢达矣。”吏曹参判宋浚吉曰:“臣意则以为:此不可以嫡妾之分言之也。一是国家事,一是私家事,混而论之,恐似未安。大概国家待功臣甚厚,令其子孙百世不迁。则昌嫔虽异于诞生圣躬,岂不及于待功臣之道也?然当迁与不迁特令礼官定制,而朝家议处似当矣。”上曰:“两卿所达之意,皆是也。其令礼曹议处。”礼曹启曰:“大夫立庙,五世而迁,乃是家礼不易之定制也。今此昌嫔神主,五世而不迁,则果有违于礼制。筵臣宋时烈所陈,据礼而发,以重宗法,而以宋浚吉所陈观之,其曰‘国家待功臣甚厚,令其子孙永久不迁’,则昌嫔虽与诞生圣躬有异,独不及于待功臣之道乎云者,亦不差于情文。臣等虽忝礼官,平日识礼,皆不及于两臣,何敢折衷于其间乎?请询问诸大臣,禀旨以定。”领中枢府事李景奭以为:“臣于礼,昧昧然未之讲也,而问及而不对,亦非礼也,敢以浅见略陈。今就二臣之所陈而论之,则庙有定制,宋时烈之言,固是矣,而礼宜从厚,则宋浚吉之言,亦非无稽。伏惟上裁。”行判中枢府事郑太和、领议政沈之源、左议政元斗杓以为:“臣等愚意,与领府事李景奭之议无异。”右议政李厚源以为:“昌嫔神主,今至五世,而不迁者,断以礼家三尺,则诚为未安。今依儒臣言,准礼祧迁似当矣。但闻或人传说之语:‘祖宗朝后宫之神主,代远之后,尚在于其子孙之家者,亦有之云。’况昌嫔则与他有间焉。今者以礼厘正,虽不可已,自当一体施行,独于昌嫔,自朝家似不必独先处之。且其祭物,如无官给之举,则便是私家事也,合令主祭之人,更询他规,参以情礼而行之,亦一道也。”答曰依议。赞善宋浚吉启于筵席曰:“前日吏曹判书宋时烈所启昌嫔祧迁事,虽是正礼,而其间说话,似有未稳者。故臣不免矫枉过直,率尔陈说,亦非有一毫偏主好胜之心也。今闻该曹议启,似甚蒙昽,臣不得不更申馀意。概闻祖宗朝,后宫有子孙者,神主皆不迁埋,似无定制。且如仁嫔事体,本与昌嫔无异,而虽元宗大王,既已追崇,故仁嫔即为诞生圣躬,当百世不迁,昌嫔则一世稍远,情礼似或有间。第先王后宫,本非立宗之比,则或用特恩,务从厚道,亦恐不妨。且如汉之光武,立四亲庙,朱子之论以为:‘宜使伯升之子奉祀’,宋之濮王庙,亦自国家,定其奉祀者,世世袭爵,见于史策,则奉祀者之私亲,必不混入于国家所建之庙。如今大院君庙,正与濮王庙相同,宣祖固尝亲祭于其庙。今日国家多事,虽有未遑,而圣上亲祭于其庙,情礼亦宜,则人君行礼于庭下,昌嫔与大院君,固当受享,而河原君以下诸神主,何敢偃然与大院君,同列以坐耶?其奉祀者之私亲,则置于别室,亦恐得宜。此事实非今日之急务,而既已发论,故敢陈所怀耳。”上曰:“令该曹更议处之。”礼曹判书洪命夏也。启曰:“昌嫔当迁与否,宋时烈、宋浚吉所陈,不无异同,而臣等素昧礼学,不敢折衷,请议大臣,而大臣之议,亦似有两是之意,臣命夏欲于登对时,更为禀处矣。今见筵臣宋浚吉所陈之语,援引古事,诚有意见,而断以礼家三尺,则大夫之庙,祀止四代,参以时王之制,则德兴大院君当为不迁之位,而昌嫔又为不迁之位,则大夫之庙,有两不迁之位,揆诸法礼,亦似未妥。妃嫔中如仁嫔,诞生圣躬,当百世不迁,而其他后宫之有子孙者,当迁而不迁,皆是袭谬,恐不当援以为例也。德兴大院君之庙,与宋之濮王庙,事则虽同,礼亦有别。盖濮王之庙,用诸侯之礼,德兴大院君之庙,用大夫之礼,而今闻本家祠宇,昌嫔、德兴大院君及河原君,同堂异龛,而河原君之子孙,入于别室云。此则便是两庙,士夫家别庙之制,未知于礼如何,而河原君以主祀之人,既入其庙,则河原君之子孙,独不入于一庙,果有合于情文乎?此亦不可不厘正也。昌嫔祧迁一事,似当依宋时烈当初所陈施行,而臣等臆见,有难断定,恭俟睿裁。”答曰:“更议于大臣。”领中枢府事李景奭以为:“臣本不知礼,何敢与于议礼,又何敢与于折衷之议乎?但该曹所谓:‘臣等之议两是之说’,似是而亦似有不深察者。‘庙有定制’云者,礼之经也:‘礼宜从厚’云者,礼之权也。吏曹判书臣宋时烈之言,据礼之经常而言之。礼岂外乎经常之道乎?惟其有曲折,故赞善臣宋浚吉之言,出于义起。臣等两是之,而结之以从厚者,意实有在矣。窃所疑讶者,此事似当有先王之所教,而日荒岁远,有未能传之者耶?别立庙制,则其所推及,与他后宫自别,何其宜有闻,而未之闻也。礼曹以为:‘河原君以主祀之人,既入其庙,则河原君之子孙,独不入庙,果有合于情文乎?此言是矣。而主祀者之子孙,不入其庙为未安,则诞生大院君之神主,出于其庙,未知如何。昌嫔与仁嫔,虽有差殊,所争不甚相远,追先王之遗意,则恐此事,姑不可轻议也。尝见朱子所议僖祖庙制,一时名臣,皆请祧迁,而朱子独以为不可。其说甚多,帝王家庙制,非可援比,而大指以为:‘僖祖实为帝者始祖,百世不迁之庙,不当祧毁,合仍旧居太庙第一室。’推此言之,则诞生德兴者昌嫔也,诞生圣祖者德兴也。为王者之祖母,而见迁于别立之庙,则礼缘人情,神道何异,窃恐德兴之灵,怵然衋伤于焄蒿妻怆之际也。臣适有感于朱子所谓不当祧毁之说,敢陈浅见,非敢自以为是也。”行判中枢府事郑太和以为:“臣素昧礼学,而当初献议,与李景奭一样。愚浅之见,到今何异”,领议政沈之源以为:“断以礼家三尺,则一庙有两不迁之位,果涉未安,而礼缘人情,亦有从厚之道,则似不可轻议。以臣浅见,何敢断定。”左议政元斗杓以为:“臣素不读礼,且无见识,何敢容喙于情礼折衷之论乎?既有当初献议,到今更无他见。”命依诸大臣议。

11月16日

○己酉,太白昼见。

○以郑太和为领中枢府事,尹鏶为大司谏,郑道应为咨议。道应,经世之孙也。

○配江华留守闵应协于延安,经历金鼎铉于阴竹。应协等曾在江都,擅用军饷米,及徐元履代之,上其事,命拿问应协等,并徒配。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非礼勿视,吏曹判书宋时烈曰:“此解夫子四勿之目,而四者之中,视之为用,最多矣。”上曰:“瞽者之专一,以不视而然耶。”时烈曰:“然矣。老子专以勿视为主,此则为异端之根本也。此注南轩之意,则以为:‘容止之间,各自有天则,而人每因循,而失其则,故须勉强自持,然后为不失其则,’云尔。”上:‘以外之不肃,而能敬于内可乎’一句,问曰:“程子所谓:‘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正谓此乎?”时烈曰:“古人云‘盂方则水方。’身者所以盛此心者,故其身惰慢,则心亦惰慢矣。此必然之理也。”又曰:“汉成帝在朝,容仪严肃,有古帝王之威仪,而末年溺于酒色,至于下床,而扶赵飞燕,所谓威仪,扫地尽矣。”赞善宋浚吉曰:“表里交相养,为循天则,而成帝则只饰外貌,所以至于此也。大抵帝王对群臣,与对宦官宫妾之时,自别也。”时烈曰:“此不能实用其力,故前后如二人矣。”上曰:“古之帝王,前后如二人者,唐玄宗也。玄宗之言曰:‘朕虽瘦,天下肥’,人主以图治之劳,岂至于貌瘦乎?”时烈曰:“虽然,能知敬惮韩休,故其时天下犹治矣。”浚吉曰:“朋友之间,责善之言,容受亦难,况君臣间耶?若能容受,诚为盛德事也。”上曰:“唐太宗之于魏徵,亦云会,须杀此田舍翁,人主之容受直言,果难矣。”时烈曰:“其君臣之契,初不以正,故毕竟如此矣。”上曰:“魏徵初与建成,谋害太宗,而太宗杀建成,征乃反臣事,则臣节已亏矣。”浚吉曰:“魏徵出处,同于管仲,而程子以魏徵为非,此乃义理精微处也。”时烈曰:“管仲始不正,而终得正,魏徵始正,而终不正,所以异也。”上曰:“真西山事何如?”时烈曰:“此有先儒定论。西山当传道统,而以出处不正,不能继朱子之统矣。当时想亦有此论,故尝以西山,并享于朱子之庙,而后乃去之矣。”上曰:“太宗不容于其兄,义当死而已乎?”时烈曰:“死则未可知,若如泰伯仲雍则善矣。”浚吉曰:“善处大变,自非大贤,不能也。”上曰:“处变固难尽善,而岂有如太宗之所为乎?”时烈曰:“兄弟相残,犹诿以不相容,而至于曹王明绍巢剌之事,不忍言也。”浚吉曰:“家法如此,故终至于乱。先儒谓:‘唐万目举,而大纲不正,宋大纲正,而万目不举者此也。”上曰:“何以谓万目举耶?”时烈曰:“租庸调之法既精密,府兵亦有古者寓兵于农之遗意也。”浚吉曰:“宋固万目不举,而大纲之正,亦岂能及古?但立国仁厚,未尝杀一大臣也。”上曰:“租庸调,一人之身,而有此三役乎?”时烈曰:“孟子亦尝言之,而我国田税贡物身役,乃此意也。”上曰:“淫乐则固有之矣,所谓慝礼,何如者耶?”时烈曰:“僧与巫,亦自谓有礼,若此者皆慝也。”浚吉曰:“巧言令色,不合于天则者,皆慝礼也。”时烈曰:“君子乐得其道,自孔、孟时,已有此乐字。伊川进讲时,以为‘陋巷之士,仁义在躬,故得其乐易,人君崇高富贵,故得其乐难矣。’”

○礼曹请以上候平复,遣官告宗庙,从之。

11月17日

○庚戌,先是,吏曹判书宋时烈以为:“注拟之际,从二品官,常患乏少,请令大臣,选择堂上中可合陞擢者。”从之。大臣荐尹文举、愼天翊、朴长远、柳庆昌四人。

○东莱府使驰启曰:“对马岛倭差来釜山言:‘义真长于江户,不知两国交好之义,且年少处事严急,岛中之人,无不畏之。’云。且言:‘义成临死,言于义真曰:“吾四十馀年,厚被朝鲜之恩,虽死不可无谢恩之举。吾死之后,别具进供之物,送一差以献”,故差倭将出来’云。”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上曰:“闻湖西二十七邑,被灾最酷,今日欲与诸卿,面讲蠲役救荒之策矣。诸臣各陈所见。”吏曹判书宋时烈曰:“明春收米,尽数蠲减,而取江都、南汉之谷,以充国用,则湖西之民,可蒙实惠矣。”群议皆以全减为难,上曰:“他道亦多失稔之处,不宜专力于湖西一道。依湖南之例,就大同一结十斗米,先减三斗可也。”领议政沈之源曰:“东莱府使闵鼎重状本,有‘译辈漏通我国事情’之语,极可惊骇矣。”上曰:“倭译辈络绎彼中,至以私书相通,我国之事,无不漏泄,彼中之事,全然不知,岂不痛哉?”之源曰:“如此之辈,置之死律,则可无此弊矣。”上曰:“先除首译一二人,然后此弊可杜矣。古之士大夫,知倭译姓名,则皆以为耻,今时则不然矣。”时烈曰:“古语云:‘千金之子,杀人不死’,今日之倭译,岂特千金乎?朱子有挟虏势,以要君之说,今日之事,不幸近之矣。”上曰:“此则如淸译李馨长者是也。顷日洪喜男有罪,欲施流窜之典,而伸救者甚多,今虽欲杀之,必不可得也。洪喜男不湏言。予尝欲诛书吏之犯法者,而大臣以下皆救之矣。”上又谓领左相曰:“今者堂上中抄荐人太少,且欠着实。如尹文举、愼天翊,今虽陞秩,岂肯来仕乎?”斗杓曰:“以一时名望而选择,故如此也。”上曰:“如柳庆昌,亦合于擢用乎?”时烈曰:“虽不知其才局之如何,而律己淸白,为可尚矣。”上曰:“淸白则可尚,而但庆昌在沈时,称病蹒跚,一不随行于艰危之地。还京之后,其病即差。以此观之,则不必合于擢用矣。”大臣以下进曰:“顷于玉候违豫之时,臣子忧遑,曷有其极。幸赖祖宗之默祐,到今平复,国家之庆,莫大于此。臣等以告庙陈贺,建请非一,而圣明只许告庙,不许陈贺,舆情无不缺然。既行告庙之礼,则陈贺之举,不可不次第举行矣。”上曰:“予之本意,并与告庙之礼,不欲行之,而卿等累请不已,故不得已勉从矣。到今更思,则既不陈贺,而只行告庙,轻重倒错,事体不当。告庙一事,亦不举行可也。”之源曰:“陈贺之不许,群下皆以为缺然,而又下亦勿告庙之教,举国颙望,归于落莫。伏愿圣明,更思之。”礼曹判书洪命夏曰:“只告太庙,不行陈贺之礼,事体固不当,而至于并阙之,则尤极未安矣。”上曰:“予言不再。勿令告庙之意,承旨分付可也。”

11月19日

○壬子,以沈之源为训链都监都提调,赵寿益为大司谏,尹鑴为进善,李袤为辅德,李翊为司书。

11月20日

○癸丑,命赐药房都提调元斗杓鞍具马一匹,子孙中一人除职,提调尹绛加资,医官柳后圣、申可贵加资,馀皆赐物有差。以上候平复故也。

11月21日

○甲寅,上召对玉堂讲官及吏曹判书宋时烈、赞善宋浚吉,讲《心经》。时烈曰:“惟酒无量之量字,乃无定量之意也。曾闻圣明入升储位之后,切不近酒云,今亦然乎?”上曰:“予自升储,绝不进酒,今则便为不能飮之人矣。”时烈曰:“虽然,此心易纵于毫忽之间,伏愿终始戒愼焉。”上曰:“卿言善矣。士大夫崇飮者,若皆如予断飮则幸矣。”浚吉曰:“慈爱之心,人皆有之,而近闻北道之民,有弃子不育者云,诚可骇矣。”上曰:“顷见本道状本,则锺城府使任有后以为:‘无此事云矣。’”检讨官闵维重曰:“有后之言,不实也。臣在北道,目见路傍有弃儿,其所以弃之者,岂有他哉?盖缘搜括闲丁,充补阙额,在襁褓者,皆不得免焉,责办军布于厥父母,故不得已弃之也。”浚吉曰:“任有后以有识文士,查报如是不实,岂不寒心乎?”上曰:“本道监司及任有后并推考。”时烈曰:“守令有署经之规,而政曹前例,征其纸债,皆出于民,其弊不赀。请自今守令之初授者为署经,再授者及侍从出宰者勿署,以除其弊。”从之。时烈曰:“吴挺纬事,圣上既已洞烛,而挺纬私嘱户判,贷用公储,殊甚未妥。请略施补外之罚。”上曰然。浚吉曰:“吴挺纬、郑维城均有所失,而挺纬被罚,则维城亦必不安,而引入矣。”上曰:“当此饥岁,度支之长,若引入则不可矣。”浚吉曰:“挺纬既以此事,见塞于淸望,至于补外,则恐有纷纭之举矣。”时烈曰:“臣意如是处之,然后挺纬事完了矣。”上曰:“姑从赞善之言可矣。”

11月23日

○丙辰,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领议政沈之源、左议政元斗杓、礼曹判书洪命夏进曰:“天佑宗社,玉候复常,臣民喜庆,曷有其极。臣等陈贺之请,礼所当然,而圣上坚执不许,并与告庙而停之,舆情莫不闷郁。况在世子之至情,尤当如何?”仍反复陈其不可不行之意。大司谏赵寿益、副提学金寿恒,亦继而请之,上不许曰:“与其行之而使予心不安,不若不行,而使予心安也。”

11月24日

○丁巳,太白昼见。

○吏曹判书宋时烈上札曰:

愚臣踈贱,率意循情。每以为臣之事君,如子事父,然则朝廷一家也,同朝兄弟也。设令兄弟有失,不相规戒,以为我或言之,则彼必怒我,而泯默噤切,腹非心尤而已,则仅足以苟保目前,而非所以长保湛乐之道也。臣有此心,故谓人如己,虽取狼狈,而终无所悔焉。臣曾闻“大臣有言吴挺纬之所失,而因此有纷纭之说”,臣以为:“挺纬无其失,而受其黯昧,则虽在微末人,尚云不可,况居侍从之列者乎?如有一亳所失,则亦合明言公论,以施胥匡之义,此实事理之当然。”故臣曾于榻前,既发其端,而大臣及户曹判书郑维城,备达当时事实,则纷纭之说,自然消释。此则非但挺纬之幸,亦同朝之所幸也。然而臣意则以为:‘其事虽微,终不若初无是事之为愈。’故欲微示薄罚,兼以责效于外郡,而又虑少失明白之道,则纷纭者复以借口,故又以陈于榻前,幸蒙圣明,知臣衷曲,即赐允许。而筵臣又以臣意为不然,故旋即反汗。然区区赤心,则可质神明,虽使挺纬闻之,想亦无恨矣。而况郑维城则虽曰微有交涉,又是微乎微者,故臣之本心,实无一毫攻斥之意矣。今闻维城,以此不安,至于辞职。夫维城之淸愼雅望,至诚徇国,臣之素所仰服者,谓当谅臣之心,以为如兄弟之相规,而无他也。今乃有此引疾之举,臣心愧恧,不知所出。臣之愚妄,触事谬剌,靡所止底。伏乞圣慈,特加矜怜,亟递臣职,以安微分。

答曰:“卿之秉心至公,处事至当,予尝嘉叹。况伊日之事,所谓‘挺纬闻之,想必无恨’之言,诚是也。卿何尝有意于其间乎?但户判之不安,亦事理之不免也。虽有呈告之举,岂以攻斥为虑乎?于卿小无不安之事,卿其安心勿辞。”

11月25日

○戊午,太白昼见。

○赞善宋浚吉上疏以为:“既受常禄,又受月俸,实嫌陇断”’,力辞月俸,许之。

○户曹判书郑维城上疏乞免,答曰:“吏判之言,无非至诚至公之意也。卿何必过为固辞,以伤至意乎?卿其勿辞。”

11月26日

○己未,太白昼见。

○全南道龙安县地震。

11月27日

○庚申,以金始振为执义,睦兼善为副校理,沈儒行为修撰,尹宣举为掌令,特除沈光洙承旨。

11月28日

○辛酉,太白昼见。

○上受针。

十二月

12月1日

○癸亥,以洪处尹为舍人,李翔为咨议,李翊为持平,宋昌为说书,金禹锡为司书,姜镐为弼善,李垕为司谏,宋浚吉为兼祭酒,特除愼天翊右尹。

12月3日

○乙丑,议政府左议政绫川府院君具仁垕卒。仁垕,绫海君宬之子,仁祖大王外从兄也。登武科,策靖社宁国勋,久典本兵及训局大将,而无经略之才。及为相,引分辄辞递。一日闻上鞫问金弘郁,以原任入参,涕泣力谏,人以此多之。未几复入相,力辞而免,至是卒,年八十一。

12月4日

○丙寅,兼祭酒宋浚吉上疏其略曰:

设官分职,各有其制,择人授任,又有其道。官制不宜苟也,择任何可不愼?以臣之耳目所睹记,故文简公臣成浑,当宣庙朝,被召赴朝,时议将授以大成之任,或谓官制不可轻变,遂止。臣师文元公臣金长生,在仁祖朝赴朝,朝家为设司业以处之,至于祭酒,则未之闻也。两臣者,皆以宿德醇儒,负一时重望,犹尚如此而已,况臣之谫劣庸陋,万万不足比数于前人。今日新异之任,胡为而至于臣身哉。且今堂堂圣朝,群彦林立,岂其乏人,而该曹独以臣单望启下,不备于注格,不简于圣心,其于政体,岂不尤苟且骇异之甚乎?臣诚惊惧,不知置身之所。惟圣明,俯赐谅察,亟收新命。

答曰:“太学教胄之任,不得其人久矣,士习日趋污下,此所以设此职也。当今之世,论宿儒重望,则舍卿而谁。卿虽以单望为嫌,而得人为上,何必从区区文具乎?况当今人才眇然,虽在草野之一艺一能者,皆欲收用。如卿之抱才蕴道者,不以至诚劝谕,共议国事,而曲循其意,则朝廷得失,果如何耶?国家根本在太学。卿若不出,而正士习,则国何赖焉。惟卿安心勿辞,必须久其任,而责其效,使士林蔚然有作成之美,玆岂非卿之报国家之道乎?卿其钦哉?”

12月5日

○丁卯,忠洪道舒川、韩山、扶馀、尼山、恩津、石城、林川等七邑,被灾最酷,监司李泰渊驰启,请减七邑田税,一如全南道龙安等九邑,上令庙堂议之。备局回启曰:“朝家特加轸念,田税米豆三千石,既令蠲减,无异于湖南海邑矣。”从之。

12月6日

○戊辰,以李庆亿为承旨,赵龟锡为兼文学。加安边府使柳庆昌、文川郡守洪圣龟资。以道臣启其治绩也。

○全南监司徐必远驰启,以为:“扶安县监柳炅,以差员上京,若赐召见,则可知海邑生民饿莩之状。且王大妃殿朔膳,亦请命减除,以为饥民一分之惠。”政院以“请见差员,请减朔膳,俱失藩臣之体,请徐必远推考。”从之。

○吏曹判书宋时烈上疏曰:

臣昨伏见圣教,则轸念湖西七邑之饥民,俾与湖南九邑,均其蠲赋之数,德意之厚,与天同量,流殍之民,庶将骨肉而毛骴矣。不料大臣,恤其经费,不能奉顺以布圣恩,甚可惜也。臣谨按宋孝宗朝,尝遇凶歉,发内帑之藏,转大农之粟以赈之,而朱子犹以为未足,复请给降𦈏钱而不得。则又恨其计较毫末于饥民口吻之中,又以为:“民之与财,孰重孰轻?财散犹可复聚,民心一失,则不可以复收。至于民散国危,则其所聚,有不为大盗积者耶?”此言明白痛切,不待智者,而知其理势之必然也。至于今日之事,则只将蠲其所输之赋矣,犹且爱惜,却难如此,况望其转大农,而发内帑乎?今日经费,虽曰不足,然计今见存之谷,可支来秋,而布犹不在其中矣。又有两西大小米三万石,奴婢贡米万馀石,以此补用,可以支过矣,借有不时支发,则江都、南汉之米,又可以贷用矣,何必预虑日后之经费,而不恤目前之饿殍乎?臣窃闻龙安之饥民,闻圣上尽减租税,相与涕泣而言曰:“主上之恩如此,吾辈当忍死勿去,以副主上之意”,《大学》所谓:‘财聚民散’之言,可验于今矣。而况人君能行仁政,则不惟被其泽者知感,而远方闻瞻,莫不悦服,故昔朱子病卧田间,闻朝廷大行赈济,不惮奔走之劳,起膺朝命,以活浙东之生民。今使圣恩,浃于饥民,则不必遍加乎其身,而一国之民,无不鼓舞感戴矣。若论其得失,则虽十万之谷,不与易此也,况数千之米乎?且今殿下,窹寐豪英,而未有所得,若能以仁心,实行仁政,则安知有朱子之心者不起,而为殿下之用哉?伏愿殿下,勿拘于国用之虚实,而全减七邑之赋入,如湖南之九邑,不胜幸甚。臣又伏见全南监司徐必远,差送扶安县监柳炅,而请赐宣对,政院以非籓臣之体,而请推。夫必远之请,语意朴直,太无曲折,政院之请推是也。然究其本心,则不害其为献忠之诚也。臣闻《大学》曰:“如保赤子。”孟子曰:“为民父母。”夫赤子在外,人有言之者曰:“顚连饥困,将不可活”,为父母者,必将恫瘭在心,顷刻不置,人有自彼来者,则必将尽气迎问,不暇一息之少缓矣。《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故古之忠臣,不忍流殍之状,有作图以献者,有进乌昧草者。夫必远之意,以章疏书状,不能悉达其千里之情实,故请其宣对差员,亲问疾苦之状。此实格外希阔之事,故政院不免循例请推,而在圣明忧恤之心,则不可不准其请,使远外物情,相顾落莫也。夫赤子或疾痛濒死,而人有自父母来者,曰:“尔父母不问尔死生”,其赤子得无怨慕号泣之心耶?臣昨见圣教,若将引见柳炅者,而终不果焉者。得无以圣候不安,未能出御而然也。然臣窃以为:殿下真有恤民之诚,则引入卧内,问以疾苦,无所不可也。如是则远方疲癃之民,闻圣上之如此,其感戴之心,将不万倍乎?夫柳炅之事甚小,而揆事观理,则区区之心,不胜其忧闷焉。臣谨考光庙朝,尝念罪囚冻死,夜五鼓,召承旨入寝庑,问罪囚几许,承旨尹弼商对之甚悉,光庙拓窗,命入寝内。光庙回顾向内曰:“此吾宝臣也”,盖王后御座密迩也。臣又窃考皇朝故事,十三省府国官员,有进表而来者,并其所带吏卒,而引跪于阶下,皇帝亲传玉音曰:“知道”,吏卒之贱,咸得仰睹天光。其规模光大,诚意恳恻,至于如此,则治化安得不隆哉?夫君臣天地也,其势不患不尊,而惟患严畏之太甚,以致阻隔也。故《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上下位矣”,此言君臣之分,如天地之不可逾越。至论其变化之妙,则以天上而地下者为否,地上而天下者为泰,盖以天地不交,则万物不生,君臣不交,则事功不成也。故朱子当南渡之日,汲汲于天下之事,而其为说不过曰“乾刚不亢,君道下济,忠谠竞劝,臣道上行,则天下幸甚。”伏愿殿下,上法皇朝,内承祖武,玩《大易》之象,味朱子之训,勇去因循之习,亟收瞑眩之效,不胜幸甚。

上优批答之,仍命备局,更议以处。备局覆启曰:“湖西七邑之被灾,不至于湖南九邑之尤甚,且前头经费,决无可支之势,故才以不得全减之意覆启矣。伏见吏曹判书宋时烈之札,恤隐之意,若是其恳恻,前头经费,何暇顾念乎?舒川等七邑田税全减之意,请分付该曹及本道。”上从之。

○兼祭酒宋浚吉上疏曰:

臣初非隐迹山林,沽名炫价之流。经年经幄,昵侍耿光,凡臣之才学长短,疾病深浅,仰惟圣明,何所不烛?每吟古人圣主为知己之句,以为必蒙矜谅,处之有所,而今乃大失所图,臣诚忧怖,亦非直为私计。盖圣明于臣,犹未克灼知其贤愚,灼见其虚实,如此则其在踈逖之臣,远外之事,又何以辨其邪正,而定其是非也。此臣之所大忧,而亦皆臣之罪也。噫!士生斯世,所当竭力而致身者,只有忠孝两节,而臣生不辰,风树早撼,虽欲尽孝,其道无由。臣之仰戴而悬诚者,此生惟有圣明。方殷忧启圣之日,有转危为安之机,喑聋跛躄,亦皆兴起而思效,况臣受国厚恩,夐越千古。使臣有才也,则虽是多病,亦当量力受任,献替补拾,以竭微诚矣,使臣无病也,则虽是无才,亦当不惮燥湿,鞠躬尽瘁,少补庶务矣。今臣不然,以言其才也,则空踈暗劣,畀之一事而便错,以言其病也,则尪羸癃悴,惴惴如不保朝暮,有病无才,徒诚何为?前岁赴召,只欲谢命陈情,今岁之来,只为奔问起居,而迟回苟冒,虚费廪禄,亦臣之失其本心,增其罪戾处。更将何才德、何精力,敢为留仕就列之计耶?圣批所谓:“危邦不入、洁身乱伦”等教,不惟非臣本情,亦不着题于臣。噫!圣明亦岂不谅。特故为激砺地耳,臣亦不敢自隐。少时固尝从事于师友,粗习一两册子,虽行之不力,老矣无闻,而祗今侍讲两筵,或有窥班之见者,专靠于是也。惟其暮景迫人,旧学已昧,新知不继,中宵抚枕,未尝不自悲而自怜。记闻之学,不足以为人师。若其从诸臣之后,讲说一二文义,犹可自勉,至于俨启师席,责以菁莪兴化之任,则决非臣所敢当也。昔奇大升之告我宣庙之言曰:“招致李滉,唯诚心信用而已。接待无过厚,责任无太重,接待过厚,则必不敢安,责任太重,则必以学问未至为辞。”待李滉尚宜如此,况不可同年语于李滉者乎?伏乞圣明,许微臣欲免叨窃之愿,循古者退人以礼之义,亟收新命,仍许致仕。俾臣及其未死之前,少赎欺天之罪,守分养痾,以卒馀生,则实天地父母始终生成之德也。

答曰:“卿之固辞至此,予用缺然。奇大升之言,虽未知如何,而予既以诚心任用,而卿何不谅至此耶?国势危惙,几乎不振,此盖家贫思良妻之意也。近观吏判之尽心职事,予方欣悦,庶望为治。卿亦与之共贞,则其于为国乎何有?勿以寡昧之不足与有为,为退托之计,从速出仕,以副至望。”

○正言南九万上疏略曰:

伏睹殿下聪明冠古,英睿出天,思周万物,智运一世,凡在廷之臣,无足以称殿下之意者,是以谩易之心生,而敬礼之道阙焉。属者,大司宪蔡𥙿后投疏辞职,则殿下以为:“朝廷虽无纪纲,何敢乃尔。”夫𥙿后之疏,还给不捧,则其中措语,臣未得闻,而大抵让职之过耳。亦何至于无纪纲乎?抑未知殿下平日,于𥙿后,不见其可敬礼者,故其所以谩易之若此哉?夫谩易之矣,则何可置之宪官之长也?既置之宪官之长,则又何可不尽其敬礼之道乎?此实非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凡殿下之所以待朝臣如此,故在廷之臣,无不畏威恋恩,跼蹐超趄,进无以光殿下使臣以礼之德,退无以遂人臣立身不苟之节,徒增罪戾,日被嗤点。虽素称自喜者,鲜不至顽顿集诟之归,未知毕竟于国家何益哉?是以古之明王,虽责励诸臣,常若不及,亦必稍开廉耻之路,俾得自尽其义焉。今殿下则不然,此所以如臣愚贱者,亦有所忸怩于心,而不知所以自措其躬也。

上优批答之。

12月7日

○己巳,大司宪蔡𥙿后引避曰:“伏见正言南九万之疏,臣不觉惧然自失。臣之忘廉冒耻,晏然行公,贻辱朝廷之罪,至此益著,臣诚无一辞可以自解,只自羞愧欲死。且此言,乃是中外公论之所同然者,臣虽愚昧无识,宁敢小安?断不可一向仍冒,请亟罢臣职。”答曰:“勿辞。”𥙿后退待物论。宪府启曰:“大司宪蔡𥙿后引嫌而退。使臣以礼,帝王盛节,顷日严命之降,殊失待下之道。蔡𥙿后秩是重臣,官居台宪,一番出避,即起就职,虽出于惶恐恭事之意,其于砥砺廉隅之义,不能免物议之嗟惜。以致不安于心,有此引嫌之举,似难督迫强出,益令狼狈。请大司宪蔡𥙿后递差。”上从之。

12月9日

○辛未,太白昼见。

12月10日

○壬申,以宋浚吉为大司宪,兪棨为检详。

○下教曰:“近观吏曹判书宋时烈所着衣服,甚凉薄,为虑其寒苦。造此貂裘,而因予之病,未得面赐,政院传赐此衣,兼谕予意,使之勿谢。”

○吏曹判书宋时烈上疏曰:

臣伏蒙圣恩,赐以貂裘一袭者,臣感激兢惶,不知所裁。臣曾被貂帽之赐,控沥衷曲,冀蒙反汗,而圣明强使领受,臣恐惧陨越,不敢更辞。然每惭示俭之训,且愼入奢之戒,恐恐然如负深罪,而况此裘其大小轻重,奚啻十倍,而贱微之臣,敢以近身乎?臣之受职,已逾旬朔,而丝毫无补,徒费廪米,俯仰惭怍,直欲循墙而走矣。矧今增之以匪分之恩,加之以不称之服,臣内畏福过之灾,外惧鬼瞰之忧,诚不知所以为心也。臣伏读圣教,愍臣之衣服单薄,以致疾病,臣感泣顿首,不知死所。第臣所藉非薪,所抱非冰。诵武侯之言,则寸心常焦,读文公之奏,则中肠自热,虽或悬鹑百结,积雪三丈,诚不知其寒苦也。正宜君臣上下,缟素为资,牛毛袜线,不敢妄费。革奢风,则如雷震物,急民隐,则如渴赴泉,以少回今日之世道,则臣虽冻死于雪里,未及乎大碗之不托,荣耀无穷,千万无恨矣。今玆所降貂裘,不敢服以拜赐,伏乞圣明,收回恩命,以安微贱之分,不胜幸甚。

答曰:“卿辞慨切,令人感动于中矣。因事规讽,戒诲至此,可不体至意而自勉?今玆所赐之裘,非以侈矣,欲其暖矣,卿其领予情意,安心勿辞。”

12月12日

○甲戌,大司宪宋浚吉上疏乞免。答曰:“此时风宪之任,烦卿一治,在所不已,而难于强迫,今姑勉从矣。”副提学金寿恒、副应教李庆徽上疏以为:

秉宪振纪之责,朝议咸以为:“非宋浚吉则莫可也。”申明禁条,方有施措,若使久任贵成,则风采所及,必有弹压矜式之效,何可苟循其恳,以孤舆望乎?旋即反汗,仍申前命,不容但已也。

上嘉纳之,仍命勿递浚吉职。

○进善尹鑴上疏略曰:

臣以至愚极贱,猥窃一世之虚名,上误天听,下诬当世,圣明为之屈己降礼,优以待士之典。顾以麋鹿之性,未免怵惕于天门,瓦缶之质,不合荐登于淸庙,是以恳辞半年,冀寝成命,违误之诛,雷霆之威,有不敢避者。既以殡丧穷毒之馀,又有葬地移改之事,累顚之衷,思以自尽于乌鸟之馀情,而命之不幸,适犯人之怨怒,所遭实有人理之所不堪者。不孝不天,挈三柩而狼狈于奸细,得罪于司臬,丑诟督发之祸,及于泉壤,有足羞其既骨之亲者,而不能刎首刳心,以谢愆咎,鬼拂人违,身败名辱,位不可以滥授,罪不可以自匿。亟收误命,早赐黜免。

答曰:“览尔疏章,知尔无事服阕,而其间窘迫之状,殊甚愍然。当令该道,至公覆处,俾无抱羞含痛之冤。尔其勿辞察职。”

○吏曹判书宋时烈启曰:“别嫌疑明等威,有国之常体,大夫之臣,不敢稽首,以其等于君也。圣人未尝不致谨于毫厘之间也。忠勋府研药人数,与内医院无有差等,此是前例之甚谬者,兵曹减定其数,名正理顺,事得其当。而忠勋都事张善澂,因此发怒,酷治该吏,以致闹端,其不顾义理,率意妄作之失大矣。张善澂汰去,以惩其后何如。”上从之。善澂,新豊府院君维之子,王妃之兄也。

12月13日

○乙亥,宪府执义金始振。启曰:“国家之以爵命德,将以共天位而治天职,非以苟荣其身而已。新除授右尹愼天翊,诙诡持身,退不可为训于鄕里,浮游处世,进未有所益于朝廷,如此之人,未见其有可擢之实。请新授职秩,亟命改正。”上不从。

○江华留守徐元履上疏辞职,其略曰:

交承之间,言语率尔,经历李纬国横被重驳,至于再被弹章。收籴催督之令,混及于前官时分给之类,以此益致人言。主张官事之人,何敢晏然乎?

答曰:“欲逐之计虽深,朝家其亦不察而曚然逐去乎。”

○进善尹鑴上疏曰:

粪土愚臣,惑乱狂瞀,冒犯天听。屑有烦言,只以滓秽之踪,不敢叨冒于公器,疾痛之声,有不得择而发之也。乃圣上发至公之谕,下覆处之命,使之挠有司已断之法,又欲拂拭人鬼交仇之弃物,此无乃有乖于国家愼庶狱之大体,而更见笑于以臣为的者耶?况臣本以凡物,无一善状,人非鬼责,精魄消沮,自知不堪为当世用久矣。伏愿殿下,亟正臣罪名,以谢群议,以重公器。使哀怨如臣者,得以杜门循省,追数愆殃,以自赎其不孝之罪。是臣之大愿也。

答曰:“予意已谕于前疏之批。尔其宜遵前旨,从速察职。鑴少读书有时名,凡有论辨,必以己见为是。其学多背程、朱之论,而稍有才,常以经纶自许,其徒互相推许,识者忧之。鑴尝占他人之山,改葬其父母,讼官不直之,鑴以此及于疏中,而自称为负罪臣。

12月14日

○丙子,执义金始振引避曰:“臣伏见江华留守徐元履辞疏,有曰:‘言语率尔,交承间致有人言,经历李纬国横被重驳。’又曰:‘收粜催督之令,混及于前官时分给之类,都下喧传,不胜其藉藉’,臣于此不觉瞿然而惧赧然而恧也。顷日李纬国论劾时台官,即臣是也,而前留守闵应协,与臣为婚姻家,则以交承间有言之故,横加重驳于经历,臣之罪也。臣于今春,贫窭乏食,受粜江都,则受粜于前官之分给,而造谤于凶岁之征捧,亦臣之罪也。今此辞本中,虽不举臣名,可知其专为臣身而发也,臣岂敢厌然自掩,以冀幸免乎?请罢臣职,仍治臣罪。”答曰勿辞。始振退待物论。

12月15日

○丁丑,太白昼见。

○宪府启曰:“执义金始振引嫌而退。随闻规劾,乃其职尔,所论者公,初非有意情外之谤,责有所归。请执义金始振出仕。臣伏见江华留守徐元履辞本,提起李纬国之事,转作自己辞职之举,而遣辞偏愎,造意恍惚,臣不胜惊讶慨惜焉。纬国之酷刑,本府查启中,明有实状,则不可谓全然失实也,始发之论,既得执法之体,再弹之章,实有深远之虑,而疑之以有私,断之以挟憾,情迹之外,亿逆太过。设令下官元无所失,则只当查辨其诬,实有所犯,则亦付公论。一僚佐之进退,何有于官长,而其所谓:‘何敢晏然不动’云者,果何据而发欤?居留之寄,为任不轻,保障之地,钱谷尤重,前官之不职,簿书之虚伪,己所目见,有难掩置,则从实启斥,少无所妨,而到任已久,未尝以此状闻,及乎纬国被弹台官见斥之后,创出‘交承间致有人言’等说,隐然以纬国之事,为出于救护前官,有意迎击。至于分粜督捧之说,无与于己,而张皇陈达,反欲伸救下官,济其忿懥。上惑天聪,下挤言者,其心可恶,不可置之。请徐元履罢职。”答曰:“金始振递差。且徐元履设有未尽之事,虽或相规,而岂可以偏愎等语,恣意诋辱,全无平心底意思乎?重臣之事,与小官不同,不待同僚相议,乘其独在之时,汲汲攻斥,不遗馀力,尤极骇异矣。”

○大司宪宋浚吉上疏曰:

臣空踈孱瘁,无与为儗,身兼三任,夫岂所堪。沥血陈恳,获蒙恩递,德音沦浃,感刻方深。不料玉堂两臣,猥有所陈,称臣以儒贤,请臣以还收,成命反汗,物情骇异。盖我国人情浅薄,苦无厚重气像,每有一事,乍讙旋止,自来习俗然也。日者天心奋励,求治日新,人见臣新从外来,期责猥深,殊不知臣本庸才,虽居台阁,不过因循旧套,稍过时日,则寂然如前日,而谤议随之矣。金寿恒等,以年少志锐之人,未有深思长虑,而徒为一时夸诩之说所动,齐起并论,致令朝家举措,始得而终失。且李庆徽之疏,谓“政院不能覆逆关厥官”,不知此事,有何大假,而必欲其封还耶?政院多官,既不敢安,则臣独安于心乎?更乞圣明,今姑许递,俾臣得以守分安意,免人嗤点,则异时更授,臣不敢辞。言由衷赤,非敢饰让矣。

答曰:“玉堂之言甚是,而但卿辞老实至此,予何避顚倒之小嫌,而不为勉副,以伤以礼待人之道乎?卿其安心焉。”

12月16日

○戊寅,大白昼见。

○以宋浚吉为赞善,闵应亨为大司宪。

12月17日

○己卯,寅平尉郑齐贤上疏曰:

捕盗厅以贼党跟捕,多送军官,聚围臣家,此前所未有之举,而至于臣问安诣阙之后,捕盗军官,往来窥伺于差备门外,及其罢黜之路,处处隐伏,有若诇察臣身者然。臣虽无状,忝在仪宾之列,被人侵侮,乃至于此,决难甘心受侮,抗颜在职。伏乞亟赐镌罢,以存事体。

答曰:“此非卿有所失而然也。勿辞。”仍下教曰:“左右捕盗大将牌招以问。”左副承旨李天基启曰:“即招左右捕盗大将,以郑齐贤疏辞问之,则左边大将柳赫然以为:‘推问贼人党与,则有一贼人,名在援引中,即通于右边大将李浣,一体窥伺矣。捕盗军官来言:“其人以寅平尉陪吏,时在本宫云”,与李浣通于齐贤之祖维城,而捉来矣。今见齐贤之疏如此,不胜惶恐。当初跟捕,只送四人,宁有聚围本宫,隐伏处处之理,而差备门外,尤非军官辈所敢滥入窥伺之地。皆臣等所未知,而亦不近理云。’矣。”答曰:“大将等难免不能检下之失矣。其军官等,令该曹推治。”政院启曰:“有推治捕盗军官之命,臣等不能无惑焉。窥捕贼人,自是大将之责,惟患其不严,而或失于缓也。不避宫家,另加伺察,乃其职耳,何以逆料其无实,而不为逮捕乎?况军官辈,奉行大将之令而已,似无可罪之失。今若以此为罪,则宫家下人,设或有横行作贼者,该厅将不得下手,日后之弊,诚有不可胜言者。请加三思,还寝捕盗军官推治之命,以存事体。”答曰:“予之所言,岂是勿令捕捉贼人之意耶?末端所谓事体之言,尤未可晓也。”政院再启曰:“既付捕盗之任者,大将也,奉行大将之令者,军官也,其所恃以为令者,国法也。奉法者,有所格于尊贵,而不得行,则其于事体之轻重,果何如也?以此言之,则军官辈,设有迷劣妄作之罪,宜在容恕之中,故敢此更禀。”答曰:“尔等既已决知其不然,则郑齐贤治以欺君陷人之罪宜矣。”

○左议政元斗杓上札曰:

顷者吏曹判书宋时烈陈达榻前,有令大臣议荐可堪擢用者,臣等之意以为:时烈之此举,必欲得士望表著者,以为甄拔之地,非苟焉循资而陞擢之也。故敢以负望一世,淸白干局,为人所推许者,而应之,如愼天翊之恬静自守者,宜在其中也。得见宪府驳正之论,臣不胜惊愕焉。天翊曾在昏朝,敛迹自遁,若将终身而无悔。逮遭龙兴之日,首膺召收之命,历扬华贯,迥非凡例,惟其贞介之操,终无仕宦之心,间或感激洪造,来谢恩命,旋又休官归鄕,未尝一日居职,其淸风雅操,为世所钦。当圣上嗣服之初,礼遇之隆,终不回迈往之志,则其为人,业已圣明之所洞烛矣。今虽擢用,实无荣耀于其身,顾玆朝家砺世之道,不可不褒扬廉洁之士,以声倾遐迩之听闻,此圣上之所以先于人,而宠拔之者也。抑未知天翊有何遇衅,为人所贱恶者,而并欲夺其一级之增耶?设或天翊,有可劾之事,固当直据论列,而何乃混举其人平生,眩乱疑惑,必售其计,然后快于心欤?臣待罪大臣之列,举一所知,大为台臣所论劾,误举之罪著矣。

答曰:“台论予已知其不可,而不从矣。于卿何有?”天翊曾以副提学,处事差误,见非士论,而犹以恬退多之,金始振论劾太过,物议惜之。至是,斗杓之札如此。“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上曰:“所谓:‘不忍人之心’,即恻隐之心也,然则孟子何以只言‘人皆有恻隐之心’,而不言‘人皆有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也。”吏曹判书宋时烈曰:“恻隐之心,即仁之发也,仁统义礼智,故恻隐亦统羞恶辞让是非。是故孟子于此,首言‘不忍人之心’,以提其纲,而其下遂列数羞恶、辞让、是非,次第条理,乃如此矣。”又曰:“孟子此章,诲人最分明处也。试以孟子首篇言之,则齐宣王兴甲兵、危士臣时,少无所惜,而至于见牛,则此心蔼然,而不可遏。朱子尝以四端,分排于四时,以仁为春,礼为夏,义为秋,智为冬,又尝分属于阴阳,以仁义属阳,义智属阴矣。盖仁则犹天之春,故居四者之首,智犹天之冬,故有两面底道理,盖既别其是,又别其非,犹冬之既终万物,又始万物也。”赞善宋浚吉曰:“人无恻隐之心,则便是死物,非人也。人与物,均禀是气,而禽兽之为禽兽,以其只禀其一端故也,虽蚁之君臣,是义也,关睢之夫妇,是礼也。”时烈曰:“以草木观之,则方其发生之时,皆有是心,体见可矣。”浚吉曰:“庭草不除,观鸡雏、听驴鸣,古人谓之皆属于恻隐也。”又曰:“横渠闻生皇子而有喜,见饥民而食便不甘,先儒以此谓之恻隐也。”上曰:“近缘病患,久未相接,今日相见,得闻好语,予心喜悦矣。”时烈曰:“四端七情,李滉则以为:‘四端理发气随也,七情气发理乘也’,李珥则以为:‘四端七情皆气发理乘,而四端不为气所掩者也。七情兼言为气所掩,而理不能主宰者也。’浚吉曰:”国初名儒权近,尝有是说,其后郑之云作《天命图》,而祖是说。李滉之论,亦以此为是,而有‘理发气随、气发理乘’之语,与奇大升往复,论岐而未决。故李珥作书以辨之,而以奇大升之论为是。此非寻常论说,乃圣学所当体念处也。“又曰:”四端七情,只是拈出善之一边处言之也。“时烈曰:”以理气分而岐之者,本于权近,而大概理气,元不相离,故李珥以为未安也。理与气各是一物,故曰:‘理自理、气自气’,然而元不相离,故曰:‘器亦道、道亦器’,器者气也,道者理也。“又曰:”孟子大旨,只是使人收其放心,使在外者入来,而立大本,摈其善端,使在内者流出,而行达道,此所谓太极之动静,人心之寂感也。“上曰:”此真要语也。“浚吉曰:”见孺子之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此尤人君体念处也。试以近日之事言之。圣上为民汲汲赈恤者,非恶其声而然也,非要誉而然也,若不能终始如一,则彼无知之民,必将曰:‘吾王之赈恤吾辈者,非出于诚心,只为恶其声也,只为要誉于吾民,而为之也’,如此则与孟子之言异矣。“上曰:”赞善之言是矣。予若内省自觉,微有要誉恶声之意于心里,则便是非诚矣。“浚吉曰:”圣教如此,不胜钦仰感激也。“上曰:”大概言语感动,则本心自然而发。予之闻卿言,而发此语者,是亦羞恶之心所感发而然也。“又曰:”孟子此章,极其恳切,有动得人处,虽极恶之人,善端未尝不发。见荀卿何以谓之性恶也。“时烈曰:”纣虽甚昏暴,谓‘我生不有命在天’,是犹知天人贯通之理矣,便是人心不亡处也。“上曰:”残忍之性,与人不同。炮烙之刑,何忍为之也。“时烈曰:”人心至难,斯须不察,因循到此。故元圣有惟圣罔念作狂之语矣。“上曰:”非但纣为残忍,妲己好观此等刑,故为此耳。“时烈举龟山事无足为一句曰:”谓之‘无足为’者,言人苟能正心,则不劳而事皆得其理也。“又曰:”孟子之前,未有言四端者,至孟子始言之,故朱子指发明四端处,谓之有安社稷功。盖孟子辟杨、墨,自谓承三圣,然视明四端,则此功反小也。“时烈曰:”典牲署专主祭享,司畜署专主客使之需,而合设于典牲署,事极未安。请复设司畜署官员。“从之。时烈曰:”童蒙教官,今将变通,而赞善宋浚吉,既兼国子之任,请使之相议,加设教官,课程教训。“浚吉力辞乞退。上谓时烈曰:”赞善一向辞退,卿意如何?“时烈曰:”草野之臣,惟当量其筋力才局而后,定其去就也。“上曰:”卿言是矣。“时烈曰:”四学儒生之守斋,当初朝家之意,实非偶然,而近日其弊太甚,姑罢儒生居斋之规,加设教官,使之教训则得矣。“上曰:”善。“时烈曰:”近日浮谈与崇飮,为士夫之梁肉,盖无矜式而然矣。“上曰:”此予所以欲卿等之久留也。“浚吉曰:”宣庙初年,特召李滉,其时朝野之所希望可想,而李滉固辞下去,人皆疑之,而李珥谓之量能度分。以李滉之才德,尚尔如此,况如臣者乎?“上曰:”李滉之固辞,虽未知如何,而以卿才学言之,岂有不可堪之事乎?“浚吉曰:”圣教至此,此臣所以尤极惶恐者也。“浚吉曰:”伏见圣上前讲《心经》,到性气粗暴处,为之三复,而策励臣工,圣意盖蔼然矣。自玉候远豫之后,臣窃恐圣心,于政令云为之际,或失和平底道理,而近日待台臣之道,亦颇有未尽之事。如为吕闵齐雪耻等教,诚非稳当辞语矣,无乃圣心有不平底意思而然耶?“上曰:”李翊启辞之批,于卿等之意何如?“浚吉曰:”此是臣在宪府时所发端,故臣不敢干预其间,而盖李纬国则不无滥刑之失矣。“上曰:”金始振似不必特递,而李翊之处置,全昧始振实状,曚昽请出,而不急之事,汲汲论启,故特递之耳。“时烈曰:”始振臣知之最熟,当今之时,爱君忧国,无此比矣。其在宪职,颇有风采,今因小事,乃至于此,臣窃惜之。“上曰:”始振之受粜即偿,何伤于事体乎?“时烈曰:”今因本曹启辞,已受荐目,癸亥初,有以儒生陞擢参上者,丙子年间,亦有此规矣。“上曰:”此言是矣。虽学生,其才可用,则抄选启下后,调用可也。“

12月18日

○庚辰,政院启曰:“夫都尉,殿下之家人,大将,国家之重任,以都尉陈疏之故,招大将而诘问之,终乃致罪于军官,臣等区区之虑,窃恐有伤于圣明之举措,不避烦渎,至于再达。措语失当,致勤圣教,置身无地。惶恐待罪。”答曰,勿待罪。

○宣惠厅启曰:“顷以湖南沿海大同,每结收捧十三斗,既己讲定行文,而适値今年失稔,龙安等九邑,则减八斗,锦山等九邑,则减三斗,海南等九邑,被灾差轻,所当准捧十三斗。而第念朝家轸念民事,御供方物及岁币上次木、军器寺、校书馆贡物正布作米、月课军器军粮,并皆权减,以其所减之数计之,则海南等九邑所减者,四千馀石。而收米中,不减此数,则九邑之民,独未蒙实惠,其在便民之政,亦甚不均。叩算计之,则每结若减二斗,可准各种民役所减之数,而馀米尚有八千馀石。并与锦城等馀米通计,则至于一万四千馀石,以此犹可推移支用于一年之需。请减海南等九邑收米二斗,以示朝家轸恤之意。”从之。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操则存、舍则亡’,吏曹判书宋时烈曰:“此数句,是孔子论心处也。然反复推明,未有如《孟子》此章者也。故朱子曰:‘孔子不说心,孟子始说心。’”参赞官沈光洙曰:“人无物欲之蔽,则心常存矣。”时烈曰:“本然之天,未尝晦塞,而物欲常梏亡之故,先儒有言曰:‘相为消长胜负,其机间不容息也。’”光洙曰:“物欲之为害于义理之心,犹敌国外患之侦价侵侮,故工夫常在谨独上也。”时烈曰:“程子论天德王道曰:‘其要只在谨独’,光洙之言,深可警省也。”光洙曰:“义理上若不明透,则不知何者为义,何者为利也。”时烈曰:“心每逐物而出入,在外者,每要取来。”上曰:“三戒,指何事而言欤?”时烈曰:“戒之在色,戒之在斗,戒之在得之谓也。”光洙曰:“扩充工夫最难。虽及其家,而不及其国,虽及其国,而不及天下,则不可谓之扩充也。”上谓光洙曰:“政院之启是矣。第不论事之是非,只曰:‘都尉,殿下之家人’,虽是一家之人,岂有不问事之是非,而处之之理乎?政院之意,则无乃以招问大将为未安耶?此不过欲知其曲折,而且推治军官,岂为大假之失乎?”光洙曰:“或招从事官问之,或推考大将可矣,而至于招问大将,则恐未妥当,故臣等相议论启,而都尉殿下家人等语,实臣所为也。”时烈曰:“臣罕与人接,实未知其曲折矣。”上,语其首末甚详,且曰:“于卿意何如?”时烈曰:“率以大将之尊重,不有都尉,而能捕盗于其家,则犹可推奖,况其军官辈乎?此实奉法不避,贵戚之美事,岂非有光于圣德乎?侯氏妇人也,其教两程也,常曰:‘不患不能胜,患不能屈’,此所以为两程母也。况帝王家之饬子弟乎?尝有武弁赵猷者,为宣传官时,阙门已闭之后,承命出台谏之留门者。其时有一玉堂官当直,而未及门限者,乘其时欲入,猷曰:‘我只奉命出台谏而已,不奉命入玉堂矣’,终不听,先王闻而擢用赵猷。不许名官之冒入,尚加推奖,况不挠于都尉家者乎?”上曰:“是则然矣。但诿以一家之人,而不分是非,于事体何如也?”时烈曰:“姑奖其奉法不挠可也,是非之辨,不必如是汲汲也。”光洙曰:“董宣杀公主奴,而光武不罪之,故后世称其仁明矣。”上,谓诸臣曰:“近日台谏论愼天翊事何如也?”时烈曰:“此人有可嘉处,一生以淸节自任。顷因洪宇远事,有所失着,故物论薄之,论其人之全体,则不可弃矣。盖此人不以礼法自处,以飮酒浮谈为事,决不可为训,而其节则可尚矣。近日论启,诚为过当,而但不可以周遍适中,责于年少台官矣。”光洙曰:“时烈之言是矣。”侍读官金寿兴曰:“此人廉节可尚,论启则似过矣。”

12月19日

○辛巳,太白昼见。

○户曹判书郑维城上疏曰:

臣之孙齐贤,幼稚之年,早赘天家,恒切悚惧,惟以砥砺名检,毋贻圣世之累,寻常戒饬。不意今者,以贼傥逮捕,及于宫家之故,妄自陈疏,臣未及止之,致有未安之举,转成闹端。喉舌之臣,再三陈启,出于进规之忱,言实切中,臣不胜惴憟,若无所容。臣长于一家,何敢曰:‘在家不知,而晏然自安乎?’一生戒惧愼饬之意,归于虚地,终至得罪公议,臣诚惶蹙罔措,直欲钻地以入。伏乞亟许镌免臣职,仍治臣不能教训之罪。

答曰:“于卿少无干涉,卿其安心勿辞,亦勿待罪。”

○上下教曰:“捕盗军官勿令推治。”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如耻之莫如为仁’,上曰:“此上备言仁义礼智,而此独言为仁何也?”吏曹判书宋时烈曰:“其始专言仁,中间兼言仁礼义智,末又专言仁以终之。盖仁兼四德,其道至大,故终始言之。然则虽曰专言仁,而义礼智,未尝不在其中矣。”上曰然。时烈曰:“天有四德,曰元亨利贞,人有五性,曰仁义礼智信。在人之仁,即在天之元也。天以此元,生物之时,人先得此元以生,而为仁之性,故仁于五性之中,得之最先也。”赞善宋浚吉曰:“四时之功虽殊,春之理,未尝不行于其间,犹人性之仁,兼该义礼智也。”浚吉又曰:“读书而不能体行,则书自书我自我,虽日诵五车书,何益之有?上蔡初见明道,博览史书,颇有自矜之色,故程子谓之‘玩物丧志’上蔡甚愧,后见明道读史,心窃怪之。及其暮年,始觉明道前日之责己为玩物也。”时烈曰:“谓之玩味则无病,谓之玩赏则有病。明道之所以责之者读史,而主格物则诚有益,而只以是夸多闻靡,则书亦是外物,故能丧其志也。然则明道之逐行看过,是玩味也,谢氏之举史成诵,是玩物也。”上曰:“上蔡何人也?”时烈曰:“名良佐,字显道,程子高弟也。”浚吉曰:“克己,湏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即上蔡之言也。尝家有好砚,欲以与人,心颇难之,最后持此与人,少无难意,以此自验其克己之功矣。”参赞官沈光洙曰:“克己最难。程子暮归见猎,犹有喜心,况凡人乎?”浚吉曰:“最难逐去,是僻也。故古语曰:”生处易忘,熟处难忘。“时烈曰:”《易》言‘蒙以养正,圣功也。’谓人糿而不学,则扞格而难入,教之于幼稚之时,则驯致而入于圣域,所谓‘幼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者’也。“浚吉曰:”再昨宋时烈请罢四学东斋守斋加设教官,自上命臣与大司成赵复阳相议,复阳之意,亦以为当罢,而外议皆然矣。“上曰:”教官不可不设矣。近因驸马拣择,数见士夫家童蒙,则虽名官之子,亦多全不知书者。此其父兄奔走公务,而不暇教训故耶?“浚吉曰:”宣庙朝如权韠、赵守伦等为教官,教训童蒙,其时人才之盛,实由于此矣。“

12月21日

○癸未,太白昼见。

○为都目政,以宋浚吉为大司宪,李弘渊为大司谏,赵必达为统制使,朴敬祉为庆尚右兵使,李万雄为应教,睦兼善为副应教,闵维重为献纳,金寿兴为吏曹佐郞,金万基、李堥为正言。

○礼曹判书洪命夏。启曰:“四学儒生守斋之举,专为通读讲劘之地,此实出于朝家教育之盛意。而臣命夏以为:‘此时士习不淑,且无师表,非但作成未易,恐未免有名无实之归。’今此儒臣请罢守斋,加设童蒙教官,亦出于变通不得已之计也。第念童蒙教官,乃训蒙之任也,四学儒生既罢守斋之后,则不可无别样劝课之方。师儒之长,既得其人,必须轮往四学,通读试制,然后可以作成,而加设教官,亦必以有学业、知礼法之士,为之教养,然后方可收效,循例差除,若非其人,则徒费廪料,终归无实,四学儒生劝课之方,加设教官别选之举,请令祭酒,更加商确定式。”从之。

12月22日

○甲申,太白昼见。

○以洪处尹为校理,兪棨为兼弼善,睦来善为副修撰。

12月23日

○乙酉,太白昼见。

12月24日

○丙戌,太白昼见。

12月25日

○丁亥,吏曹判书宋时烈上札乞递,答曰:“卿之为政,至诚至公,为国人所知,何以过自㧑谦,辞之至此乎?卿其安心勿辞。”

○吏曹判书宋时烈又上札曰:

臣伏承圣批,宠奖过优,臣惶缩愈深,益无所措。臣于前札,泛然陈达,不暇以实事上闻,故圣明未能深察,以为循例请递而已,臣请复一一陈达焉。日者教官之加设,臣既已定夺于榻前矣。其后礼曹,请令祭酒商确选择,至于启下,而臣全不闻知,径先差出,臣之孤陋昏塞,有同声瞽,于此可验。吉州拟望之际,启请守令,而不言堂下,若以所拟三人为堂上者然,虽是生踈所致,揆以规例,则所失非细。寻常事体,尚如此蒙然,况乎藻鉴人物,分别贤愚,以助圣治之万一哉?孔子称周任之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臣之不能,不惟国人之所共知,而臣实自知也。臣一日在职,贻一日之害,二日在职,贻二日之害,臣身狼狈,固不足言,其奈朝廷何?其奈国家何?臣之不量遽入之失,已自难追,而不远知复之训,庶不全昧。伏乞圣明,特垂矜察,终许递职,以安微分。

答曰:“此皆细事微故,不足为卿之失,卿其安心勿辞。”

○完南府院君李厚源上札曰:

臣于丙申秋,忝冒礼曹,尝进启于榻前曰:‘丧乱以来,人心世道,日益偸薄,诚可寒心。所谓《警民编》,即己卯名臣金正国按节海西,时所撰书也,其于牖民化俗之方,不无少补,请以是书,刊布诸路’,幸蒙允可,而第其原本,遍求不得,久乃得之于海西,而无谚解,穷鄕氓隶,难于通晓,故遂用其本,校证翻译,且取陈古灵、真西山谕俗诸篇,附于其下,而间有节略者,欲民之易晓也。偶得宣祖朝相臣郑澈所作《训民歌添录》者,欲使村闾妇孺,寻常诵习,有所感发而惩创也。会臣去职,未及刊布,臣常以初既建白,不克奉行为恨。近闻伦纪之变,或作于辇毂之下,圣上临筵,深以导率乖方为忧叹,臣于是尤不胜感慨于中,玆敢缮写,送于南宫,倘以此递刊于诸道,而着令按臣,分付列邑,广布民间,谆谆告谕,俾民迁善远罪,去薄从厚,则庶几氓俗渐变,有以仰副我殿下敦厚风俗之意矣。大抵为政之本,风化是先,必其导迪得宜,然后可使人人兴起而慕效。苟或不然,而欲民化服,则何以异于止声而求响乎?昔我世宗大王召群臣议所以敦厚风俗之方,卞季良请广布《孝行录》等书,使闾巷小民,寻常诵之,骎骎然入于孝悌仁义之路。迺命偰循,改撰《孝行录》以进,既又申命攸司,明示教条,以成仁厚之风。呜呼!我朝之治,莫盛于世宗朝,而其所以畴咨讲求者,不出乎此,岂不以有国先务,莫过于厚伦成俗,而能致其厚伦成俗之美者。又必以尽其导率为本也哉?金正国当中庙图恢至治之日,分忧一道,首著是编,恳恳诲谕者,其亦以是,而臣之终始惓惓于此书,必欲其行者,亦犹是已。惟圣主垂谅焉。

答曰:“省卿札辞,意非偶然,予用嘉悦。当令该曹,依札辞施行,庶有补于化民成俗之道尔。”下其札于礼曹,礼曹请趁即锓梓,广布中外,从之。

○上引见大臣及备局诸臣。礼曹判书洪命夏曰:“罢东斋加设教官事,祭酒与大司成,既已启达,而罢东斋之后,则科举录名时,不无滥杂之弊。且宋浚吉早晩退去,则美意归于虚套,浚吉在时,详定节目,以为后日遵行之地为当。且加设教官,不可不极选,观其所除,亦似得人,而十二教官,若不精择,则后弊可虑矣。”上曰:“日后若有滥觞之弊,则临时变通,亦何难乎?”

○大司宪宋浚吉上疏曰:

宪长新命,又此猥至,臣诚惶闷,罔知攸措。最是赞善之职,经年阅时,已试不可,而冒据不避,久妨贤路,其惭惧闷蹙,不但衰病精力,不堪周旋而已。恳乞圣慈,曲赐谅察,先递此职,以安愚分。且臣伏见礼曹启辞,四学儒生劝课之方,加设教官别选之举,令臣商确,别单书入,此大事也,臣何敢独任己意,妄有所论。馆学诸事,礼曹及知馆事大司成,例主之。即今知馆事臣蔡𥙿后,出在郊外,宜即召还,相与会议,然后启禀勘定,事体宜然,并此仰达。

答曰:“赞善之任,设或勉副,卿其可安于心,而曾不系恋乎?控辞虽出于不得已,实非卿之本意,卿其安心勿辞。与大提学等相议处之之事,当依疏辞施行焉。”

12月26日

○戊子,太白昼见。

○谏院大司谏李弘渊、正言金万基。启曰:“寅平尉郑齐贤以年少仪宾,惟当十分畏忌,十分抑损,以免上累圣世,而乃因补盗厅之伺察贼党,盛怒陈疏,上渎天听,揆诸事体,岂容乃尔。该厅之不避宫家,严加伺察,职任之所不已,国法之所当然也。齐贤陈疏之举,已极猥越,而疏语张皇,俱非实状。若非圣明之垂察,则几不免为朝家之过举,其年少妄肆不识事体之失,不可不惩,请寅平尉郑齐贤罢职。”累启而只命推考。

12月27日

○己丑,副护军赵䌹上疏曰:

自古国家之制禄,有职而后,禄随之,未有无常职,而徒食其禄者也。小臣无职,已近十年,且七十有三,则虽无西邻之啧言,自当致仕归田矣,岂有复窃公廪之理乎?圣明哀怜臣,而命给臣科外月俸者,不但有违先王之法制,而其实以圈牢养物畜臣也,臣虽昏愦,岂无一端羞恶之心哉?臣之前后,以此事不避烦猥,屡恳不知止者,盖以此也。伏愿圣明,亟命有司,收臣月俸。

答曰:“如此凶岁,则虽在小民,犹可赈救,况在宰臣之列乎?卿其安心勿辞。”

○上召对玉堂讲官,讲《心经》。至牛山之木尝美矣,吏曹判书宋时烈曰:“牛山之木尝美者,以人而言之则性也,牛羊之牧,斧斤之伐者,以人而言之则物欲也。以本善之人性,而终为物欲之戕贼者,此何异于牛山之木美,而今焉濯濯也。梏亡之梏者犹罪人之梏也。罪人被梏,则不能运用,良心之梏于物欲,亦犹是也。”上曰:“性与气异耶?”时烈曰:“性犹水也,气犹盛水之器也。器淸则水淸,器污则水污,程子以此喩性与气也。”又曰:“孟子以斧斤,而比之于物欲,故俗有两斧伐孤树之语,盖出于此也。”上曰:“两斧者,指何事耶?”时烈曰:“谓酒与色也,此尤人君之所当惕念也。儒者之操心,与释氏之操心有异。释氏所谓摄念者,欲其心之不走作也,面壁静坐,而不用耳目,且不用心。故其心虽静,然却无致知工夫,是以有体无用,而不能应事接物,付之一钱则辄乱,此皆不以活物看心故也。然则其所谓体者,岂是真有体也。”又曰:“此章所言操存二字,极切要处,学问工夫,唯此最难。若不能操存,则不但于心术有害,于应事接物,不得其当矣。《杜诗》‘仰面耽看鸟,回头错应人’之句,此善喩也。朱子在同安时,闻锺声,而验其心之存否,则一声未了,而心已走作矣。大贤如此,况学者乎?”参赞官金寿恒曰:“古人欲以黄黑豆,验心之善恶,置两器于左右,善心生,则贮黄豆于左,恶心生,则贮黑豆于右,终焉黑者少,而黄者多矣。”参赞官沈光洙曰:“心若有偏系处,则其害大矣。”时烈曰:“近以寅平尉郑齐贤事,为台阁上未安之举,此圣上不能平心以处之故也。”光洙曰:“圣上前日之教,极其和平,其后又有分拣军官之教,臣等钦仰圣德之如天矣,昨者猝承严旨,一院错愕,罔知攸处也。”上曰:“此予率尔之致也。”时烈曰:“此不过一时心气不平,偶然而发,则似不至大假矣,若圣学不能于治心上用功,任其发作,而然则岂非大可忧者乎?诸葛亮有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之语,驸马如有所失,则台谏紏劾之举,在所不已也。其间虽有失中之言,而优容弗咈,则当来天下之善矣,若严辞斥绝如此,则所谓𫍙𫍙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者也。先正有言曰:‘忘怒则公,观理则顺’,此言最切于圣学也。”上曰:“卿毕其说可也。”时烈曰:“听言之道,当观其本心也。政院之启,必欲尽忠于圣上,更无他意,而严拒若此,此非合聚精神,以成事功之道也,又非和平心气,以待群下之意也。若此不已,则臣恐主势之益孤,而下情之渐乖也。”上曰:“卿既尽诚而言之,予岂独不尽诚而言之乎?为政院之道,当论事之是非而已,乃曰:‘都尉殿下之家人也。’其辞意,若曰:‘为子弟,何敢招问大将者然’,此予所以不能释然于心者也。且柳赫然则即为出仕,而一大将,则费辞辞避,无意出仕,此予尤所未安于心也。”时烈曰:“益之戒舜曰:‘无若丹朱傲。’舜大圣人也,益犹以是戒之,而未闻有以为非,称大舜之德不已,此后世之所当法者也。”上曰:“大明太祖至斩驸马。郑齐贤若有可诛之罪,则予断不容贷,况于罢职乎?”时烈曰:“圣上之所谓一大将者,指李浣也,其罪轻则罢之可也,重则令有司明白科罪可也。而乃曰有一大将,又曰未安于心如此,则渠岂安于心乎?君臣之间如父子,必无阻隔,然后可望庶绩之咸熙,而以昨今事观之,恐不无隔碍也。郑齐贤自外送言可也,而至于上疏烦达,则虽是年少所致,而实未妥当也。”上谓时烈曰:“予不能无气质之病,方其怒时,不问事之是非,而任意自肆,必至极处而后已,故事多顚错矣。自近日如有可怒之事,则忍而置之,夜而思之,怒渐弛然后处之,则寡过矣。”时烈曰:“圣教至此,臣不胜钦仰矣。臣意亦以为:圣上有忿懥之病也。程子大贤也,犹曰:‘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朱子亦曰:‘某之气质有病,多在忿懥’,又举‘气涌如山之语’,以戒学者。夫难治者,莫如怒,而害事者,亦莫如怒,况于养病,尤大有损矣。圣教所谓‘置而更思者’,此真着实工夫也。”时烈又曰:“朱子以忍怒为涵养工夫,圣上若尽涵养工夫,则必无此病矣。”上曰:“予之不逮,卿每事事而言之,予甚感焉。”时烈曰:“圣心常听纳不倦,臣虽愚顽,敢不尽诚乎?”上仍召见暗行御史李万雄,询问民瘼。

12月29日

○辛卯,太白昼见。

12月30日

○壬辰,太白昼见。

○宪府大司宪宋浚吉、持平李柙。启曰:“鳏寡孤独,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武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其意岂偶然哉?圣上临御,愍惠黎元,前岁既推老老之典,使穷村残隶,举霑湛渥,德至厚也。今玆岁首,又以斯四者,广加询访,别施恩恤,恐是仁政之不容已者,况今诸路饥荒,民生将不免填壑,斯四者,尤不可不先轸念矜养。请令诸道监司,惕念举行。”上从之。

孝宗大王实录卷之二十

注释

  1. 原本「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