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塘先生集/卷一 中华文库

玆山本不二。天圣名何异。我今脱俗来。坐弄姑潭水。

渠今还作沈阳行。惜别难堪父子情。病废三年犹不死。伫看铜辇遄回京。

岁辛巳观灯之明日。柳洲韩亨甫〈会一〉设小酌修契事。潜谷金伯厚〈堉〉，竹所金晦而〈光煜〉，笠岩李景三〈省身〉曁余往焉。坐定。亨甫作而言曰。吾契当初十二人共之。而未及一纪。已有存殁之感。浮生世间。能不悲哉。馀存者散处京外。今日之约。唯吾五人会焉。尤有所戚戚于心也。同庚李同知惕而〈言惕〉愿为追入。须许之。以副序文所谓人多则会亦频之意可乎。佥曰诺。于是录其姓名于帖中。而相与团栾于一席。是诚老境之好事。吁其幸矣。后日如有来参之人。亦当用此例。月塘姜复而谨书。

吾庚修契集群公。白发偏多笑此翁。泉下曾悲四友逝。世间今幸八人同。升沈荣悴由前定。先后存亡付化工。病久无缘拼胜会。诗篇留玩画图中。

庚弟庚兄七八公。人间六十摠成翁。先衰后老休分别。白发苍颜略异同。胜日开尊簪几盍。他年记迹画须工。终归一处非虚语。更续玆游九地中。

白发人间亦不公。吾庚尚有绿髯翁。雌辰岂与雄辰异。小戊应将大戊同。醉舞春风心益壮。长吟秋月句还工。年年岁岁宜如此。莫说相从诞妄中。

修契当年十二公。即今图画八衰翁。方知老境多悲感。且把深情数会同。酒欲忘忧须尽醉。诗将寓兴不要工。愿言家国恒无事。歌舞春台寿域中。

奕世门阑大。宗藩淑德彰。休光繁玉叶。遐庆毓银潢。天禄归南顿。灵晖诞济阳。姜嫄追盛美。简狄并遗芳。宝玺三清梦。真龙五采翔。乾坤恢再造。日月启重光。睿孝期尊养。敦仁保寿康。那知晋二竖。未效越千方。蚕馆春晖短。星宫婺彩亡。云輧看杳杳。飙驾去茫茫。圣主方含恸。群臣亦助伤。终天哀凤扆。择地卜牛冈。率礼参情义。崇封备典章。衣冠咸在列。绋翣俨成行。懿烈镵贞石。徽音隔帝乡。金陵佳气满。万岁荐馨香。

白发先朝旧。黄扉上相姿。勋庸垂竹帛。进退系安危。名播儿童诵。民依父母慈。秦舂今遽辍。不忍写哀词。

彝伦方斁绝。荒野又栖迟。沥尽刳肝血。缄封满纸辞。危言犹凛烈。大羲独扶持。爽气今宵灭。终悲殄瘁诗。

日月重光会。乾坤再造时。台司还大老。圣代作元龟。翊戴功谁比。艰危志不移。盛名终未泯。唯许汗青垂。

几杖归蓬荜。清贫众所知。赐衾彰素志。营室荷隆私。一代荣光盛。千年际遇奇。皇天何夺速。深痛哲人萎。

宿昔蒙深眷。平生仰典刑。从容前岁语。珍重寸心铭。一夕传哀讣。台躔陨大星。寝门无限痛。题挽涕随零。

圣主开中否。明公蹑上台。神功光玉烛。异数轶金台。转斡资匀轴。调和待鼎梅。安危归宿德。经济仗全才。久播舆人诵。争称大厦材。方瞻华岳峻。奄见泰山颓。盛业轩天壤。遐龄啬耇鲐。空缠宸扆恸。无复衮衣来。琬琰平生惠。莩葭此日哀。清秋东阁泪。回首想风裁。

公非吾友乃吾师。出处行藏众所推。凛凛危言朝野竦。堂堂直节圣明知。殊恩才荷清要地。宿疾终悲殄瘁诗。身后哀荣褒美极。千年箱箧照心期。

吾友遽云殁。天心未可知。伫看勋业盛。已失少年期。台阁危言绝。朝廷正气衰。最哀双鹤发。挥泪抚诸儿。

我有无穷恨。君亡敛不凭。音容犹在眼。涕泪独沾膺。末路亲朋尽。残年疾病仍。平生偲切语。泉下倘相承。

历落名贤后有人。多君雅操出风尘。逍遥杖屦闲中趣。跌宕壶觞醉里身。庭列双珠能继躅。年悭七耋未征仁。应知泉下无穷恨。永诀高堂鹤发亲。

最羡张丞相。遽然弃世缘。吾行亦不远。唯许会重泉。

天性温柔壸则全。乡邻争道女中贤。瑟琴和处贫何恨。茵鼎丰时病已缠。庄叟歌成悲不耐。子平哀毁孝无愆。通家此日双行泪。忍洒西郊素幔边。

恭惟卲德且高年。积善应知福禄延。有子最贤门户重。如宾相敬瑟琴全。官联貂玉恩犹厚。疾感膏肓痛遽缠。南极一星从此晦。人间无复地行仙。

前宵连榻恍相亲。梦罢方知永别人。幽显茫茫追莫及。仪形邈邈见何因。平生不改箪瓢乐。圣代终无正直臣。仍想此翁身后事。应随伯道共悲辛。

君今归见李昌期。冥路相从似昔时。自号素心深意在。不教清节众人知。几年蛮海伤沦谪。当日鹓班荷宠慈。临别一言犹恋国。哭亡非独为吾私。〈昌期。即李公命俊。〉

君谪南蛮后。莲池一迳荒。年来无好况。书至搅愁肠。瘴海鲸波阔。云山雁路长。何时沾雨露。重会旧梅堂。

晩结香山社。青云始解官。行藏知不苟。归去独无难。世路年来险。生涯着处安。蓬庐一卧后。荣辱莫相干。

雨后黄梅发。山童折得来。春光如许好。闲兴未能裁。

独上鹅峯望海门。漏云残照浪中翻。须臾风起汀沙乱。唯见渔帆返水村。

山下孤村绝四邻。槐坛深夜月相亲。停杯欲问平生事。还讶浮云蔽玉轮。

野人先务在明农。每向田翁愿学佣。时卧栗亭看穑事。不知闲况孰如侬。

明姿本不染淤泥。数朵红房带雨低。香艶满池清赏足。爱渠犹自想濂溪。

独把长镰上峻崖。朗吟芝曲拾枯柴。尘中已厌奔忙事。黔堗犹甘处默斋。

十年尘陌世情危。曾卜云崖结晩期。多病自知须药物。参苓芝术斲随时。

每向前溪钓巨鱼。散人幽趣问何如。青云已解浮名累。林下从今赋遂初。

茂草晴川可放牛。牧童终日任优游。黄昏弄笛还村路。山月初生暝霭收。

君为举子业。矻矻著文词。得失何须叹。穷通自有期。世多他迳进。人少放心持。近怪科场事。无公摠是私。

促驾向南士。归期趁晦前。身疲知路远。饥甚访村烟。秣马频呼仆。闻鸡早着鞭。临程争进就。后我几人先。

旅店睡初罢。邻鸡唱五更。呼童催秣马。客子最贪程。

晩发黄山界。昏临荆水湄。北风羁思苦。南国旅游迟。衣薄身偏冷。囊空马亦饥。主人休问我。穷达本无期。

长桥横卧素沙川。三路行人项背连。傍有数家成一店。酒旗飘拂夕阳边。

老仆朝来告。田家春事忙。饭牛耕废地。驱马牧荒场。雨足先留稻。蚕眠必采桑。闲居多野趣。高卧梦羲皇。

谷口春光动。山容似翠眉。农谈闻野老。穑事付家儿。避世身如梗。伤时泪散丝。独行方踽踽。深恐俗人知。

潇洒鹅村一草亭。四围青嶂矗成屏。朝云敛壑山如揖。夜雨添溪水不停。兴到每吟林下景。闲来长对壁间铭。郊居乐道知何岁。事业难追文曲星。〈仁宪公尝著乐道郊居集。故末句有云。〉

一区清胜隔尘寰。野服逍遥水石间。雨破长堤危迳断。岚生幽壑小亭闲。篱边松老龙形壮。砌上苔深鸟迹斑。好此云山真我所。回看世路渐多艰。

菱谷幽深绝点埃。闲情诗思渺难裁。室中书籍堪消日。静里云烟合举杯。松迳苔深人不到。栗园风暖鸟空回。于玆肥遁方知好。宦海浮荣念已灰。

独穿芳草路。言访故人家。溪柳含新雨。山花湿晩霞。鸥飞远水静。马倦夕阳斜。处处供诗料。长吟意自賖。

雨后狂风急。残花一半无。空将惜春恨。林下独踟蹰。

平湖流水腻如油。佳客相携上钓舟。晩雨湿衣人尽醉。荻花空映白鸥洲。

长夏孤村静。深山好客稀。松涛闻左右。麦浪见依俙。轻燕衔泥去。闲鸥傍水飞。散人耽穑事。每日出荆扉。

江水西流去。烟波正渺然。九人乘小艇。芳樽酒如泉。沿洄十里间。荡漾随所便。淹留尽欢谑。西日忽不延。倚棹发长歌。浩气悲壮年。夜深江路黑。醉客坐能坚。仍思太史公。放迹游山川。且闻王子猷。寓兴剡溪船。何如吾辈会。终夜酣歌眠。沙禽惊荻岸。明星映江天。微风动乌樯。回帆不劳牵。兴阑人自酌。传杯无后先。蓬底小灯明。茶炉吐青烟。山容与水态。自有天机全。江湖清绝地。始摆尘虑缠。明朝还谷口。老我谁复怜。

谷口畸人在。幽闲乃所安。山深天更小。林静夏犹寒。老去唯高枕。朋来始整冠。一闻京洛事。回首意多酸。

一月音书断。思君太瘦生。浓阴时独坐。斜日听蝉声。诗兴因痾少。闲情寓物成。安阳莼脍约。更待熟香秔。

晩觉郊居好。云崖筑数椽。亭高不受暑。地僻少观天。幽趣山禽识。农谈野老传。平生闲静意。于此独周旋。

路出王台下。遥瞻议政坟。当年开相府。两代策崇勋。龙虎山形壮。东西水派分。至今繁子姓。遗业在碑文。

五儿遘疾唤爷娘。后挈前提坐草堂。终日呻吟闻更苦。人间不愿子孙昌。

触炎成疾卧逾旬。对案长愁恶草陈。何意渔翁遥念我。为凭稚仆送银鳞。

再失安阳约。堪嗟世故缠。鹃花红已尽。莼叶翠将圆。菱谷千峯静。清溪一迳连。相思不相见。中夜梦徒牵。

散人无事只衔杯。幽兴清秋不自裁。云合小溪风势急。天阴远壑雨声来。逄冠已脱红尘里。陶迳新开白石堆。问我闲中何所得。傲寒松柏满山栽。

鹅村闲静有谁知。此日归来托晩期。岩削东崖山影直。草遮南涧水声迟。樵童执斧寻前壑。畸客探笺和古诗。遥想数帆亭上老。明朝聊访慰相思。

东国文章伯。人称郑子容。平生最坎轲。半世独中庸。得路才何展。归田意已浓。临分无所赠。唯愿保龙钟。

故人遗我玉兰香。辞意殷勤不可忘。静向明窗时一炷。青烟袅袅绕书床。

为有溪翁约。单驴渡汉津。秋声霜后急。月色夜来亲。世事堪流涕。幽居合养真。聊将衰谢意。灯下话情人。

秣马石门路。倾杯闵渍岩。秋山看不厌。把笔倚枯杉。

昨日西郊雨。能令游子忙。三山看不足。回首更彷徨。

寥寥穷巷友朋疏。处独惟能阅古书。赖有故人劳一访。殷勤情话足醒余。

浮世光阴逝水空。高堂此日恸何穷。松京异绩承家训。柏府休声属殿中。夭比颜贤加数岁。庭联苏璧摠神童。丹旌永向新阡去。哭尽西门起夕风。

云翁结草庐。不用绳与尺。门临水一派。舍背山万曲。林壑静无事。独坐松下石。人生着处安。堪笑躬途哭。簪缨等浮云。谷口甘潜伏。有时相识来。谓我忘世客。从此谢尘冗。终老鹅村屋。

乔木人谁在。同朝失老成。乌台留谏草。麟阁耀勋名。戚戚任孤恸。寥寥郑履声。幽明从此隔。攀绋一伤情。

一节观周日。先君赠以诗。至今遗稿在。追昔寸心悲。零落人间事。殷勤地下期。忍将无限泪。临挽写哀词。

春来山鸟语呢喃。雨后幽庭草似蓝。晦迹深林人不识。桃源知在汉江南。

匹马衿阳路。西风吹客衣。天高飞鸟没。村远牧童稀。玉露凋山尽。残霞隔水微。吟诗行十里。荒岭隐斜晖。

数亩荒田手自耕。明时甘作一廛氓。傍人休道吾名姓。晦迹云林了半生。

仁王山麓丈人居。太古为亭草作庐。左右奇岩披锦绣。后前文丌乱图书。三塘活水天机静。一谷清风俗客疏。满眼秋光看不足。菊花丛里更踌躇。

九月深山白露飞。游人初着碧荷衣。岩栖倘遂平生计。世上应知无是非。

山带新霜万树红。仙禽争唤醉吟中。行行忽陟灵台上。岩畔寒松引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