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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沈聿人同著张慕桥来到湖上别墅。事有凑巧,远远望着一个和尚从别墅中出来。接着柳儿探出头来,唤那和尚回身来,又说了一句话儿的光景,关上门进去了。和尚也便走了。聿人瞧这行径,暗自点头道:唔唔!如今眼见是不虚了。前儿很有些沸沸扬扬的说她爱上了一个什么庙里的和尚,我却将信将疑。虽是她不很靠得住,然而和尚有甚好处?光着头,先是讨厌。要想教张观察不去见她吧,索性不同来倒也罢了。既已来了,忽然教他就这么算了,不用进去哩,他一定要问我怎的缘故?其实说不出。因为他爱和尚了?不好算一个人,何犯著敬他呢?这种话我们衣冠中人,到底拿不出口。没奈何,懒懒的走到门前,叩了两下门,那张慕桥心里也是诧异,这里头不是跑出一个和尚来的吗?方才姊夫说是这位姊姊爱静的,而且多病,所以带着一婢在这里静养静养。这里只有一主一婢,和尚跑来做甚?正想时,柳儿开出门来一瞧,是主人,主意一乱,扭转身朝里就跑。聿人大动其疑,连喝:“站着,站着!”

  那里喝得住,影子都不见了。聿人看着慕桥,勉强笑了一笑道:“小丫头见了没见过的客来了,直是慌了,跑了。一点规矩都没有。都是主人惯坏了。”慕桥道:“委实奇怪。”聿人怔了怔,也没言语。走上厅来,又见柳儿在屏后探了一探,聿人便道:“柳儿,你来!同你说。”柳儿就在屏间存了一声:“老爷!”聿人道:“这位是张舅老爷,还不请安!”柳儿只得过来请了安。舅老爷看得清楚了,又暗暗点头,嘴里说著:“罢了,罢了。”聿人便引著慕桥进里边去,问柳儿道:“太太在上房?”柳儿道:“太太在园里假山上,瞧那边菩提庵里的新闻。”聿人道:“哼!倒很会快乐!”柳儿道:“太太瞧了正动气呢!老爷去瞧呢,去瞧呢!”聿人顿了一顿,道:“如此,你引舅老爷到方厅上坐,我去瞧来。”

  柳儿一听,心里欢喜。想道:皇天菩萨有灵感的,这么著七姨太太只怕活不成了,那末看他狂到那儿去哇!便引著舅老爷方厅上坐了。且说沈聿人,一脚奔到园中假山上,只见雷夫人在花墙洞里张什么。便走到雷夫人背后,道:“看什么?”冷不防吓了雷夫人一跳,回过头来,一手掩著心道:“几乎被你吓死!”又道:“好好好好!你也来瞧瞧。”聿人便也伏著一个花墙洞上,一瞧,这一气非同小可!原来菩提庵的后院紧接着沈家别墅的后围墙,七姨太太如何得知?你道这妙师父是谁?原来也是上海的名妓,叫做朱凝香的。只为天生贱骨端的难医,以嫁人为儿戏,嫁而复出,出而复嫁了五七遭。未后嫁了一个现任的知县,她又使起老把戏来。倒底堂堂百里侯,权力非凡。凝香急便把头发剪去,做了尼姑。那知县也就罢了。她早晓得安东的尼姑同妓女般的作用一样,弹唱侑酒,送客留髡。到了安东,便改名妙玉。所以都叫她妙师父的。七姨太太同妙师父是手帕交。当初嫁了聿人,三不两时到菩提庵来,姐妹谈心。诸君要晓得这种人有甚别的谈头,无非是花花月月,龌龌龊龊的故事,并且不肯就在嘴儿说说就算了,还要实行哩!所以菩提庵又是沈府上七姨太太的方便的去处。妙师父却坐地分赃,乐得通融。当日,七姨太太把云老爷约到这儿来,在后院秘密禅房里,一搭儿四个恰恰在胡帝胡天放浪形骸之际。万不料,花墙洞里有两个人张得个不亦乐乎!且说聿人瞧著了这件风流故事,心上又忽然想起:没头发的真真是我的前世冤家了。瞧瞧雷夫人愈觉生气。原来聿人的耐性最好,面上放著一点儿没事的样子,笑了一笑,道:“由他们去吧!京里舅老爷放了剑南道台了。他上任去,路过这里,来探望探望我们。他一定要当你亲姊姊一般似的,给你请安。再三的辞不了,所以陪来这儿,在方厅上,快去见了。”

  雷夫人道:“哟!舅老爷升了官了。我同他没有见过呢,不敢当的,道个乏算了吧!”聿人笑道:“这个不作兴道乏的。他又不是你的属员,说合道乏来哩。”于是立逼着雷夫人同舅老爷见过礼,留了点心。舅老爷随即告辞,登程自去不提。做书的却恨煞这个舅老爷,无端的要他跑来做甚?不知不觉,惹下一场大祸。几乎断送了两条性命!他不过哄了一顿饭和一顿点心装在肚里了,就这么去了,好在他到了剑南道的任上,做下一件混帐事来。做书的把这件事故编完了,狠狠的要出他一场丑哩。且说雷夫人等到聿人送了舅老爷回来,便道:“如今是你亲知目睹的了,我一径说这个狐狸精靠不住,你终不信。横了良心,把正式夫妻情缘抛弃,送到我这儿来,你算不爱了,贬入冷宫了。”

  (按,雷夫人原是屠夫的女儿,吐属终究不雅,真真粗鄙的。做书的不得不改删几个字。勉强可存者存之。庶几不失其真。)聿人冷笑一声,道:“‘正式夫妻’这四个字再也休提!至于七姨儿原是当婊子的,做这丑事其实不希罕。可以容恕他,便容恕他;不可以容恕他,叫他滚蛋!大凡姬妾多的人家,那一家没有这种事!倒是你说的正式夫妻,叫我怎地办法呢?哼!哼!哼!这儿算冷宫?那里说起是冷宫!给你说吧,其实热得了不得呢!”雷夫人一迭连声的:“啧、啧、啧、啧!你、你、你、你说什么?正式夫妻怎样了?错了什么礼数儿哩?你说!你说!你说得明白些。”聿人道:“你别一篷风乱到半天里去,不过你的气运济,七姨儿的气运不济罢哩!然而你的气运其实也是不济。”雷夫人双手一叉,道:“慢、慢……!你说的什么?难道我也养著汉子吗?”聿人冷笑道:“汉子养不养,我不知道。难为你养个佛子,好教你羞也不羞!”雷夫人道:“呵呀,呵呀!敢是说我偷和尚哩。真真那里说起?”一头撞到聿人怀里,两个撕打起来,扭作一团,滚作一堆。柳儿吓黄了脸,劝又劝不住,拖又拖不开,兜肚皮的想:这话儿从何而起,委实没有同和尚的勾当。忽然想起来了,便道:“老爷错疑了太太了,敢是恰才老爷来时瞧著的吗?”

  聿人喘喘的道:“不是那个和尚,是谁?我亲眼见的,还有什么说嗄!又不是人家来冤枉你们。”柳儿道:“呀、呀、呀!还且是你们哩,那么著丫头都搭了分子儿哩!”雷夫人笑着一松手,道:“原来这个和尚?那末笑煞人了!”柳儿拍手的笑道:“老爷年纪还不什么老,怎地眼倒花了?恰才清净庵里的三师太送八月十六莲船会的帖儿来,老爷拿尼姑来当做和尚了。”聿人听说,倒呆了。瞪着眼说不出话来。雷夫人说:“这是有凭有据的。”顺手在钞袋里摸出一张黄纸来道:“这不是请莲船会的帖儿哇!你瞧!你瞧!明明写著清净庵,若说这清净庵是和尚的庵堂,再同我算账吧!晦气!倒扭得很费力的。”聿人看了会帖,陪笑道:“我的鲁莽了。太太别生气,我这里作揖了。”雷夫人笑道:“这便是正式夫妻,没奈何被你白闹了一阵,只索罢休。但是那个狐狸精,你怎样开发她呢?”

  聿人沉吟道:“就此开发她,倒是云家的兄弟份上过不去。何苦为了一个姨太太伤这情分。”雷夫人人瞧著柳儿道:“你听着吗?世面上那有这等好人?真真希奇!”聿人道:“不是呀。因为云家的兄弟如今当了公议局的议员,权力同抚台差不多儿,想法子哄印欢喜,还怕他不高兴。好意思同他拉下脸来吗?这叫做打鸭惊鸳,投鼠忌器,稍微有点子识见的人断断乎不肯做。”雷夫人笑道:“你这样说来光景,不要说小老婆情愿让给他,就是老……”聿人拍手道:“那末我的太太聪明哩!”雷夫人笑骂道:“不要脸的!你情愿,我却不情愿哩!我辈金枝玉叶,爷娘传下清清白白的身子,肯干这没脸的事吗?你看错人了。常言道:不文之士,自命不凡;不贞之妇,自诩节烈。”

  雷夫人的秉性行为前书已交代明白,你看他嘴上说得这么著的香甜,吾且搁过。如今又要说云老爷在菩提庵如愿以偿,十分高兴。同七姨太太又订了后会的日期,欢欢喜喜,分路回来。赵云忙回道:“洋人极克生来过两次了,说有要紧的事情面谈。随便怎的夜深,须要请老爷过去一趟。”云老爷道:“嗬,嗬!洋大人来找过两次了?这么着我立刻就去。”赵元道:“那个合同底子,家人也找出来了。老爷可要带去给洋人瞧了,应该增删修改之处,叫他指出来磋商磋商。”云老爷道:“你不该简直的叫洋人、洋人,还要洋人极克生哩。虽是背后,不要紧。然而我老爷尚且不敢叫洋人、洋人,终是洋大人长,洋大人短。你还须也叫一声洋大人,就算给我老爷的一点面子。”

  赵元暗暗好笑,只得说:“家人该死!家人该死!”云老爷道:“那合同底子拿出来也好。”赵云便拿出一大卷的字纸来,云老爷看了一看,道:“只有这么的多。”于是拿了合同底子,一径来到极克生的住处,拉了手,便说上一大套失迎抱歉的话。极克生道:“我们所议的一节,如今作废了。我们又要换一个问题商议商议罢。”云老爷听了,仿佛兜头浇下一勺冷水,道:“抚台也很高兴呢!怎说废了!若是价钱嫌贵,不妨请老先生吩咐一句,兄弟竭力下来就是了。”极克生道:“咳!云君还在梦里哩,要晓得这种事,须要万分秘密,岂可以老老实实在外边嚷着卖矿、卖矿!这是各国订好条约的,我们却还没商量熨贴,已经嚷的各国知道了。等我们订了合同,少不得各国都要看样了。你我都不合算。并且你们贵国有多少矿产来应答大众?一定弄得一塌糊涂。我是替你们打算,情愿认吃亏些,姑且搁一搁起。等各国的注意息了,我们暗暗的再商量。云君,不是兄弟抱怨你,委实的不会办事的人。云君,你可知道?被你这么一嚷嚷的,我吃亏了几十万洋钱哩!假如碰倒了别个,云君你站不住哩。问你要赔偿我这笔账呀。”

  云老爷一听,急的汗珠比黄豆还大。咿咿哑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并没有这种情形,只好哄哄云议员罢哩。原来极克生只有三百万洋钱资本,还是纠合来的。原想开矿所用,他细细的预算出来,依著图样上的界限,还不数十之六七,于是翻然变计,还是办铁路罢。恐怕云老爷不许他变计,所以使这个金刚罩先罩住了,那末由得他舒舒服服的,要怎样便怎样了。做书的说:这极克生忒把稳了,不要说云议员是个没用的东西,而且也不晓得拿别人的错头,凭你拣便宜的路走就是了。就是大名鼎鼎的外交老手,也不肯拿理得罪人的。只消他经办的有钱赚,不吃亏什么都答应得来呢。闲言少叙。且说极克生急了,暗暗欢喜,便道:“云君不慌,兄弟既是吃亏了,原是自己的运气不济,怎说得出怪别人呢。云君若是心上对不住兄弟吃这么的一票,横竖请云君随便那儿份上照应着兄弟一下子,就借转了呢。”

  云老爷连忙堆下笑来,同极克生拉手道:“可以,可以,兄弟权力所及,却有一件好事情,但是吃百姓闹翻了,一时做不来主,这便怎好呢?”极克生连忙接过来道:“云君说的可是铁路吗?”云老爷道:“可不是吗!铁路的总权不是兄弟一个儿拿着吗?可惜大众提倡拒款,岂非难了?不然,老先生很可以捞两个呢!假如在去年呢,不要说借款,就是承办若干路线,也做得到。老先生不见太阳人办的那条铁路,好不赚钱呢。”极克生乘机道:“云老爷,若是真的照应兄弟一下呢,兄弟有三百万洋钱借与贵公司,只消三釐半利息。倘使现在拒款风潮利害,面子上可以不说是外款,只算云老爷自己的钱,垫在公司里支用。你我私底下立一张凭据就是了。”

  云老爷听说守消他私底下写一张凭据,可以借出三百万洋钱,又只要三釐半行息。这注钱拿来垫在公司里用了,最少也可以开他六七釐的利钱。一个月我也好赚他五六千洋钱,何乐而不为呢!但不知他贪图些甚嘛?这个我去管他做甚?须知世界上没有这种便宜的事。何奈云老爷只算计有利,不防有着害,这就是利令智昏。于是满口应允。极克生也自欢喜。便道:“洋钱现存著。按你我的交情,也用不着中间人。但请云老爷写几个字儿便是了。但是这钱并不是兄弟的体己,也有朋友的在里头。兄弟也得交代朋友。横竖云老爷高兴,请谁做个中间人,签个字,就完了。兄弟决不挑剔,不过这是秘密的事体,须得云老爷亲信人,断断不可以请靠不住的人,将来瞒不过,被人知道了,云老爷身上大不方便呢。这是兄弟代云老爷的划策,在兄弟一方面,没有关系的。何以呢?《万国公法》上放债却有放错了的条款,大不了还了我,就此集事。”

  云老爷万分感激,道:“兄弟自从今日起,才知道老先生是忠厚热心人哩。‘一隅三反’,贵国人较之敝国人,终觉有情有理,可亲可近。大凡没有亲手办过交涉的,终说年国人不讲情理,狡猾得很,不占些便宜不肯歇手。咳!这么著不识好人,还要说长道短,真真天地也不容的了!”极克生一味谦虚,但说:“云君谬赞了,敝国人到贵国来,原有客主之分,客人自该退让主人呢。但是这中间人,云君可曾想出谁来呢?”云老爷道:“沈聿人合适吗?”极克生道:“沈老爷果然合适很哩。不过,沈君这个人酒性不好,醉了都要乱说的。兄弟同他做朋友,日子多了,识得他的性质哩。”云老爷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先生到底精细。如此叫我的兄弟老二来,签个字好吗?”

  极克生道:“令弟也在这里?倒没有会过。”云老爷道:“舍弟现在家里念书,只消打个电报去,不过三天可到来哩。”极克生道:“最好。”便立了一张草议,互相允洽。云老爷立马跑到电报局里,打电报叫兄弟云老二星夜来剩原来云老爷兄弟三人。老二最不中用,手里又最拮据的,在家里坐个馆,教几个学生,一年赚不到两百块钱。夫妇两个又是抽上了鸦片烟。兄弟淘里早已分家,各立门户。他家本底是没钱的,不过分到十来亩薄羽,老大、老三都靠著妻财发迹起来。老大场面虽阔,倒不及老三实惠,老三的性质比著老大又不同的。老大似乎开通得多。瞧著老二的过日子实在为难的当儿,一二十吊钱的数目,也不等老二开口,送到弟媳妇手里去了。譬如,要问老三商量几个钱,终要说得舌敝唇焦。那末应酬两个,十块钱以外的数目是不作兴的。这时节,老大出门了。齐巧,天气骤冷起来,算计同老三商量赎一套棉衣出来,已经说了两天。老三道:“横竖当在老大的当里,我同你去同汪朝奉商量,暂时问他借来穿几天,你看好吗?”

  老二道:“只怕没有这个款儿白开口的呢。好兄弟,看爷娘面上,借了我这注当本,我赶紧筹还你就是了。”老三道:“不是我不肯,我们嫡亲兄弟,分什么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尽拿来使就是了。但是你并不是不知我的苦处,这银权又不是我拿的,我一点子主做不来,讨了有钱的老婆,其实讨气。”哥俩个正在唠唠叨叨,没个结煞。恰好送到一封电报来,料定是老大打来的,不知为著甚事?连忙一找本《官商快览》,对准号码,一个一个的翻出来,却是:二弟鉴兹有绝好机会火速来省兄白老二看了,喜的手脚都乱动起来。老三也道:“好了,好了,老大叫你去,一定是翻身日子到了。恭喜,恭喜!”老二道:“又是苦也!我身上一个钱没有,怎好动身呢?好兄弟,没奈何,这会子随便怎样,要拖什么一把了的。盘缠之外,还得借一套体面些的衣服呢。”老三道:“这是义不容辞的。老大同你弄事情,难道我老三不圆全你吗?你快去收拾收拾行李。我死活的同你奶奶跟前去■几个盘缠出来。”说罢,回到房里,和奶奶说了缘由。

  这位奶奶倒明白道理的,听说大伯子替二伯子弄了好事情,马上叫去。这是正经大事。就站起身来,拿钥匙开洋箱,拿一封洋钱给二伯子做盘缠。吃著那老三双手一按,道:“慢点看。这会子的钱倒爽快不得。陆陆续续、三块两块,并算起来,只怕也吃他借去几百块洋钱哩。这时节不同他争一争,没有还钱的日子了。”奶奶道:“哥儿俩个,这么掂斤播两,不作兴的。二伯子得意了,自然还你呀!就是不还,我们又不等著使。你和他争去,显见得情而不情,何苦来呢?”老三道:“你不要管账,我自会说话。”说著跑到老二房里。老二娘子直站起来,堆著笑叫“叔叔”。连忙拿垫子请上炕,倒茶、提烟袋,这是平日的老例。尊之不次如天神,却也没甚别故。不过老三手里有两个,自己手里穷了些。做书的想来,只怕不但是云家哥嫂如是,就是大概这处境况,未尝不如是哇!这里老三一屁股坐下,只是摇头。老二夫妻两个瞧这光景,不是好消息。急得脸都黄了,忙道:“奶奶答应吗?”老三道:“刁难的很呢!刁难的很!……”说著,身上取出一本账簿,翻开来,指著说道:“这里哥嫂历年撮借的账。奶奶说:一齐算一算,共是多少?按月三分利。哥,利上加利,共该多少?本该呢?我也没奈何,只好容著再说。如今哥马上发财了,奶奶说有了指望了。只怕哥发了财,便是贵人。贵人多忘事。哥又老远出门去了,一时招呼不到,请哥结算准了数目,与个帖儿,过天使小幺儿们拿了帖儿到省城去找哥取钱呢。”老二一听,呆了脸,瞧着她的娘子,瘪著嘴说不出话来。他娘子暗暗叫苦:财还没发,讨债的却来了。真是又气又好笑。满心要发作他几句,委实的不敢。只得忍着气,仍旧放出笑容来。要知说合什么话来,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且看下文,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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