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史乘 中华文库

文公出亡过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举块以与之，公怒，将鞭之。舅犯曰：‘天赐也，民以土服又何求焉？天事必象，十有二年必获此土。二三子志之，岁在寿星，必获诸矦，天之道也。由是始知有此，其以戊申乎？’所以申，土也，再拜稽首，受而载之。

文公出亡过曹，共公闻其骈胁，使袒而浴，设薄以观之。釐负羇之妻谓釐负羇曰：‘君无礼于公子，吾观其从者皆贤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晋国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釐负羇遗之壶餐而加壁焉，文公受其餐而反其壁。及其反国，起师伐曹，克之，令三军毋入釐负羇之里。

文公出亡过曹，里凫须从，因盗文公盗而亡。文公无粮，馁不能行，介子推割股肉以食文公，然后能行。及文公反国，国中多不附文公者，于是里凫须造见曰：‘臣能安晋国。’文公使人应之曰：‘子尚何面目来见寡人欲安晋也？’里凫须曰：‘君沐邪。’使者曰：‘否。’里凫须曰：‘臣闻沐者其心倒，心倒者其言悖，今君不沐，何言之悖也？’使者以闻文公，见之，里凫须仰首曰：‘离国久，臣民多过君，君反国而民皆自危。里凫须又袭竭君之资，避于深山而君以馁，介子推割股，天下莫不闻。臣之为贼亦大矣，罪至十族未足塞责，然君诚赦之罪，与骖乘游于国中，百姓见之必知君不念旧恶，自安矣。’于是文公大悦，从其计，使骖乘于国中。百姓之皆曰夫里凫须且不诛而骖乘，吾何惧也，是以晋国大宁。

文公入国至于河，令弃笾豆、茵席，颜色黎黑，手足胼胝者在后。舅犯闻之，中夜而哭。文公曰：‘吾亡也，十有三年矣。今将反国，夫子不喜而哭何也，其不欲吾反国乎？’对曰：‘笾豆、茵席所以官者也而弃之，颜色黎黑、手足胼胝，所以执劳苦而皆后之。臣闻国君蔽世无所取忠臣，大夫蔽游无所取忠友，今至于国，臣在所蔽之中矣，不胜其哀，故哭也。’文公曰：‘祸福利害不与舅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乃沉壁而盟。’

文公亡时，陶叔狐从，及反国行三赏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见舅犯曰：‘吾从君而亡，十有二年，颜色黎黑，手足胼胝。今君反国，行三赏而不及我也。意者，君忘我，与我有大故，与子试为我言之君。’舅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噫，我岂忘是子哉！夫高明至贤，德行全诚，耽我以道，说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者，吾以为上赏。防为以礼，谏我以谊，蕃援我，使我不得为非，数引我，而请于贤人之门，吾以为次赏。夫勇壮强御，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之中者，吾又以为之次。且子独不闻乎，𣦸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夫劳苦之士是子固为首矣，岂敢忘哉！周内史叔舆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圣王先德而后力，文公其当之矣！’

文公反国酌士大夫酒，召舅犯而将之，召艾陵而相之，授田百万。介子推奉觞而起曰：‘有龙矫矫将失其所，有蛇从之周流天下。龙既入深渊得其安所，蛇脂尽干独不得甘雨，此何谓也？’文公曰：‘嘻，是寡人之过也。吾为子爵，待旦之朝也；吾为子田，与河东阳之间。’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谒而得位，道士不居也；争而得财，廉士不受也。’文公曰：‘使我得反国者，子也，吾将以成子之名。’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为人子而不能承其父者则不敢当其后，为人臣而不见察于其君者则不敢立于其朝，然推亦无索于天下矣。’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使人求之不得，为之避寝，三月号呼。暮年诗曰：逝将去汝，适彼乐郊，适彼乐郊，谁之永号？此之谓也。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不能得，以谓焚其山宜出，及焚其山，遂不出而焚𣦸。

文公出猎，前驱曰：‘前有大蛇高如堤，阻道竟之。’文公曰：‘寡人闻之诸矦梦恶则修德，大夫梦恶则修官，士梦恶则修身，如是而祸不至矣。今寡人有过，天以戒寡人，还车而反。’前驱曰：‘臣闻之喜者无赏，怒者无刑。今祸福已在前矣，不可变，何不遂驱之？’文公曰：‘不然，夫神不胜道，而妖亦不胜德。祸福未发，犹可化也。’还国反宿斋三日，请于庙曰：孤少，牺不肥，币不厚，罪一也；孤好弋猎，无度数，罪二也；孤多赋敛，重刑罚，罪三也；请自今以来者，关市无征泽梁，无赋敛赦罪人，旧田半税，新田不税。行此令未半旬，守蛇吏梦天帝杀蛇，曰：何故当圣之道为，而罪当𣦸。发梦视蛇，臭腐矣。竭之，文公曰：然，夫神果不胜道，而妖亦不胜德，奈何其无究理而任天也？应之以德而已。

文公时，周襄王有弟之难，出亡，居于郑，不得入，使告难于鲁、于晋、于秦。其明年春，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文公曰：‘求诸矦莫如勤王，且大义也。诸矦信之，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矦，今为可矣。’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战克而王享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迎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当也，文公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而杀于隰城。戊午，文公朝王，王享醴，命之侑，予之阳樊、温原、攅茅之田，晋于是始开南阳之地。

襄王享醴，命文公侑。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文公为方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文公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

文公既定襄王于郏，王劳之以地，辞，请隧焉，王弗许，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馀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以顺及天地，无逢灾害，先王岂有赖焉？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以借给神祇而已”古今逸史38·晋史乘、楚史梼杌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