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秋胡氏传 卷二
宋 胡安国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卷三

春秋传卷第二

    隐公中

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𣏌取牟娄

取者收夺之名牟娄𣏌邑也声罪伐人而强夺其土故特书曰取

 以著其恶或曰诸侯土地上受之天王下传之先祖所以守宗庙

 之典籍也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强者多兼数圻弱者日以侵削当

 是时有取其故地者夫岂不可然僖公尝取济西田矣成公尝取

 汶阳田矣亦书曰取何也苟不请于天王以正疆理而擅兵争夺

 虽取本邑与夺人之有者无以异春秋之义不以乱易乱故亦书

 曰取正其本之意也上二年莒人擅兴入向而天讨不加焉至是

 伐国取邑其𭧂益肆矣

戊申卫州吁弑其君完

 此卫公子州吁也而削其属籍特以国氏者罪庄公不待之以公

 子之道使预闻政事主兵权而当国也以公子之道待州吁教以

义方弗纳于邪不以贱妨贵少陵长则桓公之位定矣乱何由作

 州吁有宠好兵而公弗禁石碏尽言极谏而公弗从是不待以公

 子之道使预闻政事主兵权而当国也春秋之旨在于端本清源

 以卫诗绿衣诸篇考之所谓前有䜛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者庄

 公是也其不称公子而以国氏著后丗为人君父者之戒耳故传

有之曰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

夏公及宋公遇于清

 遇者草次之期古有遇礼不期而㑹以明造次亦有恭肃之心春

秋书遇私为之约自比于不期而遇者直欲𥳑其礼耳𥳑略慢易

无国君之礼则莫适主矣故志内之遇者三而皆书及若曰以此

 及彼然也志外之遇者四而皆以爵若曰以尊及卑然也其意以

为莫适主者异于古之不期而㑹矣故凡书遇者皆恶其无人君

 相见之礼也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春秋之法诛首恶兴是役者首谋在卫而以宋主兵何也前书州

吁弑君其罪巳极至是阻兵脩怨勿论可也而邻境诸侯闻卫之

有大变也可但巳乎田常弑𥳑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

之公曰告夫三子者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之三子

告不可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然则邻有弑逆声罪

赴讨虽先发而后闻可矣宋殇不恤卫有弑君之难欲定州吁而

从其邪说是肆人欲灭天理非人之所为也故以宋公为首诸国

为从示诛乱臣讨贼子必先治其党与之法也此义行为恶者孤

矣故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

秋翚帅师

按左氏诸侯谋伐郑宋公使来乞师公辞之羽父请以师㑹之公

弗许固请而行易曰履霜坚冰至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

冰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

辨之不早辨也宋人来乞师而公辞之羽父请以师㑹而公弗许

其辞而弗许义也翚以不义强其君固请而行无君之心兆矣夫

公子公孙升为贵戚之卿者其植根胶固难御于异姓之卿况翚

巳使主兵而方命乎隠公不能辨之于早罢其兵权犹使之帅师

也是以及锺巫之祸春秋于此去其公子以谨履霜之戒

㑹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春秋立义至精词极简严而不赘也若曰翚帅师㑹伐郑岂不白

乎再序四国何其词费不惮烦也言之重词之复其中必有大美

 恶焉四国合党翚复㑹师同伐无罪之邦欲定弑君之贼恶之极

也言之不足而再言圣人之情见矣天地造物化工运其神春秋

讨贼圣笔写其意再序四国而诛讨乱臣之法严矣

九月卫人杀州吁千濮

 伐郑称人责词也杀州吁称人众词也知然者伐郑之役公孙文

仲为主将而变文称人则是指国人听州吁号令从文仲而南行

 者也故曰责词其杀州吁则石碏谋之而使右宰丑莅也变文称

人则是人皆有欲讨贼之心亦夫人之所得讨也故曰众词公羊

 子曰称人者何讨贼之辞也其义是矣于濮者悯卫国之人著诸

侯之罪也卫人失贼而曰著诸侯之罪何也夫州吁二月弑君而

 不能即讨者縁四国连兵欲定其位故乆然后能杀之于濮耳非

诸侯之罪而何夫以讨贼许众人而以失贼罪邻国与贼者寡矣

故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

冬十有二月卫人立𣈆

人众辞立者不冝立也𣈆虽诸侯之子内不承国于先君上不禀

命于天子众谓冝立而遂自立焉可乎故春秋于卫人特书曰立

 所以著擅置其君之罪于𣈆绝其公子所以明专有其国之非以

此垂法而父子君臣之义明矣未有为子而不受之父也未有为

诸侯而不受之王也

五年春公观鱼于棠

 齐景公问于晏子吾欲观于转附朝舞遵海而南放于琅琊何修

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对曰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所守也诸侯

朝于天子曰述职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

 而助不给是故诸侯非王事则不出非民事则不出今隠公慢弃

国政逺事逸游僖伯之忠言不见纳亦巳矣又从而为之辞是纵

欲而不能自克之以礼也能无锺巫之及乎特书观鱼讥之也

夏四月葬卫桓

 卫乱是以缓鲁往㑹故书圣人存而弗削者弑逆之贼讨矣谥者

 行之迹所以纪实德垂劝戒也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丗不

能改失位而见弑何以为桓列爵惟五皆王命也卫本侯爵何以

 称公见臣子不请于王而私自谥尔程氏曰正终大事也必于正

 寝而不没于妇人之手岂苟然乎死而加之不正之谥知忠孝者

 不忍为也春秋于邦君薨正以王法而书卒至于葬则从其私谥

 而称公或革或因前以贬不臣顺之诸侯后以罪不忠孝之臣子

 词显而义微皆所以遏人欲存天理大居正也

秋卫师入郕

称师者纪其用众而立义不同有矜其盛而称师者如齐师宋师

曹师城邢之𩔖是也有着其𭧂而称师者楚灭陈蔡公子弃疾主

兵而曰楚师之𩔖是也有恶其无名不义而称师者次于郎以俟

陈蔡及齐围郕之𩔖是也卫宣继州吁𭧂乱之后不施德政固本

恤民而毒众临戎入人之国失君道矣书卫师入郕著其暴也

九月考仲子之宫

考者始成而祀也其称仲子者惠公欲以爱妾为夫人隐公欲以

庶弟为适子圣人以为诸侯不再娶于礼无二适孟子入惠公之

庙仲子无祭享之所为别立宫以祀之非礼也故因其来𮚐而正

 名之曰仲子之赗因其考宫而正名之曰仲子之宫而夫人众妾

 之分定矣隠公摄让之实辨矣桓公篡弑之罪昭矣存则以氏系

 姓以姓系号没则以谥系号以姓系谥者夫人也存不称号没不

 称谥单举姓字者妾也凡宫庙非志灾失礼则不书

初献六羽

 初献六羽者始用六佾也不谓之佾而曰羽者佾干羽之惣称也

 羽以象文德干以象武功妇人无武事则独奏文乐故谓之羽而

 不曰佾也初者事之始鲁僣天子之礼乐旧矣是成王过赐而伯

禽受之非也用于大庙以祀周公巳为非礼其后群公皆僣用焉

仲子以别宫故不敢同群庙而降用六羽书初献者明前此用八

 之僣也诸侯僣于上大夫僣于下故其末流季氏八佾舞于庭而

 三家者以雍彻上下无复辨矣圣人因事而书所以正天下之大

典也

邾人郑人伐宋

 按左氏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郑曰请君释憾于宋敝邑为道则

 主兵者邾也故虽附庸小国而序乎郑之上凡班序上下以国之

 小大从礼之常也而盟㑹征伐以主者先因事之变也然则卫州

 吁告于宋以伐郑事与此同而圣人以宋为主者何此春秋拨乱

之大法也凡诛乱臣讨贼子必深绝其党

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国以民为本民以

食为天诗去螟螣害稼也春秋书螟记灾也圣人以是为国之大

事也故书而近丗王安石乃称为人牧者不必论奏灾伤之事亦

 独何哉甚矣其不讲于圣人之经以欺当年而误天下与来丗也

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𫸩卒

 按左氏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

等以公羊三丗考之则所传闻之丗也而书日见恩礼之厚明矣

 公将如棠观鱼者僖伯谏而不听则称疾不从可谓忠臣矣葬之

 加一等夫是之谓称然隐公不敢忘其忠而不能听其言与郭公

 善善而不能用至于亡国一也其及冝矣

宋人伐郑围长葛

 围者缳其城邑绝其往来之使禁其樵采之途城守不下至于经

年而不解诛乱臣讨贼子可也长葛郑邑何罪乎书围于此而书

 取于后宋人之恶彰矣

六年春郑人来输平

输者纳也平者成也郑人曷为纳成于鲁以利相结解怨释仇离

 宋鲁之党也公之未立与郑人战于狐壤止焉元年及宋盟于宿

 四年遇于清其秋㑹师伐郑即宋鲁为党与郑有旧怨明矣五年

 郑人伐宋入其郛宋来告命鲁欲救之使者失词公怒而止其冬

 宋人伐郑围长葛郑伯知其适有用间可乘之𨻶也是以来纳成

 耳然则善之乎曰平者解怨释仇固所善也输平者以利相结则

 贬矣曷为知其相结之以利也后此郑伯使宛来归祊而鲁入其

 地㑹郑人伐宋得郜及防而鲁又取其二邑是知输平者以利相

 结乃贬之也诸侯修睦以蕃王室所主者义尔苟为以利使为人

 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

 事其兄诸侯必曰何以利吾国大夫必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必

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不至于篡弑夺攘则不厌矣故特称

输平以明有国者必正其义不谋其利杜亡国败家之本也

夏五月辛酉公㑹齐侯盟于艾秋七月

四德备而后为干故易曰乾元亨利贞一德不备则乾道熄矣四

时具而后成岁故春秋虽无事首时过则书一时不具则岁功亏

矣既书时又书月者时天时也月玉月也书时又书月见天人之

 理合也易不云乎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艹石)夫上下

 异致天人殊观圣学不传而春秋之义隐矣

冬宋人取长葛

 宋人恃强围邑乆役大众取非所有其罪著矣在王朝不能施九

 伐之威在列国不能修连帅之职郑人土地天子所命先祖所受

 不能保有而失之也是上无天王下无方伯而郑亦无君也宋人

 强取以王法言不可胜诛以天理言不善之积著矣初穆公属国

 于与夷使其子冯出居于郑殇公既立忌冯而伐郑不亦逆天理

乎春秋序宋主兵以殇公之罪重也明年郑人报宋序邾为首以

郑伯之罪轻也至是宋又举兵伐郑而围其邑肆行暴虐不善之

积巳著而不可解矣其见弑于乱臣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凡此𩔖

皆直书于䇿按其行事而善恶之应可考而知天理之不诬者也

七年春王三月叔SKchar归于纪

 叔SKcharSKchar之娣非夫人也则何以书古者诸侯一娶九女必格之

 同时者所以定名分窒乱源也今叔SKchar待年于宗国不与嫡俱行

 则非礼之常所以书也眉山⿱⺾⿰𩵋禾 -- 苏辙以谓书叔SKchar贤之也若贤不得

 书必贵而后书则是以位而蔑德也小国无大夫至于接我则书

 是位不可以废事也位不可以废事而独可以废贤乎如叔SKchar

 归宗国而归于𨟎以全妇道贤可知矣贤而得书亦春秋之法也

滕侯卒

 滕侯书卒何以不葬怠于礼弱其君而不葬者滕侯宿男之𩔖是

 巳古者邦交有常制不以国之强弱而有谨慢也不以情之踈密

而有厚薄也春秋之时则异于是𣈆北国也楚南邦也地非同盟

而亲往俟其葬滕邻境也宿同盟也讣告虽及而鲁不之恤岂非

以其壤地𥚹小乎怠于礼而不往弱其君而不㑹无其事而阙其

文此鲁史之旧也圣人无加损焉存其卒阙其葬义自见矣卒自

外录不卒非外也葬自内录不葬非内也

夏城中丘

 程氏曰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

养遂教化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必书其

所兴作不时害义固为罪矣虽时且义亦书见劳民为重事也人

 君而知此义则知愼重于用民力矣凡书城者完旧也书筑者创

始也城中兵使民不以时非人君之心也

齐侯使其弟年来聘

 兄弟先公之子不称公子贬也书盟书帅师而称兄弟者罪其有

 宠爱之私书出奔书归而称兄弟者责其薄友恭之义考于事而

春秋之情可见矣年者齐僖公母弟也程氏谓先儒说母弟者盖

縁礼有立嫡子同母弟之文其曰同母盖为嫡耳非以为加亲也

 此义不明乆矣僖公私其同母宠爱异于他弟施及其子犹与适

等而襄公绌之遂成篡弑之祸故圣人于年来聘特变文书弟以

 示贬焉郑语来盟黒背帅师皆罪其私也书云于弟弗念天显乃

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天惟与我民彛大泯

乱陈光奔楚而称弟不念鞠子哀矣盗杀卫絷而称兄其亦不念

 天显矣秦针宋辰皆责其薄也仁人于兄弟绝偏系之私笃友恭

 之义人伦正而天理存其春秋以训天下与来丗之意也

秋公伐邾

奉词致讨曰伐按左氏公伐邾为宋讨也宋人先取邾田故邾人

 入其郛鲁与仪父则元年盟于眛矣邾人何罪可声特托为辞说

 以伐之尔经之书伐非主兵者皆有言可执见伐者皆有罪可讨

 也传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鲁为宋讨非义甚矣而称伐邾所谓

欲加之罪者也而不知渝眛之盟不待贬而自见矣

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

国而曰伐此一人而曰伐见其以徒众也楚丘卫地以归易词也

于楚丘者罪卫不救王臣之患以归者罪凡伯失节不能死于位

也周之秩官敌国賔至𨵿尹以告候人为导司徒具徒司冦诘奸

佃人积薪火师监燎其贵国之賔至则以班加一等益䖍至于王

吏则皆官正莅事今凡伯承王命以为过賔于卫而戎得伐之以

归是蔑先王之官而无君父也故旄丘录于国风见卫不能脩方

伯之职也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见卫不救王臣之患也为狄所

灭则有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