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96 中华文库
附记二上旃蒙作噩,起春正月,尽夏五月。
大清顺治二年
明福王弘光元年,至五月,南都亡。
春,正月,庚寅,明以南京宫殿成,推恩加史可法太保,马士英少师,王铎少保,予荫。仍以士英掌文渊阁印,充首辅办事。可法力辞太保,许之。【考异】《南略》、《绎史》俱云“虽可法太师”,而《明史》可法本传亦云“以宫殿成加太师”按可法前叙定策功加少保,以太后至加少傅,叙江北战功加少师,则此时加太保,是其次第也。《三编》推恩目中作“加可法太保”,今从之。
可法为督师,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冬不裘,寝不解衣。年四十余无子,其妻欲为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乎!”在军中绝饮。除夕,遣文牒,至夜半倦,索酒设肉,分给将士已尽,乃取盐豉下之。思先帝,泫然泪下,凭几卧,比明,将士集辕门外,门不启。左右遥诘其故,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命鼓人仍击四鼓。可法寤,怒曰:“谁犯吾令?”左右述民育意,乃已。
癸巳,明命黄得功、刘良佐率师进屯颍、毫,皆不行。高杰帅师次归德,遂入睢州。
乙未,明总兵许定国诱杀兴平伯高杰子睢州。
初,定国尝上书诋杰为贼,遂交恶。定国驻睢州,已遣使纳款于我大清,且送其二子渡河为质,乞济师往援。杰微闻之,招定国来会,不应。复邀巡抚越其杰,巡按陈潜夫同往睢州,定国始郊迎,毁其军而以羸见,且故为屈服状。杰心轻定国,遂欲入城,其杰止之,不听。
是日,定国置酒享杰,杰饮酣,为定国刻行期,且微及送子事,定国益疑,无离睢意。杰固促之行,定国怒,夜伏兵传炮大呼,其杰等急遁走,杰醉卧未起,众扼至定国所,杀之。
先是杰以定国将去睢,尽发兵戍开封,所留亲卒数十人而已。定国伪恭顺,多选妓侍杰,而以二妓偶一卒寝,卒尽醉,及闻炮欲起,为二妓所掣,不得脱,皆死。
明日,杰部将回军攻城,自东门入,老弱无孑遗,定国遂走降于大清军。杰以掠扬州,扬民闻其死,皆相贺。然是行也,进取意甚锐,时颇有惜之者。
黄得功闻杰死,复引兵袭扬州,将尽杀其妻子以报,城中大惧。阁部史可法急命同知曲从直谕解之,乃引兵去。【考异】高杰被杀,《明史·杰传》特书“是月十一日”,即乙未也。《南略》、《绎史》皆书“乙未”,而计氏书高杰见诱事云“十二日”,盖十一之夜,十二之晨也。《小腆纪年》书之丁丑,今从《明史》。
辛丑,明中旨以吏部左侍郎蔡奕琛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阮大铖援之也。寻复以唐世济为右都御史。
壬寅,我大清兵克西安。
先是师至潼关,闯贼遣伪将刘方亮迎战,我军奋击,大败之。自成亲率马步兵至,复大破之,遂克潼关,伪伯马世耀以七千人来降,斩之。进克西安,自成已焚宫室,由龙驹察走武冈,入襄阳。
甲辰,明定北都从逆诸臣罪。
初,朝议以六等定谳,会尚书解学龙莅刑部,遂定爰书,分判上之。“其一等应磔者,吏部员外郎宋企郊,举人牛金星,平阳知府张嶙然,太仆少卿曹钦程,御史李振声、喻上猷,山西提学参议黎志升,陕西布政使陆之祺、给事中高翔汉、潼关道佥事杨王休,检讨刘世芳,十一人也。其二等应斩秋决者,刑科给事中光时亨,河南提学佥事巩煜,庶吉士周钟,兵部主事方允昌,四人也。其三等应绞拟赎者,翰林院修撰兼户、兵二科都给事中陈名夏,户科给事中杨枝起、廖国遴,襄阳知府王承曾,天津兵备副使原毓宗,庶吉士何孕光。少詹事项煜,七人也。其四等应戍拟赎者,礼部主事王孙蕙,翰林院检讨梁兆阳,大理寺正钱位坤,总督侍郎侯恂,山西副使王秉鉴,御史陈羽白、裴希度、张懋爵,礼部郎中刘大巩,吏部员外郎郭万象,给事中申芝芳、金汝砺,举人吴达,修撰杨廷鉴及黄继祖,十五人也。五等应徒拟赎者,通政司参议宋学显,谕德方拱干,工部主事缪沅,给事中吕兆龙、傅振铎,进士吴刚思,检讨方以智、傅鼎铨,庶吉士张家玉及沈元龙,十人也。六等应杖拟赎者,工都员外郎潘同春,礼部员外郎吴泰来,主事张琦,行人王于曜,行取知县周寿民,进士徐家麟及向列星、李桐,八人也。其留北俟核定夺者,少詹事何端征、杨观光,太仆少卿张若麒,副使方大猷,户部侍郎党崇雅,吏部侍郎熊文举,太仆卿叶初春,给事中龚鼎孳、戴名说、孙承泽、刘晶,御史徐必泓、张鸣骏,司业薛所蕴,通政参议赵京仕,编修高尔俨,户部郎中卫周祚及黄纪、孙襄,十九人也。其另存再议者,给事中翁元益、郭充,庶吉士鲁桌、吴尔埙、史可程、王自超、白孕谦、梁清标、杨栖鹗、张元琳、吕崇烈、李化麟、朱积、赵颍、刘廷琼,吏部郎中侯佐,员外郎左懋泰,礼部郎中吴之琦,兵部员外郎邹呜魁,行人许作梅,进士吴显,太常博士龚懋熙及王之牧、王皋、梅鹗、姬琨、朱国寿、吴嵩孕,二十八人也。其已奉旨录用者,兵部尚书张缙彦,给事中时敏,谕德卫孕文、即允文。韩四维,御史苏京,行取知县黄国琦,施凤仪,兵部郎中张正声,内阁中书舍人顾大成,姜荃林等,十人也。”奏入,谕以“周钟等不当缓决,陈名夏等未蔽厥辜,宋学显、潘同春等拟罪未合,令再议。”惟方拱干名在五等,以结纳马、阮,特免其罪。
至是学龙更拟“周钟、光时亨等各加一等。潘同春诸臣皆候补小臣,受伪无据,乃执前律。”时马、阮急欲杀周钟,学龙欲缓其死。谋之王铎,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请停刑。铎即拟俞旨,褒以详慎平允,士英大怒,然事已无及。
大铖暨张捷、杨维垣等声言欲劾学龙,学龙引疾。命未下,保国公朱国弼、御史张孙振等诋其曲庇行私,遂削籍。
后周仲、光时亨仍同周镳、雷𬙂祚并论杀。大铖等即传旨,“二等罪斩者谪云南金辉,三等罪绞者充广西边卫军,四等以下俱为民,永不叙用。”然学龙所定案亦多漏网,而所拟一等诸犯,皆随贼西行,实未尝正刑辟也。
辛亥,明以监高杰军卫允文为兵部侍郎,总督开归军务。
杰既死,部下兵将大乱,互为雄长;睢州旁近二百里,杀戮无遗。史可法闻之,流涕曰:“中原不可为矣!”速驰至徐州,以李本身乃杰甥,用为提督,代统其军,立杰子元爵为世子,请恤于朝,一军乃定。
时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皆欲并其军,而马士英忌可法威名,于是允文希指疏诮可法,士英喜,即擢允文总督兴平军以分可法权,自是可法益不得展布矣。寻又撤杰兵还扬州,改命良佐防归德。【考异】《南略》系之是月辛亥,盖正月二十七日。《青燐屑》谓“定议在下弦之夕”者近之,今据书之。
方明之重颁《要典》也,九江总督袁继咸上言:“人臣之义,在后私斗而急公雠。臣每叹三十年来,徒以三案葛藤,血战不已。若《要典》一书,已经先帝焚毁,何必复理其说!书苟未进宜寝之,即已进宜毁之。至王者代兴,从古亦多异同。平、勃迎立汉文,不闻穷治朱虚之过;房、杜决策秦邸,不闻力究魏征之非。固其君豁达大度,亦其大臣公忠善谋,翊赞其美。请再下宽大之诏,解圜扉疑人之囚,断草野株连之案。”福王降旨俞其言,群小皆不喜。
会定诸镇兵额,汰继咸军饷六万,军中有怨言,继咸疏争不得。至是以江上兵寡,郑鸿逵战舰不还,议更造,檄九江佥事叶士彦于江流截买材木,士彦家芜湖,与诸商昵,封还其檄。继咸以令不行,疏劾士彦,士彦同年御史黄耳鼎亦劾继咸,言“继咸有心腹将校,劝左良玉立他宗,良玉不从。”良玉闻之,褒疑惧,上疏明与继咸无隙,耳鼎受人指使而言。由是南京藉藉,益言继咸与良玉倡和,胁制朝廷矣。
四川举人刘道贞,初击献贼于雅州。贼还据邛州,道贞谋复之,不克。贼执道贞妻王氏,胁其夫降,大骂,一家百口俱死。道贞子嵘度没于阵。
二月,己未,明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仍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阅江防。
大铖虽掌中枢,置一切兵事不问,顾时时挠六部权,任刘应宾为文选司,浊乱铨政。再举考选,擢其私人二十余人为给事、御史。尝欲罢抚,按纠荐,令纳金于官,纠者免,荐者予。时九江总督袁继咸请以陈麟、邓林奇为总兵,大铖索贿,始给敕印。诸白丁练役,输重赂立跻大帅。
时又有中书舍人林翘,善星术,以尝决马士英必大用。半岁间遂蹶授左都督衔,蟒服趋事。时人为之语曰:“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
明以工部侍郎高倬为刑部尚书。
丁卯,明礼部尚书顾锡畴罢。锡畴以请夺温体仁谥,马士英恶之。至是嗾张孙振力颂体仁功,请复故谥,遂勒锡畴致仕去。
戊寅,李自成为大清兵所追,走承天。
三月,甲申朔,明起伪太子之狱。
初,北都之变,闯贼挟太子慈烺西走,不知所终,或传其已遇害。是时有自北来称太子者,福王召勋臣朱国弼等,阁臣马士英等,翰林刘正宗等入见武英殿,面谕府部、九卿、科、道辨验真伪。日午,群臣奏:“系故驸马都尉王昺侄孙王之明,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鸿胪少卿高梦箕家丁穆虎教之诈称太子”,乃下之中城兵马司狱。越四日,复逮梦箕、穆虎,鞫于午门,皆具服,亦下刑部狱。
时都下士民皆以太子为真,众论藉藉,谓“士英等朋奸,导上灭绝伦理。”黄得功抗疏争之,疏略曰:“东宫未必假冒。先帝子时上子,未有了无证明,混然雷同者。臣恐在廷诸臣,谄徇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识认,亦不敢抗论取祸矣。”福王命三法司覆讯王之明等,遂令“毁得功原疏以绝奸谋。”又传谕:“穆虎若非奸人,岂敢挟王之明冒认东宫!主使附逆,实繁有徒,著法司穷治。”盖士英意在姜曰广辈也。
左良玉亦疏请保全东宫以安臣民之心,谓:“东宫之来,实有符验。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体。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辗转诛求,遂使陛下忘屋鸟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陛下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陛下省之!”
江督袁继咸亦疏言:“太子真伪,非臣所能悬揣,真则望行良玉言,伪则不妨从容审处,多召东宫旧臣辨识,以解中外之疑。”
湖抚何腾蛟亦力奏北来太子不可杀,谓:“太子到南,何人奏闻,何人物色,取召至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
时以王之明自供甚明,命法司将审明节略各谕之而已。
壬辰,明复起王妃童氏之狱。
初,福王为郡王时,娶妃黄氏卒;及为世子,娶妃李氏,以洛阳陷遇害。童氏者,本周府宫人,逃难至尉氏县,依王于旅邸,生一子,已六岁。王南奔,各不相顾,太妃邹氏与童氏亦各逃散。太妃自河南来,巡按御史陈潜夫奏妃尚在,王不召。至是妃自言福王继妻,总兵刘良佐信之,巡抚越其杰具仪从送之南都;潜夫至寿州,亦称臣朝谒。比入都,王以为假冒,下童氏锦衣卫狱。时潜夫已得代将归,马士英素忌之,乃以私竭,并逮下狱按治。良佐上言:“童氏非假冒”,而士英亦言,“苟非至情所关,岂敢自诣!宜迎入宫。”密谕河南抚、按护送皇子来京,不听。及童氏入狱中,细书相遇月日及睢州情事甚悉,付掌卫冯可宗呈览,弃不视。可宗辞审,王改命屈尚忠,严刑拷掠,卒毙之狱中。【考异】大悲、伪太子、童妃三狱,野史所记,率多支离傅会之词,今悉不取,第参《明史·潜夫传》及《三编》书之。然童妃一事,似不误也。古今多弃其糟糠之妻而不顾者,何况童氏之遇于旅邸,与《左传》庚宗妇人事绝类,王即弃之,亦何至不令入宫而毙之于狱!宜野史传疑,以为童妃不伪而福王之伪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三案之妖,适以速南都之亡而已。
明罢四川巡抚马干,以太仆少卿耿廷箓代之。
初,龙文光殉难,干时为川东佥事,值川中道阻,蜀人共推干摄巡抚事。先是南都以张献忠乱蜀,命廷箓赴云南监沙定洲军,由建昌入川讨贼。至是加右佥都御史,令抚四川,未赴而沙定洲乱作,不果行,干摄巡抚行事如故。
壬寅,明以思宗忌日设坛遥祭,以献愍太子、定哀王、永悼王附祀。是日,大学士史可法望祭,上书自劾“师久无功”。
乙巳,我大清兵取归德。
先是大师南下,出虎牢关口,纷兵自龙门关及南阳三路并进,遂徇河南之郾城、上蔡等县,进克归德,巡按御史凌𬳶及其从子润生死之,南阳副将李好降。河南地悉定。
己酉,明左良玉举兵反。
初,良玉与马士英有隙,士英谋筑板矶城为西防,良玉叹曰:“今西何所防?殆防我耳!”及黄澍被逮,匿其军中,愤士英甚,与诸将日以清君侧为请,良玉踌躇弗应。会王之明事起,良玉争不听,心甚不平。澍欲借此激众以报己怨,召三十六营大将与之盟。良玉亦以士英裁其饷,益大憾,反意遂决。
乃传檄远近,以讨士英为名,复上疏请诛之,略言:“臣窃见逆贼马士英,无日不闻其罪状,无人不恨其奸邪。先帝皇太子至京,道路汹传,陛下屡发矜慈,士英以真为假,必欲置之死而后快其谋,臣自此义不与奸贼共天日矣。臣已提师在途,将士眦目指发,人人必欲快食其肉。臣恐百万之众,发而难收,震惊宫阙。且声其罪状,正告陛下,仰祈刚断,与天下共弃之。
自先帝之变,人人号泣,士英利灾擅权,举事与先帝为难。钦案先帝手定者,士英首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修之。罪不容于死者一也。
国家提衡文武,全恃名器,自贼臣窃柄以来,卖官鬻爵,殆无虚刻,都门有“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之谣。如越其杰以贪罪遣戍,不一年而立升部堂,张孙振以贼污绞犯,不数月而夤缘仆少;袁洪勋与张道濬皆诏狱论罪者也,借起废例复原官。凡此之类,直以千计,罄竹难书。罪不容于死者二也。
阁臣司果拟,政事归六部,至于兵柄,尤不得兼握。士英已为首辅,犹复掌枢,是弁髦太祖法度。且又引其腹心阮大铖为添设尚书,各操重柄,以为呼应。罪不容于死者三也。
陛下选立中宫,典礼攸关,士英居为奇货,先择其尤者以充下陈,罪通于天。而又私买妓女,寄养阮大铖家,希图进选,计乱中宫。阴谋叵测,罪不容于死者四也。
陛下即位之初,恭俭神明,士英百计诳惑,进优童艳女,损伤盛德,每对人言,恶则归君。罪不容于死者五也。
国家遭此大难,须宽仁慈爱以收人心。士英自引用阮大铖以来,睢眦杀人,如雷𬙂祚、周镳等,锻炼周内,株连蔓引。尤其甚者,借题三案,深理陷阱,将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网打尽,令天下士民重足解体。罪不容于死者六也。
丸重秘密,岂臣子所敢言!士英遍布私人,凡陛下一言一动,无不窥视。又募死士窜伏皇城,诡名禁军,以观陛下动静,曰‘废立由我’。罪不容于死者七也。
率土碎心号痛者,先帝殉难,皇子犹存,授受分明,臣前就已悉。士英乃与阮大铖一手拿定,不畏天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不畏天下公议,不畏万古纲常,忍以先帝已立七年之嗣君为四海呕歌讼狱所归者,付之幽囚。天昏地惨,神人共愤。凡有血气,皆欲寸磔士英、大铖等以谢先帝。此非臣之私言,诸将士之言也;非独臣标将士之言,天下忠臣义士愚夫愚妇之公言也。
伏乞陛下立将士英等肆诸市朝,传首四方,用抒公愤。臣等束兵计刻以待,不禁大声疾呼,激切以闻!”
疏上,遂引兵而东,自汉口达蕲州,列舟三百余里。士英大惧;急命阮大铖、刘孔昭率兵会黄得功趋上江堵御。袁继成请赦太子以遏止之,不听。
壬子,我大清兵下颍州、太和,明命史可法驰扼徐、泗。
是春,故明蜀中义师大起。
先是明督师王应熊、总督樊一蘅驻遵义,檄诸郡会师大举。会巡抚马干复重庆,松潘副将朱化龙、同知詹天颜击斩贼将王运行,复龙安、茂州,一蘅乃起旧将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屠龙,合参将杨展、游击马应试、余朝宗所携溃卒,得三万人。至是攻叙州,应试、朝宗先登,展等继至,斩馘数千级,伪都督张化龙走,遂复其城。一蘅乃犒师江上。
初,干复重庆,贼将刘廷举走,求救于献忠,献忠命养于刘文秀攻重庆,水陆并进。副将曾英与参政刘麟长自遵义至,与部将于大海、李占春、张天相等夹击,破贼兵数万,英威名大振。诸别将皆属兵二十余万,奉一蘅节制。
杨展既复叙州,贼将冯双礼来寇,每战辄败,孙可望以大众援之。隔江持一月,粮尽,一蘅退屯古兰州,展退屯江津。贼追截朱化龙及佥事蔡肱明于羊子岭,化龙率番骑数百冲贼兵,贼惊溃,死者满山谷。化龙以军孤,还守旧地,他将复连败贼于摩泥滴水。一蘅乃命展、应试取嘉定、邛、眉,故总兵官贾连登及其中军杨维栋取资、简,天锡、高明佐取泸州,占春、大海守忠、涪。其他据城邑奉征调者,洪、雅则曹勋及监军副使范文光,松、茂则监军佥事詹天颜,夔、万则谭弘、谭诣。一蘅乃移驻纳溪,居中调度,与督师应熊会泸州,檄诸路刻期并进。
献忠颇惧,尽屠境内民,沉金银江中,大焚宫室。火连月不灭,盖将弃成那走川北也。【考异】《三编》统系之去年成都目中,因终书其事,《蜀碧》及诸书分系是年正月,《明史·樊一蘅传》亦系之三月,今统系之是年春下。
夏,四月,丙辰,左良玉兵陷九江。
时李自成兵败南下,江督袁继咸命部将郝郊忠、陈麟、邓林奇守九江,自统副将汪硕画、李士元等援袁州。已登舟,闻良玉反,复还九江。良玉舟在北岸,贻书邀继咸入舟中,至则语及太子下狱事,大哭。次日,舟移南岸,良玉袖出皇太子密谕,劫诸将盟。继咸正色曰:“先帝旧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密谕何从来?”良玉色变,乃改檄为疏,驻军候旨。
继咸归,集诸将洒泣曰:“兵谏非正。晋阳之甲,《春秋》恶之,可同乱乎!”遂谋拒守,面效忠等已阴纳良玉兵入城,纵火杀掠。继咸闻之,欲自尽,黄澍入署拜泣曰:“宁南无异图,公以死激成之,大事去矣!”继咸因出责良玉。
会良玉疾笃,夜,望城中火光,太息曰:“吾负临侯!”临侯,继咸字也,呕血数升,遂死。其子梦庚秘不发表,诸将推为帅,移舟而东,连陷湖口、彭泽、东流、建德等县,南都戒严。马士英等请亟调刘良佐等入卫。刘泽清亦以勤王为名,大掠而东。
时史可法以大清兵将及淮南,连疏告警,且言:“左兵不过以清君侧为名,未敢为难。若北兵一至,则南都不保。”乃移书士英趣选将增兵,而士英惟以左兵为急。
时大理寺卿姚思孝、御史乔可聘、成友谦亦请毋撤江北兵,亟守淮、扬,士英厉声曰:“若辈东林,犹借口防江,欲纵左逆入犯耶?北兵至,尚可议款,左逆至,则若辈高官,我君臣独死耳。”力排思孝等议,淮、扬备御自此益弱。
左兵之发武昌也,邀明楚督何腾蛟偕行,不可,良玉则尽杀城中人以劫之。腾蛟解印付家人,令速走,将自刎,良玉部将拥之去。良玉欲与同舟,不可,乃置之别舟,以副将四人守之。舟次汉阳门,乘间跃入江中,其所守之四人惧诛,亦先后赴水死。腾蛟既入江,漂流十余里,渔舟救之起,则汉前将军关壮缪侯庙前也,家人怀印者亦至,相视大惊。觅渔舟,忽不见,时远近谓滕蛟忠诚,获神佑云。
左兵陷九江,城中将吏皆与之通。其守城殉难者,有九江监纪同知郭之麟,不从左梦庚,遇害。推官余士伟直入左营大骂,号恸死。经历彭永春,冠带焚署,率子女六人赴火死。都司董四民,知城不守,先令妻史、妾姚并二子投池死,己登城楼射殆数人,自刎死。世袭指挥佥事徐行可自经死,母任、妻周、子妇陈俱投井殉之。里居则故福建通判傅宏祖,德化人,致仕归,遇害。德化生员李独明,投府学泮池死。生员李全昌,依母殡不忍去,城破,入阳明祠缢死。妻孙氏投水殉之。生员李鸿负母逃,遇贼不忍舍,冒白刃死。
寻陷溯口,主簿成启被执不屈死。陷东流,知县程九万死之。而左兵自武昌过蕲水,则蕲水教谕邹孕孝被执骂贼死。【考异】以上据《殉节录》所载殉左兵之难者,今并增入。
己未,明命靖南侯黄得功驻师于铜陵之荻港,以扼左军。又以兵部侍郎朱大典为尚书,与阮大铖巡防上江。大典以马、阮进,故命之。
庚申,明诛北都降官光时亨、周钟、武愫,令并赐周镳、雷𬙂祚死。
钟与时亨等既以从逆加等,而镳遂从坐。阮大铖尤憾镳,必欲杀之,于是御史罗万爵、王养等连疏祗镳及𬙂祚,至比𬙂祚为成济清亟正西市。会左良玉称兵,人情汹汹,而良玉檄中复斥其构陷镳、𬙂祚状,士英等益怒,因谓“镳实召良玉兵”,遵赐二人自尽。故事:小臣无赐死者。因良玉兵东下,故马、阮辈亟杀之。
辛酉,我大清兵自归德分道南下,明总兵李成栋遁,遂入徐州。
壬戌,明黄得功败左军前锋于铜陵之灰河。明日,复沉其舟三十艘,南都报捷,命赐诸将银币。
乙丑,左梦庚陷安庆,巡抚张亮被执,后挟之北行,乘间赴水死,参将孟振邦及同知王治心皆不屈死。怀宁胡士悔遇害,二子再寅、绍虞俱悲愤不食死。寻破铜陵,知县胡鲲化、典史胡国瑨、训导张纬俱死之。
丙寅,大清兵克泗州。未至泗州二十里,遣将先夺泗北淮河桥,守将焚桥遁,我兵遂乘夜渡淮。
先是阁部史可法移军驻泗州,护祖陵,将行,左良玉称兵犯阙,召可法入援,渡江抵燕子矶,明兵已败良玉军,可法乃趋天长,檄诸将救盱眙。俄报盱眙已降于大清,泗州援将侯方岩全军败没,可法一日夜奔还扬州。俄传许定国兵将至,歼高氏部曲,城中人悉斩关出。舟揖一空,可法檄各镇兵,无一至者。而总兵刘泽清已自淮安纳款于大清。
己巳,明暴左良玉罪状。
是日,左梦庚军至池州,良玉之旧将惠登相者,本降寇,所称过天星者也,时为后营总兵,感良玉恩,有忠实心。梦庚自九江东下,连陷郡县,独池州不破,贻书登相,配:“留待后军。”登相大诟曰:“若此,则反不如我前为流贼时矣,如先帅末命何!”撤其军返。梦庚索轻舸追之,相见大恸。登相以梦庚不足事,遂引兵绝江去。左军诸将乃议还师,而大清兵已至江北。
逾月,黄得功复大破左军于板子矶,梦庚遂谋纳款于我大清。
辛未,大清兵至扬州。
先是豫亲王率师至扬州城北,获船百余艘。是日,大兵距扬州城二十里列营,又至扬州城南。获船二百余艘,遂薄扬州城下。
丁丑,我大清兵克扬州,明督师兵部尚书大学士史可法等死之。
可法驻扬州,檄诸镇兵不至,惟总兵官刘肇基自白洋河趋赴,请背城一战,可法持重,不许。先是大清兵屯班竹园,招谕可法及卫允文等降,不从,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拔营出降,城中势益单。诸文武分陴拒守旧城,西门险要,可法自守之,作书寄母、妻,且曰:“死,葬我高皇帝陵侧。”及我大清兵薄城下,用巨炮击城西北隅,城遂破。可法自刎不殊,一参将拥可法出小东门。既就执,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遂遇害。
肇基分守北门,发炮伤围者,及城破,率所部四百人巷战,格杀数百人,后骑来益众,力不支,与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皆战没。
扬州知府任民育绯衣端坐堂上,遂见杀,合家男妇尽赴井死。同知曲从直与其子死东门。同知王缵爵,工部尚书佐孙也,亦死之。江都知县周志畏以遭高杰将士窘唇求解职,以罗伏龙代之,受代甫三日,两人俱死。两淮盐运使杨振熙,监饷知县吴道正,江都县丞王志端,赏功副将汪思诚皆殉城死。【考异】《绎史》又有监饷佥事黄𬭎。“𬭎”一作“铉”。《小腆纪年》所载,有训导李自明。附识之。“端”野史作“瑞”。卫允文亦赴水死。
其以战死者,又有副总兵楼挺、汪应龙、《明史·刘肇基传》作“江云龙”,今据《三编》。李豫、参将陶国祚、许谨、冯国用、陈光玉、李隆、徐纯仁、游击李大忠、孙开忠、郁司姚怀龙、解学曾等,凡十余人。
其以参军事从死者,有遵义知府何刚。初,刚以给事中陈子龙荐治水师,擢员外郎,其兵隶可法。可法大喜得刚,刚亦自喜遇可法知己。而马士英恶之,出刚守遵义。可法垂涕曰:“子去,吾谁仗!”刚亦泣,愿死生无相背。逾月,扬州被围,佐可法拒守。城破,投井死。
庶吉士吴尔埙陷北都贼中,贼败南还,谒可法,请从军赎罪,可法还留参军事。其父之屏,方督学福建,尔埙断一指畀故人祝渊曰:“君归,语我父母,悉出私财畀我饷军。我它日不归,以指葬可也。”从高杰北征,至睢州,杰被难。尔埙流寓祥符,遇一妇人,自言福王妃。尔埙因守臣附疏以进,诏斥其妄言,逮之,可法为救免,从守扬州新城。城破,投井死。
幕客死者,有卢渭,长洲诸生。可法出镇淮扬,渭率诸生伏阙上书,有“秦桧在内,李纲在外”语。可法才渭,留居礼贤馆。渭方岁贡,当得官,不受职,而拟授昆山归昭等二十余人为通判、推官、知县。甫二旬,城陷,渭监守钞关,投于河,昭死西门,从死者十七人。【考异】据《绎史》所载,又有书记顾起龙、龚之厚、陆皖、唐经世、连卢渭、归昭共幕客十九人,其佚去姓名者十三人。《明史·可法传》言“十七人”者,盖除渭、昭二人数之也。又按卫允文、吴尔埙皆以甲申陷贼者,故《殉节录》皆不予谥。
里居之殉节者,有故兵部侍郎张伯鲸,扬州被围,与当事分城守,城破,自经死,妻韩、子妇郝俱从殉。【考异】《南略》:“伯鲸标下游击龚臣,被执不屈死。”诸生高孝缵、王士琇、王缵、王绩、王续等,又有武生戴之藩、医者陈天拔、画士陆愉、义兵张有德、市民冯应昌、舟子徐某,及妇女死节者不可胜纪。【考异】以上扬州殉节,皆据《明史·史可法,刘肇基传》。《三编》增入卫允文,盖允文以附马、阮,故温氏《绎史》删之,《殉节录》亦无其名,今依《三编》列之官吏下。若《殉节录》所载,又有故浙江知县韩鼎新、指挥马一麟,俱江都人,并城陷死。江都生员宋祥远、韩默,默与妻萧、子彦超及祥远之妻皆从死。又生员汪应坤、张映发、刘庆远、金飚、吕家齐、饶余、汪自盘、监生王廷珮俱丹阳人,扬州破,俱死之。又布衣许德溥,如皋人,闻扬州陷,刺其臂曰:“生为明臣,死为明鬼”,后事发,见杀。妻朱氏亦死之。又《绎史》所载史可法之家人史书从死之。今所载悉据《明史》、《三编》,而附识其不见者。
可法死,觅其遗骸,天暑蒸变不可识。逾年,家人以袍笏招魂,葬于扬州之梅花岭。可法无子,遗命以副将史德威为之后。我大清豫王命特释德威,俾世祀可法,给粟帛恤其家。
时有传可法不死,逾年,四方弄兵者多假其名号以行。后有奉命手刃可法者为证其事,盖即在破城之日也。【考异】野史所载,或曰“公如姚平仲故事,跨白骡去。”或曰“缒城走,自沉诸江。”而温氏《绎史》谓被执至大营,留三日,不屈,杀之。”实则公之死,后询之史德威及万季野所记安珠护事,皆云“公即以城破之日被执见杀。”而公之幕下应廷吉以护饷出得免,其所撰《青燐屑》以为“某弁手刃”者,尤得其实,今仍系之是日下。
可法之弟可程,以庶吉士陷贼中。贼败,南归,可法清置之理,福王以可法故,令养母,遂居南京。后流寓宜兴,阅四十年而卒。
五月,丙戌,我大清兵临江,明总兵郑鸿逵、郑彩以水师守瓜洲,副使杨文骢驻金山,扼大江而守。
会南都擢文骢巡抚常镇,兼督沿海诸军,文骢乃还驻京口,合鸿逵兵,南岸与大清兵隔江相持。我军编大筏,置灯火,夜放之中流。南岸军发炮石,以为获胜也,日奏捷。
己丑夜,我军乘雾潜济,陆续引渡,又留舟师于北岸,敌至则以炮夹攻之。及迫南岸,明诸军始知,仓皇列阵甘露寺,铁骑蹴之,悉溃。苏松巡抚霍达及文骢俱走苏州,鸿逵等纵兵大掠,遁还闽中。【考异】丙戌,是月初五日也,已丑,初八日也。《明史·杨文骢传》书“初九日”者,盖初八之夜,初九之朝也。凡四、五两月月日,皆参野史及《东华录》所载豫王原奏,而丙戌临江,己丑渡江,《三编》皆据《世祖实录》,今遵书之。
辛卯,明福王由崧出奔太平。
时京口败军奔还,南京大震。王犹酣宴,至夜半,骑马自通济门出走,盖欲倚黄得功也。刘孔昭斩关遁。
壬辰,明马士英以黔兵四百人为卫,挟福王母、妃走沂江。乱兵入狱。拥王之明立为太子,百官多逃者。
癸巳,明福王至芜湖。
时靖南侯黄得功闻京口之变,方收兵屯芜朔。王潜入其营,得功惊泣曰:“陛下死守京城,臣等犹可尽力,奈何听奸人言,仓卒至此?且臣方出战,安能扈驾!”王曰:“非卿无可仗者。”得功泣曰:“愿效死!”
乙未,大清兵自丹阳趋句容,前队驻郊坛门。丙申,豫亲王入南京,营于城北,明总督京官忻城伯赵之龙奉表纳款。勋戚则魏国公徐州爵、驸马齐赞元、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等,大臣自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等文武数百员,并城内官民迎降,兴平伯高杰子元照、广昌伯刘良佐等,亦于沿途归附。凡收兵得马步二十三万八干三百,遂定江南。
癸卯,豫亲王遣兵及降将刘良佐等袭太平。
时明福王已走芜湖,闻大军至,登舟欲渡江,我军据京口,截其去路。靖南侯黄得功以战荻港时伤臂,衣葛衣。以帛络臂,佩刀坐小舟,方督麾下八总兵结束前迎战。而良佐大呼岸上招降,得功怒叱曰:“汝乃降乎!”忽飞矢至,中其喉左偏。得功知不可为,掷刀,拾所拔箭刺吭死,其妻亦自经死,总兵翁之琪投于江。
得功粗猛,不识文义,南中初立,王诏书多出群小,得功得诏纸,或对使骂裂之。然忠义发天性,不阿权要。每战,饮酒数斗,酒酣气益厉。喜持铁鞭战,鞭渍血沾手腕,以水濡之,久乃得脱,军中号曰“黄闯子”。始为偏裨,随大帅立功名,及专镇封侯,不及一年余,而南北转徙,主逃将溃,卒至束手坐毙,与国俱亡。论者谓大命将倾,良将颠蹶,得功盖终之云。
丙午,执明福王至南京。
黄得功既死,刘良佐纵兵劫营,得功麾下左协总兵田雄、右协马得功等挟王出降。雄遂入王舟负王以献。【考异】自己丑大清兵渡江以后月日,俱散见《明史》本传中。而福王及马士英之出奔及入芜湖被执,《明史》本传特书干支曰:“辛卯,王走太平”,则初十日也,“壬辰,士英挟福王母奔杭州”,则十一日也,“癸巳,王至芜湖”,十二日也,“丙申,大兵至南京”,十五日也,“丙午,执王至南京”,二十五日也。证之诸书,大略相同。而《阮大铖传》言“五月三日,王走太平”,《杨文骢传》言“十三日,大清兵破南京”,皆转写有误字也,今援《福王本传》。
是月南都之陷,文武百官率多迎降,大臣惟刑部尚书高倬投缳死,而逆案起用之张捷、杨维垣亦死焉。或曰:“南都方乱,拥立王之明,以王铎斥其为伪而殴之,捷惧祸及,遂至鸡鸣寺以佛幡自缢也。”维垣偕其妾朱氏、孔氏并自缢死,或曰:“二妾先死,维垣置三棺,中题‘杨某之柩’而寝其下,夜遁至秣陵关,为怨家所杀也。”其庶僚之殉难者,则有仪制司主事黄端伯,迎降不出,捕系之;阅四月,谕之降,不从,卒就戮。【考异】《三编》教行人陆培殉难于南都。盖《三编》所记至顺治二年五月止,故类记之。若《辑览》则系之二年六月。证之《明史·陈潜夫传》,言“培以潞王降自缢死。”今改入六月。户部郎中刘成治,南都破,赵之龙将降,封户部府库,成治愤,手搏之,之龙跳而免。成治归寓,遂自经。户部主事吴嘉允,奉使出都,闻变还,谒方孝孺祠,投缳死,一仆亦自杀。中书舍人龚廷祥,马世奇门人也,城破,衣冠步至武定桥投水死。时又有钦天监博士陈于阶、国子生吴可箕、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并死焉。
一时闻南都之难而死者,长洲生员文乘,故大学士震孟子也。【考异】南都亡,绝粒死。并见《殉节录》。与震孟之弟震亨并以世臣殉国难死焉。
其以诸生死者,又有六合马纯仁、邳州王台辅为尤著。六合归附,纯仁题名桥柱,抱石自沉于河。台辅当南都立,刘泽清等张乐大宴于睢宁,台辅衰绖直入,责之曰:“国破君亡,此公等卧薪尝胆,食不下咽时,顾置酒大会邪!”左右欲鞭之,御史王燮曰:“此狂生也。”命引去。至是闻南京陷,视其廪曰:“此吾所树,尽此死。”明年粟尽,北面再拜自缢死。【考异】以上皆见《明史》。而《南略》诸书所载,又有中书陈熏及子举人伯俞、光禄卿葛徽奇、户部郎中刘光弼、礼部郎中刘万春及孝陵卫参将杜学伸等,又有投秦淮河中之冯小珰、百川桥下之乞儿,皆同时殉南都之难者,并识之。时有石楼寺僧者,敛台辅毕,亦死于尸旁。
大清兵执明福王至南京,乃改南直隶为布政司,以应天府为江宁府。郡县无不归附,江南悉定。于是豫亲王遣贝勒博洛等统兵趋浙江。并分徇常州,苏州诸郡县。
附记二下旃蒙作噩,起夏六月,尽冬十二月。
大清顺治二年
夏,六月,甲子,【考异】据《甲乙纪》在是月甲子,又云“十三日甲子”,正六月十三日也。今据之。大清兵克杭州。
时故明潞王常淓徙居于杭,明故臣闻福王见执,请王监国,不许。不数日,大兵至,王从巡抚张秉贞及陈洪范等计,率众开门迎降。
时监司及郡邑长吏多逋窜,惟钱塘知县顾咸建,故大学士鼎臣曾孙也,守官不去。潞王降,咸建独不至,寻被执,死之。临安知县唐自彩与从子阶豫逃山中,有言其受鲁王敕,阴部署为变,遂被执。自彩麾阶豫走,不从,遂同死。
乡官则钱塘陆培,以行人奉使,事竣归省,闻南京既覆,潞王又降,以绳授二仆,从容就缢死。王道焜以崇祯末授邵武同知,方待命而都城陷,微服南还,会杭州失守,遂投缳死。【考异】据《殉节录》所载,有临安训导过俊民缢死功臣山。又有仁和诸生方天眷衣冠自刭死。诸复,巾、服诣罗木营死之。
是月大清分兵取江西。
降将金声桓,左军部将也。左梦庚降于九江,三十六营诸将皆从之北去。声桓不欲行,请取江西自效,豫亲王命闯贼降将王体忠与合营屯九江规进取。声桓遣牌招抚江西,巡抚旷昭弃城走,声桓遂入南昌,南康、九江郡县皆望风下。德化李含初,倾家起兵,谋复德安、瑞昌,不克,死之。乃遣部将分徇抚、建等郡。
明马士英之奔浙江也,道经广德州,知州赵景和闭户拒守。士英攻破,执景和,杀之,大掠而去。至杭州,守臣以总兵府为福王母、妃行宫。未几,阮大铖亦自上江逃至。及大兵下杭州,士英闻鲁王监国,遂与大铖走浙东。
大清兵之东也,分兵徇西平,明河南劝农总兵官刘洪起,军于新息、光、固之间,力不支,中流矢死。同时有故明游击朱贤亦以分防徐、邳死之。【考异】洪起屡破闯贼,后以战死。《明史》及《殉节录》皆不著年月,绥寇纪略·补遗》系之是年六月,盖亦大兵克南都之前后事也。朱贤之死,亦据《殉节录》汇书之。
闰月,辛巳朔,大清兵徇江阴,明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等拒守不下。
时南京亡,列城皆下,江阴诸生许用倡言守城,远近应者数万人。明遇初主兵事,战不利,而应元前任典史,平海贼有功,迁英德主簿,道阻未赴,寓居江阴,众推为知兵。明遇乃请之入城,属以兵事,凡拒守者两月余。
丁亥,故明唐王聿键监国于福州。
王徙居广西,未行,南都破,次杭州,遇总兵郑鸿逵、户部主事苏观生,奉之入闽。总兵郑芝龙,巡抚都御史张肯堂,与故礼部尚书黄道周等定议,奉王监国。肯堂,华亭人。
己丑,明余姚在籍前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起兵拒守。壬辰,明鄞县在籍刑部员外郎钱肃乐,起兵拒守。嘉绩,忠烈公燧五世孙也。
先是汝霖闻大兵将至杭,奔告潞王,欲发罗木营兵拒之,而王已定计迎降,不听。汝霖归,见都御史刘宗周而泣,宗周叹曰:“吾已绝粒待死,诸君倘有能为田单即墨之守者,天下事未可知也。顾悠悠之辈,其谁足语者!子其勉之。”汝霖归而谋于嘉绩,遂以书告鄞,于是鄞之贡生董志宁等推肃乐为主,而是时故督饷佥都御史张国维亦起兵于东阳。
故明鲁王以海方居台州,国维谒,请监国,而嘉绩、肃乐亦遣鄞举人张煌言奉笺劝进。于是鲁王遂自台州至绍兴,用故大学士方逢年议,称鲁监国。【考异】《辑览》系鲁王监国于六月。因唐王汇记也,诸书亦多系之六月。而证之《明史·张国维传》。国维朝王于台州在闰六月。《鲒埼亭·孙嘉绩传》言“起兵于闰月初九日”,盖自余姚发也。《钱肃乐传》言“起兵于十二日”,盖自鄞发也。迎鲁王监国当在起兵以后,今据全氏月日书之。
庚子,明兵部侍郎左懋第就刑于京师。
懋第在馆,闻南都亡,恸哭。其从弟懋泰,先为刑部员外郎,降贼,后归于我,授官矣,来谒懋第。懋第曰:“此非吾弟也!”叱出之。至是不屈,与从行兵部司务陈用极、游击王一斌、都司张良佐、刘统、王廷佐,俱以不降死之。【考异】《明史·懋第本传》书其被杀于十二日,证之《绎史》、《南略》诸书,言懋第初馆太医院,以劝降不从,乃于是月十九日下之狱。摄政王复劝之降,不从。次日,死西市,疑《明史》“十二日”字倒误也,今据野史日分。
丁未,故明唐王聿键称号于福州,建元“隆武”,改福州为天兴府。以天兴、建宁、延平、兴化四府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为下游,各设抚按。进郑芝龙、郑鸿逵皆为侯,郑芝豹、郑彩皆为伯。赐芝龙子森国姓,名成功。森乃芝龙娶倭妇所生子也。以黄道周为大学士,苏观生学士,张肯堂兵部尚书,寻迁吏部。召前户部侍郎何楷为户部尚书,故太仆少卿郭维经为吏部侍郎。余拜官有差。
自六月至闰月,大兵连下苏、常、克嘉兴,于是绍兴诸郡亦多望风纳款。
明遗臣之殉难者,故大学士高宏图流寓会稽,逃野寺中,绝粒死。故左都御史刘宗周以与马、阮不合,退居山阴,闻杭州破,即恸哭不食。时山阴已归附,门人张应煜曰:“此非先生死所也。”即日移居郭外。有劝以文,谢故事者,宗周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以尚有望于中兴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以俟继起有人也;令吾越又降矣,老臣不死,尚何持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出辞祖墓,舟过西洋港,跃入水中,水浅不得死,舟人扶出之。凡绝粒二十三日,以闰月八日卒。故应天巡抚右佥都御史祁彪佳闻杭州失守,亦绝粒,以闰月四日卒。故詹事府少詹事徐汧闻苏州不守,慨然太息,作书戒其子举人枋,投虎邱新塘桥下死,闰月十一日也。汧之死,郡人赴哭者数千人,时忽有一人儒冠襕衫而来,跃入虎邱剑池中,土人怜而葬之,卒不知其何人也。嘉兴之拒守也,故明翰林屠象美率兵御于三塔湾,大败,象美死之。吏部郎中钱棅,大学士升子也,复集众拒大兵于震泽,众溃,亦死之。【考异】野史记同时死者,前蓟辽守备项嘉谟,与二子、一妾俱投水死,诸生张翃、钱应金皆以不屈死。又生员郑宗彝、宗琦俱战没。又《南雷文约》,钱棅之同宗钱澄之之妻方氏抱幼女投水死。
时故吏部尚书徐石麒居嘉兴郡城外,城将破,石麒曰:“吾大臣也,城亡与亡。”复入居城中,朝服自经死,闰月二十六日也。宗周之死,举人祝渊,诸生王毓蓍,皆门人也,方宗周绝粒未死,毓蓍上书曰:“愿先生早自裁,毋为王炎午所吊!”毓蓍之友劝以陶渊明故事,答曰:“不然,吾辈声色中人,久则难持,及今早死为愈。”召故交,奏乐欢饮罢,携灯出门,投柳桥下,先宗周一月死。渊方葬母,趣竣工。既葬,还家设祭,即投缳卒。逾二日,宗周始卒。一时布衣之死事者,有山阴潘集、周卜年等,皆继毓蓍等殉焉。【考异】杭州之失在六月,其殉难之大臣,如对宗周之等皆在闰月,《明史》各传皆著其月日以表异之,今并系之闰月下,而仍著其日分焉。潘集、周卜年之死,《明史》汇记于《朱大典传》中,而《南略》所载言“集闻毓蓍死,为文哭之,出东门半里许,袖二石,渡东桥下自沉死。卜年闻王毓蓍、潘集俱死,肃衣冠趋出,自矶上跃入海中死,时闰六月初六日也。”据此,则二人之死乃在刘宗周殉节之前后。若朱大典,则明年殉难于金华者也。今分书之。又潘集亦山阴人,见全氏《子刘子配享碑》。
是月,左梦庚降于我大清,执江督袁继咸、安抚张亮北去。时诸镇多纳款,继咸劝梦庚旋师,不听。已,梦庚遣郝效忠给继咸赴其军。将及湖口,梦庚、效忠降,遂执继咸以行,明年三月,不屈死。继咸被胁去,犹遗书于部将邓林奇、汪硕画,毋为不忠事。至是继咸北行,林奇死之,后硕画亦殉节死。【考异】梦庚之降,据《二臣传》在闰六月。《东华录》豫王所奏亦在是月,今从之。亮在途赴水死。见上。
故明佥都御史金声起兵于徽州。
先是我大清破南京,列郡望风迎降。声纠集士民,保绩溪黄山,分兵扼六岭,时征州知府秦祖襄及僚属皆遁,推官温璜叹曰:“城无主,民且自相屠”,乃尽摄其印。会声起义师,璜与相犄角,且转饷给其军。于是前山东巡抚邱祖德、职方郎中尹民兴、故副贡吴应箕皆起兵于宁国,池州应之。声乃遣使通表唐王,授声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总督诸道军务,以应箕为监纪推官。
是夏,闯贼李自成兵败,走死通山。
初,自成败走襄阳,我大清兵两道追蹑,蹙之于邓州、承天、德安、武昌等处,穷追至贼巢,连破走之,当是时,左良玉东下,武昌虚无人,自成屯五十余日,贼众尚五十余万。改江夏曰瑞符县。湖广粮储参议王乔栋死之。【考异】乔栋时驻兴国州城,城陷死。
自成寻为我兵所追,部众多降,或逃散。自咸走咸宁、蒲圻,至通城,窜于九宫山。已而自成留李过守寨,自率二十骑掠食山中,为村民所困,不能脱,遂缢死。或曰:“村民方筑堡,见贼少,争前击之,人马俱陷泥淖中,目成脑中耝死。剥其衣,得龙衣金印,眇一目,村民乃大惊,谓为自成也。”我兵遣识自成者验其尸,朽莫辨,获其两从父伪赵侯、伪襄南侯及自成二妾,金印一,又获伪汝侯刘宗敏、伪总兵左光先、伪军师宋献策。于是斩自成从父及宗敏于军,牛金星、宋企郊等皆遁亡。自成兄子过,改名锦,偕诸贼帅奉自成妻高氏降于明总督何腾蛟。【考异】闯贼之死无月日,《明吏·流贼传》以为九月,疑锯野史腾蛟奏阙之月分。而《东华录》、《圣武记》载豫王奏,自成之死在闰六月,则其事必在六月以前。《绥寇纪略》以为四月事者,亦传闻之语,然断非九月,则可证也。通城、通山,皆在武昌府之西南。《明史》言“至通城,窜九宫山”,不言至通城之九宫山,而《诸王传》则直云“走死通山”,尤得之。盖九宫山实隶通山,为通城之交界,非《明史》之误。故《东华录》亦注云:“山在武昌府通山县南九十里”,是也。
秋,七月,癸丑,大兵攻嘉定,克之。明故左通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等死焉。
峒曾,故给事中震旸子也,嘉定拒守,推峒曾为主,淳耀佐之,与同里举人张锡眉、故秀水教谕董用圆、诸生马元调、唐全昌、夏云蛟誓死守城。我军大至,峒曾乞师于吴淞总兵吴志葵,志葵遣游击蔡祥以七百人来赴,一战失利,束甲遁,外援遂绝,城中矢石俱尽。先一日,大雨,城崩,驾巨木支之。是日,雨益甚,城大崩,大兵入。峒曾拜家庙,挈二子元演、元洁并沉于池,锡眉、用圆、元调、全昌、云蛟皆死之。【考异】此据《明史·侯峒曾传》,而《嘉定屠城纪略》。董用圆“董”作“龚”,又“用圆兄用广,弟用厚,皆诸生,兄弟三人同殉”云。又有缙绅李廉、贡生王云程。而乡兵之败,邑中孙小溪守南桥被杀。诸生朱衷恂以留发故枭首东门。诸生娄复闻被缚,并其妻子及娣及外甥悉斩首。又吴志葵所遣之游击蔡乔,战没东关。有徐福者,奋力往救,与乔俱死,未知与蔡祥一人二人否。又城未破之先,有诸生唐培率乡兵巷战死。诸生朱霞被数创,号呼竟日死。诸生唐景耀大书白牌谕李成栋降,被磔死。成栋,即降将,导大兵攻城者也。并附识之。
淳耀偕弟诸生渊耀入僧舍,将自尽,僧曰:“公未服官,可无死。”淳耀曰:“城亡与亡,岂以出处贰心!”乃索笔书曰:“弘光元年七月初四日,进士黄淳耀自裁城西僧舍。呜呼!进不能宣力王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遂与渊耀对缢死。【考异】《明史·黄淳耀本传》“以七月二十四日自裁”,然诸书皆作“初四日”,即癸丑也。《嘉定屠城纪略》亦书之初四月,疑《明史》误也。淳耀走城西僧舍,去城咫尺。峒曾既死,大兵入城,主城守者,次即淳耀。岂能持至二十日之久。仍听其自缢僧舍耶?盖即以峒曾死之日自缢也。又《屠城纪略》,“淳耀有僚婿诸生徐文蔚,亦以领乡兵,与执旗之杭文若俱死之。”又言“嘉定既下,明把总兵吴之蕃谋起兵复城,不克,被杀。”并附识于此。
庚申,明鲁王大学士张国维等会师于西兴。
先是鲁王至绍兴,即监国位,以国维为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督师江上,画钱塘而守,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并右佥都御史,分防江上。
时总兵方国安自金华至,总兵王之仁自定海至,明故文臣沈宸荃、冯元飗、武臣黄斌卿、张名振,皆起义师为声援,而故总兵张鹏翼、会稽诸生郑遵谦,亦倡众应焉。乃封国安荆国公,之仁、鹏翼、遵谦皆为伯。寻定分地分饷之议,以国安兵最多,之仁次之,乃以为正兵,取宁波、绍兴、台州三郡田赋以给;而义兵取于富室之乐输者,谓之“义饷”。未几,正兵并取义饷,而肃乐等军恒缺食。国维督兵连复富阳、于潜,树木城于缘江要害,联络诸营为持久计。
辛未,明唐王大学士黄道周出师江西。
道周学行,王雅重之。时召故相何吾驺、蒋德璟未至,道周遂为首辅。而郑芝龙、鸿逵兄弟横甚,王一日召宴,芝龙以侯爵欲位道周上,众议抑之,由是文武大不睦。有诸生上书诋道周迂,不可居相位,王知出芝龙意,下督学御史挞之。王将郊天,芝龙称疾不出,何楷劾其不陪祀,无人臣礼,王奖其风节,命掌都察院事,芝龙不怿。又屡荐其私人为清要官,王皆不从,以是益怀怨望。会大清遣御史黄熙允招抚福建,熙允与芝龙同里,芝龙密使通款,王屡趣出兵,辄以饷绌辞。
道周知芝龙无意出关,乃自请募兵江西,号召群帅,王给空札百道。至是启行,仅赍一月粮,以虚声鼓动,得卒九千余人,从广信出衢州。道周所至,抚辑遗黎,联络声势,远近颇响应。【考异】道周以是年之七月出师江西。见《明史》本传,《绎史》系之辛未,《辑览》目中所云“二十二日”者是也。广信之下,在明年道周被执之后,《揖览》书于七月,盖因克江西汇记耳。
是月,大清兵克建昌,明江西布政使夏万亨等死之。
先是大兵取南昌,连下袁州、临江、吉安等郡,遂攻建昌。万亨以南昌失守,避居建昌。副使王养正,时分巡建昌,遂与万亨及知府王域、推官刘允浩、南昌推官史夏隆起兵拒守,会明益王由本在建昌,推奉之。阅三日,有客兵内应,城即破。由本奔走,归唐王于福州,万亨、养正等械至南昌,俱被杀,养正妻张氏闻之,亦绝粒九日死。万亨妻顾、子妇陆及一孙、-孙女先赴井死,仆婢死者复十余人。时守臣同死者六人,其一人失其姓名。【考异】《明史》本传失其一人姓名,盖据温氏《绎史》也。有以为建昌通判胡缜者,并详后赣州之役下。建昌人哀其忠,哀而瘗之,表曰“六君子之墓。”
初,建昌南城诸生有邓思铭者,闻北都陷,集其侪数十为庠兵,期朔望习射学技击,为国复仇,请于有司,有司笑曰:“庠可兵邪?”众志遂懈。思铭寻郁郁不得志,至是城破,亦死之。
大兵既取吉安,遂长驱至万安。
是时江西列郡皆下,惟赣州孤悬上游,兵力单寡。会故明益府永宁王慈炎招降峒贼张安,时号“龙武新军”者也,遣复抚州。南赣巡抚李永茂命副寿徐必达扼泰和,战败,至是大兵至万安,遇永茂,永茂遂奔。赣有叛将白之裔者,初偕守将邓武泰扼峡江,我军至,武泰死之。之裔降,遂导大兵入万安,江西巡抚旷昭被执死,万安知县梁于涘亦死之。【考异】《明史·万元吉传》,“八月破万安。”证之《绎史》,言“于涘系狱五十有三日,以九月十三日自缢死。”据此,则万安之下亦在七月,《江西通志》亦书于是年七月之下,今从之。
同时又有袁州同知李时兴摄府事,会城已降,时兴力城守。无何,守将蒲缨兵溃,湖广援将黄朝宣五营亦噪归。时兴度不能守,自缢于萍乡官舍,一仆殉焉。
大清兵克昆山,明贡生朱集璜等死之。
集璜学行素为乡里所推,教授弟子数百人。南京既亡,昆山议拒守,而县丞阎茂才已遣使迎降。县人共执杀茂才,以六月望推旧将王佐才为帅,集璜及故仪封知县周室瑜、诸生陶琰、陈大任等共举兵,参将陈宏勋、前知县杨永言帅壮士百人为助。佐才亦邑人。尝官狼山副总兵,年老矣。
大兵至,宏勋率舟师迎战,败还,游击孙志尹战没;城陷,永言遁去。佐才纵民出走,而己冠带坐帅府被杀,集璜投东禅寺后河死。门人孙道民、张谦同日死,室瑜、琰、大任亦死之,室瑜子朝矿、大任子思翰皆殉焉。时以守御死者,苏达道、庄万程、陆世镗、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代父死者,沈征宪、朱国轼;救母死者,徐洺;自尽者,徐溵、王在中、吴行贞云。【考异】事见《明史》本传,诸书皆系之闰六月,惟《南略》书昆山城破于七月初六日,《三藩纪事》作初七日。《辑览》叙其事于八月《破松江》目中。注云“是年七月事”,今系之七月下。而《南略》所记,又有故将王扬,年七十,奋勇力战死。未知即王佐才否,详其上下文。则与佐才为二人。而《绎史》所载,室瑜妻诸,被执不辱,死之,朝矿妻王亦自缢,大任妻张氏亦赴水死。陶琰,“琰”作“王咸”。井附识于此。
永言之起兵于昆山也,辟昆山诸生顾炎武佐军,炎武遂偕嘉定诸生吴其沆及归庄共起兵。鲁王监国,授炎武兵部司务。及昆山下,永言遁去,其沆死之,炎武与庄得脱归。是夏炎武母守贞王氏避兵常熟之郊,以曾受旌于明,语炎武曰;“我虽妇人,然受国恩矣。果有大故,我则死之。”至是遂绝粒卒。
大兵之下苏、常诸郡也,诸以义兵拒守及不屈而死者,苏州既降,诸生陆世钥聚众焚城搂,福山副总兵鲁之玙率千人赴之,入城战败,世钥等走,之玙战死。【考异】《南略》又有韦武韬与之玙同战死。太仓已下,诸生王湛与兄淳集里中人数百围城,城中兵出,淳赴水死,湛被斫死。宜兴故中书舍人卢象观,前督师象升弟也,奉明瑞昌王盛沥起兵,谋复宜兴,不克,从弟诸生象同及其部将陈安《殉节录》作“坦公”。阵没。安连杀七人,据桥力战,兵溃,被磔死,象观赴水死,弟诸生象晋为僧,一门先后赴难者百馀人。长洲诸生顾所受,作《卷堂文》投泮池死。【考异】《殉节录》有顾咸受,昆山诸生,城破死,而无所受名。未知是一人二人否,俟考。常熟诸生徐守质,以母病不忍避,兵至,母及妹投井死,守质与里人冯知十出门格斗死。【考异】二人同时死,见《殉节录》。《南略》言守质之叔徐怿先自缢死,而录中不具,附识之。同里贡生项志宁亦绝吭死。无锡诸生严绍贤与妾张氏相对经死。常州诸生张龙文,无锡诸生王谋皆以谋起兵,事败被执死。【考异】乙酉大兵之至,据《殉节录》所载,职官有常熟知县王铁与孙道焕同殉,入祠。士民中有吕云奇,太仓人,城破,救父被杀。吴江周瑞与吴易举兵,被获死之。
南都之亡也,故明吏部员外郎华允诚屏居墓田,越三年,戊子,以不薙发为乡人所讦,执至江宁,不屈,赋《绝命词》,与其从孙尚濂同日骈斩于市,仆薛成、宋孝殉焉。
八月,壬午,大清兵克松江。
先是明故兵部右侍郎两广总督沈犹龙偕中书舍人李待问、罗源知县章简等募壮士数千人守城。会吴淞总兵吴志葵自海人江,结水寨于泖湖,总兵黄蜚拥千艘自无锡至,犹龙等联络二帅,而明故参将侯承祖守金山卫,遥相应援。
及大兵克嘉定,进取松江,志葵、蜚败于春申浦。城遂被围,至是破,犹龙出走,中矢死。待问守东门,简守南门,城破,俱被杀。华亭教谕眭明永题诗明伦堂,投缳死。诸生戴泓赴池死。嘉定举人薄凝之参志葵军事,兵败,赴水死。【考异】据《绎史》所裁,尚宝司丞徐念祖及妻张、二妾陆、李俱投缳死,《明史·沈犹龙传》不载,又有衣工陆厚元积薪与妻于女皆焚死,并识之。又念祖殉松江,并载《殉节录》。
大兵遂攻金山,承祖与子世禄犹固守。城破,承祖巷战被获。说之降,曰:“吾家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以死报国邪?”遂戮之。世禄中四十矢,亦被获不屈死。【考异】《明史》,松江破在八月,《绎史》八月初旬,而《南略》及《平吴纪略》、《三藩纪事》皆书八月初三日,今据之。盖在下嘉定之后,破江阴之前也。
庚寅,故明唐王命总兵黄斌卿出镇舟山。
庚子,大清兵克江阴。
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等拒守两月余,及松江破,吴志葵、黄蜚皆被执至江阴城下,令说城中人降,志葵说之,蜚不语,应元等屹不为动。我兵来益众,四围发大炮,城中死伤无算,犹自守。至是大兵从祥符寺后城入,众犹巷战,男妇投池井皆满。明遇及诸生许用皆举家自焚。应元赴水,被曳出,斩之。训导冯厚敦冠带缢于明伦堂,娣及妻王结祍投井死。【考异】据《殉节录》,又有江阴训导潘文先,罢官居城中,城破,与冯厚敦俱死之。诸书皆不见,附识之。里居中书舍人戚勋,令妻侯、妾程、叶、梁及子女、子妇先缢,乃举火自焚,从死者二十人,举人夏维新、诸生王华、吕九韶自刎死。贡生黄毓祺与门人徐趋举兵行塘,以应城内兵,及城陷,皆逸去。毓祺翌江北,其子大湛、大洪被收。兄弟方争死,而毓祺以敕印事发,逮系江宁狱,将刑,其门人告之期,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逝。【考异】据《南略》,又有南通州薛生者,改称周相公,与毓祺俱解至南京,杀之。薛生失其名,其父监生,名继周,皆同时起义者。趋以明年冬侦江阴无备,率壮士十四人袭之,不克,亦死焉。同时顾端文之孙杲,亦以援兵败于砂山而没。
凡城守八十一日,城中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考异】《明史·阎应元传》,言“江阴以八月二十一日,大兵从祥符寺后城入,陷之。”《辑览》亦系之目中,与《江阴城守记》合。记中言“应元赴水,义民陆正先救之出,应元既诛,正先亦殉焉”,馀皆与本传同。顾杲,据《绎史》,“以援江上师,过江阴之砂山,为乱兵所害。”以非援江阴,故《江阴城守记》不载。今汇记之。
是月,明唐王以故辅黄景昉、尚书吕大器及故漕运总督路振飞,礼部侍郎朱继祚、工部侍郎曾樱俱为大学士。
初,王以罪锢高墙,振飞保护之,捕治守陵中官之凌虐者,又以私钱助王,而上疏乞?宽罪宗,竟得请,王甚德之。及称号,即拜振飞左都御史,寻赴召,道拜文渊阁大学士。樱尝为福建参政,力保郑芝龙,芝龙感之,遂荐焉,起为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无何,命掌吏部,而移张肯堂于都察院。王所置阁臣至多,前后几三十人,然不令票旨,王率亲为之。时郑芝龙为政,议简战守兵,自仙霞关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计兵十万,战兵如之。闽、浙、两粤之饷不足支其半,乃请预借两税一年,令臣下捐俸,劝绅士输助,征府县银谷未解者,官吏督迫,闾里骚然。
明鲁王将方国安、王之仁谋自富阳渡江,大兵迎击,斩首四千级,复退据富阳。
初,王之监国也,故分巡宁绍台道于颍与郑遵谦谋起兵。颍请画江而守,一军扼潭头,一军扼桥司,一军扼海门,一军扼七条沙。会大军突至,复入富阳,部将刘义勷等死之。颍自渔浦渡江赴援,富阳复定。【考异】富阳之扼江而守,《明史》以为张国维。证之全氏《于公事略》,实始于颍。且谓“方国安之驻七条沙,大兵所以不克遽渡者,颖之取富阳,其首功也。”今追记之,而江干之役,八月一战,十月再战,《辑览》汇书于是年之八月。盖大兵入富阳,江干军始败时也。颍以明年六月江干之败,由海道还京口,为黄冠以终。并见全氏本传中。
故明靖江王亨嘉,守谦十世孙也,世居桂林,闻南京破,招集诸蛮起兵,自称监国,谋僭号。时广西巡抚瞿式耜甫抵梧州,亨嘉召之,不往,而檄思恩参将陈邦传助防,止蛮兵勿应。亨嘉至梧,劫式耜,幽之桂林,遣人取其敕印。
初,式耜议立桂王常瀛子,闻唐王监国,以为伦序不当立,不奉表劝进。至是为亨嘉所囚,乃遣使贺唐王,因乞援,王喜。而亨嘉为两广总督丁魁楚所攻,势窘,乃释式耜。式耜与中军官焦琏召邦传共执亨嘉,械送福州,废为庶人,寻杀之。
唐王封魁楚平粤伯,留填两广,擢式耜兵部右侍郎,召入闽协理戎政,以晏日曙代抚广西。式耜不入闽,退居广东。
南都之陷也,明故巡抚杨文骢败于京口,遂走苏州。时大清遣鸿胪丞黄家鼒往苏安抚,文骢袭杀之,遂走处州。唐王在镇江时,与文骢交好,至是文骢遣使奉表称贺,郑鸿逵又数荐之,乃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令图南京,而是时马士英拥残兵渡江,欲谒鲁王,王之诸臣力拒之,乃投总兵方国安军,谋窥杭州。
大兵之下吴江也,明在籍职方主事吴易走太湖,与同邑举人孙兆奎、诸生沈自𬳶、自炳、武进吴福之等谋举兵,旬日得千余人,屯于长白荡,出没旁近诸县,道路为梗。唐王闻之,授易兵部右侍郎,加右佥都御史,总督江南诸军。杨文骢奏易斩获功多,进兵部尚书。鲁王监国亦授易兵部尚书,封长兴伯。以上据《明史》,皆七月事。至是大兵至,易遂败走,父承绪、妻沈及女皆投水死。自𬳶、自炳、福之亦死焉。兆奎被获,一军尽歼。福之,鲁王礼部尚书吴锺峦子也,兆奎兵败,福之虑易妻女被辱,视其死而后行,故被获。械至江宁,杀之。【考异】《南略》言“福之约任源邃同就总兵某,兵贱,源邃投湖死。”又“武进徐安远从黄蜚,兵败,亦死之。”
大兵之下松江也,明故吏部考功司主事夏允彝死之。
初,允彝与同邑陈子龙皆负重名,南都立,召允彝授职,疏请终制,不赴。时御史徐复阳希要人指,劝允彝及其同官文德翼居丧授职为非制,以两人皆东林也。两人实未尝赴官,无可罪,吏部尚书张捷遽议贬秩调用。未几,南都失,允彝?皇山泽间,欲有为,闻友人侯峒曾、黄淳耀、徐淳等皆死,乃以是月中赋《绝命词》自投深渊以死。【考异】《明史》本传,允彝以是年八月中赋《绝命词》死。证之《陈子龙年谱》,注中作九月,又曩宋征舆《私谥说》,言“允彝八月自沉于渊”,则《明史》因有所据。松江以八月三日陷,所谓“八月中”者尤得之。子龙念祖母年九十,不忍割,遁为僧,逾二年,亦以谋起兵败。
大清兵之下抚州也,明在籍吏部考功主事揭重熙谋复之,与同邑故吏部文选主事曾亨应先后起兵。亨应闻列城皆不守,命弟和应奉父入闽,而己与重熙及东乡举人艾南英谋城守。会永宁王慈炎招峒兵复建昌,入抚州,寓书亨应,而重熙亦奉唐王命,以故官联络建昌兵,比战而败。
亨应方募兵数百相犄角,一日,方置酒宴客,大兵至,亨应避石室,其从弟指示之,遂被执,并执其长子筠。亨应顾谓筠曰:“勉之!一日千秋,毋自负!”筠唯唯,先受刑死,释亨应缚,谕之降,不答,被戮。总兵谢上达、副将王坤、参将赖明标、游击萧奠邦、都司汪一贵、守备杜有声、都督蔡钦、金世任、副将林引等,俱见执死。和应闻兄死,曰:“烈哉!兄为忠臣,子为孝子,复何憾!”既奉父入闽,又走避之肇庆,乃拜辞其父,投井死。先是亨应叔父栻为蒲圻知县,其后栻兄益为贵州佥事,并死难,人称“曾氏五节”云。
重熙被劾,明唐王用大学士曾樱荐,命以考功员外郎兼兵科给事中,从大学士傅冠办湖东兵事。久之,亦败。
南英入闽,唐王召见,陈《十可忧疏》,授兵部主事,寻改御史。明年八月,卒于延平。
九月,甲寅,大清豫亲王多铎以故明福王由崧归于京师。明年五月卒,闽中、浙东皆遥上尊号云。
庚午,故明御史黄澍降于大清。
澍,徽人,与右都御史金声同里,遂导大兵间道袭绩溪,破之,声被执,械送江宁。
壬申,大兵说徽郡,澍复以城献。
明推官温璜,时寄其帑于村舍,闻难,将拔刀自刎,既念家属必不保。乃趋归,语妻茅同死,先刃其长女,茅携幼子同整衣卧,璜以刀截其喉,少顷,茅呼曰:“未也。”再刃而绝。璜自刎不殊,绝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创而死。
磺为故大学士温体仁之族弟,体仁当国,附之者如骛,璜独夷然自守,反与东林诸君结契,名在复社第一集。年近六十,始成进士,出给事中吴甘来门下,释褐得是官,甫之仔而国难作,至是遂阖门殉之。【考异】金声兵败被执,事见《明史》本传,书于九月之下旬,诸书或云二十日,或云二十二日。按大兵以二十四日壬申破徽州,见温氏《绎史》。绩溪去郡百馀里,况我兵是时由宁国逾岭,分道而入,则以为二十二日者。正与本传“下旬”之语合。璜为哂园之世父,其死也,哂园之父迎其丧,故记其殉难月日甚详,而独于不附体仁事略之,盖为家族讳也。今参《鲒埼亭集·推官传》书之。
明金声之起兵也,故山东巡抚邱祖德,成都人,时成都已陷,无家可归,以曾为宁国推官,遂流寓焉。至是偕邑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沈寿荛等共举兵以应声。及大兵下宁国,祖德驻华阳,三衡驻稽亭,约他部共攻郡城,不克。寿荛阵没,祖德退还山中,我军攻拔其寨,被获,磔死,其子亦死。越四日,三衡军败,亦死。
三衡之起,旁近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与之俱,时号“七家军”,皆诸生也,三衡既败,太平等亦死。
是月,故明湖广总督何腾蛟,抚降闯贼余党,得胜兵数十万。
初,自成之死,其将刘体仁、郝摇旗以众无主,议归腾蛟,率四五万人骤入湘阴。长沙人不知其归降也,惧甚,摄偏沅巡抚傅上瑞请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左,死于贼,一也,何超为!”乃与监军荆西道佥事章旷谋,遣部将万大鹏等往抚,持腾蛟手书召之曰:“若辈归朝,誓永保富贵。”摇旗等大喜,与大鹏至长沙,腾蛟开诚拊慰,宴饮尽欢。摇旗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皆归腾蛟,骤增兵十余万。
未几,李锦偕自成妻高氏见上。及高氏弟一功,复拥众三十万骤至澧州乞降,故明湖南巡抚堵胤锡议抚之。会腾蛟驰檄至,胤锡乃躬入其营,开诚慰谕,称诏犒军,皆踊跃拜谢。奏闻唐王,王大喜,加胤锡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制其军。授锦前都左军,改名赤心,一功右军,改名必正,皆挂将军印。封高氏贞义夫人,名其营曰“忠贞营”。
自成乱天下二十年,陷帝都,覆庙社,其众尚数十万,悉归腾蛟,一时诧异事。而腾蛟上书,但言“元凶已除,稍泄神人愤,宜告谢郊庙”,卒不言己功,王犹疑自成死不实,腾蛟复上书证其事。乃拜腾蛟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定兴伯,仍督师。腾蛟固辞封爵,不允,命规取湖广、江西。
是时降卒既众,腾蛟欲以旧军参之,乃题授部将黄朝宣、张先璧为总兵官,与刘承胤、李赤心、郝永忠、袁宗第、王进才及董英、马进忠、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卢鼎并开镇湖南、北,所谓“十三镇”者也。永忠即摇旗,英则腾蛟中军,志建则故巡按刘熙祚中军,余皆左良玉旧将也。
然腾蛟终虑赤心跋扈,他日,过其营请见高氐,再拜,执礼恭,高氏悦,戒其子“毋忘何公”,赤心自是无异志。胤锡亦深相结,倚以自强。然赤心书疏,犹称自成“先帝”,高氏“太后”云。
江西之下也,惟赣州独存,明唐王手书加故左庶子杨廷麟为吏部右侍郎,修撰刘同升为国子祭酒。
同升自雩都至赣,与廷麟谋大举,乃偕巡抚李永茂集绅士于明伦堂。会大兵屯泰和,徐必达战败,事见上。廷麟、同升乘虚复吉安、临江,王再加廷麟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赐剑,便宜从事。未几,复擢故监军万元吉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诸军。寻召永茂还,以张朝𬘩代为南赣巡抚。朝𬘩甫任事,复召还,以同升代之。
明鲁王授故明诸生黄宗羲为职方主事。
孙嘉绩等之起师江上也,宗羲纠黄竹浦子弟数百人应之,江上人呼曰“世忠营”。寻馀姚知县王正中,以宗羲所作《监国鲁元年大统历》上之,王命宣付史馆颁行。【考异】宗羲从军,当在七月孙、熊诸公起师之后。其上《鲁元年监国历》,诸书及《全氏集》皆系之是年九月,今据之。
时又征湘潭举人郭金台、宁化诸生李世熊,皆不赴。
是秋,福建土寇阎、罗、宋三姓扰及江西之抚州,东湖守备黄克嘉死之。别贼扰南康,通判吴赐玉死之。【考异】克嘉,“嘉”一作“善”;赐玉,“赐”一作“锡”,今据《殉节录》书之。是秋则据《绎史》也。又《殉节录》,有南康典史宋本忠殉难,未详何时,附识之。
冬,十月,丙戌,明鲁王大学士张国维等出师于江上。
时总兵方国安驻七条沙,王之仁守西兴,郑遵谦守小暊,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分守沥海,至是谋复攻杭州。连战十日,前锋副将锺鼎新以火攻,会诸将迫截大清兵于草桥门。会大风雨,弓矢不能发而退,大兵迎击,败之于关头,追奔二十余里,斩国安子士衍。
是时浙西义旗四起,苏、松、嘉、湖列营数百里,相为声援,杭州危甚。钱肃乐请率兵由海道窥吴,不听,遂及于败!【考异】《绎史》言出师于初八日,与全氏《钱忠介传》合。而以初八日为壬辰则误也。是月己卯朔,初八日为丙戌,而壬辰则传中所谓“第七战”者也。是日,以大风雨退师,又二日遂败,则自丙戌至是为乙未也。今锯全氏传系之初八日,盖出师之始,而《辑览》统系之八月者,盖据诸军进次富阳月分耳。
丙申,明唐王右都御史金声被执至江宁,门人江天一从焉。声语天一曰:“子有老母,不可死。”对曰:“天一从公起兵,可不同公殉义乎!”
时总督洪承畴招抚江南,在江宁,谕之降,天一朗诵明庄烈《谕祭承畴文》谯之,遂与声同受刑于通济门。部下中军吴国桢、副将陈有功、守备万全、游击余元寅皆死之。总兵范云龙与声之弟经,寻死于旌德。【考异】从死诸将,皆据《辑览》书之。《绎史》所记,同死者,天一外,有陈际遇、余元英,疑元英即元寅也。同起兵者,歙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都司汪以玉,先后被执不屈死,而天一族孙孟卿亦从死,附识之。
是月,明唐王遣给事中刘中藻颁诏于浙东,时求富贵者,争欲应之,兵部侍郎熊汝霖独出檄严拒不纳。
杭州之降,故兵部尚书朱大典还金华,据郡城自保,府王立,就加东阁大学士;会鲁王监国于浙东,亦加大典大学士。闽中诏至,大典及右副都御史钱肃乐议,以“大敌在前而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请权宜称皇太侄以报命。”
大学士张国维复驰疏争之,略言:“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臣庶,所宜同心并力,共图兴复,成功之后,入关者王。且监国当人心涣散之日,鸠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鞭长不及,悔莫可追。臣老矣,岂能朝秦暮楚,左右于其间哉!”遂不报。唐玉乃召中藻还。自是浙、闽如水火矣。【考异】《明史·朱大典传》不载争颁诏一事,且言“大典就唐王督师”,不及鲁王。而野史皆言鲁王亦加大典大学士,又证之全氏朱大典、钱肃乐诸人传,是时闽中诏至,大典与肃乐议受而报之。据此,则大典是时固周旋于唐、鲁间也。令据《全集》。
明唐王故元妃曾氏至福州。
妃知书,性警敏,同王在高墙中,食淡攻苦相怜爱。王之称号也,遥册妃为皇后,并封其父文彦为伯。至是妃自浙至,颇预国政,群臣奏事,辄于屏后听之,共决进止,王颇严惮焉。大学士张肯堂疏言:“本朝高、文二后,皆有圣善之德,助成王业,然皆宫闱之中嘿为赞助。若垂帘之制,非盛世所宜,不可以示远人。”疏入,妃恚之,自是颇疏肯堂。王在庄烈时有英察之称,及是内溺曾妃,外牵郑氏,识者已知其不能成大功也。
路振飞之至也,王大喜,与宴,抵夜分,撤烛送归,解玉带赐之。王尝责诸臣怠玩,振飞进曰:“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至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上有爱民之心而未见爱民之政,有听言之明而未收听言之效,喜怒轻发,号令数更。见群臣庸下而过于督责,因博览书史而务求明备。凡上所自谓长者,皆臣下所甚忧也。”其言颇曲中王短云。【考异】曾妃之至,诸书多系之八月壬辰,惟《南略》以为十月迎入宫,而八月之立乃遥册也。《辑览》亦载妃至福州于十月,今从之。
明唐王掌都察院事何楷罢。
郑芝龙以被劾衔楷,而鸿逵扇殿上,楷呵止之,两人益怒。楷知不为所容,乃请去。途中遇盗截其一耳。则芝龙使部将杨耿为之也。明年,漳州破,楷遂抑郁而卒。
大兵攻吉安,明副将徐必达战败,赴水死。会广东援兵至,大兵退屯峡江。
克临江,明杨廷麟兵败于樟树镇,退守吉安。
十一月,明唐王始议出师。
时杨廷麟等请王出江右,何腾蛟请出湖南,浙中诸将请出衢州。会故临清知州金堡朝行在,言“腾蛟足倚急”。于是王欲出赣入楚。大学士苏观生见郑氏不足与有为,且事权悉为所握,请出赣州,经略江西、湖广。王遣观生先行,赴赣州募兵,以曾樱、郑芝龙留守福州,司转饷。
王乃誓师西郊,先期类于上帝,禋于太庙,祃于社稷。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郑彩为御营右先锋,出江西。王甲胄誓师,乃鸣金鼓,扬旌旗而出。时风雨晦冥,大风起,坛上烛尽灭,鸿逵出城,马蹶踣地,识者已知其不祥也。【考异】《绎史》书“十一月甲午”,类于上帝,乙未,禋于太庙,丙申,祃于社稷,丁酉,以郑鸿逵为先锋。”以历推之皆十月干支。然王十二月始发福州,则誓师当在前月,盖误以十月干支入之也。今据《辑览》系之十二月前,而不书日。
明鲁王驻师西兴,仍拜方国安为帅,以图再举。
叙草桥功,加钱肃乐右副都御史,肃乐辞不受,时以颁诏议不合,为方、王所忌,乃以不受副都之命为怀贰心于闽,肃乐不得已乃受官。而饷乏,四十日连疏告籴,不能得,诸军士至行乞于道,卒无叛者。
是时故太仆卿陈潜夫以家财募军,列营江上,及财竭,请支四百金之饷,肃乐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之饿死而不恤,何以鼓各营!”复为潜夫请,皆不应。戚臣张国俊,鲁王妃父也,外倚方、王,内通客、李二奄。
肃乐疏言:“国有十亡而无一存,民有十死而无一生。翘车四出,无一应命,一也;宪臣刘宗周之死,关系甚巨,谥赠荫恤,未协舆情,敕部改正,迟久未上,二也;张国俊以戚畹倚强藩,权侔人主,三也;诸臣以国俊故相继进言,主上以为不必,几于防口,四也;新进鼓舌摇唇,罔识体统,五也;反复之徒,借推戴以呈身,观望之徒,詈荐举而入幕,六也;楚藩江干开诏,欲息同姓之争,李长祥面加斥辱,凌蔑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烟不息,而裦衣搏带,满目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回翔焚栋之下,八也;所与托国者,强半弘光故臣,鸮音不改,九也。
此犹枝叶也,请言根本:
七月雨水不时,漂庐舍以千百,以水死;卤潮冲入,西成失望,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以战死;绛票赤纸,日不暇给,以供应死;东南泽国,倚舟为命,今士卒争舟,小民束手,以无艺死;入乡抄掠,鸡犬不遗,以财死;富民即曰应输,非有罪于官也,而拘系之,有甘心雉经者,以刑死;沿门供亿,淫污横行,以辱死;劣矜恶棍,罗织乡里以为生涯,以忧死;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供藩镇之一吸,继也合藩镇之兵马不足卫小民之一发,凛凛乎将以发死。
由前九亡,并此而十,臣未知税驾矣。”
未几,肃乐拜表,即弃军行,言“臣从今披薙入山,永与世辞,决不入闽以遭殄灭。”遂之温州。王知不可留,乃降旨令往海上同藩镇黄斌卿议,由海道窥三吴,遂依斌卿于翁洲。
十二月,己卯,明云南土司沙定洲作乱。
定洲,王弄山长官沙源子。源在万历中,数从征调有功,累加至宣抚使,号沙兵。源死,定洲嗣。
初,崇祯中,阿迷土官普名声谋叛,官兵进讨,名声惧,明以贿求援于元谋土官吾必奎。时官军已调必奎随征,必奎佯败而走,官军望见,遂大溃,布政使周士昌战死。未几,名声就抚,而骄恣益甚,广西知府张继孟道出阿迷,以计毒杀之。必奎闻名声死,遂反,连陷武定、禄丰、广通诸县及楚雄府。明故黔国公沐天波,调各土司会剿,必奎伏诛。
先是天波调定洲兵从征,定洲不欲行,出怨言。会奸徒饶希之、余锡朋者,逋天波金无以偿,锡朋常出入土司家,夸黔府富盛,定洲心动,阴结都司阮韵嘉诸人为内应。至是定洲既至,知必奎已平,乃托以辞行入城见天波。天波以家讳日,不视事,定洲噪而入,焚劫其府。天波闻变,由小窦遁,走楚雄,母陈、妻焦皆走城北自焚死。定洲据黔府,盘踞会城。
时故礼部尚书王锡衮家居禄丰,被定洲执至会城。诡草锡衮疏上明桂王,请以定洲代黔国公填滇。镐衮大恨祈死,数日卒,复劫巡抚吴兆元题请。传檄州县,全滇震动。
天波至楚雄,时金沧副使扬畏知奉调驻城中,以计说天波走永昌,身守楚雄。定洲至,城闭不得入,乃去,遣其党王翔、李日芳等攻陷大理、蒙化。而楚雄以畏知拒守,定洲还攻者再,迄不能下。
时被沙兵先后死者,武定参将高其勋,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服毒死。时有陈正者,世为大理卫指挥,未嗣职,沙贼陷城,督众巷战,手馘数贼而死。王承宪者,袭祖职为楚雄卫指挥,擢游击,为畏知前锋,定洲来攻。凡守御备悉,畏知深倚之。贼去复至,承宪偕土官那籥等出城冲击,贼皆披靡,俄为流矢所中死,弟承瑱力战死,一军尽殁。
贼进围大理,时太和县丞王士杰,佐上官毕力捍御,城陷死。城上同死者,大理府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子一甲,司狱魏崇治。而故永昌府同知萧时显,解任,以道阻寓居大理,亦自经。士人同死者,举人则高拱极投池死,杨士俊同母妻妹自焚死。诸生则尹梦旗、梦符、冯大成倡义助守,笃贼死。杨宪偕妻、女、子妇、侄女、孙女弟妇一门自焚死。杨愻既死复苏,妻竟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独盛云。单国祚者,会稽人,为通海典史,城陷,握印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人葬之诸葛山下。【考异】沙贼之役,《殉节录》所载,(有)大理卫指挥陈桢,督众巷战,手馘数贼而死,即陈正也。又有大理守备陈诲,分门守御,杀贼力屈死,宁州土司禄永命,守土战死。知州朱家梁骂贼死。都司沐天泽,天波之弟,巷战被执,不屈死。指挥邵元龄,陆凉陷,骂贼不屈死。昆明故知府陈爰谋,城破逼降,不屈死。蒙化故巴县知县陈于宸,城陷死。大理千户关维翰,土官杨洪,及维翰子大忠,皆以杀贼死。大理千户杨昌印、王象乾、鲍洪皆率妻子阖户自焚死。百户黄恩巷战死。天波将高迁援剿不克,合户自焚死。附识之。
甲申,明唐王自福州登舟,大学士何吾驺等随行。越数日,驻师建宁。
故明广东布政使汤来贺,运饷十万由海道至,王握来贺户部侍郎。然兵食匮乏,人心离散,迄不能成军也。
壬寅,明唐王大学士督师黄道周兵败于婺源。
先是道周师至广信,闻徽州破,乃疾趋,分道进兵。俄闻乐平陷,信州士大夫致书相迓,道周以诸军既出,义不反顾。行次婺源,遇大兵,战败,其将程嗣圣阵亡。道周仅三百人,马十匹,赍三日粮,行次明堂里,遇扬州降将张天禄导大兵猝至,遂被执,送至江宁。诸军溃走,大兵追至开化,总兵曾德、黄光辉、副将蔡璋、龙胜、陈辰等俱死之。
方道周之出婺源也,有故汜水知县胡海定与德兴海川董氏起兵应之,断我大兵粮道,兵败,被执,海定及董正经皆死之。【考异】见《三藩纪事本末》及《江西通志》。《殉节录》言:“海定故汜水知县。”今据之。又同时死者有揭新云。
是月,明南赣巡抚刘同升卒。时万元吉已至赣州,遂以元吉兼巡抚代之。
大清兵克抚州,明知府高飞声死之。
飞声由玉山知县迁同知,乞养家居,黄道周出督师,邀与偕,令摄抚州事。至是遣家人怀印入闽,而身守城死焉。【考异】《殉节录》,“抚州训导桂有煃,兵入城。自经死。”按大兵两克抚州,有煃之死无年月,附识之。
故明益王之起兵建昌也,故给事中陈泰来奉唐王命加佥都御史,提督江西义军。会益王起兵,泰来欲从之。泰来,新昌人,同里故按察使漆嘉祉、举人戴国士持不可。已而新昌破,国士出降,泰来恶之。时上高举人曹志明等起义师,泰来与相结,是月,攻取上高、新昌、宁州,杀国士妻子,遂取万载。已而大兵逼新昌,守将出降。泰来走界埠,志明等从上高移师会之,进攻抚州,兵败,皆死。
是冬,明监纪唯官吴应箕兵败于池州,死之。
应箕起兵应金声,比声败被执,应箕方治兵于距郡十里之泥湾,有怨家侦得之,以告。大兵进攻,应箕败,走山中,寻被执至郡,不屈,赋《绝命词》,从容就戮,其受刑处血迹,洗之不去,观者异之。
应箕为诸生,尚气节,与复社诸生倡逐阮大铖。南都立,大铖柄用,逮周镳狱中,应箕身至江宁视镳,几被获;亡命归,卒以国事死。归德侯方域为文祭之云:“读万卷书,识一字是,明三百年,独养此士。”【考异】事见《明史》本传。《绎史》、《南略》诸书,谓死于金声被执至江宁之后,声之死在十月,则应箕之死又在其后。冒氏以为乙酉之深冬,盖十一二月间事也,今系于是年之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