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记一上起阏逢涒滩夏五月,尽秋七月。

大清世祖章皇帝

顺治元年是年五月,明福王由崧立于南京,仍称崇祯十七年。

夏,五月,戊子朔,我大清兵定京师。李自成西奔,大军追之于芦沟,于庆都,皆败之,乃班师。所过郡县,皆谕以定乱安民,共享太平之意,百姓窜匿山谷者,悉还乡里,迎降恐后。

于是睿亲王整兵入京师,故明诸臣迎于五里外。下令安辑百姓,民间按堵如故。改葬明崇祯帝、后并熹宗皇后张氏、神宗妃刘氏及殉难之公主、妃嫔等皆如礼。【考异】《三编·定京师》目中及《辑览》所载,皆言“并葬帝、妃袁氏及公主并熹宗皇后张氏、神宗妃刘氏”。按此据初定京师下令之原文,本之《大清实录》者,故懿安之死于贼中,已据查明,而袁妃、长公主未悉也。《明史》后妃、公主传皆云“长平公主及袁妃被斫未殊。大清入京师,下所司给袁妃居宅,赡养终其身。《长平公主传》,“帝选周显尚主,将婚,以寇警暂停,及城陷,上斫断左臂,越五日复苏。本朝顺治二年上书,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缁空门,稍伸罔极!’诏不许,令显复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钱、车马,锡予有加。主涕泣,逾年卒。”据此,则是年五月下令所葬。无长平公主、袁妃二人也。公主盖即昭仁公主之等,是时帝又手斫妃嫔数人,至是皆令葬之。而神宗妃刘氏,即昭妃,掌太后玺者,以崇祯十五年薨,未葬也。今参《明史》书之。

是日,明臣立福王由崧于南京。

先是北都既陷,四月,己巳,报至南京,人心皇惧。时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方督师勤王,渡江抵浦口,闻京师之变,缟衣发丧。南京文武大臣议立君讨贼,而由崧及潞王常淓俱以避贼至淮安,伦序当属福王。诸臣虑福王立,或追怨妖书及梃击、移宫等案,潞王立则无后患,且可邀功。阴主之者废籍礼部侍郎钱谦益,力持其议者兵部侍郎吕大器,而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皆然之。其间往来游说者前山东按察佥事雷𬙂祚、礼部员外周镳。慎言、曰广等移牒可法曰:“福王伦序当立,而有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也。潞王为神宗侄,贤明当立。”可法亦以为然,遂由浦口还南京。

而凤阳总督马士英,利福王昏庸,欲立之,潜与逆案家居之阮大铖计议,主立福王,又密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结,而公致书于可法,可法以七不可告之,意未决。

甲申,守备南京魏国公徐宏基等,户部尚书高宏图等,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等集议于朝,大器署礼、兵二部印,不肯下笔,吏科给事中李沾探士英指,厉声言:“今日有异议者死之!”孔昭亦面斥大器。而士英握重兵于外,与诸将送福王至仪真,连营江北,势甚张,诸大臣乃不敢言,可法亦不得已,乃定立福王。

时文武官俱集内官宅,赞周令各署名籍。曰广请无匆遽,俟祭告奉先殿而后行。越日,至奉先殿,以福王名告。诸勋臣语侵可法,曰广呵之,于是群小咸目慑曰广。

乙酉,迎王于江浦。丁亥,百官迎见于龙江关。王素服角带哭。是月朔,王谒孝陵奉先殿,出居内守备府,群臣入朝,王色赧欲避,可法曰:“王毋避,宜正受。”已,朝议战守。可法曰:“王宜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以必复仇之义!”王唯唯。明日再朝,出议监国事,慎言曰:“国虚无人,可即正大位。”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南来,若何?”孔昭曰:“今日既定,谁敢复更!”可法曰:“徐之。”乃退。

庚寅,王监国。壬辰,以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王铎并为东阁大学士。

先是廷推阁臣,举可法、宏图等,而刘孔昭攘臂欲并列,廷臣以勋臣无入阁例折之,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马土英何不可?”乃首进士英东阁大学土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副都御史。又议起废,竞举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孔昭举阮大城,可法曰:“先帝钦定逆案,无复言!”至是拜可法礼部尚书,与士英、宏图并入阁,可法仍掌兵部事,士英仍督师凤阳,曰广先以迎立异议不用,及再推,词臣乃以曰广及铎等名上,遂与铎并命。又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慎言上《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藩”,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税”,纳之。又起刘宗周为左都御史,徐石麒右都御史,黄道周吏部左侍郎。令兵部问书张国维以原官协理京营戎政,余皆迁擢有差。

壬寅,明福王称帝于南京,仍称崇祯十七年,以明年为弘光元年。

癸卯,马士英入阁佐理,仍掌兵部尚书事。

先是史可法定京营制,如北都故事,侍卫及锦衣卫诸军悉入伍操练,锦衣东西两司房及南北两镇抚司官不备设,以杜告密,安人心。

时士英旦夕觊入相,及闻督师凤阳命下,大怒,以可法所与士英七不可书奏之王,且令高杰、刘泽清疏趣可法视师,而自拥兵入觐,拜表即行,可法不得已自请督师。

是时廷议分江北为四镇:总兵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经理山东一路;总兵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总兵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得功已封伯,乃晋靖南侯,封杰为兴平伯,泽清东平伯,良佐广昌伯。于是加可法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督师淮、扬,各镇俱听节制。乙巳,可法陛辞,请以总兵刘肇基、于永绶、李栖凤、卜从善、金声桓等从征,从之。【考异】四镇之分地在先,封爵在后,故当可法濒行而黄得功、高杰争驻扬州之衅起。野史多以分地及封爵概归之可法奏中,证之《明史》本传即马士英入觐所请。而此等跋扈之将,岂可法所欲封!但是时大权已归士英,姑以此壮江、淮之声援而已。杨氏《核真略》言,“得功等封伯之时,廷臣以刘泽清在临清不相安,恐有他变,即具揭封泽清东安伯。”证之《北略》及《纪事本末》,是年三月封吴三桂等四人下,但云“泽清实升一级”,无加封事。若泽清果按时封伯,则此当与得功、良玉并进为侯矣。《明史·泽清本传》亦云“福王所封”,今据之。

复进封左良玉为宁南侯。

先是庄烈帝诏封良玉,畀其子梦庚平贼将军印,功成世守武昌,命给事中左懋第便道督战,良玉乃条月日进兵状以闻,疏入,未奉旨而京师陷。福王立,诏至,其部下有异议,不欲开读。巡抚何腾蛟急诣良玉所争之,而良玉已从正纪卢鼎言,开读如礼。诸将尚汹汹以江南自立君,欲引兵东下,良玉恸哭不许,尽出所藏金银彩物散之诸将曰:“此皆先帝赐也,受国厚恩,祸变至此,良玉何心独有之乎!”于是诸将嗷然皆哭。副将马士秀奋曰:“有人奉公令,复言东下者,吾击之!”以巨舰置炮断江,众乃定。

会王命进良玉爵为侯,荫一子锦衣千户。以上流之事专委良玉,制书到楚而良玉贺表亦至。

时李自成败于关门,良玉得以其间稍复楚西境之荆州、德安、承天,而腾蛟及总督袁继咸居江西,皆与良玉善,南都倚为屏蔽。

时良玉兵八十万,号百万,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每春秋肄兵武昌诸山,一山帜一色,山谷为满。军法,用两人夹马驰,曰“过对”,马足动地殷如雷,声闻数里。诸镇兵惟高杰最强,不及良玉远甚。然良玉自朱仙镇之败,精锐略尽,其后归者多乌合,军容虽壮,法令不复相摄。而是时良玉亦老且病,无出兵意矣。

庚戌,明诚意伯刘孔昭、忻城伯赵之龙等诟吏部尚书张慎言于廷。

时大起废籍,慎言荐前大学士吴甡、前尚书郑三俊,福王命召甡陛见。孔昭等怒慎言专推文臣,排忽武臣,乃廷斥慎言及甡为奸邪,叱咤彻殿陛。给事中罗万象言:“慎言平生具在,甡素有清望,安得斥为奸邪!”孔昭等伏地恸哭,言“武臣见弃”,嚣争不已,遽欲手刃慎言,韩赞周呵之,乃止。既退,乃疏劾慎言,极诋三俊,且谓“慎言当迎立阻难,怀二心,乞寝甡陛见命,又议慎言欺蔽罪。”慎言疏辨,因乞休,时两解之。

万象又言:“首膺封爵者,四镇也;新改京营,又加二镇衔,何尝不用武臣!年来封疆之法,先帝多宽,武臣报先帝者安在?祖制以票拟归阁臣,参驳归言官,不闻委勋臣以纠劾也。使勋臣得兼纠劾,文臣可胜逐哉!”史可法奏:“慎言疏荐无不当,诸臣痛哭喧呼,法纪安在!恐骄弁悍卒益轻朝廷。”御史王孙蕃言:“用人吏部职掌,奈何廷辱冢宰!”阁臣高宏图等亦以不能辑和文武,各疏请罢,俱不允,而甡亦竟不复召。

是月,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开府扬州。

初,四镇分地,黄得功、刘泽清、高杰争欲驻扬州。杰先至,欲入城,扬州人素畏杰,不纳。杰攻城急,日掠村厢妇女,民恶之。知府马鸣𫘧,推官汤来贺,坚守月余。进士郑元勋,家城中,身诣杰营,责以大义,杰颇感悟,为敛兵五里外城之西北,得暂启门通薪米。而守城者不如约,数以矢石中杰兵,杰怒,复进。扬人疑元勋通杰,遂遇害。既而杰知不可攻,意稍怠。而泽清亦大掠淮上,临淮不纳,刘良佐军亦被攻。福王命可法往解,得功、泽清、良佐皆听命,乃诣杰。杰素惮可法,夜掘坎十百,埋暴骸,旦日谒可法帐中,词色俱变,汗浃背。可法坦怀待之,接偏裨以温语,杰大喜过望。然自是易可法。书己甲士防卫,文檄必取视而后行。可法夷然,为具琉,屯且众于瓜洲,杰又大喜。

可法乃即扬州立军府,遣使访大行帝、后梓宫及太子、二十所在,奉命祭告泗、凤二陵毕,上疏曰:“陛下践阼初,祗竭孝陵,哭泣尽哀,道路感动。若躬谒二陵,亲见凤、泗蒿莱满目,鸡犬无声,当益悲愤。愿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之未安。亨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之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之焦木驭朽,何以忽遘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之克俭克勤,何以卒隳大业!战兢惕厉,无时怠荒,二祖列宗将默佑中兴。若晏处东南,不思远略,贤奸无辨,威断不灵,老成投簪,豪杰裹足,祖宗怨恫,天命潜移,东南一隅,未可保也。”王嘉纳之。

先是王闻四镇之争,遣职方主事万元吉宣诏慰谕,且发万金犒杰军,令保江、淮。元吉渡江诣诸镇营,约共奖王室,尽释前嫌,俱听命;乃擢元吉太仆少卿,监视江北军事。

时闯贼西奔,青州诸郡县并杀伪官,据城自保,未知南都拥立事。可法“请速颁监国、登极二诏,慰山东、河北军民心”。开礼贤馆,招四方才智,下僚有才被弃者,亦悉举任用之。以故砀山知县应廷吉为监纪推官,领其事,一时幕府称得人。

方诸镇之加封也,边将多不平。江西总督袁继咸自九江镇所入朝,奏曰:“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封,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封,将跋扈者愈多。”王曰:“事已行,奈何?”继咸曰:“马士英引杰渡江,宜令往辑。”王曰:“彼不欲往,辅臣史可法愿往。”继咸曰:“陛下嗣位,固以恩泽收人心,尤宜以纪纲肃众志。乞振精神,申法纪。冬春间淮上未必无事,臣虽驽,愿奉六龙为澶渊之举。”王有难色。因诣榻前密奏曰:“左良玉虽无异图,然所部多降将,非孝子顺孙。陛下初登大宝,人心危疑,意外不可不虑,臣当星驰回镇。”许之。

明分置应天、苏松巡抚,以兵科都给事中左懋第巡抚应天、徽州诸府,大理寺丞祁彪佳巡抚苏、松诸府。

时苏州诸生檄讨其乡官从贼者,奸民和之。少詹项煜及大理寺正钱位坤、通政参议宋学显、礼部员外汤有庆之家,皆被焚劫;常熟又焚给事中时敏家,毁其三世四棺。彪佳请“议从逆诸臣罪,而治焚掠之徒以加等”,从之。时高杰驻瓜洲,跋扈甚,彪佳克期往会,至期,风大作,杰意彪佳未必来,彪佳携数卒冲风渡,杰大骇异,尽橄兵卫,会彪佳于大观楼。彪佳披肝隔,勉以忠义,共奖王室,杰感叹曰:“杰阅人多矣,如公者,杰甘为死,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矣。”共饭而别。

明福王以忻诚伯赵之龙总督京营戎政。马士英与之比,故命之。

初,闯贼陷明山西,淮扬巡抚总督漕运路振飞遣将金声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迁至安东、沐阳,且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间劲卒数万。福、周、潞、崇四王避贼,同日抵淮,大将刘泽清、高杰等亦弃汛地南下,振飞悉接之。至是河南副使吕弼周为贼节度使,进逼淮上,进士武愫为贼防御使,招抚徐、沛,而贼所遣伪制将军董学礼等据宿迁。振飞击擒弼周、愫,走学礼,竿弼周法场,命军士人射三矢,乃解磔之,缚愫,徇诸市,鞭八十,槛车送南京诛之。

会马士英欲用所亲田仰为淮扬巡抚,乃罢振飞,振飞亦遭母丧,无家可归,遂流寓苏州。振飞在淮安,与巡按御史王燮颇号召义士,同心戮力。自振飞既去,王燮亦升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而刘泽清来居淮城,威福自擅,散遣义士,其桀骜者籍之,部下劫掠,村落一空。又大兴土木,造作壮丽,僭拟皇居,与田仰日肆欢饮,士民愤怨。

时山东郡县已归我大清,王燮亦不能往,但逡巡河上而已。

明召前礼部侍郎陈子壮为礼部尚书。

六月,丁巳朔,明追上崇祯帝谥曰烈皇帝,庙号思宗,周后曰孝节皇后。【考异】《南疆绎史》,计氏《南略》俱系之朔日,《绎史》作“戊午朔”,证之《甲乙纪》乃丁巳朔,与新历同,盖《绎史》误也。

明召阮大铖入见。

时,马土英秉政,招权罔利,日事报复。高宏图、姜曰广、张慎言等皆宿德在位,将以次引海内人望,而士英必欲起大铖,因荐大铖知兵。

初,大铖在南京,与守备中官韩赞周昵,及都城陷,中官悉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为群奄言“东林当日所以为贵妃、福王者”,俾备言于王以潜倾史可法等。群奄更极口推大铖才,士英亦言“大铖从山中致书举定策谋”,为白其附珰赞导无实迹,王遂命大铖冠带陛见。大铖乃上《守江策》:曰“联络”,曰“进取”,曰“控扼”,曰“策应”,且自白孤忠被陷,痛诋孙慎行、左光斗,且指魏大中为大逆。

于是曰广疏言:“臣前见文武纷竞,既惭无术调和;今见钦案掀翻,又愧无能豫寝。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陛下数日前之明诏竟成故纸。梓宫未冷,增龙驭之怨恫;制墨未干,骇四方之观听。惜哉维新,乃有此举!臣所守者朝廷之典章,所畏者千秋之公议。昨日大铖之起,竟出内传。夫斜封墨敕,种种覆撤,史册昭然,不可不鉴也。”侍郎吕大器疏言:“先帝骨肉未寒,爰书俨若日星。而士英悍然不顾,视陛下为何如主!”士英为大铖奏辩,力攻曰广、大器,益募宗室朱统镂、建安王统镂辈连疏交攻。而以宏图为御史时尝诋东林,必当右己,乃言“宏图素知臣者。”宏图则言:“先帝《钦定逆案》一书,不可擅改。”

给事中罗万象疏言:“辅臣荐用大铖,或以愧世之不知兵者,然大铖实未知兵。伏望许其陛见以成辅臣吐握之意,禁其复用以杜邪人觊觎之端。”

应天府丞郭维经疏言:“《逆案》先帝手定,今将修《实录》,若此案不书,恐在天之灵必有遗憾;若书之而今日起用大铖,与前案违异,非陛下所以待先帝,并非辅臣所以待陛下也。”

大理寺丞詹兆恒疏言:“逆案诸人,久图翻局,幸先帝神明内断,确不可移。陛下驻跸龙江,痛先帝之变,对群吏而哭,百姓闻之,莫不洒涕捶胸,愿雪国耻。近闻山东、河南士绅,皆白衣白冠呼吁先帝,驱杀伪官,各守险阻以拒闯、献余党,此诚先帝德泽在人也。今梓宫抔土未干,太子、二王安在!国仇未报,而忽召见大铖,还以冠带,岂不上伤先帝之灵,下短忠义之气哉!”

于是太仆少卿万元吉、御史左光先、陈良弼、王孙蕃、给事中陈子龙、职方郎中尹民兴等先后论劾。而锦衣指挥怀远侯常延龄者,开平王遇春裔孙也,亦抗章攻之,不报。

时南都诸勋戚多恣睢自肆,独延龄以守职称,国亡,身自灌园种菜,布衣终其身。【考异】延龄攻大铖,《明史·大铖传》之载,《三编》据焉,而《开平传》不载。至其灌园种菜,并见钱秉镫《田间集》。又厉鹗《樊榭山房续集》所作《开平王孙种莱歌》,即指廷龄也,今并参书之。

癸亥,明给事中李清请追议开国名臣、靖难死节及武、熹两朝忠谏诸臣谥,下礼部议行。

甲子,张献忠陷明涪州。

先是献忠屯万县,民皆逃避,贼徒健斗者十余万,负载者倍之,置横阵四十里,左步右骑,夹舟而进。巡抚陈士奇驻师重庆,遣将赵荣贵扼梁山陆道,分守道刘鳞长与参将曾英守涪以扼江。贼至,荣贵望风遁。英战而败,退至五里望江关,贼追及,斫伤其颊,英手杀数人,跳而免,与鳞长走川南。涪州遂陷。【考异】《绥寇纪略》及《蜀碧》皆书涪州之陷于六月八日,即甲子也。《明史·陈士奇传》系之四月,盖汇书耳,辨见后。

丙寅,明吏部尚书张慎言罢。

慎言再疏乞休,至是始许之,旦谕曰:“晋疆未复,卿亦无家可归,沿途侨寓以需后命。”慎言遂流寓芜湖、宣城间。国亡后,疽发于背,戒勿药,卒。

明起废籍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

先是南中迎立,谦益阴拥戴潞王,与马士英不合。王既立,谦益惧得罪,更疏颂士英功;阮大铖被召,廷臣交劾,谦益独为之讼冤;以此修好于士英,故有是命。

癸酉,明吏部侍郎吕大器罢。

大器以迎立异议自危,乃上疏劾士英,言其“拥兵入朝,胹留政地,翻先皇手定逆案,欲跻阮大铖中枢。其子以铜臭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阵授总戎,姻娅越其杰、田仰、杨文骢,先朝罪人,尽济朊仕,乱名器。夫吴甡、郑三俊,臣不谓无一事失,而端方亮直,终为海内正人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一技长,而奸回邪慝,终为宗社无穷之祸。”疏入,以和衷体国答之。

未几,刘泽清入朝,士英嗾之劾大器及雷𬙂祚异图,大器逐乞休云,以手书《监国告庙文》送内阁,明无他。而士英憾不已,复令太常少卿李沾劾之,寻削大器籍,命法司逮治,以蜀地尽失,无可纵迹而止。【考异】大器之罢,诸书皆系之十七日,即癸酉也。《绎史》系之十一日己巳,盖据泽清入朝论劾之日分耳。今类书其本末于大器罢目中。泽清既纠大器,遂荐逆案张捷、邹之麟、张孙振等,皆许起用。

自武臣之分地也,赋入不以上供,恣其所用,置封疆兵事一切不问;与廷臣互分党援,干预朝政,挤排异己,奏牍纷如,纪纲尽裂。而泽清所言尤狂悖,拥立之初,即援靖康故事,请以五月改元,又请宥故辅周延儒助饷赃银,又请禁巡按不得拿访追赃,又请法司严缉故总督侯恂及其子方域等,朝廷多曲意从之。及是士英挟拥戴功,内结勋臣,外连镇将,而泽清益无忌惮矣。

明大理寺丞詹兆恒等之劾阮大铖也,福王命取《逆案》进览,至是兆恒上之,而马士英亦似是日进《三朝要典》,乃切责罗万象等。高宏图复请下九卿会议,不听。

丙子,明马士英乞罢。

士英当国,畏东林倚左良玉为难,谩语修好而阴忌之。良玉不自安,属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巡桉御史黄澍入贺,阴伺朝廷动静。澍挟良玉势,当陛见,面数“士英奸贪不法,且尝受张献忠伪官周文江重贿,为题授参将”,凡可斩之罪十。志孔亦论士英罔上行私诸罪,司礼大监韩赞周叱之曰:“御史言事,是其职掌;内臣操议,殊伤国体。”志孔乃退。士英跪乞处分,澍举笏直击其背曰:“愿与奸臣同死!”士英大号呼。赞周即执志孔俟命。

时有内谕,令赞周趣士英避位,士英乃引疾请罢,而赂福邸旧奄田成、张执中等泣诉王曰:“上非马公不得立,逐马公,天下将议上背恩矣。且马公在阁,诸事不劳主上;马公去,谁念上者!”王为之心动,明日,即慰留士英。

而士英亦惮良玉,请释志孔,命澍速还武昌,复以它事夺澍官,寻以朱盛浓言逮治澍。澍与良玉谋,阴讽将士大哗,欲下南京索饷,因保救澍。袁继威为留江漕十万石,银十三万给之,且代澍申理,以良玉倚仗为言,士英不得已乃免逮,澍遂留良玉军中。自是良玉与士英有隙。

丁丑,献贼陷明重庆。

初,蜀中被扰,朝议以巡抚陈士奇不任,命龙文光代之。士奇得代将行,京师告变。士奇自以知兵也,曰:“必报国仇!”遂驻重庆。会阳平将赵光远,拥兵二万护瑞王常浩自汉中来奔,士民避难者又数万至保宁,蜀人震骇。士奇驰责光远曰:“若退守阳平关,为吾捍卫,不惜二万金犒军。如顿此需厚饷,吾头可断,饷不可得也。”光远退屯阳平,瑞王以三千骑奔重庆。

重庆下流四十里曰铜锣峡,江路所必经,士奇宿重兵以守。献忠既入涪州,分舟师溯流犯峡,而自率步骑登山疾驰百五十里,破江津县,掠其船顺流下,不三日而夺佛图关,铜锣峡反出其下,兵惊扰,遂溃。

士奇征石砫援兵不至,或劝:“公已谢事,宜去。”士奇不可。贼抵城下,士奇与副使陈洺、知府王行俭、知县王锡等竭力拒守,击以滚炮,贼死无数。至是夜间黑云四布,贼穴地轰城,比明,城陷,士奇及洺、行俭、锡俱被执。

士奇大骂,贼缚于教场,瑞王与焉。指挥顾景泣告献忠曰:“宁杀吾,无害帝子。”贼怒,遂害王,并杀景。天忽无云而雷者三,贼有震者,献忠仰天诟曰:“我杀人,何预天事!”用大炮向天轰击,俄晴霁,遂肆惨戮,从王死者甚众。

士奇骂不绝口而死,洺护瑞王入蜀,及于难,行俭为贼脔死。贼之穴城也,锡灌以热油,多死。及被执,大骂,抉其齿,骂不已,捶膝使跪,益屹立。乃舁至教场,缚树上射之,又脔而烙之,既死,复毁其骨。【考异】贼陷涪州在六月初八日甲子,陷重庆在二十一日丁丑,诸书皆同。《明史·士奇传》书之四月,盖并龙文光受代牵连记之也。然其下文言“二十夜,贼轰城”,则六月二十日丙子,“比明,城陷”,则二十一日丁丑,与诸书所记日分合,疑陷涪州之上漏去“六月”二字耳。今据《绎史》、《北略》诸书。又诸书皆云“天无云而雷者三”,传言“雷雨晦冥,咫尺不见”,语亦小异。《三编》亦云“无云而雷”,与《明史·瑞王传》合,今从之,

戊寅,明封福府千户常应俊为襄卫伯。

应俊本革工,福王避寇出亡时,尝负行以免难,王初立,即授左都督,至是加封,予世袭。

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及福邸内臣屈尚忠、田成、张执中等,亦以翊戴功,各荫其弟侄有差。

己卯,明忻城伯赵之龙上疏纠思宗庙号之失。

时朝廷议礼,皆出大学士高宏图手,之龙盖承马士英指,而李沾属稿授之,实则之龙不识一丁也。宏图疏辨,诏仍其旧。【考异】野史言“时以之龙之请,改曰毅宗”,《绥寇纪略》则以毅宗为南中初定之谥,皆非也。“毅宗”二字,出自之龙请改疏中,明年始改之。证之《绎史》、北略》,是时诏仍其旧,今从之。

明以徐石麒为吏部尚书,石麒以左都御史召,未至改之,代张慎言也。石麒再疏辞,举郑三俊自代,不许。乃入朝,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王嘉纳之。

是月,大清兵定山东、河北诸郡县。

初,大清摄政睿亲王定京师,故明大学士冯铨降,令以原衔入内院佐理。至是遣铨祭告明太祖及诸帝,以太祖神牌迁入京师帝王庙。【考异】《明史·李自成传》有“迁太祖神主于帝王庙”之语,《三编·质实》辨之。言“自成于甲申三月入京,大纵剽掠,焚太庙神主,肆为毒虐,安知有迁主之礼!四月,自成为大清所败,奔还京师,始僭号,次日即西走,更无暇及此。此特稗野所载,《明史》采用之,不足为据。”因恭检《世祖章皇帝实录》六月遣冯铨祭告及迁主之事以为证,今据之。

明镇江兵乱。

时史可法部将于永绶等四人驻京口,会浙江入卫都司黄之奎,亦部水陆兵四千戍其地,之奎御军严,永绶等四将兵恣横,刃伤民,浙江兵缚而投之江,遂有隙。已而守备李大开统浙江兵,又击伤镇江兵马,镇江兵与相斗,射杀大开,乱兵大焚掠,死者四百人。巡抚祁彪佳方至,永绶等遁去,彪佳劾治四将罪,周恤避难家,民大悦。

时故明户科给事中熊汝霖自福建谪所召还,上疏曰:“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边帅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何惮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犹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窔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乎!”不报。

明遣总兵官黄斌卿防御京口,又以游击吴志葵为总兵官,镇守吴淞。

时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以原官召。【考异】《三编》系授子龙兵科给事中于七月,据其莅任月日也。证之《子龙年谱》,召在六月,谱中言“以六月望后入都。”《明史》本传并《防江水师》一议,俱书于是年六月,今据之。疏言:“君父之仇不可不报,中原之地不可不复,然必保固江、淮以为中兴之根本。守江之策,莫急水师,海舟之议,更不容缓。臣先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捐赀召募海舟,适松江知府陈亨,志切同仇,多方措置,俾成劲旅。会史可法、万元吉来书,以‘江上守御方殷,望此一军共为犄角,不妨动支正供以俟销算。’臣等推故职方主事何刚专司募练,而佐以出阴知县钱世贵、举人徐孚远等,召买沙船,募材官水卒一千余名,一月之内,可以集事。夫千人之在长江,如双凫乘雁,不足为重轻,然使江南诸郡各为门户计,则万人亦不难致。臣等亦聊尽精卫之心,倡怒蛙之气而已。”

又疏言“自古中兴之主,如少康、周宣,皆躬亲武事,汉之光武,唐之肃宗、无不身先土卒;故能光复旧物,从未有身居法宫,履安处顺,而可以勘定祸乱者。臣瞻拜孝陵,依依北望,不知十二陵尚能无恙不,先帝、后之梓宫何在与?兴言及此,陛下宜尝胆卧薪,宵衣旰食;群工庶尹,亦宜砥厉锋锷,奋发意志;以报仇雪耻是务。窃闻山东、河北,义旗云集,咸拭目以望南师,朝廷晏然置之度外,何以收三齐抗手之雄,慰燕、赵悲歌之士乎!”又言:“臣入国门再旬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臣不知其所终。其始皆起于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令,因循遵养,臣实为之寒心也!”又疏陈《备边三策》,请收复襄阳,皆当时至计。

而何刚亦上疏言:“臣请陛下三年之内,宫室不必修,百官礼乐不必备;惟日求天下才,智者决策,廉者理财,勇者御敌,爵赏无出此三者,则国富兵强,大敌可御。若以骄悍之将驭无制之兵,空言恢复,是却行而求前也;优游岁月,润色偏安,锢豪杰于草间,迫枭雄为盗贼,是株守以待尽也。惟庙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实绩课人,则真才皆为国用而议论亦省矣;分遣使者罗草泽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赏,则枭杰皆毕命封疆而盗魁亦少矣,东南人满,徙之江北,或赐爵,或赎罪,则豪右皆尽力南亩,而军饷亦充矣。”惜时不能用。

山东残破,明鲁王以海弃藩南奔,泊舟京口。福王命暂驻处州。以海,明太祖于荒王檀九世孙也。

是时诸王播迁,皆南奔。复命潞王常淓处杭州,惠、桂二王仍驻广西之梧州。

故明宁国知府钱敬忠闻甲申之难,重趼奔赴南都,以是月之朔上疏,凡千数百言。

略曰:“皇上所亲遘之难与三月十九日为开辟未有之变,才一念及,则蹐地跼天。行尸走肉,不觉魄已离魂,生不如死。独念国破君亡,虽陵寝震惊,钟簴非故,犹赖东南半壁,何止一成一旅!而皇上渊跃天飞,依然有君,则自监国以来,登基以后,皇上一大事因缘,朝野一正经题目,除却讨贼复仇外,更无与为第二义者。

今观举朝诸臣,似以三月十九事亦未为地覆天翻千古非常之奇变也。如以为奇变,当必有洗胃刮肠,一番痛心之设施。乃两月来,立纲陈纪,张官置吏,亦既济济彬彬,章满公车,言满朝听。而讨贼复仇一事,未闻有痛哭流涕为皇上一赞决者,亦未见有单肩赤脊为皇上一亟图者。臣不敢深言,亦不忍深言。

百年以来,功利之毒,沦入骨髓,已成膏盲。乃有书破万卷,官跻一品,未识君父二字者,致有今日。以今日世道人心,恢复大事,诸臣已不足恃,独有皇上不共戴天一念,果可彻地通天,反风却日,决不愁神灵不护呵,群力不辐辏也。

臣昧死请我皇上无烦再计,不俟终朝,推瞿然失席之情,挺身蹶起,效素服哭郊之事,洒泪誓师。悬诏国门,布告天下,亲率敢死之士,一往无前,灭此朝食。四海之内,义称臣子者,各各蠲赀贾勇以佐军;现有职司者,在在炼兵转饷而接济;万事不理,单刀直入。即有谓‘万乘之孝与匹夫不同,孤注之危非万全良策’者,彼虽陈议甚高,吾思吾父,不能顾矣。即今残破地方,姑置弗论;其未经兵火者,南直十数郡外,江、浙、闽、广皆雄藩也,诚早以训练转输专责之师帅之任,十数万子弟兵,数百万粮草,何虑不首尾接应!只须掀翻格套,使鞠郁尽舒;宽假便宜,令胆智毕吐;庶几真才为我作使。若复一瓢众举,十羊九牧,徒相与蒿目而忧无兵无饷,真是向饭箩边愁饿死耳。

在事诸臣,必诋臣腐儒不谙时务,不曰祖宗社稷为重,必曰轻举躁动为殃,臣亦敢不谓然!独恨功利之毒,自锢锢人,听其所言,洋洋至理,扪心自揣,或非本怀。从来误人家国,贻羞千载,何尝不据一面之理!唯愿皇上存敝屣草芥之心,不缓被发缨冠之举;远思伍员夜泣之悲,早决枕戈待旦之计。除凶雪耻,远迹康、宣。抑亦惧乱贼,扶纲常,正人心,息邪说;否则无父无君,不知其所终矣。”

得旨:“钱敬忠有何异谋可足兵食以便恢剿?著再奏。”敬忠溯典引经,复得千数百言,再上之。报闻。

已,又陈第三疏,备论天下重轻之势,且云:“庙堂诸老,非有张良之智,裴度之忠,李德裕之才与识;不过以定策而枋国耳。昔者楚、汉之争,势重在楚不在汉,比三老董公遮说,义帝之丧发,而天下大势尽归重于刘。楚、汉轻重之势,亦即今日我与贼及廷臣诸镇轻童之势。汉高能早握其机以成帝业,此我今日君臣所当共念者也。晋栾、郤弑厉公,立十四龄之悼公,势在栾、郤。已,悼公召群大夫誓之,稽首唯命,而晋势得尽归于公。夫悼公能早握其机以致中兴,此又我皇上今日所当独念者也。舍此一著,何言宗祏百年!即欲为皇上图一身亦无计矣;何言恢复一统!即欲为皇上保半壁亦无计矣。盖皇上一失此机,则浸假而移于柄臣,落于雄镇,且浸假而倒授他人。今登、莱等处未睹诏书,犹为我大明坚守,民之思汉可知。乃当事诸臣,四顾踌躇,动忧兵食,且鳃鳃乎奇谋异计,借此著筹。此机一失,此势不回,天下事未知税驾,偏安且不可得,臣从此不复敢言矣。”

敬忠连上三疏,待命逾月,庙堂充耳,而马士英辈以其累渎,格不上。遂怏怏失志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

逾年,大兵渡江,敬忠病甚,每索邸抄读之,抚膺恸哭,自叹其不幸多言而应也。乃戒勿药,以其年六月望后一日卒。【考异】据全祖望《钱敬忠传》增入。

是夏,明前吏部侍郎刘宗周闻北都陷,徒步荷戈诣杭州,责巡抚黄鸣俊发丧讨贼,鸣俊迟回不决。【考异]诸书作“鸣骏”,惟《题名碑》作“俊”。平观察云,“鸣俊字跨千,作‘俊’是也。”今从之。宗周乃与故侍郎朱大典、故给事中章正宸、熊汝霖召募义旅,将发而福王监国南京,起宗周故官。宗周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自称“草莽孤臣”。

疏陈时政,言:“今日大计,舍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决策亲征,无以作天下忠义之气。

一曰据形胜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图江北。凤阳号中都,东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顾荆、襄,而南去金陵不远,请以驻亲征之师。大小铨除,暂称行在,少存臣子负罪引慝之心。从此渐进,秦、晋、燕、齐,必有响应而起者。

一曰重藩屏以资弹压。淮、扬数百里,设两节钺,不能御乱,争先南下,致江北一块土拱手授于流贼。督漕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属浮舟远地,是倡之逃也。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遂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请一抚二镇皆可斩也。

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请分别各帅封赏,孰当孰滥,轻则收侯爵,重则收伯爵。夫以左帅之恢复而封,高刘之败逃亦封。又谁不当封者!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臣既滥,中珰随之;恐天下闻而解体也。

一曰核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有受伪官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奉使命而逃者,法皆不赦;亟宜分别定罪,为戒将来。至于伪命南下,徘徊顺逆之间,实繁有徒,必且倡为曲说以惑人心,尤宜诛绝。”

又言:“当贼入秦流晋,渐过畿南,远近汹汹;独大江南北晏然。而二三督抚,不闻遣一骑以壮声援,流贼遂得长驱犯阙,坐视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一。

凶问已确,诸臣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自当不俟朝食。方且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策;却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又一。

新朝既立之后,谓宜不俟终日,首遣北伐之师;不然,则亟弛一介,间道北进,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庙,厝梓宫,访诸王;更不然,则起闽帅郑芝龙,以海师下直沽,九边督镇,合谋共奋,事或可为。而诸臣计不出此,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当诛者又一。

罢废诸臣,量从昭雪,自应援先帝遗诏及之;今乃?用新恩,诛阉定案;前后诏书鹘突,势必彪虎之类尽从平反而后已。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当诛者又一。

臣谓今日问罪,当目中外诸臣不职者始。”

诏纳其言,宣付史馆,中外为悚动。【考异】宗周此疏,《三编》系之五月《福王监国》目中,盖连起用书之。而《明史》本传,宗周以七月入朝,则此疏之上,在五月以后,七月以前,今分书于是年之夏。

秋,七月,丙戌朔,明祀高皇帝以下于奉先殿,奉崇祯帝、后祔祭,丁亥,明起吏科给事中章正宸,复故官。

正宸既至,痛举朝无复仇心,疏言:“今日江左形势,视晋、宋为更难,当事者泄泄偷息,处堂自娱。两月以来,闻文吏锡鞶矣,不闯献馘;武臣私斗矣,不闻公战;老成引退矣,不闻敌忾;诸生卷堂矣,不闻请缨;如此而曰兴朝气象,臣愚亦知其未也。

今惟有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必不坚。比者河北、山东,忠义响应,结营寨,杀伪官,为朝廷效死力。不及今电掣星驰,倡义申讨,是靡天下之气而坐失事机也。宜亟檄四镇渡河,联络河北、山东诸路。齐心戮力,互为声援,使两京路通;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据武关以攻陇右。陛下宜缟素誓师,驻跸淮上;声灵所及,人切同仇,虎豹貔貅,勇愤百倍。

今部、院、寺、司各署,不称行在,而工作烦兴,议者已占陛下志图偏安。天下事变,皆生意外,将何以待之!宜严敕大臣,速简车徒,备刍粮,选将帅,缮城堑;进寸则寸,进尺则尺,扼险处要以规中原。天下大矣,安见张、岳、韩、刘之不应运而出也!”

时起用张捷、邹之麟、张孙振、阮大铖辈,正宸并疏谏,不纳。寻改大理寺丞,请假归。【考异】正宸上疏,诸书皆系之是月丁亥,初二日也,《三编》亦系之七月,今从之。

戊子,明福王追谥其祖母郑贵妃曰孝宁太后,考福恭王曰恭皇帝,上适母邹氏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

时太仆少卿万元吉“请修《建文实录》,复其尊号,并还懿文追尊故号,祀之寝园,以建文配,而速褒建文死事诸臣,以作忠义之气”,从之。乃追复懿文太子庙号,追谥建文帝曰惠宗让皇帝,复封其弟允熥等为王,并上景帝庙号曰代宗,改谥孝宗张后曰孝成皇后。方孝孺等皆为赠谥立祠。又闻崇祯太子及永、定二王皆为李自成所害,乃追谥太子曰献愍,定王曰哀,永王曰悼。【考异】《三编》追谥福恭王、郑贵妃之等,皆系之六月下,因追谥崇祯帝、后连记也,证之《绎史》、《南略》,皆在七月戊子,今据之。

庚寅,明遣兵部侍郎左懋第求成于我大清。

先是懋第奉巡抚应天之命,以母丧请终制,不许。时大兵连破李自成,河北郡县亦相继归附,朝议遣使通好而难其人。懋第母陈没于燕,欲因是返柩葬,请行,乃拜懋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与左都督陈洪范,太仆少卿马绍愉偕,而令懋第经理河北,联络关东诸军务。

马绍愉者,故兵部郎官也,尝为陈新甲通使。新甲既诛,绍愉以督战致衄,为懋第劾罢。及是绍愉已起官郎中,乃进为少卿,副懋第。懋第请罢绍愉勿遣,略言:“臣此行致祭先帝、后梓宫,访东宫、二王踪迹。臣既充使,势不能兼理封疆。且绍愉臣所劾罢,不当复与臣共事。必用臣经理,则乞命洪范同绍愉出使,而假臣一旅,偕山东抚臣收拾山东以待,不敢复言北行。如用臣与洪范北行,则去臣经理,但衔命而往而勿遣绍愉。”阁部议止绍愉,改遣原任蓟督王永吉,命仍遵前谕。

懋第濒行,言“臣此行死生未卜,请以辞阙之身效一言。愿陛下以先帝仇耻为心,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列圣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更望时时整顿士马,必能渡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始能画江而安。”众韪其言。

福王令赍白金十万两,币帛数万匹,以兵三千人护行。时永吉总督山东军务,命永吉暂驻河上料理战守,俟北使还。时史可法锐意进兵河南,以懋第等方行,兵不宜继进,谕止之。

壬辰,明定守护凤陵戍兵五千人。

明以巡按四川御史刘之勃为佥都御史,巡抚四川,命未至而四川陷。

甲午,明以六等定从逆诸臣罪。

是时北都降贼诸臣,纷纷南奔,诣阙自理,章奏杂投;詹事项煜,混入朝班。于是通政司刘士桢奏:“令北归诸臣,静候朝廷处分。”会举朝以逆案攻阮大铖,大铖恚甚,见从逆诸臣有附会清流者,倡言曰:“彼攻‘逆案’,吾作‘顺案’与之对。”以李自成伪国号曰“顺”也。于是马士英上疏劾给事中光时亨、龚鼎孳辈,复摭拾庶吉士周钟劝进表文,以为“谋反大逆,宜加赤族之诛,其胞兄周铨,堂弟周镳,均当连坐。其余从贼诸臣,请分别定罪”,仿唐制六等,附以各条罪名。

疏上,下三法司议拟,“其自绞以上者,法司行抚按官逮解来京候讯;流罪以下,抚、按官依律讯处具奏。”【考异】逆案分六等定罪,诸书有系之十月者,则解学龙授刑部尚书月日也。《三编》统系之明年正月者,则学龙以所拟不合,被劾削籍之月日也。证之《绎史》《南略》,始于七月甲午,则马士英奏请下刑部之月日也。此案展转议驳,无非恩怨纠缠。即如周钟之从逆,罪无可逃,而至列其劝进之表,所谓“尧、舜、汤、武”等语,杨士聪亦以为表文未闻,而吴梅村辨之,谓“此元末红巾之语,载之《辍耕录》者,乃以之入爰书,行大法,不亦诬乎!”今但撮书其大略,而其全文实不足录,附识于此。

戊戌,明马士英乞休,不许,以侍郎刘宗周劾之也。

初,宗周被召,辞,因痛陈时政,士英及刘泽清、高杰等衔之,滋欲杀宗周。宗周请告不许,遂抗疏劾士英。略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与之;乃以扈跸微劳,晏然入内阁,进中枢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刘孔昭等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高杰一逃将而奉若骄子;刘、黄诸将各有旧汛地而置若奕棋;京营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之,陛下立国伊始,即有内臣卢九德之命;士英不得辞其责。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机,出士英仍督凤阳,联络诸镇;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幕府,与士英相椅角;京营提督,独断寝之。书之史策,为第一美政。”

福王优诏答之,而趣其速入。士英大怒,即日具疏辞位,且扬言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明示不臣天子也。”士英之私入候考宗室朱统类,遂劾“宗周疏请移跸凤阳,高墙所在,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当亟备。”而泽清等日夜谋所以杀宗周不得,乃遣客十辈住刺之。宗周时在丹阳终日危坐,未尝有情容,客前后至者,皆不忍加害而去。

会京口军乱,士英以统类言为信,亦震恐。于是泽清疏劾“宗周阴挠恢复,欲诛臣等,激变士心。”刘良佐亦言“宗周力持三案,为门户主盟。倡议亲征,图晁错之自为居守。”疏未下,泽清复草一疏,署杰、良佐及黄得功名上之,言“宗周劝上亲征,谋危君父;阴结死党,迫劫乘舆。如宗周入都,臣等即渡江赴阙,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国大骇。王传谕“和衷集事,毋自猜疑。”

宗周自丹阳闻之,癸卯,遂至南京入朝。先是泽清疏出,遣入录示杰,杰曰:“我辈武人,乃独朝事邪!”得功则疏辨“臣不预闻”,士英寝不奏。可法不平,遣使遍诘诸镇,咸曰不知,遂据以入告。泽清辈由是气沮,而宗周亦不安于其位矣。【考异】马士英求罢及泽清等劾宗周,诸书皆系之七月戊戊。证之《明史·宗周本传》,宗周以十八日入朝,戊戌为十三日,相距五日,其为入朝之前事可证也。今锯书之。

己酉,明以吏部侍郎张有誉为户部尚书,以中旨用之也。大学士高宏图封还,力谏,不听。盖有誉素有清望,马士英欲供之以开傅升幸门,为阮大铖地也。

未几,又以张捷为吏部侍郎。捷因荐逆案吕纯如,得罪公论,而士英方欲用大铖,故亦以中旨起之。

辛亥,明释高墙罪宗唐王聿键等三百余人俱为庶人。礼臣请复聿键王爵,不许,寻命徙居广西平乐府。

是月,我大清摄政睿亲王闻南都自立,遣南来则将韩拱薇、参将陈万春等赍书贻明大学士史可法曰:“予向在沈阳,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后入关破贼,得与都人士相接,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拳致衷绪,未审以何时得达。

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宿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驱除狗鼠。入京之日,首崇怀宗帝、后谥号,卜葬山陵,悉如典礼;自郡王、将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文武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扰。方拟秋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联兵河朔,陈师鞠旅,僇力同心。报乃君国之仇,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苟安旦夕,弗审事机,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予甚惑之!

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贼毁明朝之庙主,唇及先人,我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孝子仁人,当如何感恩图报!兹乃乘逆寇稽诛,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将以为天堑不能飞渡,投鞭不足断流耶?

夫闯贼但为明朝祟耳,未尝得罪于我国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伸大义。今若拥号称尊,便是天有二日,俨为勍敌。予将简西行之锐,转旆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夫以中华全力,受制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国。胜负之数,无待蓍龟矣。

予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则以姑息。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笃念故主。厚爱贤王,宜劝令削号归藩,永绥福禄;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侯上,庶不负朝廷伸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至南州群彦,翩然来仪,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之典例在,惟执事实图利之!

晚近士大夫,好高树名义而不顾国家之急,每有大事,辄同筑舍。昔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可为殷鉴。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宁忍随俗浮沉!取舍从违,应早审定;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讨贼为心,毋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

惟善人能受尽言,敬布腹心,仁闻明教。江天在望,延企为劳,书不尽意。”【考异】摄政王致书史可法,《东华录》系之六月,诸书皆系之七月。而可法报书有原札印文,末书“甲申九月十五日”。是时南北阻隔,久而后达,容亦有之。然左懋第奉使在七月,八月渡淮,十月朔,已至都中矣。今仍据野史分书于七月、九月下。

李自成遁归西安。

初,自成西走至定州,我大清兵追之,斩贼党谷可成。贼又西走真定,大兵追击,大败之。自成中流矢,创甚,西逾固关,入山西。会大兵东返,自成乃得纠合溃散走平阳,以谗杀其党李岩。

岩故劝自成以不杀收人心,及陷京师,保护懿安皇后令自尽,又独于士大夫无所拷掠,牛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败,河南州县多杀伪官自保,岩请率兵往,金星阴告自成曰:“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岩故乡,假以大兵,必不可制。”因谮其欲反。自成令金星与岩饮,杀之,贼众俱解体。

至是自成还西安,遣别将陷汉中,降总兵赵光远进掠保宁,张献忠以兵拒之,乃还。

自成既屡败,益强很自用,伪尚书张第元、耿始然,皆以小忤死。制铜镆,官民坐赇即镆斩,民盗一鸡者死。西人大慑惧。

明以开封推官陈潜夫为河南巡按御史。

潜夫,钱唐人,以崇祯十六年授推官,值河南残破,有劝之勿往者,不听。甲申正月,奉周藩渡河,居杞县,檄召旁近长吏,设高皇帝位,歃血誓固守。贼所设伪巡抚梁启隆,居开封,他伪官散布郡邑间甚众。而开封东西诸土寨,剽掠公行,相攻杀无已。潜夫转侧杞、陈留间,朝夕不自保,闻西平寨副将刘洪起勇而好义,屡杀贼有功,躬往说之,五月五日方誓师,而都城失守报至,乃恸哭,令其下缟素。洪起兵万号五万,潜夫兵三千,俘杞伪官。启隆闻风遁去,遂渡河而北,大破贼将陈德于柳园。时李自成已败走山西,而南阳贼乘间犯西平,洪起引还,潜夫亦随而南。

福王立南京,潜夫传露布至,朝中大喜,即擢监军御史,巡按河南。潜夫乃入朝,言:“中兴在进取,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地尺寸不可弃。豪杰结寨自固者,引领待官军,诚分命藩镇,以一军出颖、寿,一军出淮、徐,则众心竞奋,争为我用。更颁爵赏鼓舞,计远近画城堡俾自守,而我督抚将帅屯锐师要害以策应之。宽则耕屯为食,急则披甲乘墉,一方有警,前后救援,长河不足守也。汴梁一路,臣联络素定,旬日可集十余万人。诚稍给糗粮,容臣自将,臣当荷戈先驱,诸藩镇为后劲,河南五郡可尽复,五郡既复,画河为固,南连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卫,上之则恢复可望,下之则江、淮永安,此今日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思外拒,专事退守,举土地甲兵之众致之他人,臣恐江、淮亦未可保也。”当是时,开封、汝宁间列寨百数,洪起最大;南阳列寨数十,萧应训最大;洛阳列寨亦数十,李际遇最大。诸帅中独洪起欲效忠,潜夫请予挂印为将军,马士英不听,越月,用其姻娅越其杰巡抚河南。潜夫入觐后,便道省亲,五日驰赴河上,而其杰老惫不知兵,所建白多不用,复谮之马士英,卒召潜夫还,以凌𩧲代。𩧲亦寻丁外艰归。【考异】此据潜夫授巡按月分。据传中,入勤在九月。而越其杰巡抚河南,诸书皆系之八月。今汇书之。

明遣使募兵于云南。

时故监军御史方震孺巡抚广西,闻燕京陷,拜疏请入卫,遽卒。松江知府陈亨亦请募兵措饷以待。

而建阳知县蒋棻,造火器,募勇士勤王,疏言:“倘邀天幸,迅扫流氛,指日奏凯,社稷之福。不则断脰决腹,瞑目地下,以报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恩,以无负臣三十年读书之志。”闻者壮之。

明封吴三桂为蓟国公,以平闯贼之捷,刘泽清等请之也。

监军万元吉奏“三桂牌至济宁,大清兵将南征”,马士英谓款使已行,不省。



附记一下起阏逢涒滩秋八月,尽冬十二月。

大清顺治元年

八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明议复设东厂缉事。

刑科给事中袁彭年疏言:“高皇帝时不闻有厂,文皇帝十八年,始立东厂,内官主之。嗣后一盛于成化,东厂、西厂之设,已不得称纯治;再盛于正德,谷大用等皆倚逆瑾煽虐,天下骚然;三盛于天启,逆珰魏忠贤几危社稷;厂卫之盛衰,关世道之治乱,故当时无不营而得之官,中外有不胫而走之贿。逃网之方,即在密网之地;作奸之事,明系发奸之人。前鉴不远,所宜深戒也。”疏入,责以狂悖沽名,谪浙江按察司照磨。

苏州巡抚祁彪佳亦上疏极论其弊,略曰:“洪武初,官民有犯,或收系锦衣卫。高皇帝见非法凌虐,焚其刑具,送囚刑部,是祖治原无诏狱也。后乃以罗织为事,虽曰朝廷爪牙,实为权奸鹰狗;举朝尽知其枉,而法司无敢昭雪,惨酷等来、周,平反无徐、杜。此诏狱之弊也。洪武十五年,改仪鸾司为锦衣卫,专掌直驾侍卫等事,未尝令缉事也。永乐间设立东厂,始开密告门;飞诬及于善良,招承出于私拷;欲绝苞苴而苞苴弥甚,欲清奸宄而奸宄益多。此缉事之弊也。古者刑不上大夫,逆瑾用事,始去衣受杖;本无可杀之罪,乃蒙必死之刑。朝廷受愎谏之名,天下反归忠直之誉。此廷杖之弊也。”

大学士姜曰广拟俞旨,群奄共挠之,曰广曰:“缉事不除,宗社且不可知,何厂卫之有!”乃改命五城卸史体访,而罢缉事官不设。

甲子,献贼陷明成都。

先是蜀中闻贼势急,蜀王至澍谋迁于滇,巡按御史刘之勃持不可,内江王至沂与之力争。于将行而守门卒汹汹乱,辎重有被掠者,遂中寝。已,新抚龙文光与总兵官刘佳允率兵三千自川北来,谋设守,诸王、大姓逸去者半。华阳知县沈云祚,谒蜀王陈守御策,不听。闻太平王至渌贤,往说之曰:“成都危在旦夕,而王府阴货山积,不及今募士杀贼,疆场沦丧,谁为王守!”至渌言于王,亦不听。

至是贼自宝庆陷资阳,执知县贺应选,遂逼成都。文光等分陴拒守,佳允出战而败。贼穴城,实以火药,又刳大木长数丈者合之,缠以帛,贮药向城楼。之勃厉众奋击,贼却二三里,皆喜以为将去也。至是日黎明,火发,北楼陷,木石飞蔽天,守陴者皆散,贼遂入城。蜀王率妃邱氏、宫人素馨等投井死,至渌亦死之,之勃、文光等皆被执。

贼以之勃同乡,欲用之,之勃大骂,贼攒箭射杀之。复尽驱文武将吏及军民男妇于东门之外,将戮之,忽有龙尾下垂,贼以为瑞,遂停刑。文光、佳允卒不屈,文光见杀于濯锦桥,佳允自投于浣花溪,云祚与副使张继孟、陈其赤、佥事刘士斗、张孔教、四川总兵官刘镇藩、蜀府左长史郑安民、成都同知方尧相等皆不屈死。

士斗被执,见之勃与献忠语,大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少屈!”献忠怒,命猝以上,士斗反顾,语如初,遂阖门被杀。其赤投百花潭,家人同死者四十余人。尧相被杀于万里桥下。贼幽云祚于大慈寺。遣人馈食,以刃胁之降,不屈,遂遇害。后献忠复欲用诸人备百官,继孟不为屈,亦被杀,妻贺从死之。

而孔教之死,其子以衡奉母孔南窜,匿不使知。逾年,母诣以衡书室,见副使周梦尹《请恤孔教疏》,陨绝,骂以衡曰:“父死二载,我尚偷生,使我无颜见汝父地下。”遂取刀断喉死。【考异】事见《明史·刘之勃、龙文光及忠义刘士斗、张继孟等传》。传言“成都初九日陷”,与《绎史》书之甲子者合。惟《明史·文光传》言“与刘佳允同不屈死。”“佳允”,《明史》传作“佳引”,平观察云,史中作“允”,作“引”,又有作“荫”者,皆庙讳从“胤”,从“乙”之代字。诸书皆书“佳允出战而败,后投浣花溪死。”而证之《之勃传》,则云“总兵刘镇藩出战而败,后投浣花溪死之”,《三编》遂遗去镇藩而但书佳允,于是有以佳允、镇潘为一人而名异者。再考《殉节录》,刘佳荫,谥“烈愍”,籍贯未详。刘镇籓则谥“节愍”,四川乌撒卫人,俱云“四川总兵”,亦俱“投浣花溪死”,是佳允、镇籓又似二人。《蜀碧》所记亦同,今并入之。又录言“士斗妾张氏,幼子晋,积薪合署自焚者二十余人”。与《明史》本传“合门被杀”之语合,并附识之。又按《绥寇纪略》载成都之难,成都知县吴继善死之。又《梅村文集》有《志衍传》。志衍,继善字也。中叙其殉难成都,一门四十余人,皆遇害。然据《殉节录》,言“继善降贼被杀”,而吴伟业作传,称其“大骂捐躯”,足见私集之阿谀。又证之《圣安本纪》,“继善为献贼草祭天文,散以为刺己,并其妻杀之”,宜《明史》之不载也。又《殉节录》载“资阳知县贺应选被执,逾年见杀,一家十七口死”,今但记被执事。

献贼既据成都,即分兵连陷明崇庆州及仁寿、郫、彭、绵竹等县。

崇庆知州王励精闻会城陷,州人惊窜,乃朝服北面拜,又西向拜父母,从容大书文信国“成仁取义”四语于壁,登楼,缚利刃柱间,而置火药楼下,危坐以俟。俄闻贼骑渡江,即令举火,火发,触刃贯胸而死。贼叹其忠,敛葬之。仁寿知县顾绳贻遇害。郫县主簿赵嘉炜守都江堰,贼诱降不从,投江死。绵竹典史卜大经,与其仆俱缢死。

而一时乡官之死难者,成都则故顺天府治中庄祖诏与其弟故云南按察使祖诰皆骂贼死。祖诏之死据《蜀碧》补。绵竹则故户部郎中刁化神,贼在重庆,以书招之,不至,遂死之。

戊辰,明福王母妃邹氏至自河南。

初,洛阳之陷,王与母妃相失,妃居于河南人郭守义家。王既立,遣总兵王之纲奉迎,及是至南京。命于三日搜括万金以充赏赐,又谕工部,以行宫湫隘,亟修兴宁宫慈禧殿,克期告成以居皇太后。寻又封母妃弟邹存义为大兴伯。

时土木并兴,锡予无节,御用监内官请给工料银,置龙凤几榻诸器物及宫殿陈设金玉诸宝,计赀数十万。工部侍郎高倬奏请裁省,不报。

乙亥,明命吏部察举废员及举贡监生才品堪用,愿效力危疆者,咨发督抚军前,酌补守令以下缺官,阁部史可法请之也。

可法言:“择吏不缓于择将,而救乱莫先于救民。所谓得一贤守如得胜兵万人,得一贤令如得胜兵三千人,正今日之谓也。”又言:“今人才告乏,东南缺员,安能复填西北之缺!则铨选法穷,安得不改为征辟!况西北危地,人人思避,其有能投袂相从者,必其能从君父起念者也。再如江北、山东、河南一带,有能保护地方,为民推服者,即系桑梓之邦,亦可权宜径用。总乞天恩破格,假臣便宜,决不敢滥用匪人,自误进取也。”廷议从之,遂有是命。

丙子,明下项煜于狱,逮故礼部员外郎周镳、山东按察司佥事雷𬙂祚等。

初,镳以其伯父应秋、叔父维待俱因媚阉列逆案,深耻之,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阮大铖居金陵,诸生顾杲等出《留都防乱揭》公讨之,以示镳,镳力任之,大铖以故恨镳。会马士英以逮治从逆之周踵,并及镳,大铖复罗致镳与𬙂祚曾主立潞王,为姜曰广之私党,于是朱统类疏劾曰广,并及二人。而𬙂祚前以劾范志完、周廷儒等,廷臣交忌之,遂有是逮。

镳等既下狱,大铖憾不已,复修《防乱揭》之怨,逮捕复社诸生吴应箕、黄宗义、陈贞慧、侯方域等,狱未成而南都难作。【考异】镳、𬙂祚之逮,据《明史·姜曰广附传》。面传言镳实主防乱之狱,证之《楼山文集》、《山阳录》及《鲒埼亭》、《梨洲神道碑》诸书,盖顾杲、陈定生、吴应箕三人所草以遗镳,镳力任之。至是大铖藉主立潞王为名,因修《防乱褐》中旧怨也。今参《山阳录》及《壮悔堂集》书之。

庚辰,明福王传母妃命选淑女。于是群奄借端肆扰,隐匿者致邻里连坐。

兵科给事中陈子龙言:“中使四出搜巷,凡有女之家,黄纸贴额,持之而去,闾井骚然。明旨未经有司,中使私自搜采,甚非所以肃法纪也。”御史朱国昌亦以为言,乃命禁讹传诳惑者。

寻复遣太监李国辅等分诣苏、杭采访,民间嫁娶一空。

辛巳,明赐北京死节诸臣并予赠谥、世荫,立庙于鸡鸣山,赐额曰“旌忠祠”。

其列于正祀者,文臣自范景文以下二十人,增入大同殉难之卫景瑗,宣府殉难之朱之冯,【考异】京师自景文以下二十人姓名见前,有陈纯德,无孟章明,以父子不并祀也。此与我大清赐谥及祭田二十人之稍异者。及诸生布衣殉难之汤文琼、许琰,凡二十四人。武臣刘义炳、张庆臻、巩永固、刘文耀,而被拷掠死之李国祯及永平被杀之吴襄亦与焉,增入宁武殉难之周遇吉,凡七人。【考异】据《明史》,正祀武臣七人有吴襄,而《绥寇纪略》以为仅六人,其吴襄,则吴伟业以己意增之,并增入刘继祖。据此,则襄入正祀,或后来所增,而刘继祖与文炳同死,何以不入正祀也。《三编》目中所载,亦据《明史》,今仍之。正祀内臣一人王承恩,正祀妇人成德母张氏、金铉母章氏、汪伟妻耿氏、刘理顺妻万氏、妾李氏、马世奇妾朱氏、李氏、陈良谟妾时氏、吴襄妻祖氏,凡九人。【考异】据《纪略》所载,正祀妇人,有周遇吉妻刘氏、金铉妾王氏,而无吴襄妻祖氏,又有刘文炳母杜氏一家。证之《明史》,正祀九人中亦遗之,而文炳一家及遇吉之妻刘氏,不知当日何以不入正祀也,俟考。附祀文臣,进士孟章明、郎中徐有声、给事中顾𬭎、彭琯、御史俞志虞、总督徐标、副使朱庭焕,凡七人。【考异】据《纪略》,则孟章明已改入正祀,以给事李清奏请,仿建文颜孝节父子合席而异食;然亦未知其果改否也。又有金铉之弟錝,《纪略》亦入之附祀中。并识之。祔祀武臣,朱纯臣、顾肇迹、邓文明、卫时春、薛濂、杨崇猷、宋裕德、吴遵同,文武臣官爵已见前卷者,不再著。又增武定侯郭培民、永康侯徐锡登、怀宁侯孙维藩、新建伯王先通、安乡伯张光灿及方履泰、李国禄,二人亦见前卷。凡十五人。【考异】勋戚、武职之等,如郭培民以下五人,或以后考而得者。而勋戚殉难之著者,如前卷所载李尊祖、张光祖、吴汝征、王国兴等四人,何以正祔祀之武臣皆不入,其不足为据明甚。祔祀内臣,李凤翔、王之心、高时明、褚宪章、方正化、张国元,凡六人,皆令有司春秋致祭,其余亦各加赠谥有差。

然是时南北阻隔,所核未真,廷臣恩怨,又多以意增减。如顾𬭎、彭琯、俞志虞辈,特为贼拷掠死,诸侯伯亦大半以兵死,而郎中周之茂,员外宁承烈,中书宋天显,署丞于腾云,兵马指挥姚成,知州马象干,皆以不屈死,顾未邀赠恤。至若御史冯垣登、兵邵员外郑逢兰、行人献于宣皆拷死,郎中李逢申、知县邹逢吉等,或以拷掠,或逼令缢死,而与𬭎、琯辈并获赠谥。其失实滥邀,大多类此。【考异】以上皆据《三编》。而《三编》本之《明史》范景文等二十-人传后语。惟所记顾𬭎、彭琯、俞志虞及冯垣登以下五人,皆以拷掠及逼令自缢死面滥膺赠谥。故《三编》崇祯十七年目中多删之,而俞志虞独存,《质实》载其自缢于新昌会馆,《殉节录》入之通谥节愍内,与此所云“为贼拷掠死”者迥异。今仍据《三编》、《明史》,而附识之以俟考。

《三编·发明》曰:明福王于北都殉难诸臣,慨予赠谥,其意未尝不欲表扬忠烈以激励人心。顾当扰乱荒迷之际,考核无凭,一时为贼拷死者,皆得滥厕恤典,而实能临危授命者,转有未及。即其于应谥之人,品骘亦多未允协。名实不符,讵足传信!我朝定鼎之初,范景文诸人既加美谥,近复奉命于胜国殉节诸臣,详为蒐辑,核实旌扬,义烈无不阐之幽,奸污削滥膺之典,夫而后尊名壹惠,卓卓不刊,书之史册,炳焉与日月争光。其福王所谥,掎摭既略,褒贬未公,特附录于此以纪其事,而于各《质实》下皆削而不载,用以昭千秋论定之公,祛一时虚诬之议云尔。

壬午,明以前大学士王应熊为兵部尚书,督师专讨蜀寇。又起前宁夏巡抚樊一蘅为兵部侍郎,总督川陕军务。

时献贼已据全蜀,惟遵义保境自守。应熊、一蘅皆蜀人避居其地,因有是命。

先是蜀中告警,福王以御史米寿图巡按四川,命吏部简堪仕监司守令者从寿图西行。及应熊等受命,相与缟素誓师,开幕府,传檄诸郡旧将,会师大举。始稍稍有应者。

癸未,明封总兵郑芝龙为南安伯。

芝龙以平刘香,遂专海利,交通朝贵。至是王欲征其兵入卫,乃有是封。命芝龙镇守福建,遣其弟鸿逵率舟师驻镇江防守。

乙酉,明中旨以阮大铖为兵部添注右侍郎。大铖之召,大学士高宏图以去就争之,马士英意稍折,迟四月余,至是用安远侯柳祚昌荐,始授职,仍禁廷臣不得把持沮谏。

左都御史刘宗周疏言:“大铖昔争吏垣不得,致魏大中死诏狱。杀大中者魏珰,大铖其主使也。即才果足用,臣虑党邪害政之才,终病世道。且祖宗故事,九列必用廷推。乃者中旨频降,司农之后,继之少宰,未几而大铖司马又继之,其为墨敕斜封之渐,有不待问者。大铖进退,实系江左兴亡,乞寝成命。”

给事中熊汝霖亦言:“大铖以知兵擢,当置有用之地。若止优游司马,则枢辅已优为之,何必增置!”

福王切责宗周,而格汝霖言不听。寻命大铖兼右佥都御史,巡阅江防。

明马士英奏童生捐免府州县试,上户纳银十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径赴院试,从之。

是月,闯贼伪总兵李过,自新安纠贼三万,犯府谷,逼大同,我大清兵击之,歼殪过半。过中创,窜归绥德。

明兵部侍郎左懋第北上渡淮。

九月,丙戌朔,明总兵高杰以兵袭靖南侯黄得功于仪真。

先是扬州既定,阁部史可法奏以刘泽清驻淮安,刘良佐驻寿春,得功驻仪真,杰驻瓜、扬,仪真、瓜洲相去不远,阴相牵制。

及是登莱总兵黄蜚将之任,蜚与得功同姓,称兄弟,移书请兵备非常,得功率骑三百由扬州往高邮迎之。杰素忌得功,又疑其图己,乃伏精卒道中,邀击之。

得功行至土桥,方作食,伏起,出不意,上马举铁鞭,飞矢雨集,马踣,腾他骑驰。有骁骑舞槊直前,得功大呼反斗,挟其槊而扶之,人马皆糜。复杀数十人,跳入颓垣中,哮声如雷。追者不敢进,遂疾驰至其军得免。

方斗时,杰潜师捣仪真,得功兵颇伤,而所从行之三百骑俱没,遂诉于南京,愿与杰决死战。福王命太监卢九德及可法遣监军万元吉和解之,不可。

会得功有母丧,可法往吊,语之曰:“土桥之役,无知愚皆知杰不义。今将军以国故,捐盛怒而归曲于高,是将军收大名于天下也。”得功色稍和,终以所杀亡多为恨。可法令杰偿其马,复出千金为母赗,得功不得已听之。

癸巳,明大学士姜曰广罢。

初,曰广沮阮大铖进用,益为大铖及马士英所嫉,遂抗疏乞休,大略言:“先帝善政虽多,而频出口宣,职为乱阶。所得阁臣,则贪淫巧猾之周延儒,奸险刻毒之温体仁、杨嗣昌及偷生从贼之魏藻德等;所得部臣,则阴邪贪狡之王永光、陈新甲等;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狂穉之李国祯等;所得大将,则纨绔支离之倪宠、王朴等;所得言官,则贪横无赖之史范、陈启新等;后效亦可睹矣。今又创一秘方,但求面对,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得意,如羸胜之贩夫。决廉耻之大防,长便佞之恶习。此岂可为训哉!臣待罪南扉,半壁东南,有同幕雀,愧死无地,终夜拊膺,愿乞骸骨还乡里。”

疏入,慰留,士英、大铖等滋不悦。于是朱国弼、刘孔昭遂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祯”为言,交章攻之。

曰厂又与士英面诋王前,曰广言:“上以亲以序自应立,汝何功?”士英厉声曰:“臣无功,汝辈欲立潞藩,故成臣功耳。”争辩久之。

士英嗾朱统类,啖以官,使讦曰广。疏不由通政司,为礼科所驳,不问。未几,刘泽清复假诸镇疏攻曰广,以三案旧事及迎立异议为词,“请执下法司,正谋危君父之罪。”顷之,统类复劾曰广五大罪:一,引用东林死党,把持朝政;二,交联江湖大侠,日窥南都声息,非谋劫迁则谋别戴;三,庇从贼诸臣;四,纳贿;五,奸媳。曰广既连被诬蔑,屡疏乞休,至是始得请。

曰广入辞,诸大臣咸在列。曰广言:“微臣触忤权奸,自分万死。上恩宽大,犹许归田。但臣归后,当还以国事为重。”士英勃然曰:“吾权奸,汝且老而贼也。”因叩头言:“臣从满朝异议中拥戴陛下,愿以犬马余生归老贵阳。如陛下留臣,臣亦但多一死。”曰广叱之曰:“拥戴是人臣居功地耶!”士英曰:“汝谋立潞藩,功安在?”争论久之,王亦不能断,但谕以“叔父贤明当立,二先生无伤国体也。”既出,复于朝堂相诟詈而罢。曰广遂还江西。

甲午,明左都御史刘宗周罢。

宗周入朝,以阮大铖方进用,复请告,至是许其乘传归。

将行,复疏陈五事:“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有中原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徘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庭,金吾满座,戚畹骈阗矣,谗夫昌,言路扼,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猷也。

一曰:振王纲,无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一推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陈乞至今未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词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彼此雄长,即为犯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出自天子,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也。

一曰:明国是,无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先帝末造可鉴也。今更为一二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党,死于殉国者,若有余戮。揆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身自树党而坐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

一曰:端治术,无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日开,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有烦言,虽卫臣有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至德,伤治体,所谓急刑名而忘教化也。

一曰:固邦本,无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治兵相攻。四镇额兵各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毒,又日烦朝廷讲和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必穷之术耳。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司以天下徇之已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

疏入,亦但优旨报闻而已。

明自曰广、宗周相继去,户科给事中吴适杭疏言:“二臣历事四朝,忠心亮节,久而弥劲,宜亟赐留。”不报。

吏科给事中熊汝霖复疏言:“臣窃观目前大势,无论恢复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讨究兵饷战守,乃专在恩怨异同,勋臣方镇,舌锋笔锷是逞。近且以匿名揭帖逐旧臣,《南都甲乙纪》:“八月有长安街遍贴匿名揭,指斥吴甡、刘宗周,皆李沾所为也。”以疏远宗人劾宰辅矣。辅臣曰广,忠诚正直,海内共钦,么么小臣,听谁主使!且闻上章不由通政,内外交通,飞章告密,墨敕科封,端自此始。”

又言:“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勋臣,而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先帝倚任内臣,而开门延敌,众口喧传;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边才督抚,谁为捍御;超迁宰执,罗拜贼庭。知前日之所以失,即知今日之所以得,及今不为,将待何时!”疏奏,停俸。

逾月,以奉使陛辞,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晋詹尹;蹊径垒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何地耶!”不报。

庚子,明大学士史可法遣使报书我大清摄政睿亲王曰:“南中向接好音,法随遣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捧琬琰之章,不啻从天而降也。循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贼尚稽天讨,烦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中臣民偷安江左,竟忘君父之怨,敬为贵国一详陈之。

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无及,师次淮上,凶问遂来,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谢先皇帝于地下哉!

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无不拊膺切齿,欲悉东南之甲,立翦凶雠。而二三老臣,谓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犹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颠,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临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悲不自胜,让再让三,仅允监国。迨臣民伏阙屡请,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从前凤集河清,瑞应非一。即告庙之日,紫云如盖,祝文升霄,万目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出楠梓数十万章,助修宫殿,岂非天意也哉!

越数日,遂命法视师江北,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成,为我先皇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辑群黎,且罢薙发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振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跽北向,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所云‘感恩图报’已乎!谨于八月,薄治筐篚,遣使犒师,兼欲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

乃辱明诲,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善哉乎,推言之!然此文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者立说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特书,加莽移汉鼎,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阼;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缵统;是皆子国雠未翦之日,亟正位号,《纲目》未尝斥为自立,率以正统与之。甚至如元宗幸蜀,太子即位灵武,议者疵之,亦未尝不许以行权,幸其光复旧物也。

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冕之族,继绝存亡,仁恩遐被。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宁不闻乎!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著于《春秋》矣。昔契丹和宋,止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雠,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

往先帝轸念潢池,不忍尽戮,剿抚互用,贻误至今。今上天纵英明,刻刻以复雠为念,庙堂之上,和衷体国;介胄之士,饮泣枕戈;忠义民兵,愿为国死;窃以为天亡逆闯,当不越于斯时矣。语曰:‘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成未服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亦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雠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愤,则贵国义问,炤燿千秋,本朝图报,惟力是视。从此两国世通盟好,传之无穷,不亦休乎!至于牛耳之盟,则本朝使臣久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盘盂从事矣。

法北望陵庙,无涕可挥,身蹈大戮,罪应万死,所以不即从先帝者,实为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法处今日,鞠躬致命,克尽臣节,所以报也。惟殿下实昭鉴之。”【考异】《三编》连睿亲王致书,统书之十月《大兵下江南》目中。系以“先是”二字,证之《东华录》所见内阁原札,署九月十五日,则庚子也,今据书之。

恭录高宗纯皇帝谕曰:幼年即羡闻我摄政睿亲王致书明臣史可法事,而未见其文。昨辑《宗室王公功绩表传》,乃得读其文,所为揭大义而示正理。引《春秋》之法,斥偏安之非,旨正词严。心实嘉之。而所云可法遣人报书,语多不屈,固未尝载其书语也。

夫可法,明臣也,其不屈,正也,不载其语,不有失忠臣之心乎!且其语不载,则后世之人将不知其何所谓,必有疑恶其语而去之者,是大不可也。因命儒臣物色之书市及藏书家,则亦不可得;复命索之于内阁册库,乃始得焉。卒读一再,惜可法之孤忠,叹福王之不慧,有如此臣而不能信用,使权奸掣其肘而卒至沦亡也!

福王即信用可法,其能守长江而为南宋之偏安与否,犹未可知。而况燕雀处堂,无深谋远虑,使兵顿饷竭,忠臣流涕顿足而叹,无能为力,惟有一死以报国,是不大可哀乎!

且可法书语,初无诟谇不经之言,虽心折于睿王而不得不强词以辨,亦仍明臣尊明之义也。余以为不必讳,亦不可讳,故书其事于右,而可法之书,并命附录于后焉。

甲辰,明以吏部侍郎黄道周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

先是道周闻召,不欲出,马士英使人讽之曰:“人望在公,公不起,欲从史可法拥立潞王邪?”道周不得已乃趋朝,陈《进取九策》,至是擢用。而是时朝政日非,大臣相继去国,道周知不可为,逾年,乃以遣祭告禹陵行。

丙午,明大学士史可法请遣诸将分守要地,高杰移驻徐州。

先是可法出巡淮安,阅刘泽清士马,返扬州,请饷为进取计。马士英靳不发,可法疏趣之,因言:“今日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贼复雠,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优旨褒答而不能行。至是可法议分布诸将,奏“请以总兵李成栋填徐州,贺大成填扬州,王之纲填河南,李本身、胡茂桢隶高杰戏下为前锋,而令刘肇基驻高家集,李栖凤驻睢宁以防河,用张天禄为阁标前锋,驻瓜洲。”

高杰故跋扈,可法日以君臣大义晓示,杰感其忠,奉约束。可法因与谋恢复,议“调黄得功、刘泽清二镇赴邳、宿防河。杰自提兵直趋开、归,且瞰宛、洛、荆、襄以为根本。”杰遂具疏上之曰:“得功与臣介介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安能与同列较短长邪!”然得功终不欲为杰后劲,而泽清尤狡横难任,可法不得已乃移得功庐州以防桐、皖,调刘良佐赴邳、徐,进复黄、汝,与杰相声援。

于是杰率兵移镇徐州,以左中允卫允文兼兵科给事中,监其军。允义,杰同乡也,陷贼南还,故杰诸用之。【考异】《明史·史可法本传》,言“可法八月出巡淮安,阅刘泽清士马,返扬州请饷。九月,解黄得功、高杰事,后遂与杰谋进取,十月,杰既行,可法赴清江浦经略。十一月,舟次鹤镇,寻进至白洋河。”故《三编》亦书可法驻清江浦于十一月。徐鼒《小腆纪年》系可法驻清江浦于九月丙午,证之诸书。可法在淮上乃八月事,而九月解黄、高之怨,正在扬州,并未出巡。疑徐氏误以八月驻淮上未回,否则误以十月驻师清江当之,皆非也。分布诸将,正在是月,而高杰之自扬州启行在十月中旬。若九月丙午,则杰是时尚在扬州,可法安得先赴清江浦耶!今据《本传》次第书之。

庚戌,明逮浙江巡按御史左光先。

光先者,光斗之弟,故与大铖世雠,又尝首劾士英,士英之荐大铖,光先复争之;故大铖衔次骨,欲报之。时,许都余党复乱,乃夺巡抚黄鸣俊官而逮光先。未至而南都难作。

甲寅,明吏部尚书徐石麒罢。

初,南都考选,石麒与都御史刘宗周矢公甄别,拟庄元辰等十三人为科、道;马士英庇其私人,更易殆半。御史黄耳鼎,给事中陆朗有物议,石麒以年例出之;朗贿奄人内传留用,耳鼎寻亦复官。石麒发其罪,朗恚,疏诋石麒,耳鼎亦两疏劾石麒,并言其枉杀陈新甲。石麒疏辨,求去益力,士英拟严旨,令驰驿归。

石麒刚方清介,值权奸用事,郁郁不得志。士英挟定策功将图封,石麒议格之;中贵田成辈请属,石麒拒不应;由是内外皆怨,构之去。

是月,明予前大学士孙承宗、太常少卿鹿善继赠谥祠祀,及湖广殉难巡按御史刘熙祚,参政许文岐、推官蔡道宪等并予赠谥。

礼部尚书顾锡畴又言:“温体仁得君行政,最专且久,其负先帝罪大且深,乞削其文忠之谥,而补文震孟、罗喻义、姚希孟、吕维祺诸臣谥,庶天下有所劝惩!”从之。

明令吏、兵二部量用北来诸臣。

时史可法奏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赴吏、兵二部录用,不则恐绝其南归之心。”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在北者责以从死,在南者岂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甲疾趋北援,镇臣刘泽清、高杰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乃因圣明继统,斧钺未加;恩荣叠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乎!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可置勿问。其逃避北方,徘回而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酌用。”廷议从之。

冬。十月,乙卯朔,我大清世祖章皇帝定鼎北京。

明兵部侍郎左懋第。奉使。次张家湾。本朝传令止许百人从行。懋第以国丧,兼有母丧,衰侄入都门,诏馆之鸿胪寺。

丁巳,献贼陷明邛州,知州徐孔徒死之。连陷蒲江,知县朱蕴罗一门死之。【考异】朱蕴罗殉难,见《明史·忠义传》。而《蜀碧》所载,“是月丁巳,陷邛州南道,胡恒与其子之骅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弊妾周氏与仆、婢四人俱从死。”又云:“知州徐孔徒不屈死。”证之《三编》及《殉节录》,胡恒之死,乃孙可望破邛州殉难,非是年献贼破邛州事也。下文言邛州举人刘道贞起兵拒献贼于雅州小关山,大破之。”证之《明史》,正是年献忠陷邛州时。而徐孔徒之死,据《殉节录》即在是年,今增入是月陷邛州下。其胡恒之死,改入后卷,而其妻、妾、仆、婢之等,《殉节录》亦不具也,附识于此。

己未,明以降贼之前兵部尚书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北军务。

缙彦随闯贼西行,至太原脱归,诈称收集义勇,克复列城。阁臣王铎荐之,士英纳其贿,遂授原官,令与前蓟督王永吉暂驻河上,料理战守。

给事中李维樾疏言:“缙彦阙?失机,寸斩莫赎,逆贼入宫,青衣候点,贼敃窜归,安能复收河北!总督何官,顾畀贼臣!”不报。

时马士英掌中枢,日以锄正人、引凶党为务。寻以阮大铖召用,尽起逆案杨维垣、虞廷陛、吴孔嘉等十余人,及所善蔡奕琛、唐世济、张孙振、袁宏勋等,布列要路,至是并降贼受伪官者以次进用。于是刘泽清复荐黄国琦、施凤仪等。

庚申,明大学士高宏图罢。

初,宏图力言“逆案不可翻”,阮大铖及马士英并怒。一日,阁中言及故庶吉士张溥,士英曰:“吾故人也,死,酹而哭之。”姜曰广笑曰:“公哭东林,亦东林耶?”士英曰:“我非畔东林,东林拒我耳。”宏图因怂恿之,士英意解。会刘宗周劾疏上,大铖宣言:“曰广实使之”,于是士英怒不可止,朝端益水火矣。宏图因乞休,请召还史可法,皆不许。至是凡四疏乞休,乃许之。

甲子,明凤阳地震。丙寅,再震。己巳,凤陵一日三震。

戊辰,明兴平伯高杰率舟师北行。

壬申,明以张捷为吏部尚书,蔡奕琛为吏部侍郎。杨维垣为通政使。

时马士英独握国柄,一听阮大铖计,朝政浊乱,贿赂公行。徐石麒既去,士英欲用张国维掌吏部,而大铖结内奄,取中旨特擢捷,士英愕眙良久。维垣力谋起官,钱谦益因上疏荐维垣及奕琛,旦颂士英功,而尽雪逆案贾继春等。未几,遂有是命。

癸酉,起前蓟督丁魁楚,总督两广军务。

丙子,明停冬至郊祀,仍遵太祖制,以明年正月合祀天地于南郊。

丁丑,以兵部侍郎解学龙为刑部尚书。

学龙以论救黄道周遣戍,南都立,起故官。至是定治从贼诸臣之狱,遂有是命。

戊寅,明定诸镇兵额,江北督抚四镇额兵三万,楚抚额兵一万,京营额兵一万五千。于是左良玉、袁继咸军饷皆汰之。

是月,我大清世祖章皇帝命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帅师西行讨李自成。复命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率师下江南。

赐敕曰:“朕以福王及南方文武诸臣,当明国崇祯帝遭流寇之难,陵阙毁,宗社覆,不遣一兵,不发一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进剿,流贼西奔,南方诸臣,不行请命,擅立福王,其罪二也。不思灭贼复仇,而诸将各自拥兵扰害良民,自生反侧以起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人共愤,因命王充定国大将军,统师声罪讨江南。王今承命,一切机宜,当与诸将同心协谋而行。毋为自智,不听人言;毋恃兵强,轻视敌众;仍严侦探,勿致疏虞。如有抗拒不服者戮之,倾心归顺者抚之。严禁兵将,凡系归顺地方,不许肆行抢掠,务使人知朕以仁义定天下之意,其行间将领功罪,察实纪明汇奏。如系小过,即当处分;至于护军已下,无论大小罪过,俱与诸将商酌,径行处分。王受兹重任,当益殚忠猷,用张挞伐,立奏荡平。”

是时明使臣左懋第馆都中,请祭告诸陵及改葬先帝,不许。乃陈太牢于旅所,哭奠如礼。以是月二十八日遣还出都。中途,陈洪范请身赴江南招刘泽清等降附,乃许之行。而留懋第勿遣,于是自沧州追还,改馆太医院。

明遣司礼太监孙元德督赋浙江。

先是福王命太监王肇基督摧浙、闽金花银,以给事中罗万象执奏而止。至是复遣元德往浙督催内库及户、工二部钱粮,寻以高起潜请饷,又于浙江增派二十万,令元德催解军前。

于是户科给事中吴适疏言:“国耻未雪,陵寝成墟;豫东之收复无期,楚、蜀之摧残弥甚!旧都草创,一事未举,万孔千疮,忧危丛集。伏惟陛下始终兢惕,兼仿祖制。早午晚三朝,勤御经筵,而面咨朝政,亲近儒臣,朝期勿更传免。而躬崇俭约,省工作以宽民力,慎爵赏以重名器。无艺之征,一概报罢;被灾之地,酌量蠲振。根本之计,莫急于此。”疏入,不省。

漳、赣贼陷明汀州之古城镇,把总林深、郑雄死之。

时闽中盗贼蜂起,由兴、泉流入漳州,明巡抚张肯堂捕之,贼走汀境。而粤贼阎王总者,亦出没赣州相呼应,汀郡告急,肯堂乃遣林深、郑雄及傅云麟将五百人援之。未抵汀,贼已陷古城镇,屠割甚惨。镇去郡五十里,仓皇中援兵适至。

深与雄,皆健将也,誓破贼后传餐,推锋径进。至观音铺,堕伏中,左山右涧,急据山则峭不可登,裹创死战。贼举火,蓬枯风迅,飞走皆穷,死者三百十二人,深、雄战死,云麟走免,贼死者亦二百余人。

始贼轻宫兵。既知其敢战也,退入赣州境,汀郡获全。【考异】此据徐鼒《小腆纪年》增入。

十一月,戊子,大清兵入宿迁。

先是高杰至徐州,史可法前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诸镇分汛地,自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筑垒缘河南岸。是日,舟次鹤镇,谍报大清兵至,可法进至白洋河,令总兵刘肇基往援,复其城。越数日,大兵围邳州,军城北,肇基援之,军城南,相持半月而解。

时可法以闯贼走陕西犹未灭,请颁讨贼诏书,言:“自三月以来,大雠在目,一矢未加。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保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

大变之初,黔黎洒泣,绅士悲哀,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绌,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河上之防,百未经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君父之仇,置之膜外。

忆臣等迎驾时,陛下言及先帝则泣下沾襟,恭谒孝陵则泪痕满袖,皇天后土,实式鉴临。曾几何时,顿定斯志!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国家变出非常,在北诸臣死节者无多,在南诸臣,讨贼者复少,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胸断脰,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置!臣恐恢复无期,即偏安亦未可保也。今宜速发讨贼之诏,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庶海内忠臣义士,闻而感愤。

且陛下嗣登大宝,原与先朝不同。诸臣但有罪当诛,曾无功足录。臣于登极诏稿,特将加恩一款删除。不意后来仍复开载,致贻笑天下。今恩外如恩,纷纷未已,武臣腰玉,名器滥觞。自后尤宜慎重,专待有功,庶猛将武夫有所激厉。

至行兵讨贼,最若无粮。搜括不可行,与劝输亦难继。请将不急之功程,可已之繁费,一切报罢;朝夕之燕衎,左右之进献,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已者,亦概从节省。盖贼一日未灭,即有深宫曲房,岂能安处!锦衣玉食,岂能安享!必刻意在雪耻报仇,报举朝精神,萃万方物力,尽并于选将练兵一事,庶人心可鼓,天意可回。”疏奏,不省。

时诸镇位秩已崇。咸逡巡无进师意。可法悔之,语其客,欲斩己及马士英、高宏图、姜曰广四人头,为任事不忠之戒,因上疏请责成诸镇进战。可法每缮疏,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莫不感泣,士英第敢优旨报之而已。

时高杰至徐州,与刘泽清书曰:“近日河南抚、镇,接踵告警,一夕数至;开封上下北岸,俱是兵众,问渡甚急;惟恐一越渡,则天堑失恃,长江迆北尽为战场。时事到此,令人应接不暇,惟有殚心竭力,直前无二,于万难之中,求其可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阁臣王铎乃请视师江北,不许。

比大清兵已下邳、宿,可法飞章报闻,马士英大笑不止。坐客前谕德杨士聪方自北来,问故,答曰:“君以为诫有是事邪!此史公妙用也。岁将暮,防河将吏应叙功,耗费军资应稽算,此特为叙功稽算地耳!”识者以是知南都之将亡也。【考异】可法赴清江浦在十月,而大兵入宿迁,《明史》本传在十一月初四日可法师次鹤镇时,故《三编》汇书之下宿迁之前,今统系之十一月戊子下。

己丑,明凤阳皇陵灾,松柏皆烬。

庚寅,献贼僭号于成都。

时王应熊督川、湖军事,兵力弱,不能讨赋。献忠既陷全蜀,遂僭号大西国王,伪称“大顺元年”,修蜀王府居之,名成都曰西京。设丞相、尚书、五军都督府等官,用汪兆麟、严锡命为左右丞相,王国麟、江鼎镇、龚完敬为尚书,养子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李定国等皆为将军,赐姓张氏。鼎镇、完敬寻以小过卦剔死。胁川中士大夫受伪职,不从者辄杀之。遣诸将分屠各府州县,名“草杀”。诡开科取士,集于青羊宫,尽杀之,笔墨成邱冢。坑成都民于中园,杀各卫集军九十八万。伪官朝会,呼獒数十下殿,獒所齅者引出斩之,名“天杀”。又创生剥人法,皮未去而先绝者,刑者抵死。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贼将有不忍,至缢死者。伪都督张君用、王明等数十人,皆坐杀人少剥皮死,并屠其家。又用法移锦江,涸而辟之,深数丈,埋金宝亿万计,然后决堤放流,名“水藏”,曰:“无为后人有也。”【考异】《明史·流贼传》特书献忠僭号于十一月庚寅,则初六日也,诸书皆系之十六日,则庚子也。《蜀碧》言“献忠谋僭号于十月十六日”,而《明史·列传》中特书日分者,皆确有所据,今仍据正史书之。

明下登莱总兵邱磊于狱。

磊尝与左良玉从军剽掠,坐法论死,磊愿以身任罪,而良玉得免。崇祯十三年,良玉捐万金救之出狱。侯恂再出督师,奏以磊为山东总兵,与刘泽清不相能。泽清南下,过安东,磊掠其辎重,泽清衔之甚。南渡后,奏请命磊渡海收登莱。磊于白沙祭海,将以眷属辎重北发,泽清构之于督师史可法,谓其有异谋。至是磊以百余骑至安东,副总兵柏承馥给磊进署,突兵禽之。未几,得旨赐自尽,良玉闻而恶之。

丁酉,应天巡抚祁彪佳罢。

时群小疾彪佳,竞诋諆,以“沮登极,立潞王”为言。彪佳遂引疾去。

乙巳,鲁王移居台州。【考异】《三编》书鲁王居处州于是年六月,而《明史·诸王传》,言“王转徙台州”。证之明年张国维奉王监国,迎于台州,是始居处州,后移台州也。诸书于是月记命辽王居台州,按辽国除于隆庆间,并无续封之文,盖野史误“鲁”为“辽”也。惟《南略》书移鲁王于台州在是月乙巳,今从之,为明年迎立张本。

己酉,明山西道御史沈宸荃疏劾张缙彦、王永吉等,略曰:“经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先帝拔为总督,拥兵近甸,不救国危;缙彦官部曹,先帝骤擢典中枢,乃率先从贼;即加二人极刑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永吉观望逗留,缙彦狼狈南窜,死何以见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亦当按。都城既陷,守土之臣,宜皆厉兵秣马以雪国仇,乃贼尘未扬,辄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邱柤德,尚可容偃卧家园乎!”疏入,谦、祖德等皆命逮治,永吉、缙彦不问。

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要,人多疾之。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佥事,未赴而南都破。【考异】诸书载宸荃上书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正张缙彦、王永吉巡防河上后事也,今据书之。

庚戌,明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许定国充总兵官,填守开封、河、雒。

是月,桂王常瀛卒于梧州。

初,王自衡州走广西,遂居梧州,至是以忧悸成疾卒。世子先王卒,次子安仁王由爱嗣。由爱之弟由榔,时封永明王,亦居梧州。【考异】《明史·诸王传》言“顺治二年,南都破,在籍尚书陈子庄等将奉常瀛监国。会唐王自立于福建,遂寝,是年薨于苍捂。”据此则常瀛以明年卒。《重修三编》目中参之《本朝实录》,书于是年十一月,今从之。辨见后,为永历后立张本。

明榷酒税。

马士英奏请助饷,下部议,从之。又奏请开助工等例,苛敛日甚,民间有“扫尽江南金,填塞马家口”之谣。

南中自五月不雨至于是月。

十二月,乙卯,明以练国事为兵部尚书。

国事以崇祯九年遣戍,久之,以叙前功赦归复官。南都立,召为户部左侍郎,改兵部,至是加尚书,仍莅侍郎事。

丁巳,明进刘泽清、刘孔昭皆为侯,马士英请之也。

辛酉,明命楚抚何腾蛟以原官提督川广、云贵军务。

腾蛟以崇祯十六年巡抚湖广,南都立,命加兵部右侍郎。至是召总督杨鹗还,腾蛟以故官代之。

甲子,我大清兵克河南府。

明高杰在徐州沿河筑墙,专力备御,且遣人通好许定国,为联络河南计。张缙彦亦奏定诸将分地,王之纲自永城至宁陵,许定国自宁陵至兰阳,刘洪起自祥符至汜水。会大清兵至孟津,先遣精兵渡河,沿河十五寨堡,俱望风归附。

至是大兵至,明总兵李际遇迎降,缙彦等并走沈邱,河南抚镇飞章告急,命杰率兵进屯归德为备。已而大兵别由济宁南下,至夏镇,复自洛阳围邓州,史可法、高杰及刘泽清等各具疏告警。士英言:“北兵虽在河上,然闯贼尚张,不无后虑,岂遂投鞭问渡乎!况强弱何常,赤壁三万、淝水三千,惟在诸将策励之而已。”卒不应。

己巳,陈洪范北使还,马绍愉遂留京师,降于我大清。

明重颁《三朝要典》,追恤逆案诸臣。

时杨维垣追论《三朝要典》党局,力诋王之采、杨涟等,而为刘廷元、霍维华等讼冤,乃命将《三朝要典》宜付史馆,寻复令删定刊行。吏部尚书张捷力称维华等忠,请表章三案诸臣,因尽追赐恤典,赠、荫、祭、葬、谥全者维华等六人;赠、荫、祭、葬不予谥者徐大化等三人;赠、祭、葬者徐扬先等三人;复官不赐恤者王绍徽等三人;他若王德完、黄克缵、王永光、章光岳等。虽名不丽于逆案而为清论所不予者,亦赠恤有差。袁宏勋复请追论焚《要典》诸臣罪,左良玉力言:“《要典》治乱所关,勿听邪言,致兴大狱。”不听。

明起妖僧大悲之狱。

时有吴僧夜叩洪武门,言语不类,为京营戎政赵之龙所捕。阮大铖欲假以诛东林及素所恶者,因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之目,书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等姓名内大悲袖中,海内人望,无不备列。钱谦益先已疏颂士英,且为大铖讼冤修好矣。大铖憾不已,亦列焉;将穷治其事。狱词诡秘,朝士皆自危。而士英不欲兴大狱,乃当大悲妖言律,诛之。【考异】妖僧之狱,野史或言自称“烈皇”,再诘则称“齐王”,又称潞王之弟,又宫勘问时自称“定王”,皆附会明年伪太子之狱臆度耳。《明史·奸臣传》,但以“言悟不类”书之,而以为大铖藉之以诛异己,似得其实,今据书之。

戊寅,明以应天府丞瞿式耜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代方震孺也。

辛巳,明福王命罢南郊,改于明年冬至,御史沈宸荃疏谏,不纳。

王居兴宁宫,将大阅京军,托疾不出,命马士英代之。

时工费无度,荒酒渔色,奄人田成等擅宠,士英辈亦因之窃权固位,政以贿成,论者皆知其不可旦夕,而阮大铖以乌丝阑写己所作《燕子笺杂剧》进之。岁将暮,兵报迭至。王一日在宫,愀然不乐。中官韩赞周请其故,王曰:“梨园殊少佳者。”赞周泣曰:“奴以陛下或思皇考、先帝,乃作此想耶!”时宫中楹句有“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旁注“东阁大学士王铎奉敕书”云。

是月,加兴平伯高杰太子太傅。

丰、沛大盗有程继孔者,据所居之梧桐山,结党煽乱,焚掠归、许、邳、宿间。崇祯癸未,淮抚路振飞与淮徐参议何腾蛟合兵讨之,继孔穷蹙,缚其党王道善以降,腾蛟擢楚抚,檄入楚从征,不应。马士英为凤督,发兵攻之,禽继孔,槛送京师。会国变,脱归徐州,以恢复为名,仍纠众谋乱。至是杰北征,继孔率骁健士六人伪降,杰与歃血订盟,酒酣,斩之以徇。史可法疏闻,遂有是命。

时以大清兵连下邳、宿,命杰进屯归德。

是冬,献贼踞成都,遣兵遍屠川中都县。

时官吏之死事者,有荣县知县秦民汤,兴文知县艾吾鼎,南部知县郏梦眉,中江教谕摄剑州事单之宾,皆殉难。而梦眉夫妇并缢,吾鼎阖门殉之。

里居绅士,则故河南布政尹伸,罢归,工诗善书,献忠陷叙州,匿山中,搜得之,骂,不肯行,贼重其名不杀。至井研,骂益厉,遂攒杀之。南渡方起太常卿,而伸已先死。

同时在籍死难者,广元则户科给事中吴宇英,资县则工部主事蔡如蕙,郫县则举人江腾龙。而宗室朱奉伊,由进士历御史,劾督师丁启睿诸疏,为时所称,时方里居,并及于难。

是时王应熊、樊一蘅等誓师遵义,诸郡县多起义兵应之。而安岳进士王起峨,渠县礼部员外郎李含乙,《殉节录》作兵部右侍郎。皆举义兵讨贼,不克死。

于是献忠愤怒,诛戮益毒,川中人迹殆绝,列城内至杂树成拱云。【考异】《三编》胁士大夫受伪职下,只载尹伸、吴宇英二人,余皆据《明史·忠义传》增。若《蜀碧》及诸书所载,官吏则有泸州知州苏琼,泸州卫指挥王万春,潼川知州陈君宠,松潘守将汤名扬,通江知县李存性,嘉定知州朱仪,又与刘佳允等同守成都死者,有总兵张奏功,《殉节录》“功”作“凯”,叙南卫指挥马震,张卜昌,四川某官罗大爵,《殉节录》作“四川总兵”。雅州指挥阮士奇,抚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以上或以陷阵死,或以巷战死。又乡官殉难者,故东流知县干日贞,用砖毙贼死;故大理寺正王秉干合家投井;故宣化同知王履亨被执投江死;内江故彭泽令张于廉,不就伪职,与妻钟氏同骂贼死,安岳故兵备副史窦可进,与王起蛾现同拒战败死,遂宁故教谕姚思孝,西充故御史李完,珙县故江陵令向科,泸州故泽州牧韩洪鼎,故推官韩大宾。其举贡诸生之起义不克死者,合州诸生董克治,起兵拒贼,相守月余,凡三千人,至死不降,时比之田横云。永州邑人蒋世铉战败不降,与邑孝廉梁士骐俱骂贼死。明经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被招不往,之坊不食死,祖福被执骂贼死。生员刘继皋,迫应考,大骂自刎死。安县明经赵鸿伟,子进士昱,召入监不应,全家遇害。安县监生李资生,《殉节录》作“广生”,故宣大总督鉴之子,不屈,与妻董氏并自缢死。某县举人郑延爵,讨贼没于阵。或曰与朱奉伊同死之。诸生费经世,贼欲官之,不从,为所杀。资阳诸生刘宏芳,投石桥下死。新津贡生王源长,与妻徐氏同死。彭县诸生刘昌祚,祝丕传,与民人鲁城堕并被执不屈死,丕传母子并罹害。业医徐履端赴水死。绵竹邑人杨国柱巷战死。仁寿举人贾钟斗、诸生刘士恺、龙明新并战死。贡生顾鼎铉不屈,贼抉其两目死。诸生陈素、陈应新、左灼,并抗节死。灼妻闵氏亦骂贼不从死。汶川故教谕高仲选、携子女投江死。龙安诸生梁道济,同妻杨氏,被执,俱骂贼不绝口死。潼川孝廉李永蓁,舁至成都,引颈受刃死。中州廪生李锦,不应考,闭户自经死。遂宁诸生罗璋战死。通江童子某佐李存性拒战死。东乡贡生冉璘及子宗孔举家自焚死。广元诸生李犹龙抗节不屈被杀。南充诸生樊明善、陈怀西等并拒贼死。营山诸生王光先,大竹武生王𬞟,俱胁择不从死。仪陇邑人王尔读御贼死。乌江贡生黎应大倡义讨贼,不克,被贼支解,子照斗、照逵、照鸾同遇害。嘉定庠生郭大年衱杀,妻杨氏投江死。犍为举人周正、陈天佑并抗节死。成都邑人彭大同、张廷机并以不赴试死,廷机妻梅氏投水死。叙州诸生熊兆桂、李师武,又诸生鱼嘉鹏,杀伪官,被贼剐死。诸生刘苞、晏正寅、王应世俱不屈死。郭大勋阖门骂贼死。李合宗、梁为宪械至成都,骂献贼死。庆符人张祖周,投缳死。隆昌诸生刘兹,抗贼被杀,强其妻卢氏行,大骂,亦死之。泸州诸生方旭、方伯元、曾荐祚、钟子英俱不屈死。子英与妻携手投于江。又七宝寺僧晞容,率乡勇五百人破贼于豹子洞,力屈死。又,藩宗朱氏兄弟某某死,妻李氏姊妹为娣姒,俱联袂投江死。井研义民雷应奇,起兵不克死。其他妇女之死难者,不可胜纪。其最著者,贼陷绵州,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俱避西山,贼将刘文秀访得之。三氏相谓曰:“吾姑昔日涪水遇盗,惧辱投水死,吾辈受污,何以见先姑于地下。”同缢死。宇亮子裔盛受伪官,妻王氏曰:“汝作贼官,吾不能为贼妻也。”亦缢死。余俱见《蜀碧》,不具载。又按《殉节录》所载,有建昌督饷道卢懋鼎,被执不屈死。威茂道罗铭鼎拒守,城陷,骂贼死,妻段氏携三子兆鹤、兆桂、兆昌俱赴水死。叙南卫指挥曾印昌,分守白水江,贼围成都,战死。建昌都司指挥丁运选,调援成都,力战阵亡。大宁知县高日临,献贼自盐井至,求援不报,被执,骂贼磔死。芦山知县金鼎祚,合门殉节。松阳知县孙鹏举,贼陷城,骂贼,一门十余人同死。通判王懋烈,起义兵败,全家死之。顺庆知府史觐宸,募兵御贼,被执骂贼死。新都知县包洪策,城陷骂贼死。东乡知县,一作“梓潼知县”赵德遴,贼穴地道入,力不支,投井死,一家死者十七人。龙安知县罗应选,全家遇害。铜梁知县顾旦,城陷,被执不屈死。垫江知县欧阳东昌,彭山知县何大衢,监军道卢安世,俱不屈死。巴县县丞覃文应,与子懋德俱投井死。何教授,佚其名,城破,夫妇并缢死。又里居之殉难者,有蓬溪故车驾主事谭文化,贼招致之,不屈死。生员仪陇席双楠、刘义国、杨正道、营山泉、应厚泉、应化冉良富、李尚聪,太平罗维先、谭朴,叙州举人周元孝,犍为拔贡周正选,西允廪生马孙鸾,汉川生员陈云鹏,剑州生员王才启,彭县生员徐端履,洪雅生员余飞,庆符生员何察,又同坝渡子,佚其姓名,骂贼被杀。以上皆著明四川陷献贼之难者,然崇祯间张献忠再入四川,至是而三,诸书所记,亦多参错,今悉据正史。其有年月可考,如王万春、杨国柱、韩洪鼎、方旭、方怕元、曾荐祚、僧晞容之等,皆见前卷,余则多据《殉节录》参《蜀碧》所载,汇识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