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八 明文衡 卷九 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卷九
  明 程敏政 编
  
  孔子庙堂议         宋 濂
  世之言礼者咸取法于孔子然则为庙以祀之其可不稽于古之礼乎不以古之礼祀孔子是䙝祀也䙝祀不敬不敬则无福奈何今之人与古异也古者将祭主人朝服即位于阼阶东西面祝告利成主人立于阼阶上西面尸出入主人降立于阼阶东西面此皆主人之正位也卒脀祝盥于洗升自西阶主人盥升自阼阶祝先入南面主人从户内西面祝酌奠主人西面再拜稽首皆为几筵之在西也尸升筵主人西面立于户内拜妥尸尸醋主人主人西面奠爵拜皆为尸之在西也汉晋春秋所载章帝元和二年幸鲁祠孔子帝升庙西面再拜开元礼亦谓先圣东向先师南向三献官皆西向是cq=174犹未失古之意也今袭开元二十七年之制迁神于南面而行礼者北面则非神道向右之义矣古者造木主以栖神天子诸侯之庙皆有主卿大夫士虽无之大夫束帛以依神士结茅为菆无有像设之事开元礼亦谓设先圣神座于堂上西楹间设先师神座于先圣神座东北席皆以莞则尚扫地而祭也今因开元八年之制抟土而肖像焉则失神而明之之义矣古者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既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萧合黍稷臭阳逹于墙屋故既奠然后炳萧合膻芗盖求神于阴阳也今用熏芗代之庸非简乎古者朝觐㑹同与凡郊庙祭飨之事皆设庭燎司烜共之火师监之其数则天子百公五十馀三十以为不若是则不严且敬也今以秉炬当之庸非渎乎古之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此之谓先师若汉礼有髙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之类也又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国无先圣先师则所释奠者当与邻国合若唐虞有夔伯夷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则各自奠之不合也当是时学者各自祭其先师非其师弗学也非其学弗祭也学校既废天下莫知所师孔子集群圣之大成颜回曾参孔伋孟轲实传孔子之道尊之以为先圣先师而通祀于天下固宜其馀当各及其邦之先贤虽七十二子之祀亦当罢去而于国学设之庶㡬弗悖礼意开元礼国学祀先圣孔子以颜子等七十二贤配诸州但以先师颜子配今也杂寘而妄列甚至荀况之言性恶扬雄之事王莽王弼之宗庄老贾逵之忽细行杜预之建短丧马融之党附势家亦厕其中吾不知其为何说也古者立学专以明人伦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今一切寘而不讲颜回曾参孔伋子也配享堂上颜路曽㸃孔鲤父也列祀庑间张载则二程之表叔也乃坐其下淳祐初张居程上后因国子监集议再定张遂居程下颠倒彝伦莫此为甚吾又不知其为何说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今専用春秋亦非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是二者之重轻系乎乐之有无也今则袭用魏汉津所制大晟之乐乃先儒所谓乱世之音者也其可乎哉古者释奠释菜名义虽存其仪注皆不可知唐开元礼仿佛仪礼馈食篇节文为详所谓三献各于献后饮福即尸醋主人主妇及賔之义也今惮其烦唯初献者得行之其可乎哉呜呼学校者礼之所自出犹河渎之宗瀛海也犹山岳之祖昆仑也今乃舛谬若是则其他可知矣礼固非士庶人之所敢议有人心者孰能黙黙以自安乎虽然此姑言其略尔若夫庙制之非宜冕服之无章器用则杂乎雅俗升降则昧乎左右如此类甚多虽更仆不可尽也或者则曰子之言信辨矣建安熊氏欲以伏羲为道统之宗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各以次而列焉皋陶伊尹太公望周公暨稷契夷益傅说箕子皆可与享于先王天子公卿所宜师式也当以此秩祀天子之学若孔子实兼祖述宪章之任其为通祀则自天子下达矣茍如其言则道统益尊三皇不汩于医师太公不辱于武夫也不识可乎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学其所谓先圣者虞庠则以舜夏学则以禹殷学则以汤东胶则以文王复各取当时左右四圣成其徳业者为之先师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学之法也奚为而不可也
  七出议           王 袆
  大戴礼本命篇妻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窃盗是也而又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之丧前贫贱后富贵是也凡此圣人所以顺男女之际重婚姻之始也后世之议者或曰妇人不顺父母淫妒多言窃盗其为罪而见出宜也若无子恶疾乃其不幸非其罪也而去之非礼也圣人之制礼岂其若是严甚哉故七出定为五出于礼为称也曰圣人之制礼严与寛盖并用也惟其严也故有以合乎天理之公惟其寛也故有以顺乎人情之正寛严相适而制礼之意得矣今自七出言之无子恶疾固妇人之不幸也而出之若过乎严矣然三不去者妇人孰无之使其无子恶疾矣而或其有所取无所归也与更三年之丧也前贫贱而后富贵也则固不得而去之也是又未尝不寛甚也夫夫妇之配偶人伦之本也圣人之制礼其必审于此矣故曰寛严相适圣人制礼之意所以为中也或曰恶疾无子而或有是三不去者固不去矣使或无是也则其出也庸岂其罪欤曰妻道二一曰奉宗祀也一曰续宗祀也二者人道之本也今其无子则是绝世也恶疾则是不可与共粢盛也是义之不得不绝者也夫不顺父母以其逆徳也淫以其乱族也妒以其乱家也多言以其离间也窃盗以其反义也五者其恶徳之见绝于人者也无子之绝世恶疾之不可与共粢盛二者其恶徳之见绝于天者也其于义所当绝均也或曰古者诸侯一夫人六侄娣两媵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藉使妻有恶疾无子则固有妾足以生子而奉祀奚必妻之出也曰礼莫重于嫡孽之分所以培化本而窒乱源也庶孽并嫡家国之祸莫不由兹茍因妻有恶疾无子而成庶孽之宠以启争夺之祸是家国之大不幸也又况庶人有妻而无妾其为不幸也尤大夫因妇人之不幸而致家国之大不幸轻重之际圣人固有以权衡之而谨其始矣然则以恶疾无子而出妻义之不得巳而礼之不可免者也或曰礼者先王教人之具律者圣人御世之凖故礼虚文而律实法也七出之文虽载于礼而五出之法今著于律奚为其不可也曰礼与律非二物也礼者防之于未然律者禁之于己然皆縁人情而为制礼之所不许即律之所不容出于礼则入于律也恶疾无子之当出其著于律历代相因未之有改由人情之所同也礼律二者均为圣人之所制其轻重之际详矣七出之目胡独于今而废之也故尝论之夫妇之道以义合以礼成者也其成也则纳之以礼不合也则出之以义圣人之所许也礼载诸侯出夫人夫人比至于其国以夫人之礼行至以夫人入使者将命曰寡君不敏不能从而守社稷宗庙使使臣某敢告于执事主人对曰寡君固前辞不教矣寡君敢不敬须以俟命大夫以下出妻夫使人致之曰某不敏不能从而共粢盛某也敢告于侍者主人对曰某之子不肖不敢辟诛敢不敬须以俟命是其进退之间从容孙顺有如此先王因其义之不得已而礼之不可免所以存其辞而不废也是故孔氏之家三世尝出妻矣使果以出妻为难也然则圣人非欤由是论之徇私情昵细惠不知礼义之大节谓妇人无子恶疾为不当去而欲减七出为五出者可谓野于礼也已
  
  衡运论           胡 翰
  皇降而帝帝降而王王降而霸犹春之有夏秋之有冬也由皇等而上始乎有物之始由霸等而下终乎闭物之终消长得失治乱存亡生乎天下之动极乎天下之变纪之以十二运统之以六十四卦干天道也健而运乎上坤地道也顺而承乎下天地既判其气未交为否既交为泰始乎干讫乎泰四卦统七百二十年是为天地否泰之运干一索得男而为震坤一索得女而为巽震长男也巽长女也夫妇之道也始成为恒既交为益干再索得男而为坎坎中男也坤再索得女而为离离中女也中男中女夫妇之道成为既济既交为未济干三索得男而为艮艮少男也坤三索得女而为兑兑少女也少男少女夫妇之道成为损既交为咸是为男女交亲之运男治政于先女理事以承其后男之治也从父之道大壮也无妄也长男从父者也需也讼也中男从父者也大畜也遁也少男从父者也六卦统一千一百五十有二年是为阳晶守政之运女之治也从母之道观也升也长女从母者也晋也明夷也中女从母者也萃也临也少女从母者也六卦统一千有八年是为阴毳权行之运坤阴也得阳育而生男乾阳也得阴化而生女男归于母女应于父豫也复也长男归母者也比也师也中男归母者也剥也谦也少男归母者也六卦统九百三十有六年是为资育还本之运小畜也姤也长女应父者也同人也大有也中女应父者也夬也履也少女应父者也六卦统一千二百二十有四年是为造化符天之运乾坤父母之道也必有代者焉代父者长男也从长男者中男少男也解也屯也中男从长者也小过也頥也少男从长者也四卦统六百七十有二年内外以刚阳治政是为刚中健至之运阳刚之极阴必行之代母者长女也从长女者中女少女也家人也鼎也中女从长者也中孚也大过也少女从长者也四卦统七百九十有二年内外以阴柔为治是为群愚位贤之运阴随于阳为顺丰也噬嗑也中女从长男者也归妹也随也少女从长男者也节也困也少女从中男者也六卦统一千八百年是为徳义顺命之运阳随于阴为不顺涣也井也中男从长女者也渐也蛊也少男从长女者也旅也贲也少男从中女者也六卦统一千八十年是为惑妒留天之运长男既息为男之穷也长女既息为女之穷也于是中男与少男相搏焉蹇也䝉也二卦统三百三十有六年是为寡阳相搏之运阳之搏也阴必随之于是中女与少女㑹焉睽也革也二卦统三百八十有四年是为物极元终之运十二运上下万有一千七百八十载阳来阴往太乙临之不浸则不极不极则不复复而与天下更始非圣人不能也圣人非天不生也天生仲尼当五伯之衰而不能为太和之春者何也时未臻乎革也仲尼没继周者为秦为汉为晋为隋为唐为宋垂二千年犹未臻乎革也泯泯棼棼天下之生欲望其为王为帝为皇之世固君子之所深患也余闻之广陵秦晓山乃推明天人之际皇帝王伯之别定次于篇
  六经论
  六经皆心学也心中之理无不具故六经之言无不该六经所以笔吾心之理者也是故说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即太极也说事莫辨乎书由吾心政之府也说志莫辨乎诗由吾心统性情也说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恶也说体莫辨乎礼由吾心有天叙也导民莫过乎乐由吾心备人和也人无二心六经无二理因心有是理故经有是言心譬则形而经譬则影也无是形则无是影无是心则无是经其道不亦较然矣乎然而圣人一心皆理也众人理虽本具而欲则害之盖有不得全其正者故圣人复因其心之所有而以六经教之其人之温柔敦厚则有得于诗之教焉疏通知逺则有得于书之教焉广博易良则有得于乐之教焉洁静精㣲则有得于易之教焉恭俭庄敬则有得于礼之教焉属辞比事则有得于春秋之教焉然虽有是六者之不同无非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也呜呼圣人之道唯在乎治心心一正则众事无不正犹将百万之卒在于一帅帅正则靡不从令不正则奔溃角逐无所不至矣尚何望其能却敌哉大哉心乎正则治邪则乱不可不慎也秦汉以来心学不传往往驰骛于外不知六经实本于吾之一心所以髙者渉于虚逺而不返卑者安于浅陋而不辞上下相习如出一辙可胜叹哉然此亦皆吾儒之过也京房溺于名数世岂复有易孔郑专于训诂世岂复有书诗董仲舒流于灾异世岂复有春秋乐固亡矣至于小大戴氏之所记亦多未醇世又岂复有全礼哉经既不明心则不正心既不正则乡闾安得有善俗国家安得有善治乎惟善学者脱略传注独抱遗经而体验之一言一辞皆使与心相涵始焉则戛乎其难入中焉则浸渍而渐有所得终焉则经与心一不知心之为经经之为心也何也六经者所以笔吾心中所具之理故也周孔之所以圣颜曾之所以贤初岂能加毫末于心哉不过能尽之而已今之人不可谓不学经也而卒不及古人者无他以心与经如冰炭之不相入也察其所图不过割裂文义以资进取之计然固不知经之为何物也经而至此可不谓之一厄矣乎虽然经有显晦心无古今天下岂无豪杰之士以心感心于千载之上者哉
  尚贤论
  人君兼天下之所有以贵则天下莫与侔其势也以富则天下莫与较其利也以权则天下生杀之所由悬也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而必有待于贤者知天下不可自用也虽聪明睿智一堵之外目有所不见十室之间耳有所不闻万钧之重力有所不举百工之事能有所不通况天下大器也举天下之大器重任也而三代之王者或以不明而克绥先禄或以幼冲而𢎞济多难或负过人之才强力辨捷而遂亡国䘮家不保其身岂天下之大器重任材力者有所不堪而幼冲不明者能胜之哉太甲成王以有伊尹周公为之辅佐故天下不劳而治夏癸商辛有终古龙逢而不能听有胶鬲商容而不能用故天下不治而底于灭亡用得其人则太甲之不明成王之幼冲可以迁善改过缉熙光明而为令主不得其人而自用之则虽夏癸之勇力商辛之辨捷负过人之材而不免为独夫得失之几不可不审也亡国之人非尽不肖兴王之臣非必皆贤天之生才何代无之伊尹仲虺巫咸甘盘傅说非尽生于亳邑也闳夭泰颠散宜生南宫适太公望毕公毛公非尽出于丰镐也亦非素有位而贵也遇之以其道则耕筑渔钓逺迹田野海濵之人皆起而任公卿大臣之责伊尹傅说太公望之于商周是也遇之不以其道虽千乘之国万锺之粟曽不足以延搢绅游谈之士孟轲氏之于齐梁是也道合则合道离则离去就之义不可茍也至治之世以徳相尚天下无不可仕之国故君为官择人而臣无择官士患徳不修不患无闻也患业不广不患无位也徳修而业广矣虽欲处衡门而乐考盘也询众庶者在闾其能舍乎兴贤能者在乡其能不举乎由乡而逹于诸侯贡于天子之廷三适者受上赏不贤者贬爵土则诸侯之责重矣贤者授之以官大贤授大官能者任之以事大能任大事则天子之任又重矣商周之盛上无旷官下无遗才其君臣遇合盖如此周徳既衰春秋战国之际不能统一于是君择臣而臣亦择君以事之然犹以义相尚侯嬴魏夷门监也而魏之公子枉车骑虚左迎之毛遂赵下士也而楚烈王愿奉社稷㰱血听之鲁仲连东海布衣也居邯郸围城之中不肯西面而帝秦人以为天下士也謷然负其髙世之志伸大义于诸侯之上汉唐数百年之盛未有肖其风烈者髙帝太宗解衣辍哺倾身散财从海内之士举天下于反掌之间传世永久当是时也曰奇士者有矣曰国士者有矣求所谓天下士果何人哉士气卑而主势崇偈偈焉以权利相任使其人固有不屑者矣如鲁两生野王二老世岂尽知之乎夫掲数尺之竿悬寻丈之缗钩蚓为饵而投之河海所得者鱦鲋之属耳吞舟之鱼终不足致也其为术亦疏矣人主之心其精神念虑与天地相酬酢茍积至诚廓至公求天下之贤以寅亮天工孰不风动而应之于下天下至广人才至众其要莫先于论相相之贤否官之得失所系也官之得失政之隆替所系也由君子言之是犹后世之论相也未能尽古之道也治天下有本君之谓也治天下有要贤之谓也其本正者天下不劳而治其要得者天下之本不劳而正汉唐之君莫或知之其有天下非不求贤也其求而用之者不过以郡国之政有不举耳朝廷之治有不备耳公卿大夫之职有不称耳未尝知正天下之本也为公卿大夫者亦以为能寄郡国之政佐朝廷之治于职足矣未有能正天下之本者也王伯之略混圣贤之道塞非此其故乎盖至赵宋而后世之君子有以此为任者而其主不能择也帝王之大经大本托之空言而无补当此之时得君专且久者皆时匪人假儒术以济其奸者也易言㧞茅连茹泰之君子以此进其君子否之小人亦以此进其小人二者迭为消长故知人之难非独难于君子而深难于小人至于君子之小人则又难也其言辨其行坚其见闻之博足以出人之不能其情貌之深足以欺人之不测其知术之巧足以移人所好而不悟其才艺之美足以行人所难而不惮其名君子实则戾也辨之不早去之不果植为朋党恶知其非君子也虽有君子横罹口语又恶知其非小人也知人则哲帝陶唐氏犹难之共工崇伯之属众所共贤者矣而帝独以为非贤而后果不贤也于是去之而帝之廷无恶人矣于是禹皋陶为帝臣者皆得着其成绩人主欲进贤而不能逺小人不足以言知人不知人不足以言得人非常之士待非常之主然后用之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兴于此时也盖必有之矣其兴于此时也予必得而见之矣
  井牧
  天地养万物圣人养万民故天下之利圣人不私诸巳亦不以私于人井田之制是也井田者仁政之首也井田不复仁政不行天下之民始敝敝矣其后二百三十有二年而汉始有名田之议犹古之遗意也又其后六百又三年而元魏始有均田之法犹古之遗制也先王之遗制遗意由秦以来仅一二见又皆行之不逺天下之民益敝敝矣为政者南面以子万姓一夫之饥犹已饥之一夫之寒犹已寒之孰无是心也而讫莫之拯焉方汉承秦苛虐之后民新脱去汤火未遑苏息髙帝因而抚之逮及文景之世国家宴安无事宗戚大臣凭借贵髙之势争取美田宅以为子孙利益郡邑富商大贾周流天下赀累巨万治生产畜牧膏壌十倍上儗封君编户之氓无立锥之地则卑下之为役为仆不暇顾其身贫富不均埶所驯致也故董仲舒言于孝武以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抑兼并名田者占田也占田有限是富者不得过制也其后师丹孔光之徒因之令民名田无过三十顷期尽三年而犯者没入之议者以三十顷之田周三十夫之地也一夫占之过矣晋石苞令民男女二人占田百亩丁男女有差有国食禄者有差或十顷或五十顷兼以品䕃其亲属自启奸端矣民无恒产不能制之专事要求之间不劳民骇众坐获井田之利此吾所未喻也殆不过为兼并之闲耳非有资于畎亩细民能无不足之患也故名田虽有古之遗意不若均田之善李安世在魏太和中其得君非帝王之主也其得民非归马牧牛之时也以魏国之大独能均其土地审其经术差露田别世业魏人赖之力业相称北齐后周因而不变隋又因之唐有天下遂定为口分永业之制而取以租庸调之法口分即露田也露田夫四十亩妇人二十亩而率倍之口分八十亩而不倍惟岁易之田倍之永业即世业也夫家受而不迁皆二十亩所以课莳桑麻也民有多寡乡有寛狭田有盈缩狭乡之民受田半之为工商者不给而在寛乡者给之亦半也老疾寡妻妾给之三十亩四十亩而半丁不可无养也当户者益之二十亩虽已有田不可以不给也此均天下之田贫不得粥富不得兼犹惧不能守而不变乃听民粥永业以葬粥口分以迁是以小不足而大损所馀何救于敝振穷恤贫民获保息周典也何惜而不为顾从而加罚永徽之禁抑末耳议者如宋刘敞又以魏齐周隋享国日浅兵革不息土旷人稀其田足以给其众民获其实唐承平日久丁口滋多官无闲田给受民不复获其实徒为具文不知隋唐之盛丁口相若耳开皇十二年发使均天下之田狭乡一夫仅二十亩隋之给受何加于唐也唐虽承平日久贞观开元之盛其人户犹不及隋何至其田具文无实也敞言过矣但狭乡之民多而田不盈永业之田粥而民不固如陆贽所谓时弊者埶驯致也时弊则法亦弊故均田虽有古之遗制不若井田之善周制九夫为井井有沟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有洫四甸为县四县为都都有浍地方百里是为一同治都鄙者以之夫问有遂遂有径十夫有沟沟有畛百夫有洫洫有涂千夫有浍浍有道万夫有川川有路万夫之地三十二里治乡遂者以之孟轲氏请野九一而助国中十一使自赋盖二法并行遂人匠人多寡异数而内外相经纬焉王畿之内五十里为近郊百里为逺郊六乡六遂居之六遂之馀地为甸地距国中二百里即公邑之田天子使吏治之者也甸地之外为稍地距国中三百里大夫所食之采地也稍地之外为县地即小都之田距国中四百里卿及王子弟之疏者所食之采地也县地之外为畺地即大都之田距国中五百里公及王子弟之亲者所食之采地也此王畿之制井田常居十之六其不为井者四郊甸地耳其曰夫三为屋屋三为井则出地贡者亦三三相任如井田之法八家树艺一夫税入于公孟轲氏所谓皆十一者是也乡遂之地菜五十亩或百亩二百亩而都鄙之田或不易或一易再易是亦名异而实同也地有肥硗为之井者必有牧以济之所谓菜与易者则皆牧也故小司徒曰井牧其田野井者其正也牧者其变也井地均不必牧也井地不均必牧以均之也由是达于民下虽有山林川泽不可以开方制者以井牧授之以贡助取之诸侯之国可按而定也楚人东南之要服也𫇭掩为司马度山林鸠泽薮辨京陵表淳卤数畺潦规堰潴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九土之入修千乘之赋况中国之地无山林泽薮之阻无淳卤畺潦之患原隰衍沃举目千里夏后氏用之以为贡商人用之以为助而周人兼用之以制畿甸经邦国其法可考者往往存于周官之书其不合者以孟轲氏为之权衡岂不较然也哉故尝以为井田之法行有十便民有恒产不事末作知重本一也同井并耕劳逸巧拙不相负齐民力二也奉生送死有无相赡通货财三也货财不匮富者无以取赢绝兼并四也取以十一天下之中正吏无横敛五也比其丘甸革车长毂于是乎出有事以足军实六也一同之间万沟百洫又有川浍戎马不得驰突无邉患七也畎浍之水涝则疏之旱干则引以溉注少凶荒八也少壮皆土著奸伪不容善心易生以其暇日习诗书爼豆养老息物成礼俗九也逺近共贯各安其居乐其业尊君亲上长子孙其中不烦刑罚而成政教十也一举而十者具矣何惮而不为乎其谓不可为者盖亦有二焉丘甸县都其间万井为沟洫者又万计包原隰而为之穷天下之力倾天下之财非数十年之久不克溃于成也非大有为之君不能致其决也此不可者一也中古以降淳厚之俗薄浇伪之风炽恭俭之化衰功利之习胜经久之虑少侥幸之敝多以限田抑富强犹有挠之者况使尽弃其私家之产乎以均田授农民犹有不能周之者又况生齿滋众之时乎怨归于上奸兴于下此不可为者二也以余论之二者何足尼吾事乎古者歩百为亩汉人益以二百四十为亩北齐又益之以三百六十为亩今所用者汉亩歩也今之五十亩古之百亩也汉提封田万万顷惟邑居道路山林川泽不可垦馀三十二百二十九万顷皆可垦元始初遣司农劝课定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顷是时天下之民一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户以田均之计户得田六十七亩古之百四十亩也家获百四十亩耕之未为不给也加之简稽则工商禄食之可损者又不知其㡬也虽唐盛时永徽民户不过三百八十万至开元七百八十六万亦不汉过也以天下之田给天下之民征之汉唐则后世宁有不足之患乎田无不足之患则取诸民以与民天下皆知吾君之不私也天下有如卜式者且将先吾民而为之孰不响应于下也秦长城之役袤延万里堑山堙谷暴兵三十万而阿房之作督用徒刑者又七十馀万郡邑之民发谪徙邉者又岁不休息不徳甚矣天下怨诽未闻有一人违者况下令如流水之源固民心之所欲也王政之所本也今先取一乡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悦然后行之一郡取一郡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悦然后行之天下天下之制定事便而民悦也亦何异于乡郡乎是天下之田可井也事不劳者不永逸欲长治久安而不于此图之亦茍矣唐太宗尝读周官之书至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慨然叹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人君负有为之才操可致之势其时又非难也封建议而不行井田知而不复君子盖深为唐惜之吾闻春气至则草木生秋气至则草木落生与落必有使之者矣物莫知之也故使之者至物无不为使之者不至物无可为上之人审其所以使故物莫不为用管商之法孰与先王之制天下皆知其非民利也而齐秦举国听之其故又可知也以先王之制使若管商者为之以纪人事经地利吾知天下之田可限也可均也亦可井也此无他善操其所使而巳矣忠信之道赏罚之柄上之所以使也
  慎习
  天下之势穷则变由治而趋乱者其变易虽一憸人壊之而有馀由乱而趋治者其变难虽合天下之智力为之而不足由秦以来天下之变数矣议者莫不慨然欲追复先王之旧历汉唐数千百年而卒循乎秦人之敝者此岂其势难而力不足哉荀卿子曰法后王一天下制度又曰法贰后王谓之不雅盖卿有以启之也自卿之论兴其徒李斯用之以相秦凡可以变古者莫不假秦之柄奋其恣睢之心而为之虽商鞅之刻薄不若是之烈也鞅废井田止秦之土地改法令止秦之人民而斯也尊主为皇帝举天下以为郡县举天下不复有井田夷其城郭销其兵刃人主之势孤立于上而怨起于下计无所出益倒行而逆施之燔诗书以涂民之耳目黜儒术以灭天下之口说所守者律令也所师者刀笔吏也其变既极其习既成秦亡而汉承之圣王之继乱世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崇教化而兴起之此其㡬也陈纲立纪以为万世法程此又一㡬也髙帝以寛仁定天下规模宏逺矣然未尝有一于此其后贾谊言之于文帝董仲舒言之于武帝皆不能用又其后王吉言之而宣帝亦恬不以为意观髙帝命叔孙博士之言令度吾所能行为之天下事孰非人主所能者奈何帝之自画如此而群臣不足佐之创业之君后昆所取法由是而文帝有卑之无甚髙之喻宣帝有汉家自有制度之语当更化而不更化当改制而不改制一切縁秦之故杂霸以为治逮于中兴光武以吏事责公卿显宗以耳目为明察文法宻而职任违辨急过而恩意少虽从事儒雅投戈讲艺临雍拜老有缉熙揖譲之风未能尽更化改制之实也故朱浮言罢斥之扰于前陈宠建轻刑之议于后建初之政所以济永平之失也之数君者在当时号为贤主且去古未逺而因陋就简未尝取先王之法一试为之为之而不效舍之可也不为而舍之乌知其不可乎盖其溺于所习者久矣辟之生燕冀者调车马居呉越者善舟楫习实为常各狎所安假令易车马而操舟楫鲜不覆矣去舟楫而控车马鲜不踬矣此岂其性本殊哉习固使之耳古今之相去何以异此有能善变其习者果孰御之魏晋之衰天下之乱极矣元魏起代北其先土托后䟦之裔也其人民负戈控弦之属也与汉不侔矣宜未易以礼法理也而孝文迁都洛邑挈其人民而居之均田别里而崇祀建学国人莫不有忤心焉独排众议而咨之王肃李安世之流却颓俗而慕古法垂宪典以事诗书王通氏曰帝王之道不坠孝文之力也岂不信乎及隋之衰天下又大乱而唐承之太宗却封伦之对从魏徵之劝贞观之初力行仁义其为化也得矣制官以六典制兵以府卫制民以均田制赋以租庸调其为制也备矣行之数岁家给人足行旅不赍粮外户不待闭方制四裔之外太平之效可谓盛矣故宋儒以为由文武之治千有馀岁而有太宗之为君方之于汉其寛仁孰与髙帝其𤣥黙孰与文帝其所以致此者由其不惑于后世之论能自㧞于秦汉之习也向使孝文无卓然之见必为之志虽得中国终于茍安而止耳使太宗有躬行之实名世之佐举唐之治又岂殷周之不若乎故俗之不淳不患也刑之不措不患也功之不遂不患也而患无必为之志躬行之实持之者未久也惟圣为能尽伦惟王为能尽制三代之兴其王皆圣人也其所以为天下者莫不本诸天理要诸人心大法之则大治小法之则小治茍以为逺而莫之法也其道固存其意犹可识也春秋讥变法而大复古圣人岂好为异哉惧后世不知有先王之法故假笔削力争之然犹惧不胜况顺而下之是犹决江河而放之陆势必胥溺而已耳故余不责斯之不师古而深悼况之法后王由其有以启之也君子度已以绳接人用枻夫与世迁徙而偃仰者战国之遗习也卿之意不过如此学术不醇而遂以毒天下太史公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天下有能知其近而相类者为不可法也卑而易行者为不可行也则秦人之敝去矣非圣人其孰能之
  皇初
  天地之初未始有物也冯冯翼翼由一而二二气则一睢雎盱盱由二而三三才则一天下同由之谓道同得之谓徳同善之谓性同灵之谓心道一也人皆由之而有不由者焉徳一也人皆得之而有不得者焉性一也人皆善而有不善者焉此人也非天也心不能尽性则不能尽徳矣不能尽徳则不能尽道矣故虽天也莫与能焉而成能者圣人也此圣人所以为万世开太平也鸿荒之世天地草昧民物杂揉穴居野处虽蚑息蠕动之属不异也而不以为垫毛食血饮虽鸷击犷搏之属不异也而不以为臊䝉以羽革草木而不以为野瘗以积薪而不以为薄约以结绳而不以为愚其民安之免于饥寒而不及于灾患斯可矣五龙燧人彼十有七氏者何氏也九头摄提彼十纪者又何纪也其人果圣而世果治也欤宜于此有以变而通之矣何至委其人于颛䝉倥侗之域累数十万年同于禽犊而不少拯之岂天生民立君之意乎必不然矣世虽传之圣人不言也圣人不言者盖无稽而慎之也道本于三皇徳著于五帝法备于三王过此以往未之能尚也徳固道也而法亦道也所因者异耳山川之风气不同五方之民异俗古今之风气不侔历代之治异宜其要皆所以纳民于道也庖牺氏神农氏轩辕氏继天而王画卦以开物备物以致用民利赖之其具不过网罟耒耜而畋渔农父之所务也其制不过宫室舟车闗市弧矢杵臼而工商武夫之所能也方其未创之时民固无所措其心思手足之力矣故必圣人而后为之为之不足必圣人而后继之因时变通不变不通也书契之作法之始也衣裳之治徳之昭也其化神而民宜有善而不知天下同归于道泯乎其迹矣轩辕之后是为五帝历少昊髙阳髙辛而至唐虞唐虞之帝为尧舜圣圣相承畴咨都俞南面以临群臣其治犹黄帝也而政教礼乐之在天下有皋陶稷契以任之有伯益后䕫之属以典之而又以伯禹总焉虽有洪水之灾四凶之恶不劳而治帝何为哉天下同归于徳虽莫之名焉而焕乎其文矣有虞之后夏后氏承帝执中之传以功践帝之位九土既平九畴既锡彛伦攸叙三年而天下遂于仁不得贤而与之而其子启能敬承父道以天下与其子犹与贤也及启之身有扈不服于甘之役大战而后服之欲如有虞之世不可得矣父子相继所以止天下之乱是乃变而通之也夏徳既衰商人继之商徳既衰周人继之南巢之放汤有惭徳牧野之师武王以为有光焉则居之不疑矣无复商人之意矣其顺天应人则一也故君臣易位天下不以为非是亦变而通之也拨乱世而反之正天下同归于义义形而法益备矣禹之兴也承乎虞而不及虞者也文王之兴承乎商而进乎商者也皆三代之盛王也其道同其徳异者有之其徳同其法异者有之其法同其制异者有之存乎其人焉尔存乎其世焉尔消息者𠉀之征也淳厖者俗之判也理乱者变之象也质文者治之体也损益者治之宜也变通者权之用也神化者用之妙也通乎消息之𠉀审乎淳厖之俗明乎理乱之㡬别乎质文之体损益变通合乎神化之妙此圣人之所同也及周之衰王降而为伯伯降而为战国诸子分裂圣人之道人骛其私智异说掎挈是非枭乱名实世患苦之虽为诸子者亦病焉于是刑名农墨之家崇俭质尚功实而老子贵清净将弃仁义蔑礼法与天下共反其朴于太古之时意在惩周之弊而非大公至正之道也汉用其术文景之世天下无事最为有效而非二帝三皇之所尚也圣人之道辟之天地明之为日月润之为雨露变之为风霆为鬼神莫不由天地以成化窍之为山川微之为草木为昆虫莫不由天地以成体而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易简而已矣圣人在位大之为朝廷之逊禅父子之继立变之为征讨君臣之革命皆天命所当然重之为郊庙社稷之事公卿大夫贤不肖之黜陟下至闾伍井牧之赋庠序之教闗市权衡度量之制刑赏之具礼乐之用皆民生之不可去者也圣人何容心哉亦行其所无事而已矣故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圣人之性天地之性也圣人以其心溥万物而物无不平以其性尽万物而物无不成非固訹之也有生者各一其性有知者各一其心声气之同捷于桴鼓念虑之孚坚于金石故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圣人之化如神而人不与知焉圣人之化如天而神不与能焉荡荡乎平平乎皇极之道也而非老氏者之所谓道也皇极之道立天下之治得矣茍不为皇犹当为帝茍不为帝犹当为王是三王不足四而五帝不足六也
  迂论
  宗庙略详见通辨        王 廉
  天子诸侯宗庙之制中庸或问详矣惟大夫士之制则不能无疑焉王制曰大夫三庙适士二庙官师一庙官师陞适士适士陞大夫以次增立其庙固其理也设若先大夫既立三庙矣其子孙乃无为大夫者而为适士为官师先大夫所立三庙今为适士官师者又不当祭其庙其主将毁之乎将存之乎毁之非礼也存之其谁宜哉存之而主于宗子欤礼支子不祭故支子之为大夫者有事于庙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祝曰孝子某为介子某荐其常事然则支子之为大夫者不得立庙矣宗子为大夫今支子之大夫则固可因其三庙而祭设宗子为适士为官师或一庙或二庙所当祭者不过祖与祢也支子之大夫所当祭之曾祖宗子既不当祭支子之大夫又不敢祭将阙之乎将遂以支子之大夫所当祭而祭之乎阙之非礼也祭之又非适士官师之宗子所宜祭也礼大夫欲祭髙祖则省于君谓之干祫今欲祭于曾亦将省于君欤又宗子为大夫其支子与之同行者亦为大夫因之而祭三庙则固宜也茍宗子与支子其行不同等所祭之曾祖祢亦不同等则如之何窃料各随见为大夫者所宜祭之三庙而祭之宗子但为之主祭耳主祭者惟宗子初不论其行之不同等也臆说若此俟知礼者正焉又按曾子问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疏曰宗子是士合用特牲今庶子身为大夫若祭祖祢当用少牢之牲就宗子之家祭之也用大夫之牲是贵禄也宗庙在宗子之家是重宗也此宗子谓小宗也若大宗子为士得有祖祢二庙也若庶子是宗子亲弟则与宗子同祖祢得以上牲于宗子之家而祭祖祢也但庶子为大夫得祭曾祖已是庶子不合自立曾祖之庙崔氏云当寄曾祖庙于宗子之家亦得以上牲宗子为祭也寄庙之说经无明文亦是崔氏臆见然庶子为大夫既不敢自立庙因宗子祭于宗子之家宗子为士所祭者祖与祢也曾祖则无庙审如崔氏寄庙之说则当为庶子之为大夫者别立曾祖庙矣其说似乎有理愚意以为庶子之大夫有事于曾祖当就宗子为士之祖庙祭之犹省于君而祭髙也但如此说大是平易寄庙之制似是而实非也又按庶子为大夫不敢立庙而祭于宗子之家故疏曰宗庙在宗子之家是重宗也然则庶子为大夫不得立庙明矣按王制大夫三庙凡为大夫者则得立庙无嫌于适庶之分然宗子之三庙或不与庶子之为大夫者同行宗子所立之三庙自宗适之正派庶子之为大夫者其三庙乃小宗也而与宗子之正派不相同也要之庶子之为大夫者自得祭于其家小宗之三庙或因事告祭于宗子之家大宗之三庙者以宗为重故也设或宗子之三庙其分皆卑于庶子但用宗子为祭之主而告祭之更不论其分之尊卑惟以重宗为事欤予前说省于君而祭曾与就宗子之祖庙祭之其说与此不同姑两存之以俟知礼者择焉
  孔子堕三都
  当定公时三家专政久矣昭公伐之不克出亡八年竟薨于干侯三家之不可去也孔子岂不知之知其不可去顾为大司冦与之并立于朝可谓知乎吾知孔子之出仕也不惟见用于定公尤见信于三家而三家听孔子之行事也不然三家恐孔子之攻已必沮孔子之进矣何以知三家之听孔子之行事也吾见孔子行事而三家不疑又使其徒季路为之宰而三家无间十四年孔子摄行相事而三家又无沮意由此而信之也既曰三家听孔子之行事则三都为孔子之谋而自堕也讵不信乎朱子以为三家自堕之必不然矣使其自堕三都则三家之强也为何如哉公室之弱也为何如哉孔子畏其强而弱鲁也必有以沮之矣夫三家愤陪臣之据其私邑其欲堕之也固三家之本心又喜孔子以公义使巳而堕之也茍为不然孔子素知三家之擅政不可以一旦夺恶能以司冦之权而遽夺其三都而三家从之耶是固势不可行也吾知孔子之为是举其必有所恃矣夫孔子以公义而使三家堕之者非为三家谋为鲁谋也鲁堕三都则三家弱而公室强矣又何以知其非三家自堕之也成叛十有二月公围成公至自围成信以为三家自堕之则三家自堕之矣公何自围之乎而春秋又直以公围公至自围书之乎吾于是益信堕三都之事为孔子之谋也非三家自堕之也明矣朱子以为三家挟公而围之夫三家之势至于挟公则鲁㣲矣有甚于受女乐而怠于政事者受女乐怠于政事他日孔子犹托以㣲罪行而于其挟公之日乃不去之何哉吾于是又益信非三家之挟公也明矣夫三都堕三家岂不知孔子之弱已其意若曰与其使陪臣之强为已弱孰若使公室之强以自赎哉论至于此而后知三家之从孔子之化矣而后知三家之听孔子之行事为无疑也公羊谓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是也惜乎其蔽已深如僭礼乐者不能尽革之矧孔子以司冦之任视相为轻也孔子之仕鲁而化鲁之君臣十得其二三焉宜乎孔子之不久于鲁也抑堕郈书叔孙州仇堕费书季孙斯仲孙何忌而不书公者三家以公义帅师谋出于公室犹公之师也十年再围郈亦然孟孙不能堕成及成叛公乃自围之耳围之不克不可谓孔子为失计也传曰战不正胜是巳左氏以孟孙听公敛处父之谋而不堕成故公自围之容或有之其曰费人袭鲁公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使诚有之孔子之谋信亦疏矣孔子之举信亦危矣殊不知公山不狃以费叛召孔子之时按史记乃定公九年在孔子为中都宰之前经不书费叛者以费叛季氏非叛鲁也十二年季孙斯仲孙何忌以公义一举堕费无叛事如左氏所云朱子反以史记为妄而信左氏遂以堕三都为非孔子之谋而为三家自堕之论是年孔子为大司冦方用事于鲁恶得欲赴费人之召且费叛而孔子乃欲舍鲁之睦背季氏而去岂人情哉九年孔子未仕叹道未行故有兴周之念而欲赴费然知其人终不可化而卒不往亦乘桴浮海之意今已见用而其化及于季氏矣使于是时费果叛孔子欲赴之何哉由是观之费叛在九年审矣左氏之妄又无疑矣吁千载之下虽朱子之考核精详犹为左氏所惑况他人乎苏子以晏婴为国以礼之事方之盖亦惑于左氏者也予反复推究其情直据经史而以理折之如此专经之士幸勿斥其妄而去取之幸甚
  郓讙龟阴田详见左传钩𤣥
  左氏以郓讙龟阴田为汶阳之田其后司马迁杜预及诸家皆以为然不知汶阳乃齐地郓讙龟阴为鲁田与汶阳不相干也朱子辨之详矣但朱子以郓讙龟阴田之来归者于吾圣人无与焉又曰借如彼说圣人修春秋自书其功殆非人情愚则未安其说公㑹齐侯于祝其孔子相乃其实事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亦是实事左氏言莱人以兵劫鲁侯虽不可信然孔子使兹无还请田又却齐享不可谓皆妄也其后来归郓讙龟阴田岂可谓不与吾圣人之事乎当时实有其事春秋恶得而不书之书之为鲁也非自以为功也且有其实而避嫌不书孔子自处则善矣其如鲁史何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愚则曰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实吾圣人之功但左氏以三邑为汶阳田则非也
  鲁郑易田
  按许田乃许国也今许州许昌县是也许乃周公朝宿之邑鲁旧封也鲁颂曰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是也许非许田也许田非许也隐十一年秋公㑹齐侯郑伯伐许遂入许曰公㑹主谋者公也许田则固名为鲁之田矣鲁但不遽有之耳至桓元年郑伯以璧假郑始得之初不闻以祊而易之也祊在沂州琅琊县在鲁近地安得为郑人汤沐之邑必鲁之近地而失于春秋之前欤但经不书其失于何时郑之有祊又不知得于何日祊为鲁地为郑所侵今欲结鲁之援故归于我书归足矣又继之曰我入祊欲见鲁公贪郑之赂非可入而入耳初又不闻以祊而易许田也考之郑得许田之由既如彼稽之祊入于鲁之故又如此不知左氏何所本而妄生易田之说也
  金縢非古书
  予读书至金縢反复详究疑其非古书也使周公而然非周公也金縢曰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圭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夫周公面却二公穆卜以为未可戚我先王矣阴乃私告三王自以为功此憸人佞子之所为也而谓周公然之乎死生有命周公乃欲以身代武王之死使周公而然则为不知命矣且滋后世刲股醮天之俗周公元圣岂其然乎又曰今我即命于元龟尔其许我我其以璧与圭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夫人子有事于先王而可以圭璧要之乎使周公而然非逹孝者矣又曰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盖卜册之书藏于宗庙启之则必王与大夫皆弁既曰周公别为坛𫮃则不于宗庙之中明矣不于宗庙乃私告也周公人臣也何得以私告之册而藏于宗庙金縢之匮又私启之也使周公而然则为挟冡宰之权而不有其君者也又曰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周公册书宜不在宗庙金縢之匮即在其中武王疾瘳四年而崩周公居东二年而归凡六年之久周人尚卜恶有朝廷六年无事而不启金縢之匮至今乃启之耶即此五事反复详究颇疑是编非古书也旧传今文古文皆有蔡氏谁能曲为之说释之加详矣相传既久固非迂论之所能夺然于心未始不致疑也故书于篇以俟知者
  周六服朝见详见三礼纂要
  按大行人六服朝见以数见者为亲也如九州之外谓之蕃服世一见谓父死子继及嗣王即位乃一来耳以其荒服疏之也周时以洛为邦畿邦畿方千里其外各以五百里分九服一方五百里者九四千五百里也以二方对计之并邦畿千里通万里也今姑以二方论之周公封于鲁鲁去王畿千有馀里在甸服二岁一见召公封于燕燕去王畿二千馀里在采服卫服之间或三岁四岁一见以周召元臣乃在外服似若疏之者何耶设如先儒以鸟道计之纵鲁在侯甸之间而燕尚在甸界之服若以禹服计之鲁当在绥服燕逺在荒服矣殊未喻也由是观之周礼为未行之书信矣
  论李纲请固守京师之非
  宋徽钦时金人南下李纲力主固守京师以卫社稷夫死社稷诸侯守土之职非天子之事也李纲不此之悟而欲留二帝固守京师以待勤王之师与敌背城一战以决胜负若纲者贤则贤矣不几于知常而不知变者乎昔者太王常避狄人之逼孟子又尝以对滕君矣夫太王滕君皆侯国也及其行权圣贤犹许之况于万乘之尊乎故唐𤣥宗幸蜀以避禄山之祸代宗幸陕以避吐蕃之难徳宗幸奉天以避朱泚之乱卒赖勤王之师再造唐祚使当是时三宗皆如李纲之议则安禄山吐蕃朱泚之惨三宗能不震惊乎纲力主其议二帝从之幸斡里雅布寻以师退京师赖以无虞及纲罢是后朝臣不建行幸之议至冬金兵复至何㮚又执纲议钦宗以足顿地誓死社稷朝臣乃不复言遂至二帝北巡贻宗庙之羞遗人民之祸实自纲㮚知常而不知变之罪当时之计莫如从太王避狄之谋而袭三宗出幸之事命康王为元帅李纲为相权之不挠用之不疑诏征天下勤王之师以卫王室斯善之善者也即有不虞亦无北迁之祸顾乃为守土臣之计致二帝身亡国削哀哉哀哉
  养生论           梁 寅
  人之生也参天地而为三其身亦一天地而小者也天地之大而不能不终也则人之赋形天地之间者其必有终亦宜矣然其生也既异于物则亦久于物者也故人之寿至于百岁其大限然也善养生者或过乎百岁其不善养者皆自促其生也善养之矣而亦或早终则其生气之受有不及者也而谓人之为仙其寿可数百千岁者吾既未之见则固未之信也夫天之生物者其性也其烛而为日月为列宿嘘而为风濡而为雨露凝而为雪霰为霜雹怒而为雷电䝉而为云雾是皆其情也人之得天之生理者其性也其适意而喜不适意而怒中不忍而哀中无主而惧见所美而爱见不美而恶求其所愿而欲是亦其情也夫情也者贵合于中而不可以过天之情过则为水旱饥馑疫疠凶札斯天之失其常者矣人之情过则为淫邪放恣暴虐昏谬斯亦人之失其常者矣圣人者天下之主也故纯徳以合天而天道以顺君子者或未能善天下而能善其身故修徳以俟天而吾身以安众人者不能善其身而纵于欲故悖夫天徳而促其生世之善养生者大概先于治七情舍夫七情而复有神秘之术者吾不知也圣贤之学所以修其身者亦莫先于治七情是圣贤之学即养生之术也或曰山泽之士屏华违纷居闲处幽寂寞寡虑优游无为得以治夫七情而全其天性固为善矣其出而事君理民者将欲励其忠贞树其勲名则扰而非静劳而非逸或至于耗其精而竭其神则生奚以养曰所谓养生者唯视其当为者为之尔固非悖乎天以私其身也茍能循乎中适乎义虽不幸而陨其躯其夭也亦寿也不循乎中不适乎义虽幸而全其躯其寿也亦夭也故治夫七情者奚穷逹之异七情既治可以养徳可以养智可以养生养徳而身修养智而官理养生而寿固斯一举而三得者也故凡有官守者知吾身之疾唯在于多欲必屏其欲以瘳其疾明夫三徳三行者其六脉之和也稽经史务学问诸方之良也古之贤者以为则不贤以为监五药之善也至于车马声色服饰器玩凡其可羡可嗜者皆物之毒者也固宜一切忌之矣吾身之疾既瘳然后于喜怒哀乐爱恶欲一循夫理而不至于过中焉是于疾去之后慎而又慎日养之以粱肉而助乎吾身之元气也如是则上能佐君以永享天禄下能导民以跻于仁寿而已亦获福考终矣孰谓养生之术非逹者之宜乎圣贤之学所以可贵者此也
  物初论           朱 右
  或问天地果有初乎曰有人物果有初乎曰有然则有初必有终曰恶乎无方噫气之大息也混混沌沌冲漠无始一气既复阴阳遂判清浊以分髙下以形非天地之初乎于时万象森罗已具有初而迹未形也天地一阴阳而巳人物固囿于阴阳以生者也阳生有六是谓之干阴生有六是谓之坤阳生子中极于午中乾道立矣阴生午中极于子中坤道成矣乾坤者万物之父母也当一阳初复二阳既临阳在地中草木生焉故草木之本皆居下而末反居上阳在下也三阳既交四阳渐壮鳞介群生羽虫次之故鱼鳖身横飞鸟两足而昻首阳未足也五阳健而决膏脂生焉故兽形近人至于六阳既全乾道始备人斯立矣故人首居上足固在下得天地之全气以生者也阳以生之阴以成之自午至子为六阴成物之气故能全乾坤之徳者为圣人圣人得天地之全气而尽性践形者也讵非人物之初乎然则曷谓终曰生长敛藏一岁之终滋育消㓕一物之终非吾所谓终也若夫生物屏息天地无有斯为终矣曰终当奈何曰有终必有初作物初论
  卞和论           唐 肃
  卞和以献璞而刖人曰非和罪也和知璞之有玉楚子不和信也不和信则已何以刖为剖而无玉刖未晚也故曰非和罪也唐子曰献璞而刖和自取者也非不和信者罪也和之不剖而献欲章其识也即受而剖焉于国何补亡补于国勿献可也故君子罪和而不罪楚子不足罪也吁世之以文章小技自炫而不售者其和之徒欤
  分野论           苏伯衡
  分野之说其传也逺而周礼春秋传始详焉春官保章氏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左氏内传曰参为晋星商主大火外传曰岁星所在则我有周之分野也此分野之说见于周礼春秋传然也至汉地理志言分野乃为始详宻谓秦为东井舆鬼之分野魏为觜觿参之分野周为柳七星张韩为角亢氐赵为昴毕燕为尾箕齐为危虚鲁为奎娄宋为房心卫为营室东壁楚为轸翼呉为斗越为牵牛婺女而郑康成则谓堪舆虽有郡国所入度非古数也今其分可言者十二次之分也星纪吴越也𤣥枵齐也娵訾卫也降娄鲁也大梁赵也实沈晋也鹑首秦也鹑火周也鹑尾楚也寿星郑也大火宋也析木燕也观乎左氏谓荧惑守心宋景禳其咎实沈为祟晋侯受其殃郑氏谓分野之妖祥主用客星彗孛之气以为象则验灾祥于星土其法盖古有之不可诬也然而吴越之地南而星纪则在丑齐之地东而𤣥枵则在子鲁之地亦东而降娄则在戍东西南北往往相反而不相配是则诚为可疑者杜预等注既莫能详而郑氏则谓国中之封域于星则有分焉其书亡矣夫有其书而既亡此后人所以求其说而不得自汉以下星官史家参之以度数毫分缕析各极其至而十二次分野相配之理卒莫有明言之者嗟乎夫岂不以不足言而不言之欤唐天文志浮圗一行皆以河汉为言固巳疏逺及贾公彦軰乃援古昔受封之日岁星所在之辰其国属焉以为证若然则三代之分野皆当不同而列国所属亦必有同焉者矣尝试论之分野视分星古不谓地也地有彼此之不齐而分野在天则一定而不易以彼此不齐之地必欲求配于在天十二次整然之分野其说之难通也固宜盖天有三垣紫㣲太㣲天市是也紫㣲太㣲皆将相辅佐之位而天市下垣则列国星宿之所在其星东西二十有二宋南海燕南东海徐吴越齐中山九河赵魏韩楚梁巴蜀秦周晋河间河中曰分野者指列宿所属之分而言也郑氏所谓星土者是也其国在此而星则在彼彼此各不相配而其为象未尝不相属非地之在北者其分野在天亦居北地之在南者其分野在天亦居南也列国之在天下彼此从横之不齐犹犬牙然而欲以其地之不齐者求合乎在天之分野之整然者彼此之不相配无足怪者甚者至以天之北极为天之首其体及背故有吴北鲁东之差其惑甚矣易不云乎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水火木金土其形在地者也而天有其五星焉所谓象者岂惟五星哉凡物莫不皆然矣故夫齐吴燕宋韩楚周秦魏赵诸国之地地之形也而其星在天象之谓也地有是形则天有是星天有是星则有是名曰齐吴燕宋韩楚周秦魏赵列国者非后世有是名而举以为分野之名也何以知其然也征诸东海南海九河河间河中巴蜀中山有以知之也东海南海九河河间河中巴蜀中山在天皆为列星而东海南海九河河间河中非国中山巴蜀非若列国之显也故曰地有是形则天有是星而分野者指列星所属而言也或曰若然则十二次之说将无所征欤曰十有二次所以验天运之度数日躔之次舍此盖古法而历家之所取证者也因其度数次舍之所在而妖祥见焉则其所属之地从亦可征矣抑分野之说岂専系于是哉








  明文衡巻九
<集部,总集类,明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