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史序 中华文库

先主姓华氏，讳夏，自号过宜，^[1]二霍山人讳明义第五子也。山人手录《纲目》正续编，凡攘夷狄、屏宦寺及一切蠹国者，以成一家史。殁八年，过宜汇其遗稿，编定一集，颜曰《攘史》，记之曰：“目中俱若有不可忍之境，胸中俱若有不能已之事。交游骨肉有痛心惨目之变，而宇宙民物有大足椎心指发、欲生罔从、欲权莫借之苦。”今其书高在天壤间否，寿镛不得知；所可知者，过宜既因其父而笑天下之愚且拙，寿镛转因过宜而惜天下之愚且拙者何少也哉！

过宜少与同里王公家勤齐名，同受业于始宁倪公元璐^[2]，已又同学于漳浦黄公道周^[3]，已又同参山阴刘公宗周^[4]之席，已而同受知于新城黄公端伯、华亭陈公子龙^[5]。夫倪、黄、刘、黄、陈五君子者，非天下至愚且拙者哉？而王、华二子事之，盖其渊源有自矣。过宜尝究心《易》学，与《四书》《诗》《礼》，尤精于乐，所著《操缦集》，无一图不用手摹，今多散佚，其大略见于过宜言中。生平不窦夜以匄^[6]声誉，不营日以卖身名，室啼战而犹乐，冷进接而甘孤〈见评秋有文后〉。甲申以后，一意恢复，草衣芒履，且不谓安，则其志可知也。

今读《自引诗槁》云：“乙酉闰月执戈同仇。”已而戌夏^[7]之变，避乱入山，天降痴性，益怙其愎。有〈山中一百五韵〉。〈初夏被逮六旬赖救得生〉，盖谓丁亥第一次下狱也。及翻城之役^[8]，复被逮，侃侃对簿，慷慨捐躯而不悔。其与高中丞斗枢书云：“前年逃虏时，悉毁笥稿，因坐失钱塘，不获行胸臆，嫁怒笔砚。丙戌六月来颇吟咏，见衷同旧。岁狱中所赋，汇帙存次婿处。”〈府狱通赠〉大抵信手抒怀，非痛加芟削，必重后诮。所谓次婿者，为杨大介，藉以编校者也。原本十卷，忌者削其二，今存八卷，高隐学^[9]序之，向藏族裔华永祺家。寿镛录其副，雠校再四，而讹夺颇众。

文词古奥，语语率真，虽闲^[10]有酬应课艺诸作，然先生精魄所寄。与其过而删之，毋宁过而存之。纵天下笑先生之愚拙^[11]，固先生所乐为天下笑者也。鸣呼！自先生死而妻死夫、子死父，^[12]一门节烈，彰彰于天下后世。然则愚且拙者，不大可慰哉？民国二十二年十二月，后学张寿镛^[13]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