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一流之才,而或穷或达,其故何也?俊逸絷滞,其有憾乎?”抱朴子答曰:“夫器业不异,而有抑有扬者,无知己也。故否泰时也,通塞命也。审时者何怨于沈潜,知命者何恨于卑瘁乎!故沈闾渟钧,精劲之良也,而不以击,则朝菌不能断焉;珧华黎绿,连城之宝也,委之泥泞,则瓦砾积其上焉。故可珍而不必见珍也,可用而不必见用也。庸俗之夫,暗于别物,不分朱紫,不辩菽麦,唯以达者为贤,而不知侥求者之所达也;唯以穷者为劣,而不详守道者之所穷也。且夫悬象不丽天,则不能扬大明灼无外,嵩岱不托地,则不能竦峻极概云霄。兔足因夷途以聘迅,龙艘泛激流以效速,离光非燧人不炽,楚金非欧冶不剡,丰华俟发春而表艳,栖鸿待冲飙而轻戾,四岳不明扬,则有鳏不登庸,叔牙不推贤,则夷吾不式厚,穰苴赖平仲以超踔,淮阴因萧公以鹰扬,隽生由胜之之谈,曲逆缘无知之荐,元直起龙萦之孔明,公瑾贡虎卧之兴霸,故能美名垂于帝籍,弘勋著于当世也。

“汉之末年,吴之季世,则不然焉。举士也,必附己者为前;取人也,必多党者为决;而附己者不必足进之器也,同乎我,故不能遗焉;而多党者不必逸群之才也,信众口,故谓其可焉。或信此之庸猥,而不能遣所念之近情;或识彼之英异,而不能平心于至公。于是释铨衡,而以疏数为轻重矣;弃度量,而以纶集为多少矣。于时之所谓雅人高韵,秉国之钧,黜陟决己,褒贬由口者,鲜哉免乎斯累也。又况于胸中率有憎独立,疾非党,忌胜己,忽寒素者乎?悲夫!邈俗之士,不群之人,所以比肩不遇,不可胜计,或抑顿于薮泽,或立朝而斥退也。

盖修德而道不行,藏器而时不会,或俟河清而齿已没,或竭忠勤而不见知,远行不骋于一世,勋泽不加于生民。席上之珍,郁于泥泞,济物之才,终于无施,操筑而不值武丁,抱竿而不遇西伯,自曩迄今,将有何限?而独悲之,不亦陋哉!瞻径路之远,而耻由之;知大道之否,而不改之。齐通塞于一途,付荣辱于自然者,岂怀悒闷于知希,兴永叹于川逝乎!疑其有憾,是未识至人之用心也。小年之不知大年,井蛙之不晓沧海,自有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