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轩集/卷七 中华文库

故家征典刑。先公耀名德。有是克肖子。天资胜学力。根以慈孝性。发为谦恭色。后生所敬叹。士夫宜矜式。

名途让诸弟。荫路隐半生。廉明数邑治。去后见民情。八耋贰卿班。食报年位幷。铭旌隶院长。公议未足荣。

无坠家庭训。公又有贤儿。曩值国是晦。携归谢汉师。忍饥抱春秋。不恨廿年迟。隋城一时养。尚结孝心悲。

呜呼今世界。难觌前辈人。纵横患豺虎。寂寞想凤麟。世道阿郞在。同归秉义均。贺公平时葬。菟裘故山春。

同朝亦云久。交淡义则厚。名流辛丑前。本色丁未后。人皆巧和附。公独厌进取。化身笑千亿。违心叹八九。新进躐金簪。旧望靳紫绶。不官常在家。无客长闭牖。活着棋翻枰。纵饮酒溢缶。翛然静几在。了无纤尘受。高情出衰俗。晩节许畏友。欲枳谏议清。绝憎言论苟。闲居老承旨。远邑病太守。离抱隔岭外。旅榇返湖右。运否理亦乖。贤屈仁未寿。许多东林辈。强半北邙阜。但抆公私泪。虗拟激扬手。有辞可慰公。完名死不朽。

自笑书生忝建牙。白头新学看兵家。时平卫卒闲如我。带雨空庭种草花。

偶过城西客在傍。继之曾说白眉良。逢犹隔面窗无烛。送且输心席有香。萤卷未酬千读苦。蛇杯难起一眠长。亲知泪洒丹旌字。桂树应生马鬣冈。

客路重阳过。霜风听雁群。东湖闲处士。南汉老将军。岩坐偶黄菊。溪行浑白云。深林元宿计。何愧北山文。

天设雄关岳验灵。操场约束万军听。无城亦足容人力。有将方能恃地形。甲乙庙谟虗遣日。丙丁邦耻剩回星。登陴倍激轮囷胆。手按秋莲宝锷青。

温祚千年庙有灵。完丰方略后人听。峰如鹰抟看兵气。岩似蜂探想敌形。白面谈戎低晩景。赤心忧国耿晨星。韬钤无奈金缯役。羞见胡山马首青。

平生长物一吴钩。六十男儿始远游。南汉夜操吾白面。北燕年贡彼红头。延恩门古朝天感。弘济桥寒出塞愁。莫说玉河馀万里。梦魂应不隔琼楼。

下殿迟迟日欲阑。恩宣法酝更珍丸。衰年冠盖忘劳易。弱国金缯忍耻难。华岭冰知青岭险。高阳雪想沈阳寒。北辕犹做东冈梦。保晩轩幽枕碧峦。

萧瑟荒台雪又风。半千王业但寒蓬。最怜善竹文忠节。锺自天磨灏气中。

有病违渊瀑。无诗负溜泉。筋骸疲道路。眼目惯山川。雪趁岭朝霁。月从楼夜悬。别来家室恋。惟付一书传。

此地足新咏。他乡多旧知。柳营论御策。梅阁勉治规。善唱箕城妓。能诗药院医。登楼仍卜夜。初月若相期。

官途微雪浥轻埃。马度驹冈一意催。馆号生阳知不偶。日将南至我西来。

烟波来系𬇙汀舟。歌管名亭数日留。三上黄楼孤客咏。再游赤壁小娘讴。江山淡荡仍清梦。云物凄寒忽远愁。从此燕城犹万里。终南回望雪浑头。

雪后留人一馆清。月来先客半窗明。歌筵忽听落梅曲。未到边城愁已生。

藩节来巡记肃宁。含纶今又驷车停。官筵锦瑟嫌头白。客座缁冠喜眼青。近塞景光朝咏雪。隔疆声息夜看星。排寒为借深杯力。马上馀醺苦易醒。

地近边城大雪来。天寒不废上楼台。关防更并江山胜。壮眺能令吾眼开。

壮眺能令吾眼开。坐来危槛半天嵬。遥峰屹对香山色。尚忆祥云护跸回。

尚忆祥云护跸回。世臣今亦恋蓬莱。堪怜一带清川水。遥送帆樯到汉隈。

遥送帆樯到汉隈。客心江水一般催。骎骎征马龙湾近。出塞歌成愁未裁。

出塞歌成愁未裁。枕边寒月影徘徊。今行非复朝天使。羞杀胡尘迷八垓。

羞杀胡尘迷八垓。寿山红阁已成灰。年年皮币辽城走。弱国寒妻事可哀。

弱国寒妻事可哀。抚来孤剑欲生苔。阴阳反复知天理。默玩羲爻伫复雷。

默玩羲爻伫复雷。河清未卜鬓先皑。明朝且向嘉山去。地近边城大雪来。

百尺危楼四望通。品题宜与练光同。巡馀御气香山峙。战后兵威萨水雄。毅魄欲招南节度。清诗难伴李文忠。登临始觉王程远。大漠云生指点中。

客游非少日。王事不愁颜。累驿知京远。重裘觉塞寒。雪睛多猎野。云暗或烽山。理槖惟诗束。名楼每驻鞍。

晓星多峡意。新境且怡颜。日影松杉老。霜痕虎豹寒。逾将穷塞路。登欲望京山。古貊深林计。何时始税鞍。

从古关防不在城。高亭倚剑剑花明。海山民税饶官府。水陆兵威壮将营。云舶朝天何浦送。星轺出塞此途迎。连宵大雪阴山近。边报频闻猎骑行。

清川以北始吾行。遐土犹知旧伯名。楼观高低留眼咏。关防夷险费心评。殇魂尚泣深河路。庙略虗论左岘城。还愧将臣充远价。夜操焉用汉南兵。

经年他国役。数日此州停。压塞麟山黑。分疆鸭水青。虗无运饷府。寥落统军亭。却怕思乡夜。边笳带月听。

平生最远游。此地即穷塞。崎岖箭门路。惨憺胡山对。皮币走彼国。冠盖愧吾辈。徒然勒石志。匣里雄剑在。

尚忆出都日。晋对便殿上。寒征勤问齿。法酝许随量。恩言眷世臣。礼数侈儒将。终南隔千里。归梦绕仙仗。

行行关路远。马首多北风。臣分不言劳。王事敢恤躬。楼台递新境。诗律剩旧功。在怀三穉子。稀睡一衰翁。

每愁行岭雪。长忆卧峡云。塞路狐裘冷。田家土堗熏。欲续西征赋。多愧北山文。且待竣事还。归休老护军。

冰雪龙湾滞。风烟凤城接。和亲太辛苦。边圉姑妥帖。寒月戍楼笳。远火胡骑猎。前江一带水。迟徊未忍涉。

封疆限此水。征辖近彼地。神州思正统。弱国耻和字。风气山北走。节序日南至。歌筵雁门行。欲下忆乡泪。

朔雪易生寒。边云长结阴。孤睡罗帐掩。强醉玉甁斟。鼓角多杀气。歌管少和音。统军应愁绝。留日莫登临。

千里摇摇使者旗。统军亭下未言归。雪深行虎侵城过。风急游鹰度塞飞。战士喜驰宛产马。歌姬爱着越纹衣。却愁枕畔悲笳动。远客思家睡意稀。

惜别歌三阕。愁寒酒一甁。朝天犹有路。临塞欲无亭。远峤烽烟白。平场猎火青。却嫌行意促。晓角睡初醒。

王程千里远。客况数旬馀。快足龙川马。纤鳞鸭水鱼。险夷论使事。安否置家书。好伴行台在。新诗能起余。

吾人本分在穷林。数岁迟徊主眷深。可耐龙湾风雪夜。明灯一点故山心。

男儿心折此江隈。将过统军愁未裁。千里京书应后至。百年胡历又先来。催行已唱离亭曲。赐对犹思别殿杯。大地即今无俊士。悲歌吾欲吊金台。

晓旭初鸣角。边风更掣旗。苍茫过塞日。髣髴出都时。天地丈夫我。山河皇帝谁。直愁宸极远。驱马故迟迟。

阳心七日将复。河运千年未清。自笑渡湾使者。犹思蹈海先生。

朝经三大水。暮抵九连城。苦淡新厨味。荒凉旧堞名。羊衾依碛冷。虎网接林平。行伴均无寐。一般家国情。

龙湾馀路杳燕关。到此邮人亦苦颜。清咏雪侵轿一半。冷眠风透幕中间。勉膺王事衰骸策。强答家书病意删。异域宽愁儿弟在。过疆犹不许先还。

露宿犹慵起。朝晖已数竿。昔叹吾界蹙。今惜此墟宽。藏樾鸦声怪。行崖虎迹寒。观瞻殊俗近。加意整袍冠。

徂时阳复地。征路雪漫天。煎豆吾乡夜。颁蓂异域年。栅门将苦语。茇舍又寒眠。莫说辽城远。前宵梦御筵。

晨征处处雪漫山。马上相看各冻颜。过栅极知家国远。前宵只得梦龙湾。

积雪逾双岭。层冰渡八河。鸡声依店远。虎迹过桥多。邮卒林中语。胡儿马上歌。欲沽芦酒淡。其奈客愁何。

所经皆白碛。何处是黄河。四海衣冠少。中原靺鞨多。昔思充国奏。今欲庆卿歌。且向燕城去。空言奈尔何。

朝天往事塞云悠。辽左山川到底愁。最是行人抆血处。宁陵歌曲草河沟。

分水过冰岭。连山对雪峰。辽城将问鹤。汉塞尚称龙。夜饭人皆健。朝眠我独慵。旧庐频入梦。书卷负三冬。

乱石叉牙剑戟攒。行人于此患跻攀。危如蜀道三千栈。险似秦城百二关。天地伤心夷夏际。山河纵目蓟辽间。云长庙貌丹青古。兔马龙刀去不还。

怕冷胡风淅沥。愁霑朔雪缤纷。悲歌此岭青石。泣望先陵白云。

饱吃酸寒八站中。男儿犹不悔桑蓬。山皆北走行仍北。水或东流梦亦东。邮卒已多胡习染。译官还少汉音通。谁言燕辖无佳句。老我诗从出塞雄。

病妨风雪且停轮。暂借胡床𬬻火亲。狼子峰峦犹好境。狄人篱落亦闲邻。俗勤锄耒知田美。村敬衣冠认峡淳。起看东天新月出。平山夜色忆前旬。

异迹犹传古令威。至今华表想依俙。人民城郭伤心事。不待千年鹤更归。

大车载大石。小车载小石。大石长丈许。小亦六七尺。美品似青珉。虽石贵于玉。载之车无数。驱者皆冻色。仆夫怪而问。云是皇所敕。时方营别宫。欲侈阶础饰。听此亦可知。殆哉其为国。百年皇极殿。三传僭已极。热河多台榭。亦足穷行乐。奈何谿壑心。又事土木役。深冬风雪天。千里动民力。还似蜀山输。反甚秦鞭督。胡运岂能久。民生亦可戚。不知此天下。何日复正朔。

短日行南陆。长程走北燕。苍茫鸟外野。平阔马前天。老态悲双鬓。雄心笑只拳。殊邦将送岁。远役亦夤缘。

东晖初上北飙鸣。征马𬴂𬴂向沈城。万里山河悲往迹。百年天地愧今行。苍茫野色辽连蓟。冷落村形汉杂清。意者青台新有奏。使星光并将星明。

自是皇朝最壮藩。胡人今谓盛京云。镇须贝勒雄千堞。葬用金棺僭二坟。杂种大都巢窟聚。馀财强半帑藏分。山河百战英豪尽。尚见沙场逗阵云。

极知王事重。敢说客程遥。唱雪鸡依店。嘶冰马度桥。楼居知俗侈。车坐讶僧骄。过市看新历。恩颁想本朝。

遇境诗无数。催程病不言。车霜城始曙。墙月店俄昏。老客骖俱惫。狂胡犬并喧。卧傍常置剑。随处警心存。

暂歇黄旗堡。居者甲军类。身手无甚健。邮卒亦易视。惟先通译语。而后见兵器。弯处弓无力。抽来剑不利。吾闻曳落河。天下强无比。见此他可知。大与宿料异。无乃休兵久。自然疏武备。至今我邦羞。丙子城下事。岁岁金缯役。寒天驰远使。南汉三万兵。此客是元帅。

虐寒从古怕胡天。晓发风威欲折绵。桥马踏冰灯影下。树鸦翻雪角声前。去时定忘来时苦。行处还思歇处便。颇怪邮人甘此役。饱经艰楚又今年。

冰雪驱车不暂停。扶持终始赖王灵。大黄堡冷风掀屋。小黑村晴月射扃。客日全归耽咏遣。胡山半入駄眠经。今行苦乏排寒具。料理新沽酒数甁。

特地横蟠枕夏夷。如铓如䯻壮兼奇。精神石廪云开际。面目香𬬻日照时。屈赋微闾曾记实。尧封岱岳尚传疑。平生吾眼数千里。多少峰峦摠是儿。

衰年远役极辛艰。先子遗诗感涕看。前后腊天经此地。十三日又十三山。

萧瑟四碑字。分明万历年。停车一回读。夕鸟过吾前。

尘沙两河路。塞日半阴晴。衰草王浑碣。寒云李牧城。山川人尽逝。天地我虗生。感慨男儿泪。东韩忆大明。

深恩宁远伯。遗耻锦州城。始誓张巡死。终偸卫律生。旧功彝鼎冷。新罪史编明。莫说石楼壮。行人面欲骍。

长途行渺渺。寒店卧寥寥。烟树将吟蓟。风沙已踏辽。林禽如客倦。山马似胡骄。谈谑聊相慰。名流有两僚。

王事驱驰不恤躯。东关一路近燕都。神州望绝真天子。弱国羞深上大夫。万历洪恩于古有。八陵佳气在今无。吾邦消息龙湾隔。回首遥空塞月孤。

立马荒墟访古时。分明衮钺在吾诗。深知祖帅双层阁。多愧王公四大碑。

蓐饭河边晓色苍。邮骖已倦仆夫伤。商车远近皆乘月。戍垒高低尽带霜。病后贪程行且悔。眠中觅句觉还忘。隔林喔喔闻鸡唱。路出秦关忆孟尝。

秦帝雄图一梦间。皇朝往事片云还。长城万里辽东界。大笔千年天下关。人力排张堙并堑。地形控扼海兼山。防胡反使胡依险。列国金缯戍垒闲。

塞天寥阔没飞雕。第一关头鬓欲凋。万里筑城虗地利。百年称帝僭天骄。岳形直压阴山雪。海色遥通碣石潮。红阁遗墟何处在。黍离心醉动悲谣。

离家五十日。去国三千里。万历旧山河。朝鲜冬至使。

邦畿如许大。物色亦云佳。鼎食钟鸣闬。肩摩毂击街。楼商多锦榜。墙女或花钗。忽觉羇心苦。腥尘暗似霾。

俶装花店早。午歇范庄晴。马挟长城去。人携短剑行。兵机论地势。诗料问山名。谁说此游壮。满颠衰发生。

山川长涉险。云日罕逢晴。且看凶奴传。休吟老将行。偏邦惟忍耻。异域孰传名。欲问中原事。烽烟望处生。

虎发石能开。在诚不在力。我来寻此石。月黑虎犹伏。

当时右北平。久绝射雕者。千秋飞将去。羯虏王天下。

燕界山川古。行人感慨长。荒台怀乐毅。颓墓忆昭王。昔作连鸡地。今成牧马场。吾将寻侠窟。驻辔立斜阳。

窘步青骡帝。长驱锦襁儿。奈何南内夜。犹有马嵬悲。

一曲胡笳戍垒危。蓟门驱马夕阳时。徒然大佛千年卧。今古兴亡睡不知。

长城一路十分平。倦马犹能尽日行。筐饼尚携沙店洁。甁醪才办蓟州清。地从过客奇仍壮。天为征人暖且晴。世上无如吾病懒。王程驱送迫燕京。

河津炎运一般通。冰合冰开造次中。当日云台廿八将。宜从此水让元功。

路入燕京胆欲零。且从南馆客车停。依俙王迹城陴冷。澒洞胡氛殿阁腥。东国使臣朝海义。大明皇帝配天灵。孤灯随处思乡夜。岁色居然近换蓂。

寥寥孤馆闭。耿耿一灯明。易做吾乡梦。难探此国情。忘痾王干重。爱咏客装清。到处知恩赐。长途数月晴。

国忧家未暇。夜色岁俱阑。闭馆地犹静。卸鞍天始寒。来时装蠧卷。留日濯尘冠。莫叹今行苦。胸呑鹤野宽。

饯岁殊邦恋阙时。昕庭雷贺梦犹知。体天新化齐冈寿。灯下先题祝圣诗。

香火先山值岁时。弟兄相忆此宵知。孤灯百感馀生泪。几日同看两地诗。

宫观依然帝者居。宏规知是大明馀。百年皇极无龙衮。五夜端门有象车。白鼻纵横皆贝勒。红头匝沓尽穹庐。堪羞弱国金缯使。跪叩殊庭尘满裾。

九街灯烛早朝多。强赴其如感慨何。节届三元新日月。春回万历旧山河。石狮分立桥头屹。金雀双飞殿角峩。最恨擎天馀玉柱。衰亡未救劫灰过。

新春客馆淹。前岁使命奉。纵免强邻啧。难令殊俗耸。思乡水东注。恋主星北拱。何时竣事归。故山及耕种。

平生最远行。万里燕山使。薪胆圣祖义。皮币弱国耻。皇极贺王春。犬戎僭天子。想有狗屠隐。吾欲访燕市。

少日商量事。垂老未全虗。衮钺夫子笔。韬略太公书。西关按藩际。南汉登坛初。此行觇敌形。大抵谋国疏。

远游男儿事。长物尺剑随。名流选行台。壮士择偏禆。大地眼愈大。衰年心不衰。虗馆太寂寥。胜败且看棋。

许身运千一。违心事九八。引分在山扉。效劳限使辖。进退忧无间。安危义难恝。归欲奏虏情。象译苦诈猾。

去国嗟万里。作客已累月。胡运又新历。王迹馀旧阙。山河揽危涕。天地搔短发。归路夷齐祠。欲采西山蕨。

天时回斗柄。几日返星槎。稀眠犯晨鸡。孤坐数昏鸦。长思鸭江舟。傥趁𬇙城花。馀年作闲人。枕书卧山家。

一更始呼烛。危坐古书读。读来易成诵。少日工夫熟。

二更气已疲。聊且倚胡床。随来有琴客。和以傔歌长。

三更强亲枕。偃蹇苦稀眠。忧国世臣义。梦归近九天。

四更睡频觉。忆乡愁易生。仆夫正雷鼾。犹为叱马声。

五更曙色迟。一枕增辗转。觅句句犹涩。苦吟髭屡撚。

视尔太眇弱。初不许偕行。盖亦爱之至。为虑病或婴。尔苦不舍我。远随龙湾城。维时大风雪。欲送杳寒程。绝塞骨肉别。未忍割至情。尔请吾且思。湖乡亦远征。毋宁与之偕。壮游同弟兄。然犹满心忧。过栅悔意萌。吾病尔则健。快马直燕京。始知尔为人。筋力兼神精。有弟能如此。亦足慰馀生。辽蓟野寥阔。山海关峥嵘。胡京亦繁华。旧阙馀大明。归将拜遗祠。伯夷圣之清。二十游万里。尔亦男儿名。

父母吾邦万历明。至今盛德荷生成。岛夷豕突三京陷。天将鹰扬一域平。环土不忘安堵惠。列朝靡懈拱辰诚。沧桑世界无穷恸。血食皇坛大报名。

天子有明堂。皇朝殿皇极。阊阖开九天。冕旒朝万国。永乐洪基传。崇祯末运革。单于居太僭。回禄灾甚棘。新构号太和。毳幕边云黑。皮币东韩使。抚古心悱恻。

太液馀旧池。清流绕禁苑。斲地连沟长。通江引漕远。桑海变须臾。龙舟不复返。种芦朔飙寒。饮马浊浪混。新制蚕馆刱。往迹鸟篆宛。悲吟下泉诗。我生天地晩。

闻昔女娲氏。天倾炼石补。皇朝袭馀巧。锼玉用鬼斧。亭亭御桥畔。特立擎天柱。乾坤忽翻覆。大势失撑拄。衣冠变殊俗。天下归彼虏。顽然不知羞。虗号自今古。

曰维天寿山。皇朝列圣葬。万世吉兆叶。八陵佳气旺。长城失扃𫔎。上都胡尘涨。香火百年寒。松柏色凄怆。于戯万历恩。东土尚不忘。陪臣义宗周。含悲但遥望。

滔滔玉泉水。倒流半苍壁。挂虹长瀑垂。吼雷乱石激。暇日移宝辇。芳洲泛彩鹢。当时才子咏。至今传胜觌。红阁已荒墟。山鸟叫虗寂。无人问古迹。落日愁羌笛。

万古文山节。燕都有遗庙。多年絷一楼。苦心皎日照。伤心五噫歌。宇宙动悲调。柴市云惨憺。万死付一笑。至今庙前柏。夜月杜宇叫。我亦慕义者。远来拜以吊。

天下尊夫子。万古祀大圣。斯文用不坠。人纪赖以正。皇朝重儒道。圣庙尤致敬。青衿换左衽。中国佛法盛。浑然兜率界。无复棫朴咏。东儒拜庙门。满心悲愤并。

清川玉河桥。桥上有旧馆。玉帛昔朝周。星槎数泛汉。济济衣冠会。彬彬文物看。劫灰皇极烬。椎䯻太和换。弱国输皮币。跪叩增愤惋。南馆太湫隘。孤卧归程筭。

掩馆仍牢蛰。依床且静栖。柝传风远近。笳动月高低。恋土人皆梦。思程马亦嘶。新春多客句。太半遣愁题。

易送三春暮。难逢四海平。评棋怀友意。啖果忆儿情。旧药治心妙。新茶洗膈清。闭门无一事。惟可记阴晴。

起看东檐斗柄斜。春回异域未还家。恋君恨负欧阳帖。奉使愁淹博望槎。纸炮辟魔喧夜半。菜盘酬节隔天涯。书窗尚记盆梅在。去岁今时满树花。

尚忆离都日。我兄西郊别。衰年骨肉情。远道风雪节。满颜凄黯意。铭心勉戒说。自渡龙湾后。久矣信书绝。殊邦岁色改。在原恋思切。何时大被欢。同社计已决。

嗟哉我姊氏。女德命何薄。饱阅多悲辛。天道未可度。惟我拙丈夫。衣食半生托。万里行人装。太半所制作。定知别我后。老怀增寂寞。干事归几日。回甲请设酌。

于今十六年。同室亦云久。封爵一品尊。不免贫家妇。性善宜食福。能使我有后。两子又一女。勉哉为哲母。今我出塞远。生理想寒牖。还家春未暮。酌以新醅酒。

父我三十年。性顺心且坦。不比他家子。骄侈而妄诞。可惜无所成。居然四十满。美行称佳士。亦足世业缵。王事经年别。家政任汝管。有弟多穉弱。加意慎寒暖。

汉阳三百年。吾赵大阀显。事功与忠节。先子位鼎铉。尔乃吾兄嗣。期望故不浅。粹白兼谨厚。美器宜大展。江楼多闲日。世业足书卷。龙湾数行书。文史三冬勉。

先子相业隆。吾弟士望峻。弟贤而无命。其报在汝俊。廉介且刚方。吾亦畏后进。有志能爱书。家声期大振。蜀肆卜前程。吉繇亦堪信。欲托身后责。此意汝宜认。

五十始有子。积德赖先考。衰年易钟情。顷刻不离抱。丰貌与秀骨。自是天赋好。比如千里驹。远步期已早。王事舍尔来。苦恋甚矣老。家人且慎护。驰梦我心恼。

丈夫亦爱少。毛骨乃父㨾。外清内则刚。不羡他儿壮。知尔莫如我。门户有期望。至情常置膝。暂离亦难忘。燕山万里行。隔年消息旷。可卜东还日。抱尔好无恙。

三妻始抱汝。嫡出太晼晩。不须辨男女。美姿最娇婉。已有女士风。早誉蔼闺阃。平生厌说贫。父意汝能忖。尚记临行日。深叹异域远。吾归须一饱。赞母作羹饭。

爱子无贵贱。未必诸儿亚。况尔早失母。不忍远膝下。性敏足能文。身健亦宜射。蒙养在卑牧。庶几父训藉。自我不在家。关心风雪夜。尔应深恋我。归时最先迓。

汝亦无母儿。常多闵怜意。美质颇明慧。亲党谓甚类。嫁归多吃苦。欲助贫未易。汝或笑谓我。爱不他儿比。汝母昔有劳。况汝忍忘弃。且待吾还家。早来酒食备。

惟汝女之贱。一家所轻侮。况是失母者。非我孰恤抚。满室穉儿群。怜汝每踽踽。良善是所爱。择人俾作姆。长时忆母泪。别我心更苦。所我作此诗。亦以诸儿数。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载牵时。冰雪前途他域远。桑蓬初计我生衰。寒宵倚剑雄心见。暄日披裘病意知。强策王程还自慰。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出塞时。客馆三更瞻极远。边城七日渡湾迟。荒林夜宿风翻幕。危岭晨行雪扑旗。愁绝便成新景色。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壮觌时。不复一山遥野辟。殆将十日疾车驰。尘沙并涨争称苦。心眼俱恢独叫奇。却喜呑辽如梦泽。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感慨时。大地百年犹乏主。长城万里反归夷。新陴已破虗徐达。旧额犹悬宛李斯。缅忆皇朝频揽涕。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抒愤时。无厌金缯今聘虏。莫强兵甲昔称丽。偏羞毳幕干清殿。谩想龙舟太液池。咏罢黍离心似醉。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闭馆时。闲伴却嫌无韵客。远携还喜有琴师。橘橙堆案玲珑实。桃杏联盆澜漫枝。处困犹然幽事足。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恋阙时。声息久稽通雁塞。梦魂长记近龙墀。极知翠幰还朝日。便决黄冠退野期。只愧殊恩终未报。东湖非是爱吟诗。

东湖非是爱吟诗。诗是东湖少睡时。春雁叫群兄忆弟。老牛舐犊父怀儿。官休可得全家隐。农废还应尽室饥。已卜归期三月后。东湖非是爱吟诗。

吾邦好圣化际鸿厖。贤父戒儿言在耳。愚臣爱主血盈腔。回首望吾邦。

吾家好僻巷静无哗。妻酿女斟流槛月。翁吟儿和满园花。何日返吾家。

东湖好古貊自名区。专壑梨花开户静。满山枫叶拄筇孤。能不忆东湖。

燕城初旭出朝阳。一策邮骖迅若翔。五十日留偏觉久。三千里去便忘长。山川惯眼诗增健。家国催心梦倍忙。探得形情思自效。几时前席奏吾王。

王灵能免滞燕关。从此吾邦可早还。去溯朔风愁病骨。来迎淑气慰衰颜。已经潞水将滦水。未到狼山且鳖山。不尽长程无限咏。一身忙处意犹闲。

漠漠平芜古县边。春风驱马兴悠然。空装不问堆金市。清料惟吟采玉田。季汉高情徐墓在。皇明美俗宋村传。客窗恍觌亲朋面。新月东天作意悬。

阅尽风霜一黑貂。经年远役鬓双凋。如瞻异表欣朝旭。若指遥程感夜杓。腊过山庭梅已落。春回塞岸柳先摇。东归欲献平戎策。且就灯前看大刀。

荒墟无处问金台。闻说昭王墓亦颓。千古君臣同寂寞。夕阳惟遣猎胡回。

孤竹古城滦水滨。千秋双节像犹真。太公亦许君臣义。夫子尤称伯叔仁。异代𬞟蘩非汉日。一山薇蕨尚殷春。清风不尽台俱在。咫尺胡天无点尘。

朝天非复大明时。弱国深羞此路知。来去苦无游览兴。清风只拜伯夷祠。

重过北平云满碛。行人万里剑三尺。谁能唤起李飞将。射彼旄头如射石。

不愁侵晓起。惟喜伴春还。孤竹高人庙。长楡壮士关。疲时诗务健。忙日睡思闲。过店多曾宿。村胡亦旧颜。

王事无夷险。衰年此往还。雁时临汉塞。鸡晓近秦关。归国应忘病。居家本爱闲。渐寻东站路。邮卒亦欢颜。

村情豺虎似。店号凤凰云。猎迹原头雪。耕心谷口云。北来方日至。东去欲春分。志气书生老。犹思勒石勋。

从此前途尚数千。客心忙处梦常先。秦关出似青牛老。辽野归如白鹤仙。观乐纵非周日月。听谣元是汉山川。行装足詑诗囊富。一轴连题四百篇。

未将麟史赞吾君。输币徒然跋履勤。内服地形青冀会。外垣天象尾箕分。踔红喜望东溟日。驰黑愁看北漠云。重过战场须载醉。凌河呜咽不堪闻。

周诗三百负平生。远役徒添鬓发明。身惫每思移日卧。心忙还决犯晨行。鸟知暄节飞仍语。马识遐程走且鸣。好去吾邦春未晩。莺花澜漫汉阳城。

每说吾乡善。偏知此俗顽。寒行犹北塞。孤宿又东关。猎后蹲獒倦。耕前卧牸闲。巫闾明日过。诗眼惯名山。

东风辽塞路。初见雁群来。未必吾乡过。犹疑带信回。

长吟万里见诗工。别录还勤问俗风。窥女倚门知态异。啼儿隔壁讶声同。羞如聘葛车曾北。恋似眠桑店复东。冒雪且寻前路去。杏山春冷叫哀鸿。

松山惨憺客重过。烈士遗哀此地多。战垒至今殇鬼哭。不堪今夜宿凌河。

北气殊东候。春暄变腊寒。雪蒙嫌辖重。风闯闷裘宽。平集雁收阵。低翔雕撤盘。邮人嗤老译。头秃每隳冠。

桑蓬初志任今行。来去宁愁万里程。剑气壮能横大漠。诗心雄欲卷长城。星辰汉使槎边在。梅柳羌儿笛里生。遥想终南春色早。几时园树听闲莺。

飞廉假节梗东君。二月饕风冻塞云。赖有麹生能效力。歃盟宜策奉春勋。

欲开东去野。将尽北来山。场牧雪吹鬣。村妆花绕鬟。荆茶醒病胃。蓟酒煖衰颜。最爱巫闾胜。思移画轴间。

暄意鸟能语。忙心马欲腾。𬇙亭须有月。湾舫定无冰。喜把书程扇。愁悬宿店灯。今行老如许。苦挽忆情朋。

客行难过此途边。马㥘深泥人浊泉。故社听琴违巳日。殊邦持节异丁年。冬春风雪三千里。夷夏山川四百篇。及早干还资伴价。为君欲赋大夫贤。

兄应思弟弟思兄。万死于今老弟兄。也识此行天下远。梦中亡弟亦忧兄。

人情靡不恋其儿。别后长思最穉儿。莫说丈夫心太弱。吾年五十始生儿。

只思言返早。敢说载驰勤。暝路离披雪。晴空点缀云。栖鸦临树见。嘶雁隔坡闻。再宿犹生客。当门吠犬狺。

侵鸡登路勇。渡鸭定期坚。宿雪危桥畔。残星冷店边。归心双画角。行色一韦鞭。老倦兼春困。便车惯坐眠。

凄风寒雨助悲辛。此地何心更驻轮。凛凛秋霜三学士。萋萋春草一行人。中原史册谁王统。大国藩城尚虏尘。老胆秪思燕石勒。灯前看剑剑花新。

长亭微雨近清明。春冷胡山草不生。三节传中花老事。外孙抆泪沈阳城。

在途春节晩。归国客心忙。强说龙湾近。偏知鹤野长。记村层㙮白。望店断峰苍。连夜轩墀梦。𬬻烟满袖香。

异域经年久。多人曁我忙。屡鞭骖反倦。重筭路犹长。塞咏心悲壮。乡愁面老苍。店风能敬客。新酿味清香。

青石逾危岭。悲歌忆孝宗。中途遗恨在。皮币又前冬。

北塞八河路。东风三月天。羇情推枕咏。衰气倚轿眠。过店鸡登树。临桥雁落川。计程知栅近。从此我鞭先。

华地曾无帝。胡山尚不春。徒然输币客。犹是握兵人。

艰辛八站路。岭雪与河冰。只思凤栅内。家国消息承。经年一纸书。千里驿使凭。欲坼疑未定。既见喜不胜。两宫体皆康。新春泰运膺。妻儿能无恙。昔梦今可征。一字抵万金。喜报古亦称。或恐看未详。更就店壁灯。

入辄愁眉出喜颜。殊邦远役半年间。驱车又向葱山路。尚忆寒天露宿艰。

东天新月故人颜。来照葱山水石间。好是春风归国路。龙湾以后不言艰。

只喜吾疆近。还忘此路艰。夜眠荒碛里。朝爨乱林间。雪尽鱼鳞坂。云生马耳山。便风吹客棹。无恙渡龙湾。

曾愁朔气雪侵棂。却喜春容柳拂汀。遍历燕山许大地。重登鸭水最高亭。浇来酒有三巡淡。涤去尘无一点腥。痛杀旄头犹在眼。悲歌倚剑剑铓青。

玆亭非漫设。作意再登临。携妓平时事。论兵古将心。山容花太涩。塞气月微阴。壮节深河庙。悲风倚剑吟。

箕壤千年胜。渊翁一夜游。未闻无酒席。难见有诗楼。清月古今在。长江终始流。棠阴怀昔事。双泪夕风舟。

三月莺花绕建章。归来万里觐吾王。探情为奏中州事。急务于今在固疆。

晬日还乡梦不虗。全家无恙喜无如。向妻却诧归装富。大地诗篇四百馀。

江岸淹三夏。栖遑惯半生。犬迎归艇吠。虫傍卧檐鸣。欧赋秋声早。朱书夜气清。满窗疑有月。水色本空明。

耆英仍退士。僻巷等穹林。少歇名思义。长闲事叶心。庭苔麾客久。园树挈孙深。城市犹嫌近。三山一梦寻。

休官名党籍。依郭趣山林。天下先忧义。园中独乐心。兴衰探卷细。杀活玩棋深。此老梅相似。幽期腊后寻。

未必江湖起好楼。客来犹得此栖幽。肯将党禁麾新伴。鸥不憎吾吾爱鸥。

咏罢离骚独倚楼。江天寥落客愁幽。莫言老眼妨闲眺。黑认归鸦白辨鸥。

主人他域客玆楼。留壁诗清信境幽。可惜冰江今夜月。君应化蝶我依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