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七 性理大全书 卷六十八 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性理大全书卷六十八
  治道三
  人才
  程子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为急务人才不足虽有良法无与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禀质之不美患夫师学之不明也师学不明虽有美质无由成之矣 作新人才难变化人才易今诸人之才皆可用且人岂肯甘为小人在君相变化如何尔若宰相用之为君子孰不为君子 才高者多过过则一出焉一入焉才卑者多不及不及者殆且弛矣
  元城刘氏曰所谓长养成就人才非如今学校之类也但于人才爱惜保全之尔譬如富家养山林不旦旦伐之乃可为栋梁之具若非理摧折之及至造屋无材可用也是爱惜人才乃人主自为社稷计耳
  龟山杨氏曰当先王之盛礼义之泽渐摩浸灌天下亹亹向风承徳敦厚而成俗于斯时也士游乎校庠术序之间揽六艺之英华而充饫乎道徳之实凡耳目之所习闻者皆足以迪已而励行优游自得不见异物而迁焉此三代之士所以彬彬多全徳也陵夷至于战国暴君污吏各逞其私欲磨牙摇毒相吞噬者天下相环也机会之变间不容发故从人合之以效其谋衡人离之以攻其后掉三寸之舌斗天下之诸侯敛为已功由是靡靡日入于乱也汉兴袭秦遗俗而高皇帝起于布衣户伍之中一呼而有天下慢而侮人尤不喜儒士故一时贪利顽顿无耻者多归之虽秉国钧衡为一代宗臣者犹且囚拘缧绁而不知去况其馀人乎光武中兴尤旌节义之士而依违附逆之臣多见戮辱故宏儒逺智累行高举激扬风流者方轨而出及其衰也懐济时之志则以触权而婴祸谢事丘壑则以党锢而陷刑虽舆败輹脱犹不忍改辙一犯清议则蹈鼎伏锧而不悔东汉之社稷仅如垂发而不绝者亦众君子之力也东晋之兴士惩前轨皆遗世绝俗视天下治乱恝然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而晋从而亡此气俗之不同然亦兴衰治乱之所系也故战国之士务奇谋而不徇正道西汉之士喜功名而不务奇节东汉之士贵节义而不通时变东晋之士乐恬旷而不孚实用是皆为世变所移而昧夫中行者也惟古之圣贤则不然不以世治而坚其操世乱而改其度虽变故日更而吾之所守自若也 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周之士非独上之人贵之也士亦知自贵焉秦之士非独上之人贱之也士亦轻且贱焉自秦而来迄于今千有馀岁士之知自贵者何其少而轻自贱者何多耶盖古之士虽一介之贱厕于编户齐民之间短褐不完含菽饮水裕然有馀而不知王公之为尊与夫膏粱文绣之为美也三旌之位非其道也有弗屑焉万金之馈非其义也有弗受焉夫如是上之人虽欲挟贵自尊以轻天下之士其可得乎后世之士颠冥利欲而不知有贵于己者故守道循理之志薄而偷合茍得之行多伺候公卿之门奔走形势之涂胁肩謟笑以取容悦其自处如是而欲人贵之其可得乎故愚窃谓士之贵贱虽视势盛衰然其所以贵贱者皆其自取也
  朱子曰世间有才底人若能损那有馀勉其不足时节却做得事却出来担当得事与那小廉曲谨底不同
  东莱吕氏曰不离莘野而割烹之鼎已调不离傅岩而济川之舟已具不离磻溪而牧野之阵已成彼为伊傅太公者曷尝徒劳州县屈首簿书然后知之哉殊不知有非常之才而后有非常之举也
  鲁斋许氏曰大圣大贤本末具举极其规模之大尽其节目之详先勤小物而后尽于大事降此一等亦豪杰之士然举其大则遗其细尽其小则惛于大材具稍大便不谨细行所以有材大便踈之语谨于细小者多不识大体不能谋大事用人者宜知之后世功名之士到礼乐制度便进不去盖到此稍细宻亦精力有所不及故须别用一般人物 传记中人才杰然可观以道理观之只是偏才圣人则圆融浑全百理皆具古今人才多是血气用事故多偏圣人纯是徳性用事只明明徳便自能圆成不偏
  求贤
  程子曰古之圣王所以能致天下之治无他术也朝廷至于天下公卿大夫百职群吏皆称其任而已何以得称其任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而已何以得贤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虽天下常用易得之物未有不求而得者也金生于山木生于林非匠者采伐不登于用况贤能之士杰出群类非若山林之物广生而无极也非人君搜择之有道其可得而用乎自昔邦家张官置吏未尝不取士也顾取之之道如何尔历观前史自古以来称治之君有不以求贤为事者乎有规规守常以资任人而能致大治者乎有国家之兴不由得人者乎由此言之用贤之验不其甚明若曰非不欲贤也病求之之难也窃以为不然夫以人主之势心之所向天下风靡景从设若珍禽异兽瑰宝奇玩之物虽遐方殊域之所有深山大海之所生志所欲者无不可致盖上心所好奉之以天下之力也若使存好贤之心如是则何岩穴之幽不可求何山林之深不可致所患好之不笃尔
  龟山杨氏曰三代两汉人才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者取士以行不专以言故也今虽诏内外官举经明行修之士中第之日优其恩典不独取之以言又本其行庶乎近古然徒使举之而不由乡里之选又无考察之实与斯举者随众牒试于有司糊名誊录校一日之长不惟士失自重之义且于课试之际无以别异于众人则所谓本其行者亦徒虚文而已谓宜别立一科稍仿三代两汉取士官人之法因今之宜斟酌损益要之无失古意而已至于投牒乞试糊名誊录之类非古制者一切罢之待遇恩数尽居词赋经义等科之上庶使学者尊经术惇行义人人笃于自修则人才不盛风俗不美未之有也 明道在鄠邑政声流闻当路欲荐之朝而问其所欲对曰夫荐士者皆才之所堪不问志之所欲
  五峰胡氏曰人君聨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选于九族之亲礼其贤者表而用之以联属其亲外选于五方之人礼其英杰引而进之以联属其民是故贤者众之表君之辅也不进其亲之贤者是自贼其心腹也不进其人之贤者是自残其四肢也 古者举士于乡自十年出就外傅学于家塾州序其学者何事也曰六礼也七教也八政也书其资性近道才行合理乡老乡吏会合乡人于春秋之祭祀鬼神而书之者也三岁大比乡老乡吏及乡大夫审其性之不悖于道也行之不反于理也质其书之先后无变也乃入其书于司徒谓之选士选士学于乡校其书之如州序三岁大比乡大夫及司徒审之如初乃入其书于乐正谓之俊士俊士入国学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以上观古道乐正官属以时校其业之精否而勉励之三岁大比乐正升其精者于王谓之进士王命冢宰㑹天下之进士论其资性才行学业某可以为卿欤某可以为大夫欤某可以为士欤卿阙则以可以为卿者补之大夫阙则以可以为大夫者补之士有阙则以可以为士者补之三年一考其绩三考黜其不职陟其有功者是故朝无幸官野无遗贤毁誉不行善恶不眩徳之大小当其位才之髙下当其职人务自脩而不侥幸于上人知自守而不冒昧求进人知自重而不轻用其身人能有耻而不茍役于利此所以仕路清政事治风俗美天下安宁四夷慕义而疆场不耸也
  朱子曰徳行之于人大矣然其实则皆人性所固有人道所当为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徳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唯可以脩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才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汉室之初尚有遗法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徳之举不复见矣夫古之人教民以徳行道艺而兴其贤者能者其
  法备而意深矣今之为法不然其教之之详取之之审反复澄汰至于再三而其具不越乎无用之空言而已深求其意虽或亦将有赖于其用然彼知但为无用之空言而便足以要吾之爵禄则又何暇复思吾之所以取彼者其意为何如哉 古之大臣以其一身任天下之重非以其一耳目之聪明一手足之勤力为能周天下之事也其所赖以共正君心同断国论必有待于众贤之助焉是以君子将以其身任此责者必咨询访问取之于无事之时而参伍校量用之于有事之日盖方其责之必加于已而未及也无旦暮仓卒之顷则其观之得以久无利害纷拏之惑则其察之得以精诚心素著则其得之多岁引月长则其蓄之富自重者无所嫌而敢进则无幽隠之不尽欲进者无所为而不来则无巧伪之乱真久且精故有以知其短长之实而不差多且富故有以使其更迭为用而不竭幽隠毕达则谠言日闻而吾徳修取舍不眩则望实日隆而士心附此古之君子所以成尊主庇民之功于一时而其遗风馀韵犹有称思于后世者也 天下之事决非一人之聪明才力所能独运是以古之君子虽其徳业智谋足以有为而未尝不博求人才以自裨益方其未用而收寘门墙劝奖成就已不胜其众是以至于当用之日推挽成就布之列位而无事之不成也 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贤为急而其所以急于求贤者非欲使之缀缉言语誉道功徳以为一时观听之美而已盖将以广其见闻之所不及思虑之所不至且虑夫处已接物之间或有未尽善者而将使之有以正之也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其礼之不得不厚其待之不得不诚必使天下之贤识与不识莫不乐自致于吾前以辅吾过然后吾之徳业得以无愧乎隠微而寖极乎光大耳 朝廷设官求贤故在上者不当以请托而荐人士人当有礼义廉耻故在下者不当自炫鬻而求荐
  东莱吕氏曰井田之制士与兵国之重事皆取于农工商不与古者取士于田野取其民之秀者以其质朴故也
  临川呉氏曰古之为士者茍可以住则选于里举于乡而长治其乡里之民在公得以行已志在私得以资禄养此古之士所以自安于内而无愿外之想也后世取士之法不一虽存选举之名而实与古不同何也所取不于其可用之实能而于其不可用之虚伎可以仕者或不得仕而不可以仕者乃或得仕时之多失人士之多失志往往由是
  论官莅政附
  程子曰古者使以徳爵以功世禄而不世官故贤才众而庶绩成及周之衰公卿大夫皆世官政由是败矣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
  傅之徳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徳傅徳义之道固已踈矣保身体之法无复闻焉 古之时分羲和以职天道以正四时遂司其方主其时政在尧谓之四岳周乃六卿之任统天下之治者也后世学其法者不复知其道故星历为一技之事而与政分矣 礼院关天下之事得其人则凡举事可以考古而立制非其人未免随俗而已 或曰治狱之官不可为曰茍能充其职则一郡无冤民矣 四海之利病系于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系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
  元城刘氏曰左右之史纪人主之言动职清地要他官莫比非器识端方上下所信才学优赡中外所推者不虚授也
  华阳范氏曰夫天地之有四时如百官之有六职天下万事备尽于此如网之在纲裘之挈领虽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不于周官未见其可也
  朱子曰宰相择监司吏部择郡守如此则朝廷亦可无事又何患其不得人
  临川呉氏曰予闻居思天下之治法以为禹稷伊尹之志茍得一县亦可小试何也县之于民最近令之福惠所及最速莫若县官也而举世瞀瞀孰知其任之为不轻专务已肥遑恤民瘠壅阏吾君之徳使不得下达愁怨之气弥漫两间以至上干阴阳之和者十而八九也聚群羊而牧之以一狼恣其啖食何辜斯民而至斯极于斯之时倏有人焉慰惬其苏息之望则民之爱之也焉得不如子之爱其父母哉世固有廉者矣其见不明则为吏所蔽虽廉何补亦有廉而且明者矣其心不仁则自谓无取于民不眩于事而深刻严酷又纵其下渔猎躏跞略无恻隠之意或其心虽仁而短于剸裁徒有仁心而民不被泽仁而不能故也或其才虽能而意之所向不无少偏终亦不免于小疵能而未公故也全此五善难矣哉
  程子曰谈经论道则有之少有及治体者如有用我者正心以正身正身以正家正家以正朝廷百官至于天下此其序也其间则又系用之浅深临时裁酌而应之难执一意也以下论莅政 斟酌去取古今恐未易言须尺度权衡在胸中无疑乃可处之无差 古者乡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无争鬬之狱今之郡邑之讼往往出于愚民以戾气相构善为政者勿听焉可也又时取强暴而好讥侮者痛惩之则柔良者安鬬讼可息矣 韩持国常患在下者多欺曰欺有三有为利而欺者则固可罪有畏罪而欺者在所恕事有类欺者在所察 问临政无所用心求于恕如何曰推此心行恕可也用心求恕非也恕已所固有不待求而后得举此加彼而已 吕进明使河东伊川问之曰为政何先对曰莫要于守法曰拘于法而不得有为者举世皆是也若某之意谓犹有可迁就不害于法而可以有为者也昔明道为邑凡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于法有碍焉者然明道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人亦不以为骇也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焉则过之与今为政逺矣人虽异之不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心大骇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之又何嫌之有 或问为官僚而言事于长理直而不见从也则如之何曰亦权其轻重而已事重于去则当去事轻于去则当留事大于争则当争事小于争则当已虽然今之仕于官其有能去者必有之矣而吾未之见也 一命之士茍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问临民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已格物
  人有语及为政者和靖尹氏曰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倦最害事若能无倦推而行之为尉为邑为郡以至为宰相皆可了若倦则虽居家至小事也不能了
  五峰胡氏曰事有大变时有大宜通其变然后可为也务其宜然后有功也
  朱子曰作县固非易事然尽心力而为之必无不济今人多是自放懒了所以一纲弛而众目紊也 仕宦只是廉勤自守进退迟速自有时节切不可起妄念也 大扺守官只要律已公廉执事勤谨昼夜孜孜如临渊谷便自无他患害才是有所依倚便使人怠惰放纵不知不觉错做了事也 大率天下事循理守法平心处之便是正当如贼盗入狱而加以桎梏棰楚乃是正理今欲废此以诱其心欲其归恩于我便是挟私任术不行众人公共道理况恩既归已怨必归于他人彼亦安得无忿疾于我耶 事变无穷几㑹易失酬酢之间盖有未及省察而谬以千里者是以君子贵明理务果断则异端不能惑流俗不能乱而徳可久业可大矣 问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先生谓古人以诚庄对威严盖为政以严为本寛以济严之太过也某窃谓居上以寛为本寛则得众严以济寛之不及耳若一意任威其弊将有至于法令如牛毛者然先王为政之本寛严先后之异施者不敢不讲曰为政以寛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此耳古人察理精宻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及其施之于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后吾之所谓寛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頺敝不举之处人之䝉惠于我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圣人说政以寛为本而今反欲其严正如古乐以和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盖今之所谓寛者乃纵弛所谓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谓寛与和者故必以是矫之乃得其平耳如其不然则虽有爱人之心而事无统纪缓急先后可否与夺之权皆不在已于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泽矣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书传考古今然后知也但为政必有规矩使奸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后刑罚可省赋敛可薄所谓以寛为本体仁长人孰有大于此者乎 平易近民为政之本
  南轩张氏曰为政须是先平其心不平其心虽好事亦错如抑强扶弱岂不是好事往往只这里便错须是如明镜然妍者自妍丑者自丑何预我事若是先以其人为丑则相次见此人无往而非丑矣 问赵徳庄知建宁府问于晦庵为政寛则是猛则是晦庵云若教公寛一尚猛一尚则如发疟子相似以某之意御善良以寛治强暴以严此语如何曰若胸中著一寛字寛必有弊著一猛字猛必有弊吾徒处事当如持衡髙者下之低者平之若圣人之秤则常平矣
  东莱吕氏官箴曰凡治事有渉权贵须平心看理之所在若其有理固不可避嫌故使之无理直须平心看若有一毫畏祸自恕之心则五分有理便看作十分有理若其无理亦不可畏祸曲使之有理政使见得无理只须作寻常公事看断过后不须拈出说寻常犯权贵取祸者多是张大其事邀不畏强御之名所以彼不能平若处得平穏妥帖彼虽不乐视前则有间矣然所以不欲拈出者本非以避祸盖此乃职分之常若特然看做一件事则发处已自不是矣 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然世之仕者临财当事不能自克常自以为必不败持必不败之意则无不为矣然事常至于败而不能自已故设心处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权智百端补治幸而得免所损已多不若初不为之为愈也司马子微坐忘论云与其巧持于末孰若拙戒于初此天下之要言当官处事之大法用力寡而见功多无如此言者人能思之岂复有悔吝耶 事君如事亲事官长如事兄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仆爱百姓如妻子处官事如家事然后为能尽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不尽也故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居家治故事可移于官岂有二理哉当官处事常思有以及人如科率之行既不能免便就其间求所以使民省力不使重为民患其益多矣当官者难事勿辞而深避嫌疑以至诚遇人而深
  避文法如此则可免 前軰尝言小人之性专务茍且明日有事今日得休且休当官者不可徇其私意忽而不治谚有之曰劳心不如劳力此实要言也当官既自廉洁又须关防小人如文字历引之类皆须明白以防中伤不可不至谨不可不详知也 当官者凡异色人皆不宜与之相接巫祝尼媪之类尤宜疏绝要以清心省事为本 后生少年乍到官守多为猾吏所饵不自省察所得毫末而一任之间不复敢举动大抵作官嗜利所得甚少而吏人所盗不赀矣以此被重谴良可惜也 当官者先以暴怒为戒事有不可当详处之必无不中若先暴怒只能自害岂能害人前軰尝言凡事只怕待待者详处之谓也葢详处之则思虑自出人不能中伤也尝见前辈作州县或狱官每一公事难决者必沉思静虑累日忽然若有得者则是非判矣是道也唯不茍者能之处事者不以聪明为先而以尽心为急不以集事
  为急而以方便为上 畏避文法固是常情然世人自私者率以文法难事委之于人殊不知人之自私亦犹已之自私也以此处事其能有济乎 当官大要直不犯祸和不害义在人消详斟酌之尔然求合于道理本非私心专为已也 当官处事但务着实如涂擦文书追改日月重易押字万一败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养诚心事君不欺之道也百种奸伪不如一实反复变诈不如慎始防人疑众不如自慎智数周宻不如省事不易之道也 事有当死不死其诟有甚于死者后亦未必免死当去不去其祸有甚于去者后亦未必得安世人至此多惑乱失常皆不知义命轻重之分也此理非平居熟讲临事必不能自立不可不预思古之欲委质事人其父兄日夜先以此教之矣中材以下岂临事一朝一夕所能至哉教之有素其心安焉所谓有所养也 忍之一字众妙之门当官处事尤是先务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办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此处事之本也谚有之曰忍事敌灾星少陵诗云忍过事堪喜此皆切于事理为世大法非空言也王沂公尝说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盖言忍受得事也 居官临事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盖内外相应毫髪不差只有反已两字更无别法也
  鲁斋许氏曰恐害于已者必思所以害人也岂知利人则未有不利于已者也至于推勘公事已得大情适当其法不旁求深入是亦利人之一端也彼俗吏不达此理专以出罪为心谓之阴徳子曰不然履正奉公嫉恶举善人臣之道也有违于此则恶者当害之而反利之善者当利之而反害之显不能逃其刑责幽不能欺于神明顾阴徳何有焉 每临事且勿令人见喜既令见喜必是偏于一处随后便有弊盖喜悦非久长之理既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便是得中谏诤
  程子曰有翦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养生之戒则即时谏止 人臣以忠信善道事其君者须体纳约自牖之意必违其所蔽而皆其所明乃能入矣虽有所蔽亦有所明未有冥然而皆蔽者也古之善谏者必因君心所明而后见约是故讦直强果者其说多忤温厚明辩者其说多行爱戚姬将易嫡庶是其所蔽也素重四老人之贤而不能致是其所明也四老人之力孰与夫公卿及天下之心其言之切孰与周昌叔孙通也髙祖不从彼而从此者留侯不攻其蔽而就其明也赵王太后爱其少子长安君不使为质于齐是其蔽也爱之欲其富贵久长于齐是其所明也左师触龙所以导之者亦因其明尔故其受命如响夫教人者亦如此而已
  元城刘氏曰尝读国语以谓天子聴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三代之前上则公卿大夫朝夕得以纳忠下则百工庶民犹执艺事以谏故忠言嘉谋日闻于上而天下之情无幽不烛无逺不通所为必成所举必当者谏诤之效也后世之士不务献纳于君而多为自全之谋正论逺猷鲜有入告于是设员置职而责之以谏矣夫进言者日益少而听言者不加勤此天下之治所以终愧于先王之盛时也
  华阳范氏曰人臣谏而不听则当去位茍不能强谏而视其君之过举至于天下咸怨其臣则曰非我不谏君不能用我也始则择利以处其身终则引谤以归于君此不忠之大者也 国之将兴必赏谏臣国之将亡必杀谏臣故谏而受赏者兴之祥也谏而被杀者亡之兆也天下如人之一身夫身必气血周流无所壅底而后能存焉谏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意得以下达如气血之周流于一身也故言路开则治言路塞则乱治乱者系乎言路而已
  五峰胡氏曰事物之情以成则难以毁则易足之行也亦然升髙难就卑易舟之行也亦然沂流难顺流易是故雅言难入而淫言易听正道难从而小道易用伊尹之训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盖本天下事物之情而戒之耳非谓太甲质凡而故告之以如是也英明之君能以是自戒则徳业日新可以配天矣
  朱子曰内自臣工外及甿庶有能开寤圣心指陈阙政者无间疏贱使咸得以自通然后差择近臣之通明正直者一二人使各引其所知有识敢言之士三数人寓直殿门凡四方之言有来上者悉令省阅举其尽忠不隠者日以闻于聪聴则夫天人之际将有粲然毕陈于前者然后兼总条贯称制临决画为科品以次施行 问渊源录折柳事程伊川在经筵一日讲罢未退哲宗忽起凭楹戏折柳枝进曰方春发生无故不可摧折曰有无不可知但刘公非妄语人而春秋有传疑之法不应遽削之也且伊川之谏其至诚恻怛防微虑逺既发乎爱君之诚其涵养善端培植治本又合乎告君之道皆可以为后世法而于辅导少主尤所当知至其馀味之无穷则善学者虽以自养可也
  南轩张氏曰某每登对必先自盟其心曰切不可见上喜便随顺将去恐一时随顺后来收拾不得上尝曰伏节死义之臣难得某对曰陛下未得所以求之之道上曰何如曰当于犯颜敢谏中求则临事可以得伏节死义之士矣若平时不能犯颜敢谏他日安能望其伏节死义乎 武昭仪称制长孙无忌欲谏褚遂良曰公国之元舅谏而得罪使上有杀元舅之名不如遂良先谏谏而不从公却继之遂谏至于弃笏此非不美也然费了多少气力终亦不成事孰若髙宗初幸尼寺取才人入宫之时大臣一言可去矣大凡事岂可不辨于几微小处放过却来大处旋争无益矣
  东莱吕氏曰自古进言于君者必以责难为恭盖宴安之适声色之娯瑰丽之玩畋游之佚实为治之大蠹其乐难舍其惑难移忠臣义士乃冒万死而欲夺其君之所嗜此自古及今所共谓之责难也 大凡为人须识纲目辞气是纲言事是目言事虽正辞气不和亦无益自古乱亡之国非无敢言之臣既杀其身国亦从之政坐此耳 谏之道有三难焉曰逺曰疏曰骤逺则势不接疏则情不通骤则理不究其言之不行也固也彼周设师氏之官渊乎其用意之深乎师氏之官实居虎门之左而诏王以媺者也其势近其情亲其言渐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日加益而不知焉周公之设官三百六十官必掌一事事必寓一意而师氏独列地官之属实周公致意之深者想夫成周之隆出入起居同归于钦发号施令同归于臧者师氏抑有助焉昔周太史辛甲命百官箴王阙而虞人之箴独传窃意师氏之所献必反复䌷绎辞顺意笃足以为百代箴规之法然求之于蠹书漆简之中虽断章片辞邈不可得是可叹已
  西山真氏曰天下之务至广也军国之机至要也虽明主听断贤相谋议思虑之失亦不能免一失则为害不细必藉忠良之士谏正夫忠良之士论治体补国事乃其志尔能宻有所助则亦志伸而道行岂必彰君过而取髙名哉当君相议事之际使谏官预闻得以闗说或有闗失从而正之天下但睹朝政之得宜不知谏者之何言上下诚通国体岂不美乎况大臣论事以谏官规正于人君之前安有不公之议兹亦制御大臣使之无过之术尔若以谏官小臣不可预闻国议必众知阙失方许谏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过或已彰而不可言故刚直之臣有激讦不顾以争之者君从之犹掩其过君或不从则君之过大臣之罪愈大矣 君子小人之分义利而已矣君子之心纯乎为义故其得位也将以行其道小人之心纯乎为利故其得位也将以济其欲二者操术不同故所以道其君者亦异夫为人君者受谏则明拒谏则昏明则君子得以自尽昏则小人得以为欺故为君子者惟恐其君之不受谏为小人者惟恐其君之不拒谏彼小人者岂以受谏为不美哉葢正论胜则邪说不容公道行则私意莫逞故其术不得不出诸此欲谏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谏傥在已则知尽言以谏君而于人则不欲尽言以谏我是以善责君而未尝以善责已也其可乎哉故为大臣必以群下有言为救已之过而不以为形已之短以为爱已而不以为轻已以为助已而不以为异已然后可称宰相之度矣
  鲁斋许氏曰后世臣子谋于君只说利害有如此以利害相恐动则利害不应时都不信了或者于君前说旱灾可畏税课害人为害不细后皆无损再有便难说后来虽因此壊了天下也说不得唐懿宗为谏骊山事曰彼叩头何足信此其验也人只当言义理可与不可当与不当且如天道福善祸淫有时而差是祸福亦不足信也人只得当于义理而已利害一切不恤也
  法令
  程子曰三王之法各是一王之法故三代损益文质随时之宜若孔子所立之法乃通万世不易之法孔子于他处亦不见说独答颜回云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此是于四代中举这一个法式其详细虽不可见而孔子但亦言其大法使后人就上修之二千年来亦无一人识者 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为治不为则已如复为之须于今之法度内处得其当方为合义若须更改而后为则何义之有 古之人重改作变政易法人心始以为疑者有之矣久而必信乃其改作之善者也始既疑之终复不信而能善治者未之有也 为政必立善法俾可以垂久而传逺若后世变之则末如之何矣
  龟山杨氏曰立法要使人易避而难犯至于有犯则必行而无赦此法之所以行也
  元城刘氏曰尝考载籍以推先王之道虽礼乐刑政号为治具而所以行之者特在于命令而已昔之善观人之国者不视其势之盛衰而先察其令之弛张未论其政之醇疵而先审其令之繁简惟其虑之既熟谋之已臧发之不妄而持以必行则坚如金石信如四时敷天之下莫不倾耳承聴耸动厌服此圣人所恃以鼓舞万民之术也书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易曰涣汗其大号传曰令重则君尊又曰国之安危在出令凡此皆圣人慎重之意也 人君命令虽在必行苟处之得其理则执之不可变惟其不合众望违咈人情闗天下之盛衰系朝廷之轻重所宜择善何惮改为
  五峰胡氏曰荀子云有治人无治法窃譬之欲拨乱反之正者如越江湖法则舟也人则操舟者也若舟破楫壊虽有若神之技人人知其弗能济矣故乘大乱之时必变法法不变而能成治功者未之有也 法制者道徳之显尔道徳者法制之隠尔天地之心生生不穷者也必有春秋冬夏之节风雨霜露之变然后生物之功遂有道徳结于民心而无法制者为无用无用者亡刘虞之类有法制絷于民身而无道徳者为无体无体者灭暴秦之类是故法立制定茍非其人亦不可行也
  朱子曰古人立法只是大纲下之人得自为后世法皆详宻下之人只是守法法之所在上之人亦进退下之人不得 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以下至于百执事各有职业不可相侵葢君虽以制命为职然必谋之大臣参之给舍使之熟议以求公议之所在然后扬于王庭明出命令而公行之是以朝廷尊严命令详审虽有不当天下亦皆晓然知其谬之出于某人而人主不至独任其责臣下欲议之者亦得以极意尽言而无所惮此古今之常理也
  赏罚
  程子曰圣人所知宜无不至也圣人所行宜无不尽也然而书称尧舜不曰刑必当罪赏必当功而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异乎后世刻核之论矣 万物皆只是一个天理已何与焉至如言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此都只是天理自然当如此人几时与与则便是私意有善有恶善则理当喜如五服自有一个次第以章显之恶则理当恶彼自绝于理故五刑五用曷尝容心喜怒于其间哉舜举十六相尧岂不知只以他善未著故不自举舜诛四凶尧岂不察只为他恶未著那诛得他举与诛曷尝有毫髪厕于其间哉只有一个义理义之与比
  元城刘氏曰人主所以鼓动天下制驭臣民之柄莫大于赏罚使赏必及于有功罚必加于有罪则四海之内竦然向风而无不心服者矣惟其无功者虚受有罪者幸免遂容僣滥而其弊将至于无所劝惩然则为天下者安可不以至公而慎用之乎
  华阳范氏曰人君赏一人而天下莫不劝罚一人而天下莫不惧岂其力足以胜亿兆之众哉处之中理而能服其心也用一不肖而四方莫不解体杀一无罪而百姓莫不怨怒岂必人人而害之哉处之不中理而不能服其心也
  武夷胡氏曰人主以天下为度者也所好当遵王道不可以私劳行赏所恶当遵王路不可以私怨用刑其喜怒则当发必中节和气𬘡缊而育万物也
  吕氏本中曰赏必赏功罚必当罪刻核之论也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君子长者之心也以君子长者之心为心则自无刻核之论如君子不尽人之𭭕不竭人之忠去其臣也必可使复仕去其妻也必可使复嫁如此等论上下薰蒸则太平之功可立致也芝草生甘露降醴泉出皆是此等和气薰蒸所生
  朱子曰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髙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




  性理大全书卷六十八
<子部,儒家类,性理大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