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陈逸史/第十节 中华文库

予今叙及姑莲。莲，妙龄女子也。圻北河内人。家世为陈朝望族。贼下东京，莲祖及父与贼战死之。父所部将逃之驩州，莲母子随之遁。未几，部将再起兵与贼战，不克殉焉。莲母继没。莲削发入鸿岭香迹寺为女僧。

莲幼时勤读书，通文字解释典。国亡家散，寄迹空门檀樾生涯，聊可度日。然念祖父殉国事，辄背人拭眼泪，盈于眶。居郁郁不可活，则披袈裟背经囊，巡劝募各乡邑，冀有所遇。

一日投一村人，家称普劝助修寺者，适精志亦入。三人相见，各道行经。精曰：“今日得女大士，请为说法。”莲曰：“佛法广大，无岸无涯，荡荡茫茫，欲从何说起？”精曰：“吾等尘障太深，灵性窒塞，何处说起则乌乎知？”莲曰：“佛旨深玄，不可思拟。谓无有有，谓有有无，谓无无无，谓有无有。任君欲说，随口说来，思想自由，乃真佛理。”

精曰：“闻佛家宗旨，绝重慈悲一切，好生无。所谓杀，彼曾杀人者，佛门必拒之乎？”莲曰：“不然。佛家真理，包含万有。杀所杀者，以杀为生；生非生者，以生为杀。有时杀杀，杀即是生；有时生生，生转为杀。能透此中三昧者，不生生，不杀杀。杀生杀，生杀生，四面八方，头头是道。慈悲极旨，不专言生，故能杀人不眨眼者，方能立地成佛。”

精闻莲言，合掌叩礼，遂起去。距村人家数十步，路旁有茅舍，仅蔽风雨，为行人息鞭所。精志止是以候女僧之出。顷则见莲得得来，笑谓二人曰：“知君等必去此未远。”精曰：“我等专候大士。”莲曰：“君等非买货人，席间所谈，君等领会否？”曰：“领矣。我等见君眉宇间呈一种惨淡澟烈之气，想别有怀抱者。瓶钵游僧，安得有此？吾辈当披肝胆耳。”

莲曰：“寒寺不远，可即来此倾谈。”遂同至香迹寺。半间云白，一榻山青。林鸟倾钟，溪鱼延偈。逐膻嗅臭之辈，寔绝迹是间。而此三人者，乃得互披肝胆。

越数日，香迹寺中所有金银宝器，忽皆不翼而飞。而芙蓉颜面，铁石肝肠之少年女僧，反占重光寨中英雄一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