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纪第十下 后汉书
刘玄 刘盆子 列传第一
王刘张李彭卢 列传第二 

    刘玄

    刘玄字圣公,光武族兄也。弟为人所杀,圣公结客欲报之。客犯法,圣公避吏于平林。吏系圣公父子张。圣公诈死,使人持丧归舂陵,吏乃出子张,圣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荆州牧某发奔命二万人攻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常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七月,匡等进攻随,未能下。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林兵”,以应之。圣公因往从牧等,为其军安集掾。

    是时,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与诸部合兵而进。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斩之,号圣公为更始将军。众虽多而无所统一,诸将遂共议立更始为天子。二月辛巳,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陈兵大会。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诸将,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成国上公、朱鲔大司马、伯升大司徒、陈牧大司空,馀皆九卿、将军。五朋,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尽封宗室及诸将,为列侯者百馀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诛之,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前钟武侯刘望起兵,略有汝南。时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藏既败于昆阳,往归之。八月,望遂自立为天子,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值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是时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长安中起兵攻未央官。九月,东海人公宾就斩王莽于渐台,收玺绶,传首诣宛。更始时在便坐黄堂,取视之,喜曰:‘莽不如是,当与霍光等。’宠姬韩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悦,乃悬莽首于宛城市。是月,拔洛阳,生缚王匡、哀章,至,皆斩之。十月,使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更始遂北都洛阳,以刘赐为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长安传送乘舆服御,又遣中黄门从官奉迎迁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阳而西。初发,李松奉引,马惊奔,触北宫铁柱门,三马皆死。

    初,王莽败,唯未央宫被焚而已,其馀宫馆一无所毁。宫女数千,备列后庭,自钟鼓、帷帐、舆辇、器服、太仓、武库、官府、市里,不改于旧。更始既至,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各惊相视。

    李松与棘阳人赵萌说更始,宜悉王诸功臣。朱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后遂立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唯朱鲔辞曰:‘臣非刘宗,不敢干典。’遂让不受。乃徙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李通、王常等镇抚关东。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有宠,遂委政于萌,日夜与妇人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诸将识非更始声,出皆怨曰:“成败未可知,遽自纵放若此!”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乎!”起,抵破书案,赵萌专权,威福自己。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击之。自是无复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斩之,更始救请,不从。时李轶、朱鲔擅命山东,王匡、张卬横暴三辅。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贾竖,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绣面衣、锦裤、襜褕、诸于,骂詈道中。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军帅将军豫章李淑上书谏曰:“方今贼寇始诛,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三公上应台宿,九卿下括河海,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宜厘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国。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陈,尚书显官皆出庸伍,资亭长、贼捕之用,而当辅佐纲维之任。唯名与器,圣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万分,兴化致理,譬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臣非有憎疾以求进也,但为陛下惜此举厝。败材伤锦,所宜至虑。惟割既往廖妄之失,思隆周文济济之美。”更始怒,系淑诏狱。自是,关中离心,四方怨叛。诸将出征,各自专置牧守,州郡交错,不知所从。十二月,赤眉西入关。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初,望见更始政乱,度其必败,谓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婴,平帝之嗣,虽王莽篡夺,而尝为汉主。今皆云刘氏真人,当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于长安求得婴,将至临泾立之。聚党数千人,望为丞相,林为大司马。更始遣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等击破,皆斩之。又使苏茂拒赤眉于弘农,茂军败,死者千馀人。

    三月,遣李松会朱鲔与赤眉战于蓩乡,松等大败,弃军走,死者三万馀人。

    时王匡、张卬守河东,为邓禹所破,还奔长安。卬与诸将议曰:‘赤眉近在郑、华阴间,旦暮且至。今独有长安,见灭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转攻所在,东归南阳,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复入湖池中为盗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为然,共人说更始。更始怒不应,莫敢复言。及赤眉立刘盆子,更始使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新丰,李松军掫,以拒之。

    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与御史大夫隗嚣合谋,欲以立秋日䝙𦝼时共劫更始,俱成前计。侍中刘能卿知其谋,以告之。更始托病不出,召张卬等。卬等皆入,将悉诛之,唯隗嚣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于外庐。卬与湛、殷疑有变,遂突出,独申屠建在,更始斩之。卬与湛、殷遂勒兵掠东西市。昏时,烧门入,战于宫中,更始大败。明旦,将妻子车骑百馀,东奔越萌于新丰。

    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同谋,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斩之。王匡惧,将兵入长安,与张卬等合。李松还从更始,与赵萌共攻匡、卬于城内。连战月馀,匡等败走,更始徙居长信宫。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连兵而进。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战,败,死者二千馀人,赤眉生得松。时松弟汎为城门校尉,赤眉使使谓之曰:‘开城门,活汝兄。’汎即开门。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单骑走,从厨城门出,诸妇女从后连呼曰:‘陛下,当下谢城!’更始即下拜,复上马去。

    初,侍中刘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诏狱:闻更始败,乃出,步从至高陵,止传舍。右辅都尉严本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将兵在外,号为屯卫而实囚之。赤眉下书曰:‘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刘恭请降,赤眉使其将谢禄往受之。

    十月,更始遂随禄肉袒诣长乐宫,上玺绶于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将杀之。刘恭、谢禄为请,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刘恭追呼曰:‘臣诚力极,请得先死。’拔剑欲自刎,赤眉帅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为畏威侯。刘恭复为固请,竟得封长沙王。更始常依谢禄居,刘恭亦拥护之。

    三辅苦赤眉暴虐,皆怜更始,而张卬等以为虑,谓禄曰:‘今诸营长多欲篡圣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灭之道也。’于是禄使从兵与更始共牧马于郊下,因令缢杀之。刘恭夜往收臧其尸。光武闻而伤焉。诏大司徒邓禹葬之于霸陵。

    有三子;求,歆,鲤。明年夏,求兄弟与母东诣洛阳,帝封求为襄邑侯,奉更始祀;歆为谷孰侯,鲤为寿光侯。求后徙封成阳侯。求卒,子巡嗣,复徙封泽侯。巡卒,子姚嗣。

    论曰:周武王观兵孟津,退而还师,以为纣未可伐,斯时有未至者也。汉起,驱轻黠乌合之众,不当天下万分之一,而旌旃之所㧑及,书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顿颡,争受职命。非唯汉人馀思,固亦几运之会也。夫为权首,鲜或不及。陈、项且犹未兴,况庸庸者乎!

    刘盆子

    刘盆子者,太山式人,城阳景王章之后也。祖父宪,元帝时封为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国除,因为式人焉。

    天凤元年,琅邪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犯小罪,宰论杀之。吕母怨宰,密聚客,规以报仇。母家素丰,资产数百万,乃益酿醇酒,买刀剑衣服。少年来酤者,皆赊与之,视其乏者,辄假衣裳,不问多少。数年,财用稍尽,少年欲相与偿之。吕母垂泣曰:‘所以厚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县宰不道,枉杀吾子,欲为报怨耳。诸君宁肯哀之乎!’少年壮其意,又素受恩,皆许诺。其中勇士自号猛虎,遂相聚得数十百人,因与吕母入海中,招合亡命,众至数千。吕母自称将军,引兵还攻破海曲,执县宰。诸吏叩头为宰请。母曰:‘吾子犯小罪,不当死,而为宰所杀。杀人当死,又何请乎?’遂斩之,以其首祭子冢,复还海中。

    后数岁,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自号三老。时青、徐大饥,寇贼蜂起,众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馀人。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至姑幕,因击王莽探汤侯田况,大破之,杀万馀人,遂北入青州,所过虏掠。还至太山,留屯南城。初,崇等以困穷为冠,无攻城徇地之计。众既浸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以言辞为约束,无文书、旌旗、部曲、号令。其中最尊者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泛相称曰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师王匡击之。崇等欲战,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赤眉遂大破丹、匡军,杀万馀人,追至无盐,廉丹战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馀万,复还围莒,数月。或说崇曰:‘莒,父母之国,奈何攻之?’乃解去。时吕母病死,其众分入赤眉、青犊、铜马中。赤眉遂寇东海,与王莽沂平大尹战,败,死者数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颍川,还人陈留,攻拔鲁城,转至濮阳。

    会更始都洛阳,遣使降崇。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自将渠帅二十馀人,随使者至洛阳降更始,皆封为列侯。崇等既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乃遂亡归其营,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逄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崇、安攻拔长社,南击宛,斩县令;而宣、禄等亦拔阳翟,引之梁,击杀河南太守。赤眉众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两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农,与更始诸将连战克胜,众遂大集。乃分万人为一营,凡三十营,营置三老、从事各一人。进至华阴。

    军中常有齐巫鼓舞祠城阳景王,以求福助。巫狂言景王大怒,曰:‘当为县官,何故为贼?’有笑巫者辄病,军中惊动。时方望弟阳怨更始杀其兄,乃逆说崇等曰:‘更始荒乱,政令不行,故使将军得至于此。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崇等以为然,而巫言益盛,前及郑,乃相与议曰:‘今迫近长安,而鬼神如此,当求刘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子为帝,自号建世元年

    初,赤眉过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军中。恭少习《尚书》,略通大义。及随崇等降更始,即封为式侯。以明经数言事,拜侍中,从更始在长安。盆子与茂留军中,属右校卒史刘侠卿,主刍牧牛,号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军中景王后者,得七十馀人,唯盆子与茂及前西安侯刘孝最为近属。崇等议曰:‘闻古天子将兵称上将军。’乃书札为符曰‘上将军’,又以两空札置笥中,遂于郑北设坛场,祠城阳景王。诸三老、从事皆大会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后探得符,诸将乃皆称臣拜。盆子时年十五,被发徒跣,敝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茂谓曰:‘善藏符。’盆子即啮折弃之,复还依侠卿。侠卿为制绛单衣、半头赤帻、直綦履,乘轩车大马,赤屏泥,绛襜络,而犹从牧儿遨。

    崇虽起勇力而为众所宗,然不知书数。徐宣故县狱吏,能通《易经》。遂共推宣为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马、谢禄右大司马,自杨音以下皆为列卿。

    军及高陵,与更始叛将张卬等连和,遂攻东都门,入长安城,更始来降。

    盆子居长东宫,诸将日会论功,争言讙呼,拔剑击柱,不能相一。三辅郡县营长遣使贡献,兵士辄剽夺之。又数虏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复固守。至腊日,崇等乃设乐大会,盆子坐正殿,中黄门持兵在后,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也刀笔书谒欲贺,其馀不知书者请起之,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农杨音按剑骂曰:‘诸卿皆老佣也!今日设君臣之礼,反更殽乱,儿戏尚不如此,皆可格杀!’更相辩斗,而兵众遂各逾宫斩关,入掠酒肉,互相杀伤。卫尉诸葛稚闻之,勒兵人,格杀百馀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独与中黄门共卧起,唯得上观阁而不闻外事。

    时掖庭中宫女犹有数百千人,自更始败后,幽闭殿内,掘庭中芦菔根,捕池鱼而食之,死者因相埋于宫中。有故祠甘泉乐人,尚共击鼓歌舞,衣服鲜明,见盆子叩头言饥。盆子使中黄门禀之米,人数斗。后盆子去,皆饿死不出。

    刘恭见赤眉众乱,知其必败,自恐兄弟俱祸,密教盆子归玺绶,习为辞让之言。建武二年正朔,崇等大会,刘恭先曰:‘诸君共立恭弟为帝,德诚深厚。立且一年,肴乱日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所益,愿得退为庶人,更求贤知,唯诸君省察。’崇等谢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复固请。或曰:‘此宁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吏人贡献,辄见剽劫,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贤圣。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诚冀诸君肯哀怜之耳!’因涕泣嘘唏。崇等及会者数百人,莫不哀怜之,乃皆避席顿首曰:‘臣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不敢复放纵。’因共抱持盆子,带以玺绶。盆子号呼不得已。既罢出,各闭营自守,三辅翕然,称天子聪明。百姓争还长安,市里且满。

    后二十馀日,赤眉贪财物,复出大掠。城中粮食尽,遂收载珍宝,因大纵火烧宫室,引兵而西。过祠南郊,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盆子乘王车,驾三马,从数百骑。乃自南山转掠城邑,与更始将军严春战于郿,破春,杀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阳城、番须中,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多冻死,乃复还,发掘诸陵,取其宝货,遂污辱吕后尸,凡贼所发,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秽。大司徒邓禹时在长安,遣兵击之于郁夷,反为所败,禹乃出之云阳。九月,赤眉复入长安,止桂宫。

    时,汉中贼延岑出散关,屯杜陵,逄安将十馀万人击之。邓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与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会谢禄救至,夜战槁街中,禹兵败走。延岑及更始将军李宝合兵数万人,与逄安战于杜陵。岑等大败,死者万馀人,宝遂降安,而延岑收散卒走。宝乃密使人谓岑曰:‘子努力还战,吾当于内反之,表里合势,可大破也。’岑即还挑战,安等空营击之,宝从后悉拔赤眉旌帜,更立己幡旗。安等战疲还营,见旗帜皆白,大惊乱走,自投川谷,死者十馀万,逄安与数千人脱归长安。时三辅大乱,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遗人往往聚为营保,各坚守不下。赤眉虏掠无所得,十二月,乃引而东归,众尚二十馀万,随道复散。

    光武乃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宜阳,分为二道,以要其还路。敕诸将曰:‘贼若东走,可引宜阳兵会新安;贼若南走,可引新安兵会宜阳。’明年正月,邓禹自河北度,击赤眉于湖,禹复败走,赤眉遂出关南向。征西大将军冯异破之于崤底。帝闻,乃自将幸宜阳,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军,惊震不知所为,乃遣刘恭乞降,曰:‘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将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馀人肉袒降。上所得传国玺绶,更始七尺宝敛及玉璧各一。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帝令县厨赐食,众积困喂,十馀万人皆得饱饫。明旦,大陈兵马临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观之。谓盆子曰:‘自知当死不?’对曰:‘罪当应死,犹幸上怜赦之耳。’帝笑曰:‘儿大黠,宗室无蚩者。’又谓崇等曰:‘得无悔降乎?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叩头曰:‘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故不告众耳。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污井灶。然犹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馀贼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为功,诸卿独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乃令各与妻子居洛阳,赐宅人一区,田二顷。

    其夏,樊崇、逄安谋反,诛死。杨音在长安时,遇赵王良有恩,赐爵关内侯,与徐宣俱归乡里,卒于家。刘恭为更始报杀谢禄,自系狱,赦不诛。

    帝怜盆子,赏赐甚厚,以为赵王郎中。后病失明,赐荥阳均输官地,以为列肆,使食其税终身。

    【赞】

    赞曰:圣公靡闻,假我风云,始顺归历,终然崩分。赤眉阻乱,盆子探符。虽盗皇器,乃食均输。

    校勘记

     四六七页一0行 共攻离乡聚 按:《殿本考证》万承苍谓离乡聚地名,章怀注非。今据加标号。

      四六八页一三行 及其支党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 按:校补引张熷说,谓〈王常传〉卬与王常、成丹皆为下江兵,与纪异。

      四六九页一0行 前锺武侯刘望起兵 按:《集解》引《通鉴考异》,谓前书王莽传“刘望”作“刘圣”。

      四七0页 六行 触北宫铁柱〔门〕 据汲本、殿本补。 按:《续志》有“门”字。

      四七0页一一行 俛首刮席不敢视 按:惠栋补注本“视”上有“仰”字。

      四七一页 四行 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 按:《集解》引惠栋说,谓〈光武纪〉及《通鉴》“宋”皆作“宗”。

      四七一页 八行 阴平县属广汉国 按:校补谓前汉阴平国属东海郡,后汉改县,属同。又前汉阴平道属广汉郡,后汉分属广汉属国,注据阴平道言,虽亦可言“县”,但属前汉言,不当言“国”,属后汉言,当云“属国”,亦不当仅言“国”。

      四七二页 五行 军帅将军 按:刊误谓“帅”当作“师”,是时多置军师,〈邓禹传〉亦作“军师将军”。

      四七二页一五行 捕贼掾 按:刊误谓案《前书》合作“贼捕掾”。

      四七二页一六行 孟子对(梁惠)〔齐宣〕王曰 据殿本改。

      四七三页一二行 战于蓩乡 按:《续志》“蓩”作“务”。

      四七三页一四行 其(蓩)〔地〕盖在今虢州湖城县之闲 《集解》引王补说,谓“其蓩”通鉴注作“其地”,是。今据改。

      四七六页 三行 复徙封(灌)〔濩〕泽侯 据集解引钱大昕说改,注同。

      四七八页 六行 次卒(吏)〔史〕 刊误谓“吏”当作“史”。今据改。

      四七八页 六行 汎相称曰(臣)〔巨〕人 刊误谓《前书》言盗贼擅称巨人,今此为臣人,亦误也。当作“巨”。今据改。

      四八0页一0行 属右校卒(吏)〔史〕刘侠卿 据刊误改。

      四八0页一一行 唯盆子与茂及前西安侯刘孝最为近属 按:沈家本谓按《前书·王子侯表》,西安侯汉东平思王孙,而城阳近属无封西安者,亦无名孝者。

      四八二页 三行 卫尉诸葛稚闻之 按:“稚”原讹“释”,迳据汲本、殿本改正。

      四八二页 九行 肴亦乱也 按:殿本“肴”作“殽”。校补谓殿本注作“殽”,取与正文相应。然观下文“肴乱日甚”,正文本作“肴”,知此处正文作“殽”,乃翻刻之误,注盖本不误也。

      四八二页一一行 幽闭殿内掘庭中芦菔根 按:汲本“内”作“门”。《御览》九八0引“掘”作“拔”。又按:“闭”原讹“闲”,迳改正。

      四八三页一二行 (得)〔后〕二十馀日 集解引王补说,谓《袁纪》、通鉴并作“后二十馀日”,是。今据改。

      四八四页 四行 广一寸半 按:殿本“一寸”作“二寸”。

      四八五页一五行 攻破城邑 按:刊误谓案文当云“攻城破邑”。

      四八六页 七行 说文曰铮铮金也 按:说文“铮,金声也”,此疑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