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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道录卷之十一

  义

  君臣之义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录曰:中之一字,自尧始发,迺道统之渊源也。盖君臣之义,匪但尊卑相属,各分相临而已。天之所不能清,地之所不能宁,鬼神所不能信,

  曰月所不能明,莫匪赖之。故爻有参乎三极之道,以作配乾坤,而通贯会同,充塞洋溢乎其间,然非私智穿凿而为之也。自吾央之乎性善,而有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理,迺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惟至圣斯允执之,如天运于上,而天之历数无能外矣。苟无是,则与天地之广,兆民之众漠然不相干摄,安保四海之不困穷,天禄之不永终。此其提纲挈领,继天立极而开万古君臣第一义也。

  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录曰:此中之一义,折之愈精而不乱,探之愈深而不穷,求之愈亲而不费,参之愈约而不繁者,与夫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非有所加也。未至于钦明文思与浚哲文明,未免天理人欲混为一涂。相去之间,所争毫末,而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此其忧道之主,用功之切,后世明君贤臣所当熟察也。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

  录曰:此陈谟第一言,舜禹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也。舜自侧微至于征庸,历试至于居摄,归格至于陆方,其问若七政之齐,百揆之总,九官之命,四凶之诛,何自而易易乎。至禹尤有甚焉。水土之勤痛于匪父,胼胝之劳成于弗子,八年之动鳏于靡室,四乘之苦甚于匪躬。苟以易心乘之,何救于覆辙耶。是故旨酒之恶,欲克也;分阴之惜,时克也;声律身度,己克也;左绳右矩,治克也;一镜十起,勤克也,一沐三握,慎克也。自劳心焦思,以至于吾无问然者,何莫非难事耶。呜呼。艰则治,不艰则乱;艰则安,不艰则危。他曰夫子吃紧而言曰: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吁,可不虑哉。

  皋陶曰:无教逸欲有邦,竞竞业业,一曰二曰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录曰:皋陶之意,尽其愈勤而愈密耶。未克艰者,心也,而所以尽之其万几乎。今夫天一昼夜之闲,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曰月之旋转,星辰之运动,阴阳之交错,五行之聚散,何啻其万分耶。犹之于君也。一曰二曰之间,由复兴洒扫以至车马戎兵,由常伯亵御以至夷狄蛮貊,其朝廷之治乱,生民之休戚,社稷之安危,天下之盛衰,何啻其万殊耶。然皆系于一念。心思之微,动于善则无有不善,而万绪皆

  理矣;动于不善则无有于善,而万事皆非矣。是故竞竞以守之,业业以持之,爻使几之。在我者无一发之私,无毫厘之差。是虽纷纭缪鹑,万有不齐,一以贯之而无遗矣。此天工人代之意,合内外而一之也。

  益稷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

  录曰:有天则有地,地附乎天者也。有君则有臣,臣依乎君者也。天一气而已,至于生生之所以著,物物之所以繁。天者,乔者,飞者,潜者。峙而载者,振而流者,周褊广阔,磅砖深厚,无乎不至,皆地之功也。君一人而已,至于朝廷之所以正,万国之所以匡。用人行政,安上治民,上而三光,下而群生,外而四夷,远而八荒,莫不咸宜,皆臣之功也。此君臣之义,无所进于天地之问,而虞廷陈谟首发臣哉。邻哉之旨,且反复申重,极其、味叹,为人上者所当涵泳而弗失也。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龄敝烯绣,以五釆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

  录曰:自股肱耳目之义著而后,元首腹心益见其可亲。非但理之当然,亦势之叉然也。今夫手足痿痹,谓之不仁;耳目不明,则不成人。人之一身可缺一乎。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外有耳目之德,内有聪明之实,而后能戴天履地而为人。苟无是,则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矣。惟君也,亦然。是故有股肱,然后能翼,然后能为有耳目,然后能明,然后能听,而周身之用全。故治天下可运之掌也。然其义在于自明其德。《诗》不云乎,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倍无卿。呜呼。其知慎哉!

  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

  录曰:面从岂为臣之得已哉。设若刀锯在前,异擭在后,犹之可也。然且决卫于立谈之顷,逢君于指顾之问,惟知其言而莫予违,而不顾理之可否,事之得失,吁,一至此也。后言岂人君之乐从哉。或者因人转移,随事纳约,犹之可也。然且要结于私交之际,指衅于庭论之问,甚者拾已往之绪馀,证在已之曲说,吁,一至此也。盖由为君者不尊弼直之义,为臣者不敬臣邻之职,而尔汝之间偏听独任,岂知朝廷者众人之朝廷,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奚以一人之向背而次万事之是非乎。

  益曰:吁。戒哉。仿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佛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息无荒,四夷来王。

  录曰: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者,大廷之上,百官之前,批逆鳞,犯忌讳,所以遏人欲于将萌,存天理于既灭也。戒哉,做戒无虞者,广厦之下,细游之上,明君在前,拂士在后,所以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也。四夷之来王,不曰兵坚甲利,而曰任贤去邪,一志齐虑。益之志可以见矣。其来有苗之格而动天心之届,岂偶然之故哉。

  盂子曰:汤执中,立贤无方。

  录曰:尧、舜、禹但言执中,而不言立贤。盖唐虞之际,有八元八恺,九官十二牧,济济相让,克满于廷。汤之时,聿求元圣,而且五就汤,五就桀,苟非三使往聘,乌能幡然而起。此,推位让国,与推亡固存之所由异。而反之以至于圣,与精一以致其中者,同是一轨也欤。

  汤诰曰:聿求元圣,与之同力。又曰:眷求一德,俾作神主。

  录曰:此可见相道之隆重,而汤之自任亦不可诬也。不徒曰圣,而曰元圣;不徒曰德,而曰一德。盖与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故曰:与之同力,俾作神主。岂若后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则于君道亦寻常卑近而已。无怪乎其自圣也。

  万章问曰:伊尹以割烹要汤,有之乎。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亩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亩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

  录曰:四岳之举而犹历试诸艰者,尧非得已也。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舜可禅乎。吾兹试矣。三聘之及而犹嚣骂自得者,尹非不恭也。故将大有为之君,叉有所不召之臣。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此三聘之礼,诚哉人主之高致,帝主之盛节。如是,而犹有割烹,要汤之讥,出处之际可不慎哉。

  又曰:尹何以乐尧舜之道耶。尧舜之道,性分所固有,奚吾而存,奚人而亡。人惟不自重也,于贫贱戚戚焉。贫贱而已,耳饭筷茹草何物乎。于富贵汲汲焉。富贵而已,耳木石鹿豕何事乎。是故莫大于精一执中,而非义非道办之何精;莫难于有天下而不与,而一介千驷守之何固;莫急于存心天下,而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视之何亲;莫先于加志穷民,而天下之民匹夫匹妇任之何切。是岂虚谈假设以欺世盗名哉。厥后孟夫子庶几任之,其曰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单骂,即三辞往聘之心也;曰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即天下弗视之心也;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即非予而谁之心也;曰得志泽加于民,达则兼善天下,即自任之重之心也。奈何战国之不三代,惠宣之不成汤,衹见三宿出昼,而未闻三聘入疆也。可慨夫。

  《说命》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录曰:砺者,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舟者,济险举难,利涉大川也;霖者,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也。是三者,相之道也。然亦有若金而变革者,有若丹而胥溺者,有若旱而共焚者,故人君苟得其相,则何事不济;苟不得其相,则岂惟暝眩厥疾终膏盲吾忧矣,岂惟自伤厥足终袒褐吾惧矣。此录之深意也。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录曰:木从绳者,规矩方圆之至也;后从谏者,圣人人伦之至也。三代守成之主克即负荷,不坠厥绪,端赖于此。唐之太宗尝举以训太子,庶几可与言者。他曰又曰:木心不正,脉理皆邪。呜呼,斯木也,其诸异乎从绳之木也欤。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录曰:孔子之称文王,盖有见于赞易也。干,为天,为君,为上,为冠,为首;坤,为地,为臣,为下,为履,为足。臣之不可加于君,犹地之不可加于天,下之不可加于上,履之不可加于冠,足之不可加于首,皆圣人赞易之义也。虽曰:天与之,人归之,吾宁含章焉,吾宁履霜焉。此其立心之含弘,处己之光大,御物之贞顺,德福之无疆,果何所纪极,何所限量乎。故不惟曰德,而曰至德。史称西伯阴行善者,可不待难而自释矣。

  《史记》:武王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

  录曰:愚观夷齐之练,至今凛凛,犹有生气,然卒不能已。于伐纣之师,则义士之言果安用乎。曰:非也。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皆以人之一言立于天地之问也。夫苟兴周矣,苟胜殷矣,不期而会矣,上帝临汝矣。然而天尊地卑之谊,实在也,于此而无片言及之。干之策,不几于息;君之分,不几于亡乎。故不得已而争之。争非能止殷之亡,所以存殷之心;亦非能遏周之兴,所以扶周之理也。岂非天地问不可泯没,不可斯尽之元气欤。或以为匹夫不可夺志,其君之所许,夷齐之所不许,则其道狭矣。

  《武成》: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录曰:《泰誓》既以作民父母阵于前,武成复以作之君师陈于后,言何复欤。曰:非也。天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由前之言,仁则能尽夫义;由后之言,义所以行夫仁也。是故非天子不敦典庸礼,不命德讨罪。受既为天子矣,乃反而力行,无度昏弃厥祀,则典礼何在。罪人以族,官人以世,则命讨何在。于此而不得克相者,以宠绥之,则天地之聪息,而万物之灵蔑矣。此天地之大义,待君师而后行世。微武王,则一日不可治,一事不可理,一步不可安,一夫不可能。苟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则厥罪惟均,又安能保其无越志乎。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问,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大责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录曰:此胜殷之始。其施为气象,于汤而有光也。夫商政之旧,即周政之新者也。箕子传道所在不可一日无,商容礼法所存不可一日废,比干直道所系不可一曰掘,百姓天心所向不可一曰疏。散财非私恩也,所以富天下也。大责非博施也,所以富善人也。此所以万姓而悦服也。

  列爵惟五,分士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录曰:此造周之终。其施为气象,视古为无忝也。夫皇极之敷言,即此篇之本末也。既富方谷,则爵土不可玩,近天子之光,则贤能不可虚,锡厥庶民,则五教不可轻;入政厚生,则民食不可后。敦明信义,王道荡荡也;崇德报功,王道平平也。此所以垂拱而天下治也。

  《周官》: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成宁。夏商官倍,亦克用又。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令予小子,祇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玆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二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司寇掌邦禁,诂奸慝,刑暴乱。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录曰:此成王所得于周公之论道,而为万世不刊之令典也。夫《周□官》之书,三公六卿,而一言蔽之曰:官不秘备,惟其人。周礼之建,各属三百有六十,而一言蔽之曰:不惟其官,惟其人。公之意可以见矣,而何以学周礼者之纷纭而不一也。夫公之所建者,制也,所周者,意也。玩其制,师其意,斯可矣。按其骏,索其斑,非善学者之意。此录止及于周官也。

  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佐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曰休,作伪心劳曰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庞,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录曰:此所谓不惟其官,惟#1其人也。夫官,虚器也;人,实用也。所谓惟其人者,则必幼而学之,壮而行之。此造士之标准也。其进于是,则铃功崇业广,不骄不侈。作德曰休,居宠思危,此大臣之体段也。至于推贤让能,举能其官,则是官之职治,永永而无教矣。是道也,惟周公信能任之,惟成王信能行之。后世有作不可尚矣。

  《周礼□冢宰》:以八柄韶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废,以驭其罪;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诛,以驭其过;六曰生,以驭其福;七曰予,以驭其幸;八曰夺,以驭其贫。

  录曰:谓之柄者,所秉执以起事,王者御九有而齐之于手也。谓之驭者,所操纵以致远,王者驱一世而内之于善也。天无福善祸淫不能使人畏,君无赏善罚恶不能使人服。其畏者,非其所爱者也;其报者,非其所私者也。王,天王也;官,天官也。天无私覆,圣人岂有私好哉。无私好亦无私恶,是故爵叉称其德,禄秘称其功,置必当其贤,生铃当其劳。随物付之,非我所由也。予叉当其善,夺铃当其罪,废铃称其辜,诛叉切其过,人自求之,非己所干也。故能不劳馀力而振起九有,不废精神而驰驱一世。若乃爵之禄之随其所好,当废当夺私其所憎,则是乱本而非操柄也,朽索而非六驮也。本以诏王,而反以速祸,将安所用于天官乎。此宰天下之第一义,不可以不知也。

  大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渊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乱民之刑。

  录曰:八刑而叉及于造言、乱民者。夫言爻及义,非所谓之造也。惟夫谗佞邪慝之徒,人所公是也而非之,人所公非也而是之,而人之好为不义者入之而难解,则天下被其害矣。《诗》所谓无纵诡随,以馑无良者也。行而有常,非所谓乱也。惟夫行险侥幸之辈蔑弃纲常,以图非望之,及悖乱物,则以速称心之谋,而民之善为虺蜴者,从之而莫痊,则率土罹其祸矣。《诗》所谓民今方殆,视天梦梦者也,此上世之所铃诛也。

  《檀兮》: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服勤至死,方丧三年。

  录曰:君何以叉有犯乎。盖君之一心,万几攸萃,恩可以造人之命,威可以制人之生,进可以措天下于安,退可以置天下于危。不得已而有言,乃死生安危所系。故谓之犯也。臣何以爻有方乎。盖臣之从君死生,所以心虽无穷而分则有限,事虽至广而力则难干。故大不可以侵小,下不可以侵上。不得已各司其事,乃吉凶荣辱所关。故谓之方也。夫左右者,职也;无隐者,爻也。以有方对无隐,职虽各异,而犯则相同。然则自诿无官守,无言责,与绳人以出位,皆非也。岂服勤之道哉。

  《无逸》: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衹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飨国,五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飨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飨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文王受命惟中身,厥飨国五十年。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祷张为幻,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我周文王,玆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晋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玆。

  录曰:此,周公告成王第一义也。夫天下至鄙者,莫如稼穑;至劳亦莫如之;而至益于民,亦莫如之。及其至也,躬稼而有天下,则至仁亦莫如之。此天命去留之本,人心向背之源,寿命脩短之根,德福广狭之验。自祖宗来积功累仁,千有馀年未始一日忽忘之也。然或不知小民之情,则亦非迪哲之道。盖好逸者,民之常情也。又爻胥训告,胥教诲,略其怨晋诅祝之愚,而惟反己自责,则无逸之德通乎上下,岂惟成王所当监哉,后贤后王莫不然也;岂惟后贤后王,万世君臣亦莫不然。故各以呜呼发之,所以深致其叹息兴起之意云。

  周公以成王未知稼穑之艰难,故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使瞽蒙朝夕讽咏以教之。其诗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婚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2子,谧彼南亩,田峻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呜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釆药祁祁,女心伤悲,殆#3及公子同归。七月流火,八月崔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新,以伐远杨,琦彼女桑。七月呜赐,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四月秀萎,五月呜飒。八月其获,十月陨摔,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钻武功,言私其纵,献研于公。五月斯蠡动股,六月莎鹦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林下,六吁室黛鼠,塞向仅户。嗟我归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六月食郁及莫,七月一学癸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菽直,釆茶薪棂,食我农夫。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掏。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响,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鱿,万寿无疆。

  录曰:此诗与《无逸》相表裹。观其一字一义,小民知之,君子亦知之。及其至也,圣人有所未尽,真经天纬地之文,彻上彻下之语。且不以直陈于前,而使人讽咏于其侧,贤于法语之言矣。夫歌咏所以养其性情。以王之幼冲,血气尚未定也,而瞽蒙奉之,则官人私侍远矣。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而朝夕陈之,则盘乐怠傲蔑矣。此古之诏王者不铃远其声色而声色自远,不必绝其游畋而游畋自绝,不铃辍洗止笔而自不觉其入之深,不叉犯颜谏诤而自不觉其听之熟。三伐守成之令主,岂易得哉。

  召康公从成王游,歌于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为戒,曰;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4音,伴奂尔游矣,优游尔休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尔土宇皈章,亦孔之厚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尔受命长矣,第禄尔康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纯缎尔常矣。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岂弟君子,四方为则,显显印印,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网,凤凰于飞,翩馏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馏都其羽,亦传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凤凰呜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苯苯萋萋,雕雕阶阶。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录曰:尚论古人倦倦忠爱其君,至于周成蔑以加矣。然观其所以为戒者,一则卷阿可乐之地,飘风可乐之景,二则因歌为戒,非有绝切之意,

  矢诗不多,非有急迫之言。先之以敌动之私,终之以太平之瑞。此古之圣贤言不废而道相成,使其君听之,自然优游厌饮而不觉其心契之深者。呜呼。心契而言可忘矣,其于俨戒乎何有。

  弘道卷之十一

  #1‘惟’原作‘推’,据《十三经注疏》改。

  #2‘妇’原作‘归’,据《十三经注疏》改。

  #3‘殆’原作‘治’,据《十三经注疏》改。

  #4‘其’原作‘以’,据《十三经注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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