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墓志铭 庐陵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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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墓志铭

赠太子太傅胡公墓志铭

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傅胡公讳宿,字武平。其先豫章人也,后徙常州之晋陵,世有隐德,为晋陵著姓。公举进士,中天圣二年乙科,为真州扬子尉。县大水,漂溺居民,令不能救。公曰:“拯溺,吾职也。”即率公私舟活数千人。岁满,调庐州合淝主簿。张丞相士逊称其文行,荐诸朝,召试学士院,为馆阁校勘,与修《北史》。改集贤校理,通判宣州。三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赐绯衣银鱼。

出知湖州,为政有惠爱,筑石塘百里捍水患。大兴学校,学者盛于东南,自湖学始。公丁母夫人忧去,而州人思之,名其塘曰“胡公塘”。学者为公立生祠于学中,至今祠之。公居丧,毁瘠过礼,三年不居于内。

服除,为三司盐铁判官,转尚书祠部员外郎,判度支勾院,知苏州、两浙路转运使。召还,修起居注,以本官知制诰,兼勾当三班院,已而兼判吏部流内铨。入内都知杨怀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惊乘舆,斥出为和州都监,怀敏用事久,势动中外,未几,召复故职。公封还辞头,不草制,论曰:“卫士之变,踪迹连怀敏,得不穷治诛死,幸矣,岂宜复在左右?”其命遂止。久之,拜公翰林侍读学士,迁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兼端明殿学士。累迁尚书左司郎中,兼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群牧使,提举在京诸司库务、醴泉宫,判尚书礼部,遂判都省,再知礼部贡举。奉使契丹,馆伴北朝人使,亦皆再,而虏人严惮之。

公为人清俭谨默,内刚外和。群居笑语欢哗,独正容色,温温不动声气。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其莅官临事,慎重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而其趣要归于仁厚。朝议: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时按籍举行。公以谓养廉耻,厚风俗,宜有渐,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所以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法,使人得自言而全其美节。朝廷嘉其言是,至今行之。

皇祐新乐成,议者多异议。有诏:新乐用于常祀朝会,而郊庙仍用旧乐。公言书称“同律”,而今旧乐高,新乐下,相去一律,难并用,而新乐未施于郊庙,先用之朝会,非先王荐上帝配祖考之意,皆不可。近制:礼部四岁一贡士,议者患之,请更为间岁。议已定,公独以为不然,曰:“使士子废业,而奔走无宁岁,不如复用三岁之制也。”众皆以公言为非。行之数年,士子果以为不便,而卒用三岁之制。仁宗久未有皇子,群臣多以皇嗣为言,未省。公以学士当作青辞祷嗣于山川,即建言储位久虚,非所以居安而虑危,愿择宗室之贤者立之,以慰安天下之心,语甚切至。

公学问该博,兼通阴阳五行、天人灾异之说。南京鸿庆宫灾,公以谓南京,圣宋所以受命建号,而大火主于商丘,国家乘火德而王者也,今不领于祠官,而比年数灾,宜修火祀。事下太常,岁以长吏奉祠商丘自公始。庆历六年夏,河北、河东、京东同时地震,而登、莱尤甚。公以岁推之,曰:“明年丁亥,岁之刑德,皆在北宫。阴生于子,而极于亥。然阴犹强而未即伏,阳犹微而未即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会,而其位在干。今西北二虏,中国之阴也,宜为之备,不然,必有内盗起于河朔。”明年,王则以贝州叛。公又以为登、莱视京师,为东北隅,乃少阳之位也。今二州并置金坑,多聚民以凿山谷,阳气损泄,故阴乘而动。县官入金,岁几何?小利而大害,可即禁止,以宁地道。皇祐五年正月,会灵宫灾,是岁冬至,祀天南郊,以三圣并配。明年大旱,公曰:“五行,火,礼也。去岁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诏。其后,并州议建军为节镇,公以星土考之,曰:“昔高辛氏之二子,不相能也。尧迁阏伯于商丘,主火,而商为宋星;迁实沈于台骀,主水,而参为晋星。国家受命,始于商丘,王以火德。又京师当宋之分野,而并为晋地,参、商,仇仇之星,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

自宋兴,平僭伪,并最后服,太宗削之,不使列于方镇八十年矣。”谓宜如旧制。公在翰林十年,多所补益,大抵不为苟止而妄随。故其言或用或不用,或后卒如其言,然天子察公之忠,欲大用者久矣。嘉祐六年八月,拜公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公既慎静而当大任,尤顾惜大体,而群臣方建利害,多更张庶事以革弊。公独厌之,曰:“变法,古人之难,不务守祖宗成法而徒纷纷,无益于治也。”又以谓契丹与中国通好六十馀年,自古未有也,善待夷狄者,谨为备而已,今三边武备多弛,牧马著虚名于籍,可乘而战者百无一二。又谓沧州宜分为二路以御虏,此今急务也。若其界上交侵小故,乃城寨主吏之职,朝廷宜守祖宗之约,不宜争小利而隳大信,深戒边臣生事以为功。在位六年,其论议类皆如此。

英宗即位,拜给事中。治平三年,累上表乞致仕,未允。久之,拜尚书吏部侍郎、观文殿学士、知杭州。为政不略细故,或谓大臣不宜自劳,公曰:“此民事也,吾不敢忽。”以是民尤爱之。

明年,今上即位,迁左丞。五月,公以疾告,遂除太子少师致仕。命未至,而公以六月十一日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三。即以其年十一月某日,葬于常州晋陵县万安乡之隆亭。

公之曾祖讳持,累赠太傅。曾祖妣欧阳氏,追封晋陵郡太夫人。祖讳徽,累赠太师。祖妣杨氏,追封华阴郡太夫人;余氏,嘉兴郡太夫人;余氏,丹阳郡太夫人;龚氏,武陵郡太夫人。父讳霖,累赠太师兼中书令。妣沈氏,追封东阳郡太夫人;贝氏,南阳郡太夫人;李氏,金城郡太夫人。公累阶光禄大夫,勋上柱国,开国安定爵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推诚保德翊戴功臣。初娶吴氏,追封兰陵郡夫人;再娶何氏,封南康郡夫人。子男五人:长曰宗尧,今为都官员外郎;次曰遵路,早卒;次曰宗质,国子博士;次曰宗炎,著作佐郎;次曰宗厚,秘书省正字,早卒。女四人,皆适士族。孙:志修,太常寺太祝;行修,守秘书省校书郎;简修,试秘书省校书郎;世修、德修、安修、奕修、慎修、益修。

公自为进士,知名于时。杨文公亿得其诗,题于秘阁,叹曰:“吾恨未识此人!”其举进士也,谢阳夏公绛荐公为第一,公名以此益彰,而谢公亦以此自负。少尝善一浮图,其人将死,谓公曰:“我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子其葬我,我以此报子。”公曰:“尔之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吾欲也。”浮图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显,常如布衣时。有文集四十卷。铭曰:

允矣胡公,顺外刚中。惟初暨终,一德之恭。公之燕居,其气温温。举必可法,思而后言。公在朝廷,正色侃侃。蔚有嘉谋,忧深虑远。不迎利趋,不畏势反。有或不从,后必如之。久而愈信,孰不公思?侍从之亲,枢机之密。名望三朝,清职峻秩。恺悌之仁,宜国黄耇。七十而止,孰云多寿。惟善在人,刻铭不朽。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

庆历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群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增置谏官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回避,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校,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

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

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旨,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

皇祐四年,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

三年,以枢密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于闽人,尤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德行着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

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图,会宾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丧者。有力者乘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券举责,终身困不能偿。公曰:“弊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绝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德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德。”

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发奸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蠹弊,切磨划剔,久之,簿书纤悉纪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闲暇若有馀,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岁,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

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德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寿,年九十馀,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岁时为寿,母子鬓发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

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会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再拜愧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

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卷。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稿,人悉珍藏。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

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圭等十馀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恤。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给其丧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簿;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远,而多奇产。产非物宝,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丧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高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

公举庆历六年进士,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丁外艰,服除,召试学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既薨,天子赐谥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疏言:“谥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凡三上,天子嘉其守,为更其谥曰“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

权判三司开拆司,又权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领观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遂止。

二年八月,奉使契丹,公素知虏山川道里,虏人道自古北口回曲千馀里至柳河,公问曰:“自古松亭趋柳河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盖虏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远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与惊顾羞愧,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虏人不识,以问。公曰:“此所谓驳也。”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虏人益叹服。

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岁馀,迁起居舍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居数月,召还,纠察在京刑狱,修玉牒,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是岁,天子卜以孟冬袷,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宝元之郊,止群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天下皆知甚盛德,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不允群臣请。而礼官前袷请祔郭皇后于庙,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请毋合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以废薨。按景祐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谥与祔,谓宜如诏书。”又曰:“礼于袷,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

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仄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与台谏异,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会永兴阙守,因自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长安多富人右族,豪猾难治,犹习故都时态。公方发大姓范伟事,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冒占雷塘田数百顷予民,民至今以为德。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辄飞去,岁用丰稔,流亡来归,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

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图、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

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久而不迁。及居永兴岁馀,遂以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古渭州可弃、孟阳河不可开、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祐中,嫉者众而攻之急,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

及侍英宗讲读,不专章句解诂,而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每见听纳,故尤奇其材。已而复得惊眩疾,告满百日,求便郡。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每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未行,徙汝州。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熙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舍,享年五十。

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构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公累官至始事中,阶朝散大夫,勋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户二千一百、实食者三百。

曾祖讳典,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尚书。考讳立之,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公再娶伦氏,皆侍御史程之女,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早卒;次奉世,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太常寺太祝。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既卒,天子推恩录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皆试将作监主簿。

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防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介于胸中。居家不问有无,喜赒宗族,既卒,家无馀财。与其弟攽友爱尤笃。有文集六十卷。其为《春秋》之说,曰《传》、曰《权衡》、曰《说例》、曰《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卷。又有《七经小传》五卷,《弟子记》五卷,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葬公于祥符县魏陵乡祔于先墓,以乃为之来请铭。铭曰:

呜呼!维仲原父,学强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灿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不可以数烦公。”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居岁中,数以告,乃得还第。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景祐元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

公讳奎,字宿艺,姓薛氏。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薛者,奚仲之始封也。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春秋之际,以国见《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此其谱也。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

公,绛州正平人也。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赠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初,太宗皇帝伐并州,太师以策干行在,不见用,罢。公生十馀岁,已能属文辞,太师顾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后五十年,公始佐今天子参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

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次,于是乡里皆称之。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校书郎、隰州军事推官。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冤者四人。徙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丁太夫人忧,服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为德。迁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州旧铸铁钱,用功多,人以为苦。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迁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召为殿中侍御史,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出为陕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居数月,通判陕府。岁馀,召还台,安抚河北,称旨,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制置发运使。开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岁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其多。转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居二岁,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迁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听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朝议患之,未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出知并州,改知秦州。

秦州宿重兵,兵尝慊食,公为勤俭积畜,教民水种。岁中,迁枢密直学士、知益州,而秦之馀粟积者三百万,征算之衍者三十万,核民旧隐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馀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

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京师之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可犯也。”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及居蜀,尤有善政。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阍者以白,蜀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诉贫不能养。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母子遂相慈孝。里富人三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赀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蜀人喜乱而易摇,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及其临事,破奸发伏,逆见随决,如逢蒙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不苛。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宽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

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参知政事。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卿可用,吾今用卿矣。”公益感激自励。而素刚毅,守节不苟合,既与政,尤挺立无所牵随。然遂欲绳天下,无细大,一入于规矩。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叹息忧愧,辄不食。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惭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也。”

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在,及闻已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上亟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以隙以开其端,其必不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已而卒无事。他日,上顾公曰:“果如公言。”于是益重之。

明道二年,庄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太后崩,上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公遽曰:“其在衮冕也。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上大悟,卒以后服葬。于是益以公为果可用也。

公先娶潘氏,早卒;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奇;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参军乔易从,早亡;次适太原王拱辰,早亡;次适庐陵欧阳修;次又适王氏。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室,曰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

公性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平生所为文章四十卷,直而有气,如其为人。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葬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谥法:一德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今其状应法。”乃谥曰简肃。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其后河东,隋唐最盛。公世载德,实河东人。必大其门,太师之云。公之从事,以难为易。参于大政,不挠不牵。屡决大议,有言炳然。公不为相,告病还家。赗赙之荣,尚书是加。公有敏德,焯其行事。公有令名,有司之谥。事告之史,谥传子孙。又刻铭章,纳于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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