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官治乱之原 中华文库

庶官治乱之原
作者：华夏　清
本作品收录于《过宜言》

人君继天以立极矣，而非人则谁助为理？稽古得人则治安可据。五德终始之说而谓治乱若循环然，以重为天诬，遂惑及明主也。尝疑二典建官：岳法四极[1]也，而官法九有；牧法十二辰，惟喜百工以良元首，而后倍之乂[2]，极于法天与《易》之三百六十而倍之，亦更乂于其闲。有绩用勿成焉，有膺聘就桀焉，有奔告焉，有鸱鹄几食子焉。则上观三代，唯梦臣举，治乱在庶官之命，以朝夕辅德，不禁潜夫氏之“盐梅”[3]其旨也。

人主喜小才，则济奸者售；信偏听，则贡谀者秩。与师友谋政，与左右为国，而使声乐技艺之人不见侏儒逃匿。始设宫无非民极[4]已夫！凡厥加民，英俊贤智愚不肖，大小相万也。离民之类而出乡，得与士齿，则庶官固厮役寮采，任伯左右相上也。物简则治，物烦则乱；物贵则简而治，物贱则烦而乱。

天子尊无二上耳，乃适见于天或荡阴事以治阴：为妃三，为嫔九，为夫人二十七，为尚御八十一；适见于天或荡阳事以治阳：为公卿等妃嫔，为大夫士等夫人尚御，而又以三倍、以六倍等天地之数、昼夜之策，亦甚冗密矣。共瓢而趋，而智者善成器以用之，慎者谨未患以卫之，勇者屏怒气若捧盈，仁者差斟酌以序渴人，[5]虽十不裂也。并耦入山而虞则思火宜猎，樵则思雨养薪；并耦问滨而田则庆可桔橰，渔则憾难竭泽。[6]天下不负冗而滋弊乎？是以空署可叹也，积薪亦可悲也。

况唾壶虎子不替缀衣虎贲[7]之恤已耳，而后乃鸟蛇御用、花石贡采[8]，握重宠矣！尚衣尚食祇同执戟守门之要已耳，而后乃宣陵孝子、后宫伥儿[9]，名紊实矣。语云“寅亮天工”，众星皆天工职也，岂能使人主意而增损之？如翼为之官而五帝同盟，天下偃兵内平；如衡狱无冤人；柳为之官而天柏垂柳，时丰物阜；昴为之官而天街有客，远夷就列，胡不治？或官以壁而司空不戢，人劳物疫；官以房而钩钤疏节，河清地裂，胡不乱？则以视人主。

乃有官修而恒治者：鼓规艺谏[10]与旦左、奭右宁遐，司觞司玺与婴冠、苴甲同谷，而其原岂浊？有官瘝而恒乱者：甘露龙团[11]曷不若去种逐织，隐败文灾曷不若直豸指草，而其原岂洁？有论定官之而足称治者：太宰争伯于晋，大夫识祸于竖，一节何尝祸国？逐客罢阿，减戍逃金，争豫出缗，偏才岂必辱主？有位定爵之而亦称乱者：春秋以世而三桓专主，七穆恃宠如同附赘；战国以士而一言取相，千里为驹如聚□然。政不归台阁似矣，四世三公以众望不能清君侧之难；杯酒释兵权似矣，四贤一不肖以铁肝无从射高墉之隼。非不澄其源而与波俱逝乎？

有不轻官而治不可乱者：介子、灵荃之功□而边幸无狐，笔句便贵之心慎而器鲜生蠹。有不吝赏官而乱不复治者：欋捶碗脱致诵糊心迷目，而灶养厮卒可冠而虎；[12]梦郎符授沿而斜封易醉，而椒宫蚕室尽貂以狗。[13]非先杂其源而滔滔莫遏乎？故鼫鼠负乘[14]，梁鹈何祋，虽华林之蛙[15]亦给廪，而乌乎治？雉驯辟异[16]，虎圈恶喋[17]，即沙中有谲为赏功，而乌乎乱？

元和簿与金镜录[18]同登，衣冠鉴与鼎珰耳[19]同宝。人人奉法如公暗[20]矣，烦公卧治淮阳[21]，而乱乌乎不转治？赀郎债帅[22]与风输侯宠[23]均幸，供奉里行非伏猎弄麞[24]，是储恨不小靳至千万丑矣！能富贵人者朕也，而治乌乎不启乱？良二千石[25]也，而行将入相，故召棠寇柏[26]瑞草碑去后之思。命大将非呼小儿也，而藉以开国，故登坛对庐[27]指掌历正统之朔。而乱总藉以成名：预迁膺官[28]而人仇几不可膏正法之刃，先授旦爵而天书[29]遂足钳赐珠之舌。而保治即以养乱：用平章以汗范阳之背[30]，何使视丞相振落？重谏官以木宫中之子[31]，何忍便拾遗而悲衅血？同一牵裾[32]也，而拙鳞以无愧蜂蚁，何如晨牝以薄惭狼虎？同一垂绅[33]也，而传檄以斩殿上之弄臣，何如罢谪以谢逆金之问罪？献妾同名而佥事为人拂须而参政[34]，何如恶德是爵[35]而胡铨不处小朝以求活？私昵用官而韩昭[36]不愤同床之蠹国。

故贤则后夫人之舄亦可掌，能则胞阍翟煇[37]之贱亦可馀。《周礼》一书皆官职也，《诗》《书》所称治乱之原：礼乐取千，刑政取万；太平之象：畿辅取千，宫府取万。百足诚不僵也，而一指有时胜无迹之风。庶官无旷，帝尧所咨也。人主或以为可忽，胡不诵良弼之言，而更取周秦以后事观之？

注

  1. ↑ 岳法四极/牧法十二辰：指尧舜设官仿效天地：四岳象征四方边极，州牧象征十二时辰（或十二州）。
  2. ↑ 乂：治理。
  3. ↑ 盐梅：典出《尚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殷高宗命傅说为相之辞，喻贤臣辅佐君王如调味之盐梅。
  4. ↑ 民极：指治民的准则、法度。
  5. ↑ 共瓢而趋...序渴人：比喻官员各司其职，协作共事如共捧一瓢水行走，智者造器、慎者防患、勇者制怒、仁者均需。
  6. ↑ 并耦入山...竭泽：比喻官员职责不同（虞官管山泽、猎；农官管田；渔官管渔），需因地制宜，不可竭泽而渔。
  7. ↑ 唾壶虎子/缀衣虎贲：指近侍之官（掌唾壶、便器）与护卫之官（掌衣物、守卫）。谓起初职责分明。
  8. ↑ 鸟蛇御用/花石贡采：指征集奇珍异兽（鸟蛇）、奇花异石（花石纲）以供玩好，扰民乱政。
  9. ↑ 宣陵孝子/后宫伥儿：指通过不正当途径（如冒充皇陵孝子、后宫宦官养子）得官者，名实混乱。
  10. ↑ “鼓规艺谏”等：指古代理想的谏官（如敢于击鼓进谏、以技艺隐喻劝谏者）与贤臣（如周公旦、召公奭）。
  11. ↑ “甘露龙团”等：指祥瑞（甘露、龙团茶）与灾异（隐败、文灾），喻徒务虚名或掩饰问题的官员不如敢于直谏（直豸指草）者。
  12. ↑ “欋捶碗脱”等：形容荒淫昏聩之举（欋捶碗脱或为游戏），导致糊涂混乱（糊心迷目），使卑贱者（灶养厮卒）得高位（可冠而虎）。
  13. ↑ “梦郎符授”等：指靠梦兆、符命得官（斜封官），使后宫（椒宫）、宦官（蚕室）尽得显贵（尽貂以狗）。
  14. ↑ 鼫鼠负乘：典出《易经》，喻小人居高位。
  15. ↑ 华林之蛙：南朝齐东昏侯在华林园养蛙，荒政之典。
  16. ↑ 雉驯辟异：汉明帝时临邑献驯雉，视为祥瑞。
  17. ↑ 虎圈恶喋：汉文帝时虎圈啬夫善对，文帝欲拜官，张释之谏止。
  18. ↑ 元和簿/金镜录：唐宪宗元和年间记录官员政绩的簿册与总结治乱经验的书（如《金镜书》）。
  19. ↑ 衣冠鉴/鼎珰耳：“衣冠鉴”指记录士大夫德行的书，“鼎珰耳”指鼎的耳饰，喻宦官权势。谓良莠并存。
  20. ↑ 公暗：指三公（高位）与宦官（暗者）。
  21. ↑ 烦公卧治淮阳：指西汉汲黯卧治淮阳事。
  22. ↑ 赀郎债帅：指靠纳财（赀郎）或借债行贿（债帅）得官者。
  23. ↑ 风输侯宠：“风输”或通“封输”（封赏输送），指靠谄媚得宠封侯者。
  24. ↑ 供奉里行/伏猎弄麞：指唐代低级供奉官（里行）中如“伏猎侍郎”（将“伏腊”误读为“伏猎”）、“弄麞宰相”（将“弄璋”误写为“弄麞”）之类不学无术者。
  25. ↑ 良二千石：指优秀的郡守（俸禄二千石）。
  26. ↑ 召棠寇柏：指召伯甘棠遗爱、寇准柏台直声。
  27. ↑ 登坛对庐：指登坛拜将（韩信）、三顾茅庐（诸葛亮）。
  28. ↑ 预迁膺官： 指宋真宗时王钦若预知将任相而排挤寇准。
  29. ↑ 天书；封禅事中丁谓等得势。
  30. ↑ 平章汗范阳之背：指唐玄宗以安禄山（范阳节度使）为平章事（宰相），终致叛乱。
  31. ↑ 重谏官以木宫中之子： 指重视谏官如唐代补阙、拾遗（喻“木”），然其位卑如“宫中”之“子”。
  32. ↑ 牵裾：指谏诤（牵皇帝衣裾）。
  33. ↑ 垂绅：指在朝为官（垂绅正笏）。
  34. ↑ 献妾/拂须：指宋王继勋献妹得官；宋丁谓为寇准拂须谄媚。
  35. ↑ 恶德是爵：指宋高宗贬斥忠臣胡铨（上书请斩秦桧）。
  36. ↑ 韩昭：五代前蜀佞臣韩昭。
  37. ↑ 胞阍翟煇：“胞”指胞人（厨师），“阍”指守门人，“翟煇”指羽仪（仪仗侍从），皆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