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传续说 卷一 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续说卷一    宋 吕祖谦 撰
  𨼆公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𨼆公元年左氏继室以声子生𨼆公一段须便见得𨼆公当立底意古者诸侯继世虽以适而不以长然元妃苟无适嗣则庶长当立自先儒皆有是说此理甚明今惠公元妃既无适子则继室之子虽非适子却是庶长左氏首载孟子卒即载继室以声子生𨼆公一句而𨼆公之当立焕然无复可疑但𨼆公性质柔巽大义不明却自以先君之故谦逊退避有不敢竟当之意初不知君位原不是两间界做得底事此却失于不敢自做非不当立也左氏载下面仲子为鲁夫人事则曰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言其有文如此耳实非夫人也桓公亦均之为庶子耳叙事至此则𨼆桓之当立与否益易见矣只此一段如法吏㫁案善叙陈其事而法意自在其中此左氏具文见意处所以学者要看得详细
  邾子克未王命故不书爵元年
  邾是鲁附庸之国何谓附庸之国盖古者封国之馀别有闲地故立以为附庸寻常闲地只散在诸侯之国故诸侯之有罚者则削其地以増为闲地若诸侯之有功者则以其闲地而増封其国此亦如秦汉间置诸侯郡县相似皆是犬牙相制底意故其闲地天子平时各自命王官掌之如周礼县师是也县师之职曰掌邦国都鄙之地所谓都鄙便是诸侯国中闲地论来县师只当掌邦鄙而兼言邦国则是统掌天下可知然而所掌亦是总其目耳观春秋之初附庸尚有未命于王者见得诸侯之国尚有闲地在邾未命邾本非诸侯至后方得王命周之封建非举天下皆为诸侯固有闲地参差其间所以能维持天下故如邾之类至此方封本亦周地耳今人止谓王畿千里之外皆封建非也如汉之郡县亦杂于诸侯之间亦周之遗意
  𨼆公求好于邾元年
  诸侯初即位必与与国通好此乃相交际之道鲁与邾为邻自来相依倚邾小国固依鲁鲁得邾亦足以为重故不得不急求好
  郑伯克段元年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遂恶之爱共叔段爱恶两字便是事之因由大率人所以致骨肉之不睦者多縁此两字妇人常情每每如此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制地正是郑国险害去处便是后来虎牢之地天下大形势如此处亦自有数如今劔阁之类庄公当时所以不与他时亦是庄公初间好意未必是恐难控制而不与之也故祭仲当时之諌但引先王都城之制未尝有一言遽伤其兄弟之情大率骨肉之间外人苟未知得果何如时安敢便有离间底言语看祭仲第二次再说亦不过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宠弟二字便见庄公之意犹未露竟不曽分明说破惜乎当时殊无调䕶兄弟底情意便只就利害上说去公子吕又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太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自此辞语展转忿激看得庄公初间亦未便有杀弟之意只縁事势浸浸来了此所以遂成了克段底事如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此等语亦是狠愎者之常谈至曰多行不义必自毙与后来不义不昵厚将崩之语其意却不可回矣学者能细看得此段亦尽见得人情物理
  京不度元年
  京不度此犹是周之法制当时人犹熟知之犹以违制为不可其后人不复言周多言文襄之制矣
  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元年
  自古所建立国家维持天下大纲目不过数事如三纲五常天叙天秩之类圣人作书亦如此如郑伯克段莒以姜氏还之类则当时兄弟夫妇之间可见矣故标之于上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此见当时风俗制度皆坏处夫兄弟相戕此是天下之大变盖君臣父子兄弟是内治制度纲纪是外治内外相维持皆不可欠缺今以兄弟之间相戕相贼如此则当时天下可知
  颍考叔对郑庄公元年
  颍考叔开𨗳庄公欲悔之心固善然庄公既已悔过自当直告以母子如初之理不及黄泉之言至可笑此何足复顾乃教之以伪以顺其意何也葢人各有力量极不可勉强颍考叔非不知正论然至此力量加不去只得如此说如孟子则不然其曰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其力量大矣凡人之进言多故为委曲迁就之语亦以此耳
  公㑹戎于潜二年
  鲁㑹戎亦是戎狄通中国始见于春秋者
  莒人入向以姜氏还二年
  莒人入向以姜氏还此是系三纲底事可见天下之盛衰大抵天下之所以治者只是君臣父子夫妇
  司空无骇入极二年
  司空无骇入极注云鲁司徒司马司空皆卿也古者天子六卿诸侯三卿虽是三卿而实各兼六卿之事故三卿皆取天子之次者司徒冡宰之次司马宗伯之次司空又司寇之次至后汉三公所谓司徒司马司空却只用了诸侯制度
  周人将畀虢公政三年
  周东𨗇既衰而其举措皆无一当者所以衰郑当亲反疏之虢将亡之国反倚之至于交质取禾之类君臣之礼亡矣
  秋又取成周之禾三年
  成周之地今人多不能分往往以王城为成周不知成周与王城自是两处盖天王所都处谓之王城顽民所𨗇处谓之成周王城即河南县成周即洛阳县洛诰曰我乃卜涧水东𤄊水西惟洛食此便是河南县我乃卜𤄊水东亦惟洛食此便是洛阳县然此两处皆统属于河南郡分别名字便有两般其地相去亦不甚逺只都在一郡中如今钱塘仁和是也书洛诰诗王风及后汉地理志言之甚详
  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三年
  宋是二王之后官制又与诸国不同故有大司马孔父亦当时用事底臣故以殇公属之
  宋宣公可谓知人三年
  左氏载宋宣公穆公之事而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而公羊又曰宋之祸宣公为之也此论皆未确盖宋是继殷之后殷礼或传子或传弟商之法度自来如此故宣公之于穆公却不是让礼记曰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微子舍其孙腯而立其衍以此观之宣公以其子之不贤遂舍子而立弟未为不是穆公不传诸子而必归于殇公此所以兆乱也故宋之祸在穆公而不在宣公
  齐卫盟于石门三年
  齐僖公亦是显诸侯当时亦能纠合诸侯盟㑹已有五伯之渐故国语谓之小霸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三年
  左氏叙此一句亦要见他族类之贵处
  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三年
  柳子厚作六逆论乃曰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逺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道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亲而旧者愚逺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亦大矣而可舍之从斯言乎晋厉公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公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黜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疏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符氏进王猛而杀樊世乃兴胡亥任赵髙而族李斯乃亡旧不足恃也顾所信如何耳子厚之论亦是一说
  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四年
  卫桓公即位至是岁已十五年寻常人只见传文相接将谓桓公即位便为州吁所弑不知亦即位许久传只是先经始事耳观书要当熟看细考不可草草也
  卫州吁立将修先君之怨于郑而求宠于诸侯四年杜氏谓诸篡立者诸侯既与之㑹则不复讨此春秋时法也且曹公子负刍杀太子而自立而曹人请于晋曰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㑹矣盖前年戚之㑹负刍在列故不可复讨也盟㑹毕乃执之故曹人以为无罪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諌曰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五年
  春秋时蒐亦有两般有因时而蒐有因事而蒐臧僖伯之所举者便是因时而蒐如僖二十七年晋蒐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三十一年蒐于清原作五军以御狄赵盾为卿文六年蒐于夷舍三军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阳处父至自温改蒐于董易中军如此类皆因事而蒐非因时而蒐然而立一将举一事必因蒐而后举者何故古者车徒卒伍无事之时皆散处于田野郊甸之间事不能以尽知唯蒐时农民毕集皆聚在一处所以因蒐而举者正欲使之公然知得迺是与众公共底意思况蒐时又不是徒然耀武辨等列顺少长又却是寓此礼意在其间故蒐之本意只欲搜索兽之不孕者亦以兵是凶器不得不略杀一两件以销铄兵气四时必讲亦以舒民之勇气也自秦以来三时皆废止于秋时讲武世之论者遂谓古制三时务农一时教战以此看来乃自秦以后法非古制也春秋经书蒐书狝书狩尚多有之唯苗一事虽不载于春秋或存或废制度犹在自秦汉而下存者唯狩而已以后汉礼仪志考之月令季秋天子乃教田猎以习五戎月令章句曰寄戎事之教于田猎武事不可空设必有以诫故寄教于田猎开肄五兵天子诸侯无事而不田为不敬田不以礼为暴天物周礼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阵如载之陈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军将执晋鼓师帅执提旅帅执鼙卒长执铙两司马执铎公司马执镯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士卒听声视旗而前却春教振旅以蒐田夏教苃舍以苗田秋教治兵以狝田冬教大阅以狩田春夏示行礼以取禽供事而已秋者杀时田猎之正其礼盛魏书曰建安二十一年三月曹公亲耕籍田有司奏四时讲武于农隙汉承秦制三时不讲唯十月车驾幸长安水南门㑹五营士为八阵进退今金革未偃士民素习可无四时讲武但以立秋择吉日大朝车𮪍号曰治兵上合礼名下承汉制也秦汉间制度如此殊失古意矣
  王助曲沃伐翼五年
  为天子反助臣以攻君可见周无政是亦畀虢政之类
  王命虢公伐曲沃五年
  复命虢伐曲沃颠倒错乱失而复失大抵国之将亡皆如此
  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用四士二五年
  以公羊考之天子八佾诸公六诸侯四士则无舞刘原父曰所谓士者特牲少牢皆士礼也无用舞之仪安能二佾而施之乎周礼舞师之职凡小祭祀则不兴舞小祭祀者王服𤣥冕之祭也王服𤣥冕不兴舞矣士服𤣥冕反舞之乎且𤣥冕又非士所当服者刘之论极是然以是说考之亦未可信以左氏为非盖周家七八百年中礼之更改亦不只是一次公羊左氏或前后更改不同各以所闻记之亦未可知正如后世之法亦不知是几次更改
  叔父有憾于寡人五年
  公资质近厚故不忘人之一言
  九宗五正六年
  九宗五正此乃自唐叔始封受姓者也至春秋时犹存诸侯皆有世家虽或存或亡大略皆可见也古之建国天子必有诸侯诸侯必有世家世家之下又自有家臣之类更相罗络更相维持根盘节错所以能久长譬之如木有根有干有枝有叶自大而小此理之必然故上下亦相亲附虽衰亡亦不至于遽至秦以后无复此意后世君臣皆是暂时假合若偶然相遇初无悠久以相维持之意故易于土崩瓦解此不可不知也
  冬京师来告饥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六年
  此见得周室之衰处先王盛世诸侯贡赋入于畿甸各有常制京师安得来告饥于诸侯告饥于诸侯者是诸侯之贡赋不入于天子故王室始下告于诸侯耳然鲁在当时犹为之请籴于四国以纾王室之难此又见得当时犹以王室为事在
  陈及郑平十二月陈五父如郑莅盟壬申及郑伯盟㰱如忘七年
  如忘者精神不在于盟也往岁郑伯请成于陈陈侯不许五父諌曰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此数句足见五父之贤矣其至于与郑伯盟时亦不过数年间耳何其先后相反之甚以墓门之诗观之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而序诗者以为刺陈佗无良师傅以至于不义恶加于万民焉盖陈佗初间数语以其本有善心资质自好后来只縁师傅不善朝夕相与处者非其人故荡散其心术凿坏其资质所以至此以此知人之善恶本无定分只在朝夕所相与处如何耳学者于此不可不时时警省
  郑公子忽在王所故陈侯请妻之七年
  此见得古制尚在处
  无骇卒羽父请谥与族公问族于众仲八年
  古者有姓有氏有族姓出于一而百世不可易者谓之姓别其枝𣲖各取以为号者谓之氏合而言其一𣲖之所自出者谓之族如齐本姜姓则姜氏之正𣲖者便是吕氏其他如申国许国之类虽同出于姜姓而支𣲖却别后世姓氏殽乱已久俱失其所从来今之所谓姓却是古之所谓氏
  命氏为族八年
  命氏为族此三家之渐
  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十一年
  古者大夫家无私甲有事则授之于庙往往所藏处别自有去处与大庙当不甚相逺如郑授兵于大宫鲁庄公治兵于庙楚武王授师孑焉之类皆可见盖春秋之初此则尚在后来欲侵伐则便自去侵伐皆是家有私甲如襄十年子西闻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不闻授之于庙也此皆是古制坏乱处
  公孙阏与颖考叔争车十 年
  观考叔初间慈祥恺悌之意能感动庄公念母之心决非是一时几句言语所能感动也是他平日工夫到后方能如此然以前日之工夫如此而终不能充于争车之时者何故此只縁境界移换了盖用兵行师以杀敌致果为义其势似易至于争考叔却被此境界牵动了血气故挟辀之时不胜其忿而遂忘其身使其在家庭间决不至如此以此知学者做工夫果是难故易之损卦曰君子以惩忿窒欲圣人说损只说此两事忿必下惩字欲必下窒字此最有意盖忿譬犹火欲譬犹水火若不止遏时必至于燎原当其发时便须扑灭故君子之于忿也须十分用力惩创水若浸浸不已必至于沦溺必须无一毫罅隙方可故君子之于欲也便须断然塞断了此二事唯勇于义者能之是故成徳之士在宗庙则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在军旅则约𬨂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都是境界虽变而他原不曽变
  郑入许十一年
  春秋之初犹以灭人之国为异故郑入许而不敢有其后灭国则自有之如县陈之类人见之渐熟不以为怪也
  郑伯使卒出豭行出犬鸡以诅谢颖考叔者十一年此须是看行卒之兵制百人为卒二十五人为行大者出豭小者出犬鸡此各以人数多寡为等差耳若寻常盟则用牛用牛则其礼重哀十五年卫蒯瞆与伯姬舆豭以盟盟不用牛而用豭者盖当时太子未立不得从人君之礼
  王与郑人苏忿生之田十一年
  王制曰天子之县内诸侯禄也外诸侯嗣也古者王畿有六乡六乡外有六县六县外有都鄙此古采地之制未尝世袭但世禄耳自春秋以来采地诸侯始世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