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五 大学衍义补 卷一百十六 卷一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六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总论威武之道
  梁恵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治也耘也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杖也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朱熹曰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矣省刑罚薄税敛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则民得尽力于农亩而又有暇日以修礼义是以尊君亲上而乐于效死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亲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乐归于我则谁与我为敌哉仁者无敌盖古语也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阔故勉使勿疑也
  孔文子曰恵王之志在于报怨孟子之论在于救民所谓惟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臣按恵王之问孟子意欲强兵以报怨孟子乃教之以施仁政于民以为天下莫敌之䇿徐观其䇿不过使民深耕易耨孝弟忠信则可以制梃而挞秦楚之兵夫车徒之众兵刃之利不足以当秦楚之强乃欲制梃以挞之岂不大迂阔而不切于事情哉然观战国之时其国有六其后皆亡于秦固以秦之强而有坚甲利兵也及秦之亡乃不过起于折竿斩木之匹夫当是时也天下一家万国一君岂无坚甲利兵哉然而无救于秦之亡由是观之坚甲利兵虽可以张国威于一时而孝弟忠信终可以结民心于悠乆也孰谓孟子之言迂阔哉
  齐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怒目而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怒貌斯怒爰于也整其旅众也以遏止也往也密人侵阮徂共之众以笃厚也周祜福也以对答也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遏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谓作乱也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朱熹曰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诗大雅皇矣篇此文王之大勇也书周书泰誓之篇也言武王亦大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为则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乱而拯已于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又曰此章言人君能惩小忿则能恤小事大以交邻国能养大勇则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
  张栻曰小勇者血气之怒也大勇者礼义之怒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礼义之怒不可无知此则可以见性情之正而识天理人欲之分矣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也怒与喜对圣人之情发皆中节其喜也则为庆赏天下莫不仰其泽其怒也则为刑戮天下莫不畏其威密人侵阮徂共二国之人涂炭极矣文王一怒而二国之人得其安商辛横行于天下天下之人荼毒甚矣武王一怒而天下之人除其害是则当世之民惟恐吾君之不怒也若夫汉武帝之出师塞北隋炀帝之渡海征辽元世祖之兴师日本斯民生于元狩太初之间大业至元之世者何不幸而遭其君之怒哉吁文武之怒上怒而下喜三君之怒上怒而下怨后世人君尚知所鉴戒哉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朱熹曰按史记燕王哙让国于其相子之而国大乱齐因伐之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遂大胜燕运转也言齐若更为暴虐则民将转而望救于他人矣赵岐曰征伐之道当顺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矣
  齐人伐燕取之诸矦将谋救燕宣王曰诸矦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商书仲虺之诰下同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言何为不先来伐我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虹也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动也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待也我后君也后来其苏复生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救也已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絷缚也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宝玉之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并燕而增一倍之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老人小儿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尚也可及止及其未发而止之也
  朱熹曰千里畏人指齐王也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为暴也此言汤之所以七十里而为政于天下也齐之取燕若能如汤之征葛则燕人悦之而齐可为政于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为残虐则无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诸矦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
  吕大临曰奉行天命谓之天吏废兴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从若汤武是也
  臣按燕齐皆列国也燕虽不道齐非天子而擅兴师以伐之律之以春秋之法固有不当然者此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说也况燕之与齐地丑徳齐无甚相逺然燕之君不当以先君之位而予诸人而其臣亦不当受其君之位而不辞是时周室㣲弱不能执九伐之权燕齐接壤而邻国有变乱为之救正亦不为过然是时燕民无罪而为乱者在子哙子之齐人既胜燕之后即当如孟子所言速出令而返其民之老小置其国之宝器诛其君臣之作乱者然后谋于燕之世臣耆旧别立君而去其于燕之土地人民无所利之如此则是为邻国定乱非取而有之也齐王虽非天吏然存兴灭继绝之心诛乱安人之意亦庶㡬乎汤武之师矣先儒谓汤十一征不是全灭其国取之则是蹊田而夺之牛齐王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则是灭绝其国矣安能逆止诸侯之兵哉此孟子为齐人书为区处取燕之䇿可以为后世用兵定乱之法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外城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甲也非不坚利也米粟谷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朱熹曰天时谓时日支干孤虚旺相之属也地利险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环围也言四面攻围旷日持乆必有值天时之善者委弃也言不得民心民不为守也域界限也言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张栻曰得道者顺乎理而已举措顺理则人心悦服矣先王之所以致人和者在此而极夫多助之效至于天下顺之其王也孰能御之失道则违拂人心心之所暌虽亲亦疏也不亦孤且殆哉虽有高城深池谁与为守
  臣按孟子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言者万世用兵之要也然就其中权其轻重而言则天不如地地不如人用兵以争天下而不得人心之和虽得天时地利犹无得也先儒谓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得人心在得道本乎道以得人心则地利之险有人以为之守天时之善有人以为之乘先王之守国家用天下本末具举如此则固以得道得人心为本而亦不废天时地利之末也夫用兵者固欲夫三者之兼举然所以收人心而使之和者又非临时可致者也则又在乎平日省刑罚薄税敛教之以孝弟忠信行先王之政以恤其民如此则无敌于天下而为天吏矣则虽地利不固而天时未顺亦足以自守矣况兼得天时地利也哉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毎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诸侯有罪则天子讨而正之此春秋所以无义战也
  孟子曰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舂杵
  朱熹曰武成言武王伐纣纣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则其不可信者然书本意乃谓商人自相杀非谓武王杀之也孟子之设是言惧后世之惑且长不仁之心耳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无畏寜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战
  朱熹曰制行伍曰陈交兵曰战民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来正已之国也
  张栻曰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功力取胜则天下孰非吾敌胜与负均为残民而逆行其
  许谦曰孟子之时皆尚攻战能者为贤臣而孟子乃以为大罪盖国君茍能行仁政以爱其民使之饱暖安佚则下民亲戴其上矣其他国之民受虐于君者心必归于此人既乐归于我我以亲上之民而征虐民之君则其民岂肯与我为敌哉
  臣按孟子此三章皆明征伐之事一章言春秋之时无义战之兵二章言武王仁义之师无血流漂杵之事三章言汤武仁义之师必不用我善为战之人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非道非道早已
  林希逸曰兵凶器也我以害人人亦将以害我故曰其事好还用师之地农不得耕则荆棘生焉用兵之后伤天地之和气则必有凶年之菑
  臣按人臣之佐君当以道胜天下使天下之臣庶皆出于吾道化之下若不能以道胜而惟以兵强焉则所以佐其君者非其道矣所以然者好胜者必遇其敌吾以兵加人而人亦以兵加我一往一返必然之理也矧兵戈一兴农业必废杀戮既盛天和必伤在地则生荆棘在天则召水旱在人则致疾疫兵虽不可用亦不能不用是以善于用兵者必果焉果者何果决其所行也所以除残暴戡祸乱不果则民害不除而无有已时如是用兵斯之谓善非用以之取强于天下也用之取强则非善矣然所谓果者若矜伐自骄得已而不已恃强以陵人则不可也必勿矜勿伐勿骄勿强不得已焉恒于果敢之中而存抑谨之意如是则吾之兵不至于过壮而老矣盖兵直为壮曲为老凡物皆然故曰物壮则老茍用兵而矜伐骄强可以已而不已则必过壮而老矣如此则是不能以道佐主不能以道佐主则有速死之理故曰非道早已
  又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臣按佳之为言美也兵者凶事而以之为佳美是乃世间一种不吉利不祥善之器具也惟其为不祥之器是以其用也在物无不恶之乃人亦或有以为佳美不恶之者无乃反以兵为佳乎哉有道之士心恬淡而志无为惟以道徳为乐不以兵戎为佳岂肯处其身于不祥之地而杀人以为乐哉后世人主如以用兵为佳杀人为乐本欲求以得志于天下卒之殒身覆宗者多矣老氏之言所宜深戒
  又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臣按老氏此三言所谓以正治国以无事取天下与圣人之道无以异也以奇用兵说者谓奇为诈术臣窃以为不然盖所谓奇者若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避寔击虚乘机设覆非所谓偏邪不正也
  又曰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徳是谓用人之力
  臣按为士者必以文事而武自名非以善士矣战所以行天讨非以泄已怒也以怒为战非善战矣与人战而胜焉非善胜也不与敌战而敌服斯乃为善胜矣用人而为之下不以已长胜物不以已有陵物则于用人之道善矣若是者皆是不争之徳而能用人之力者也
  又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𨓆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㡬䘮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臣按老氏所谓用兵有言谓世人之用兵者有如此言也我不敢先动而惟应人是为不敢为主而为客我之进也固寸歩不敢先若其𨓆也虽至于尺亦不计焉行然后能行吾之用兵行而若不行攘者必以臂吾之行兵如人之攘而不用臂遇敌必因仍之吾所因者敌而若无敌执持必以兵吾所执者兵而若无兵若是者盖以不争为徳也然争固不可而轻敌亦不可是故行兵之祸轻敌为最大轻敌而匆之不以为哀而反以为喜则吾所以为国之宝㡬何而不为所䘮乎故两敌之国抗兵以相加其一自哀者常胜哀者不以用兵为喜恒戚戚然悲念也惟其不喜于用兵其志恒有哀矜之意惟恐或至失误以䘮吾所恃之宝也则宝常为我所有矣宝者何国宝于民也用兵而能哀其亦异乎以兵为佳者矣不以兵为佳而以为哀非不得已不用焉则必不至于败衄而䘮吾之所宝者矣
  荀子曰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徴验上不隆礼则兵弱下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与帅同不能则兵弱
  臣按国之强弱在乎兵就荀子之言而反观之是故上隆礼则兵强矣下爱民则兵强矣已诺而能信则兵强矣庆赏以其渐则兵强矣将率能其任则兵强矣观人之国者不必观乎其卒伍观是五者有能有不能者则其强弱可知也已
  临武君盖楚将不知其姓名与孙卿议兵于赵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孙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徴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逺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力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匆恍匆也悠暗逺视莫之所从出孙呉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孙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力也所行攻夺变诈者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暴露读为袒露袒谓上下不相覆者也君臣之间滑乱也然有离徳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挠搅也汤也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捍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
  臣按荀卿此言反本之论也所谓兵要在附民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若权谋势力以行诈施之于其敌犹有工拙若遇仁义之主民亲附而将用命何所用哉
  陈嚣间孙卿子曰先王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孙卿曰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
  臣按荀卿此言可见帝王之兵非禁暴除害不敢轻举所以为仁义之师故其所存者神妙而不测所过者化融而无迹此其所以为王道而上下与天地同流固非伯功小小补塞间隙之可比又岂非因小忿争小利者所可同年语哉
  三略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徳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舎已而教人者逆正已而化人者顺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又曰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坠其克必矣所以优㳺恬淡而不进者重伤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惧而不敢失道
  臣按三略之书或谓为太公之书然其中所引军纎及所谓英雄侵盗县官等语皆非三代以前之言然汉光武尝引其言以为诏则此书之传亦已逺矣其中可取者鲜然此数言者庶㡬不悖于圣贤之㫖故录之不以人而废言也
  司马法曰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故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方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䘮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故国虽大好战必忘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先王之治正名治物立国辨职以爵分禄诸侯说懐海外来服狱弭而兵寝圣徳之治也其次贤王制礼乐法度乃作五刑兴甲兵以讨不义礼与法表里也文与武左右也
  陈师道曰齐威王使其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附以先齐大司马田穰苴之说号曰司马穰苴兵法夫所谓古者司马兵法国之政典也所谓穰苴兵法太史迁之所论今博士弟子之所诵说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国正百官均万民故征伐出于天子及上废其典下失其职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诸侯典之用舎兴壊系焉迁徒见七国楚汉之战以诈胜而身固未尝行道也遂以仁义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谓不学矣谨按传记所载司马法之文今书皆无之则亦非齐之全书也然其书曰礼与法表里文与武左右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去战虽战可也又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此先王之政何所难哉
  臣按宋人辑兵法择其切要者为七书而司马法比诸家为优其言多可取者而此数言其尤也
  尉缭子曰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夫不离其官府由其武议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又曰欲生于无度邪生于无禁太上神化其次因物其下在于无夺民时无损民财夫禁必以武而成赏以文而成又曰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徳也事必有本故王者伐暴乱本仁义焉战国以立威抗敌相图而不能废兵也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胜此二者知胜败矣文所以视利害辨安危武所以犯强弱力攻守也
  臣按先儒谓尉缭子虽未能纯王政亦可谓窥本统矣而此数言庶㡬古人仁义之师可取也至其他篇以杀垂教弃而不用可也
  史记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兽见犯则挍而况于人懐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逓兴逓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舅犯而齐用王子子成父呉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伯诸侯兼列邦土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岂与世儒暗于大较法也不权轻重猥云徳化不当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驷马勇非㣲也百战克胜诸侯摄伏权非轻也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于邉陲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于越势非寡也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臣按司马迁载此于律书言律而先言兵不言兵之用而言兵之偃首推原兵戎之始而及春秋战国善战之士次及桀纣二世之失而以孝文拒陈武之言终焉盖欲世主偃兵息民绥和通使使民气欢洽阴阳恊和以为造律之本其意善矣但其谓孙武軰申明军约身宠君尊以为荣则犹战国之气习也夫帝王用兵出于不得已以除民害耳岂所以为身荣哉若夫所谓世儒暗于大较不权轻重权之一字诚用兵可否之决也臣以为权于轻重以事言之不若权于是非则以理决之之为得也
  汉高祖时陆贾时时前说诗书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贾曰居马上得之寜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乆之道也
  臣按文武并用长乆之道也必古有是言而贾称之其言仅八字古今为治所以立国本成国治延国祚诚莫外焉承天命以安民生者其可用一而遗一乎
  陆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
  臣按陆贾此言虽一时为陈平画计以谋诸吕然而国家有变未有将相乖异而能安定者此则百世之所同也
  汉宣帝时魏相上书曰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臣按魏相论用兵之名有五首以臣闻之为言盖自古有此言而相引之以为宣帝告也后世人主有欲用兵者恒必以其所遇之敌所行之事揆之以五者之名于兹五者果何当欤必合于义而王应而胜然后不得已而兴师动众茍或有类于所谓忿贪骄者则亟止之而不使其沦于败破灭之地则所行者下顺人心上合天道而无敌于天下矣
  宋欧阳修言于仁宗曰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諌之明而无力行之果㫁则言愈多而聴愈惑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最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䇿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末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何哉曰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大弊一曰不谨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寔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废壊于下
  臣按欧阳修当仁宗时上此疏其言虽为宋而发然而天下后世威武所以不振治道所以不立者政坐此三者而已诚能谨号令之颁明赏罚之施责功寔之效则兵将财用不患其无任用有其臣御戎有其䇿矣内修外攘百事具举威武岂有不振也哉
  韩琦言于仁宗曰今献䇿陈邉事者不过欲朝廷选择将帅训习士卒脩利戈甲营葺城隍广畜资粮以待黠羌之可胜此为安邉捍冦之切务然而凡人之虑皆能及之臣窃以谓此特外忧而已虽汉唐全盛之时岂能使四夷常自窜伏而保不为盗哉若乃纲纪不立忠佞不分赏罚不明号令不信浮费靡节横赐无常务宴安之逸游纵宫庭之奢靡受女谒之干请容近昵之侥幸此臣所谓内患也且四夷内窥中国必观衅而后动故外忧之起必始内患臣今为陛下计莫若先治内患以去外忧内患既平外忧自息譬若木之有本末未有本固而枝叶不盛者也
  臣按为治之大纲曰文与武文事修而武事不备犹天之有阳而无阴地之有柔而无刚人之有仁而无义也是以自古帝王虽以文徳为治而所以济其文而使之乆安长治者未尝不资于武事焉然武之为用不以用之为功而以不用为大故武之为文以止戈为义也是以国家常以武备与文教并行先事而为之备无事而为之防所以遏祸乱于将萌卫治安于长乆不待乎临事而始为之有事而后备之也不然则无及矣臣故历考经史所载威武之事备载之而举韩琦先治内患之说终焉昔所谓上䇿莫如自治者也琦谓自治之䇿立纪纲分忠佞明赏罚慎号令节浮费罢横赐省逸游禁奢靡绝干请抑侥幸能行此数者则内无患矣内既无忠则威武之本立矣虽有外患庸何忧哉
  已上总论威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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