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翼真 卷五 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翼真卷五
  徳清胡渭撰
  康诰曰克明徳
  东阳许氏谦曰明字即上明字徳字包明徳字
  大甲曰顾𬤊天之明命
  新安呉氏曰言徳则命在其中故释明徳曰人之所得乎天言命则徳在其中故释明命曰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徳
  双峰饶氏鲁曰静存动察皆是顾
  明命即明徳上明字却在顾𬤊二字中
  帝典曰克明峻徳
  虚斋蔡氏曰或以峻徳为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者非也盖明峻徳只就帝尧一身言故下文方说亲睦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今之言明峻徳者只可说其徳之明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却是正意若说出外便是新民境界矣
  峻徳是极言明徳之量峻如峻极于天之峻彦升按朱子以尧典九族既睦是尧一家之明徳百姓昭明是尧一国之明徳黎民于变时雍是尧天下之明徳真西山以尧典为大学之宗祖而首掲之以冠衍义一书是尧典首节与大学首章实相为表里也盖大学孔氏之遗书祖述尧舜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
  皆自明也
  虚斋蔡氏曰著此一句以别新民小注以为仁由己释之本文无此意观章句己徳二字尤可见
  渭按自明对明明徳于天下而言明明徳于天下即新民也上三引证明明徳下三引证新民中间不得不著此句以清其界限或以此句与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对非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新定邵氏甲曰日日盥颒人所同也日日沐浴恐未必然内则篇记子事父母不过五日燂汤请浴三日具沐而已斯铭也其殆刻之盥颒之盘欤
  渭按此义虽小然必如此说方与日日又日之意相协当从之彦升按大戴践阼篇武王有盥盘之铭而无浴杅之铭可见汤盘必是盥盘
  欲新民未有不先自新者汤铭或重在自新然亦未始不可兼新民而传者㫁章取义以证经之新民则以三新字属民如放勲命契之意亦未有以见其必不然也自新即自明上文已有似不必再加提醒
  以新民为明明徳于天下经之所有也以明明徳为自新经之所无也经之所无愚未敢信
  唐诰曰作新民
  孔氏曰作新民者周公使康叔作新殷民也周公当作武王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馀民染纣污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或问
  某氏曰解作字为振起义固不差解新民为自新之民理却未是观康诰之文首言文王克明徳至此乃以新民为结语正当与大学之明徳新民同说新乃已与新之非民自新也蔡氏书传解作新民为作新斯民又曰此言明徳之终也大学言明徳亦举新民以终之又陈大猷亦解为作新天下之民二家书传俱成于注文之后蔡沈又文公之门人皆不以自新之民为是盖公论也学者宜从之四书辨疑 元人撰今逸其姓名渭按康诰作新民下继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其后又曰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睯不畏死罔弗憝又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音的吊至也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彝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由是观之殷民之恶内则不孝不慈不恭不友民彝大泯乱外则杀越人于货孟子所谓不待教而诛者武王方使康叔刑兹无赦而犹谓之曰自新之民无是理也然虽如此武王又恐康叔之专任刑罚以治乱民也故首以文王之明徳慎罚为训而告之以作新民盖欲康叔先尽教化之道以去其旧染之污必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也故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彝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孔传曰勿用以就汝封之心所安然则武王命康叔时殷纣之遗风未变义刑义杀终不可废自新之机安在哉新字属工夫正是经文之新民当従孔疏或问解作新民者言当鼔舞振作以新其旧染污俗之民也洛诰曰明作有功益卦初九爻辞曰利用为大作与此作字意正同
  经之明徳新民字皆出于康诰宪章文武于此验其一端矣亲民之亲当作新更无可疑
  传引五新字专为经之新民而设而章句所解无一与经合者故阳明遂谓亲不当作新今熟玩康诰全篇知殷民实未尝有自新之机或问说较长朱子先成章句后著或问章句说偶不及更定亦容有之此等非大节目少为变通似不妨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是新民之极和天命也新语类
  渭按先儒以虞芮质成之岁为文王受命之年此说最有理传曰虞芮之君相与朝周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者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观此则其时文王之民可谓新之极矣天命安得不随之以新也哉彦升按诗笺言大王聿来胥宇而国于周王迹起矣而未有天命至文王而受命言新者美之也笺不逺称后稷而近述大王者据诗本言周邦故以大王之迁岐而国始号周者言之也周本纪述虞芮质成之事云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故云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㫁虞芮之讼言称王非也言受命是也质成之明年伐犬戎又明年伐密须又明年败耆国又明年伐邗又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而有声之诗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则谓受命在质成之岁者信矣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极即至善之云也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已矣或问渭按传六引诗书各有一极字在内盖圣人之所以明徳新民者无非至善不必专指克明峻徳为明明徳之极其命维新为新民之极也所引虽有浅深始终之次第然亦不可太泥极在古圣人用之者责成在君子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经首节章句云言明明徳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此节章句云自新新民皆欲止于至善自新即明明徳则此节为总结上七节不与皆自明也对无疑矣
  朱子以皆自明也结上三引书为一章释明明徳以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结上三引诗书为一章释新民然无所不用其极即止于至善㫁无偏指新民之理故不得不以盘铭为自新以通其义传者之本意恐未必如此今按此八节通是释经第一节故合为一章而以无所不用其极句总结上七节则盘铭之三新字亦不必专属自新矣右八节当为一章释经第一节康诰曰至皆自明也释在明明徳汤之盘铭至其命维新释在新民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释在止于至善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此以民之止于邦畿而明物之各有所止也或问雨苍曰旧谓第一节单说止字者非也若论诗中止字只作居字解与至善何涉若论传者引诗之意则以民各有所当止之地比物各有所当止之处所谓当止之处指至善言也朱子释知止止字云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与此正同引诗不重在民能止邦畿重在邦畿为民所当止之地此处未说到人去止至善只说物各有至善物犹事也若在人去止上说便碍下两节
  彦升按诗传云畿疆也笺云止犹居也王畿千里之内其民居安曽南丰云人于其所归赴则止焉商之盛时邦畿千里民所归赴也许东阳云王畿居天下之中四方之人环视内向皆欲归止于其地惟民之所止也笺但言畿内之民而曽许兼言四方之民者按殷武篇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传云商邑京师也笺云极中也商邑之礼俗翼翼然可则效乃四方之中正也以是言之王畿首善之地四方取则有至善之象故引此诗以见人皆有当止之所止居也所当止之地乃指至善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云峰胡氏曰此传不特释止至善并知止能得皆释之故首引孔子之言曰知其所止而章句于下文亦以知其所止与所以得止至善之由言之
  渭按云峰虽未知大学无阙文而其言已暗合格致并释在此章之意矣读之快绝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此谓知本本当作止此谓知之至也
  引文王之诗而继以君臣父子与国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圣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盖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是以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当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则所止之善不一故为人君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仁为人臣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敬为人子则其所当止者在于孝为人父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慈与国人交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信是皆天理人伦之极致发于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王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亦不能加毫末于是焉但众人类为气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唯圣人之心表里洞然无有一毫之蔽故连续光明自无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也故传引此诗而历陈所止之实使天下后世得以取法焉学者于此诚有以见其发于本心之不容己而缉熙之使其连续光明无少间㫁则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诗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正此意也或问下同
  五者之目词约而义该矣子之说乃复有所谓究其精微之蕴而推类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邪曰举其徳之要而总名之则一言足矣论其所以为是一言者则其始终本末岂一言之所能尽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则仁或流于姑息敬或堕于阿谀孝㦯陷父而慈或败子且其为信亦未必不为尾生白公之为也又况传之所陈姑以见物各有止之凡例其于大伦之目犹且阙其二焉苟不推类以通之则亦何以尽天下之理哉
  为人君止于仁仁亦有㡬多般须随处看这一事合当如此是仁那一事又合当如彼是仁为人臣止于敬敬亦有多少般不可止道擎跽曲拳是敬如陈善闭邪纳君无过皆是敬若止执一便偏了安得谓之至善语类
  亭林顾氏炎武曰致知者知止也知止者何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是之谓止知止然后谓之知至君臣父子国人之交以至于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是之谓物日知录
  雨苍曰尝疑圣经所言止至善兼明明徳新民言也今所言仁敬孝慈信似专指明明徳未及新民岂不遗却一边及看传之后二章见孝弟慈三者以之修身即以此齐家治国平天下乃始恍然知仁敬孝慈信五者非仅明明徳之止至善也实兼言新民之止至善也吾又以知格物莫切于人伦而意诚以下举不外乎此也呜呼学道者可以悟矣
  渭按此节承上两节落脉当云观诗及夫子之言可见每一物必有至善之所在而人不可不知其所止矣然人必如何而为知所止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云云此仁敬孝慈信五者皆至善之所在而文王连续光明无不敬而安所止此谓知止此谓知之至也知止以理言知至以心言学者当法文王之意在言外亭林云知止然后谓之知至何其与鄙见不谋而合也彦升按文王生知其知止知至在缉熙二字内诗三百篇凡句末用语助者其韵必在语助之上即以止字言之采薇云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连用二止字则柔与忧为韵杕杜云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连用三止字则阳与伤遑为韵今文王之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惟用一止字与子为韵则止非语助可知诗集传以此止字为语辞误也敬止之止正与止至善之止同故传者引以为证若止字果为语助岂可借用古人无此㫁章之法也
  知本知止二句或是讹字在先时师据经修身为本而移其第以附之或是错简在先传写者因后有此谓知本而误以止为本此皆不可知而本当作止则无可疑者以知本知至绝无干涉故耳详见第三卷章句说完此节正意复补出知其所止此本当作止之一证也或问论此二句之所繋曰考之经文初无再论知本知至之云者则知属之经后者之不然矣观于听讼之章既以知本结之而其中间又无知至之说则知再结听讼者之不然矣是朱子之意亦以知本知至不相干涉故补传改知本为物格此又本当作止之一证也
  问传既并释格物何不言此谓物格渭曰格物致知虽二目而通为一事言物格则知止在其中言知止则物格亦在其中但此三节释经知止节故言知止而不言物格且言知止则与前知其所止相应而本节数止字亦相聨络尤为深切而著明也然则淇澳二节释经物格节何以亦不言物格曰此二节并释八条目不可单举物格故亦不言也
  此章前三节释经知止节后两节释经物格知至节而错简二句更定在此结上起下妙合自然従来说此节者皆重敬字此亦是讲学门面通套话其实传者之意尤重缉熙二字缉熙即上蔡所谓常惺惺者惟其缉熙是以无不敬也重缉熙方与前一知字后二知字𦂳相关㑹
  问朱子云圣人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则知止不当属文王渭曰此意休错㑹了朱子谓圣人生知不待用格致之功而自然得止耳非谓圣人不知止也敬止是得止五者是历陈所止之实而其源则在缉熙故以二知字结之
  君臣父子国人是物字大注脚仁敬孝慈信是至善二字大注脚格物者格此而已知止者知此而已一切泛滥琐碎之说皆可以扫却
  格物莫先于人伦予既已知之矣雨苍云意诚以下举不外乎此更见得透彻大学之教致知知此力行即行此故曰庠序学校皆所以明人伦人伦明于上明明徳之事也小民亲于下新民之效也浅说云仁敬孝慈信皆至善之所在体之于己则为明明徳之止于至善推之于人则为新民之止于至善数言尽之矣
  彦升按日知录以止于仁五者为知止之实下云是之谓止 知止然后谓之知至虽未尝明言此谓知本二句当在止于信下而其意则已为此二句作安顿之所并本当作止亦不啻为之改正矣翼真盖与之暗合云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㤀也
  复引淇澳之诗何也曰上言止于至善之理备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与其得之之验则未之及故又引此诗以发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讲于学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于身者已宻而益求其密也此其所以择善固执日就月将而得止于至善之由也恂栗者严敬之存乎中也威仪者辉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于四体而为止于至善之验也盛徳至善民不能㤀盖人心之所同然圣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㤀也盛徳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极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于是而已矣或问
  问切磋琢磨是学者事而盛徳至善乃指圣人言之何也曰后面说得来大非圣人不能此是连上文文王于缉熙敬止说然圣人也不是撒手掉臂做到那处也须学始得如孔子所谓徳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此有甚𦂳要圣人却忧者何故惟其忧之所以为圣人所谓生而知之者便只是知得此而已故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语类
  答江徳功书曰盛徳至善盛也至也皆无以复加之词而上下文规模气象皆圣人事则此不得独为贤人事矣且赋诗㫁章此但取其咏叹不㤀之意与卫武公初无干涉也文集
  新安呉氏曰理在事物则为至善身体此理而有所得则为盛徳如君之至善是仁能极其仁即君之盛徳也明徳是得于禀赋之初者盛徳是得于践履之后者亦只一理而已
  云峰胡氏曰此章释知止能得又兼八条目于其中学是格物致知之事自修是诚意正心修身之事贤亲乐利是化及于家国天下
  渭按此节与下节释经第五节之义其承上落下语脉当云文王无不敬而安所止圣人之事也若君子则知止岂无其由而得止岂无其序哉于是引诗而释之学谓格物致知此知止之由也自修谓诚意正心修身恂栗则心正而物格知至意诚不待言矣威仪则身修而盛徳至善民不能㤀明明徳之事全而新民之事起矣故下节又以贤亲乐利证盛徳至善之馀泽被诸家国天下者为新民之止于至善也此皆得止之序也由是观之此章不但释止至善并释格物致知亦不但释格物致知并意诚以下撮括于其中大学无阙文信矣缉熙敬止是尧舜性之之事盛徳至善是汤武身之之事初须著直略切学修工夫及其知之成功则一也故朱子亦以圣人言之
  问君子以何者为学曰大学之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讲习讨论亦在此四术而已然则所学者维何曰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道即上文仁敬孝慈信之类是也郑康成注学记曰所学者圣人之道在方䇿夫方䇿所载不外乎诗书礼乐如必以文字言语为陈迹而静坐观心以为学此便是西来不二法门而子路何必读书之对当奉为万世之格言矣
  讲习讨论谓先讲后习又従而讨论之也大约讲习是求其当然而不容己者讨论是究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讲习在学问一边与人共之易曰君子以朋友讲习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是也讨论在思辨一边其功由己论语世叔讨论之注云讨寻究也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论世知人便是讨论之事其于礼乐既讲习亦须加讨论
  讲习是随文了义讨论则参验彼此融贯古今直穷到万理一原处便是物格知至
  大司成论说在东序所谓讲也学必讲而后明不讲则诵其文而不知其义虽孔子亦以为忧习是身亲其事如小乐正教干龠师教戈大师诏弦诵执礼者诏礼典书者诏书皆习也下至射御书数亦须习此乃切实体验与空言不同或曰此学字属知一边子以习为身亲其事得无涉于行乎渭曰习与行相似而实不同效之于平日为习施之于临事为行如今赞礼者先期演礼只可谓之习及供朝㑹祭祀摈相礼乃谓之行汉叔孙通起朝仪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习之月馀此习也非行也及诸侯群臣朝十月以此礼施之长乐宫乃谓之行习仍在知一边与笃行无涉也古人所谓读书者兼讲习讨论而言之故朱子解此学字不复言诵读非谓初不事诵读而遂可讲习讨论也或曰读书不足以为学今按子路对夫子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是夫子之教固以读书为学也但不可徒事记诵耳朱子论读书之要曰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耳至于文义有疑众说纷错则亦虚心静虑勿遽取舍于其间先使一说自为一说而随其意之所之以验其通塞则其尤无义理者不待观于他说而先自屈矣复以众说互相诘难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则似是而非者亦将夺于公论而无以立矣大抵徐行却立处静观动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而后其节目如解乱绳有所不通则姑置而徐理之此读书之法也见文集分别众说先去其尤无义理者次去其似是而非者正与切磋之义相发明可见古人之读书元非徒呻其占读曰觇毕之谓呻吟讽之声也占视也毕简也言但吟讽其所占视之简牍不能通其缊奥也占毕俗作呫哔大谬然不记得文字何由施讲习讨论之功故诵读亦不可废也彦升按朱子或问又云骨角脉理可寻而切磋之功易所谓始条理之事也玉石浑全坚确而琢磨之功难所谓终条理之事也此论固精然必知之至然后行之尽必知止乃能得止则功之易者视功之难者尤为吃𦂳语类说切磋琢磨云恰似剥了一重又有一重其工夫之精宻总是一般
  论语樊迟问修慝注曰慝恶之匿于心者修者治而去之即此自修之修字夫子之言修慝曰攻其恶无攻人之恶攻如攻玉之攻尤与琢磨之义合章句云诚其意者自修之首可见自修兼正心修身不止诚意自欺及四有五辟皆恶之匿于心者不可不治而去之也
  克治是修字正义然不先之以省察则何由知其为恶而克治之故章句多言省察诚意章云必谨之于此以审其㡬正修章云一有之而不能察则欲动情胜又曰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修齐章云惟其所向而不加察焉则必陷于一偏可见省察是𦂳要关头此心不容有顷刻昏昧也瑟严宻貌僴武毅貌严是敬敬而无失则严且宻矣武是强强而不息则武且毅矣存疑云切磋是理欲上挑剔得十分明琢磨是这私欲洗刮得十分尽下此等工夫把自己身分上许多私意妄念都打叠洁洁净净了此心惺惺终日钦钦尽在天理上譬如驭六辔于康荘矜持把握更无走逸此即所谓恂栗愚窃谓小宛之卒章曰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数句以状恂栗颇当
  宣著盛大是总释赫喧不可分贴威仪即文言所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孟子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徳之至也充实光辉表里洞彻便是盛徳至善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也
  呉氏季子云吾观武公年九十馀犹且敕其臣以箴儆己之过失则其切磋琢磨者可知矣如抑之一诗既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又曰温温恭人维徳之基则瑟僴赫喧者可想矣迨其没也国人思之而极其尊称曰睿圣武公所谓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信乎不可诬也顾麟士深取此说以为仁敬孝慈信既以文王言贤亲乐利既以文武言则此同一释诗何不可以武公言所见亦是武公之为圣人与否吾不敢知但传者前后所引诗书无非圣人之事盖欲学者以圣人为法必不落第二义故朱子于此节亦以圣人言之且诗人之颂其君容有溢美之词武公虽未必为圣人而诗人之所言已是圣人之事传者随文而释之但取其义之有当于止至善不必契勘武公之为圣人与否也所释皆诗之本义亦非㫁章
  诗云於戏前王不㤀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㤀也
  引烈文之诗而言前王之没世不㤀何也曰贤其贤者闻而知之仰其徳业之盛也亲其亲者子孙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乐其乐者含哺鼓腹而安其乐也利其利者耕田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徳至善之馀泽故虽已没世而人犹思之愈乆而不能㤀也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徳之得所止言之而𤼵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徳之效也或问
  渭按其贤其亲其乐其利是前王所以新民者止于至善贤之亲之乐之利之是天下后世无一物不得其所
  蔡虚斋云贤其贤者先王有是徳业之盛是其贤也吾则従而贤之所谓率由旧章者也亲其亲者先王有是覆育之恩在我之身是其亲之所在也吾则従而亲之所谓子子孙孙勿替引之者也说贤亲句最确金仁山云乐其乐者风清俗美上安下顺乐其遗化也利其利者分井受㕓安居乐业沐其遗泽也说乐利句最确彦升按或问以后贤之闻而知之为贤其贤虚斋则以后王之率由旧章言之两说须兼盖率由与宪章及识大识小之伦皆贤其贤也或问以子孙保之为亲其亲所亲止及其身须兼孔疏亲其族亲之说言之盖诗言本支百世本既世为天子支亦世为诸侯保而勿替皆是亲其亲也或问以后民之含哺鼔腹为乐其乐此与耕田凿井之利其利无大分别不若仁山以乐其遗化言之为确乐记曰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㤀道则惑而不乐贾谊曰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气乐以是言之必教化行而风俗美然后为乐前王有是遗化而民至今乐之也
  朱子以古本淇澳烈文二节移在止于信之下所谓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右五节为一章前三节释经第二节知止能得之义后两节释经第五节知止之由与得止之序本释纲领止至善而条目之格物致知亦在其中元无阙文不须补也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或问听讼无讼于明徳新民之义何所当也曰圣人徳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极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不敢尽其无实之辞是以虽其听讼无以异于众人而自无讼之可听盖己徳既明而民徳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区区于分争辨讼之间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此传者释经之意也或问
  圣人固不㑹错㫁了事只是他所以无讼者却不在善于听讼在于意诚心正自然有以熏炙渐染大服民志故自无讼之可听耳如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之衰闻子皋将至遂为衰子皋又何尝听讼了致然只是自有感动人处故耳大学集编
  东阳许氏曰本即明明徳也我之徳既明则自能服民志而不敢尽其无实之言如虞芮争田不敢履文王之庭是文王之徳大畏民志自然无讼
  虚斋蔡氏曰使字当玩味是孔子自说他要如此故章句或问皆以圣人言之使字内面正有道理便是能明明徳以大畏民志也
  雨苍曰无讼便是亲逊成风刑错不用世界非民新之极不能或云未足以尽新民谈何容易渭按伏羲作易便有一讼卦序卦传云需者饮食之道也饮食必有讼故受之以讼盖有血气者必有争心故干糇以愆豕酒生祸自古不能绝此患讼岂易无哉舜初即位皋陶方施象刑迨其后好生之徳洽于民心然后能不犯于有司文王治岐召伯犹听讼于甘棠之下即虞芮质成亦一方之事耳迨武王克商而有天下成康继之然后能刑错不用无讼盖若斯之难也中庸引诗奏假无言时靡有争而释之曰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𫓧钺此便是大畏民志气象新民而至于无讼新之极矣笃恭而天下平亦不过如此尚谓无讼为新民中之一事耶总由晚宋时董叶诸人以此章为释格致故呉氏季子有举一以例其馀之说试问其馀为何事岂更有如无讼之大者哉自此逓相祖述贻误至今雨苍独能正之愚特为敷畅其义云
  蒙引云不可以听讼为末无讼为本须把听讼一句置了只于无讼句内讨出本末之意盖民之无讼者民徳之新也末也所以使无讼者己徳之明也本也必己之徳明然后民徳始新而自无讼本末先后了然矣又云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只是无讼处不是所以无讼处大畏民志所以使民无讼者也说约云小注诸家多云无讼为本听讼为末则先后字似难说不成云到得无讼自能听讼也且味章句本无此解㫁当以蒙引为正余素主是说儿子方腾心窃疑之尝举以相质以为使无讼与听讼对三字当囫囵看不应拆作两层以无讼为末使字为本仍依章句或问解为妥今思之其言亦颇有理盖大畏民志理当在无情者不得尽其辞之前故章句或问皆倒说以此二句总解使无讼也今蒙引以上句为无讼下句为使无讼则似既无讼矣而复有以使之未免以辞害意不若章句或问之浑融为无弊也然诸家以无讼为本听讼为末二语实误盖无讼乃新民之效明徳意在使字内曰使无讼为本可也今除却使字而曰无讼为本则末也而反为本矣背理孰甚焉听讼一流正首章或问所谓不务明其明徳而徒以政教法度为足以新民者亦不可以听讼直当大学之新民而云听讼为末也
  此章当与论语道齐章参看听讼是政刑之治使无讼是徳礼之治政刑之治徒恃其末而不深探其本故其效民免而无耻徳礼之治修其本而末自举使民日迁善逺罪而不自知故其效至于有耻且格民免而无耻则非心未革不能无犯于有司而听讼之事不容已有耻且格则仁让之风遍于闾里而自无讼之可听矣此为治所以贵知本也听讼句虽轻亦与使无讼对照传只言使无讼者之知本而听讼者之不知本自见于言外古人文字如龙行空中其头尾鳞爪或隠或见不可以晚近之格制论也
  蒙引云此谓知本此指孔子所言也章句谓观于此言便见明徳为本新民为末故曰可以知本末之先后或谓指孔子知本此于本文似不费力于章句则不合矣以为孔子知本则孔子岂止近道者哉章句所以不如此解者正自有说也愚窃谓传者释诗之例仁敬孝慈信贴文王说学修恂栗威仪贴武公说贤亲乐利贴文武说则大畏民志自当贴孔子说大畏民志既属孔子则此谓知本亦当指孔子孔子岂止近道似不必如此拘泥鸱鸮之诗周公所作也而孔子以为知道夫以周公之圣岂止知道者哉知道可以语周公则孔子之为知本又何害也
  顷复思之无情者二句亦可推开一步说不必粘定孔子传者之意若曰由孔子之言观之则凡欲新民者必先自明其明徳而有以畏服民之心志使无情者不得尽其虚诞之辞是则孔子之所谓使无讼而知为治之本者矣如此说则知本不必指孔子而无圣人止于近道之嫌然章句或问皆有圣人字则固以无情者二句为孔子之事矣彦升按史记云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则孔子固尝听讼矣其称孔子与闻国政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别于涂涂不拾遗是即能使无讼之明验也此字𦂳承大畏民志说来势不得不属孔子章句为骑墙之解未善也欲如后说则无情者二句便不当属孔子二说不可参用择一而从焉可也
  右六句为一章释经第三节本末之义而第六第七节亦在其中其不及终始者何也以知止能得与止至善一滚说在上章故此不复释终始也䝉引云传只释本末而不释终始意者释止至善章知止能得之先后已在其中乎是虚斋已见及此
  此谓知本本当作止此谓知之至也
  渭按此二句当移在前章止于信之下详见第三卷






  大学翼真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