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辛卯迄癸巳,二老亲相继见背,始绝意进取。鸟已倦飞,骥甘终伏。生平知交,大半零落,而又畏见一切得意之人。俯仰四壁,惟日与幼女形影相依,盖生人之趣尽矣。乃喟然叹曰:“穷矣!然身可穷,心不可穷也!余诚弃材,不足与海内诸豪俊比数矣。夫蝉蚓不知雨雪,蟪蛄不知春秋,犹能以其窍自鸣,岂樗散之馀,遂并蛄蚓之不若乎?”于是或酒边灯下,虫语偎阑,或冷雨幽窗,故人不至,意有所得,辄书数行,以销其块垒,而写髀肉之痛。当其思径断绝,异境忽开,窅然如孤凤之翔于千仞,俯视尘世,又何知有蝇头蜗角事哉!于是辄又自浮一白曰:“惜乎!具有此笔乃不得置身史馆,与马、班为奴隶也,是亦足聊以自娱矣!”

  今兹春归里门,箧中携有此本。诸同人见之,咸谓可以问世,谋醵金付梓。顷来此间竹屏蒋君又力任剞劂事。蒙诸君雅意,使得免仲翔没世之感,余亦何能复拒乎?独是余老矣,追忆五十以来,以有用之居诸,供无聊之歌哭,寄托如此,其身世亦可想矣!因书数语,以志吾恨焉。

同治十三年岁次孟秋月八日归安,朱翊清梅叔氏自题于浔溪寓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