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下

宣宗密召学士韦澳,屏左右,谓澳曰:“朕每与节度、观察、刺史语,要知所委州郡风俗物产,卿采访撰次一书进来。”澳即采十道四藩志,撰成,题曰《处分语》,自写面进,虽子弟不得闻。后数日,薛弘宗除邓州刺史,澳有别业在南阳,召弘宗饯之。弘宗曰:“昨日中谢,圣上处分当州事惊人。”澳访之,即《处分语》中事也。

宣宗猎城西,及渭水,见父老数十人,于佛祠设斋。上问之,父老曰:“臣醴泉县百姓,本县令李君奭有异政,考秩已满,百姓借留,诣府乞未替,来此祈佛。”上归,于御扆大书君奭名。中书两拟醴泉令,上皆抹去之。逾岁,怀州刺史阙,请用人,御笔曰:“醴泉县令李君奭可为怀州刺史。”人莫测也。君奭中谢,上谕其事。

宣宗厚待词学之臣,于翰林学士恩礼特异,宴游无所间,惟于迁转皆守常法。皇甫圭自吏部员外郎召入,改司勋员外,计吏员二十五个月,转司封郎中,知制诰。孔温裕自礼部员外郎改司封员外,召入二十五个月,改司勋郎中,知制诰。

乐工罗程者,善弹琵琶,为第一,能变易新声。得幸于武宗,恃恩自恣。宣宗初,亦召供奉。程既审上晓音律,尤自刻苦,往往令侍嫔御歌,必为奇巧声动上,由是得幸。程一日果以眦睚杀人,上大怒,立命斥出,付京兆。他工辈以程艺天下无双,欲以动上意。会幸苑中,乐将作,遂旁设一虚坐,置琵琶于其上。乐工等罗列上前,连拜且泣。上曰:“汝辈何为也?”进曰:“罗程负陛下,万死不赦。然臣辈惜程艺天下第一,不得永奉陛下,以是为恨。”上曰:“汝辈所惜罗程艺耳,我所重者高祖、太宗法也。”卒不赦程。

故事:每罢左护军,由右出;罢右护军,由左出;盖防微也。宣宗既以法驭下,每罢去,辄令自本军出,中外不能测。

宣宗虽宽仁爱人,然刻于用法,尝曰:“犯朕法,虽我子弟亦不宥。”内外由是畏惮。

优人祝汉贞者,累朝供奉,滑稽善伺人意,出口为七字语。上有指顾,遽令摹咏,捷若夙篝,尤为帝所喜。上行幸,召汉贞前,抵掌笑谈,颇言及外间事。上正色曰:“我养汝辈供戏乐耳,敢干预朝政耶?”遂疏之。后其子犯赃,上命杖杀,而徙汉贞于边。

柳仆射仲郢任盐铁使,奉敕:医人刘集宜与一场官。集医行闾阎间,颇通中禁,遂有此命。仲郢手疏执奏曰:“刘集之艺若精,可用为翰林医官,其次授州府医博士。委务铜盐,恐不可责其课最。又场官贱品,非特敕所宜,臣未敢奉诏。”宣宗御笔批:“刘集与绢百匹,放东回。”数日,延英对,曰:“卿论刘集大好。”

宣宗猎苑北,见樵者数人,因留与语。言泾阳百姓,因问:“邑宰为谁?”曰:“李行言。”“为政何如?”曰:“性执滞。有劫贼五六人匿军家,取来直不肯与,尽杖杀之。”上还宫,以书其名帖于殿柱上。后二年,行言领海州,中谢。上曰:“曾宰泾阳否?”对:“在泾阳二年。”上曰:“赐金紫。”再谢,上曰:“卿知著紫来由否?”行言奏不知。上顾左右,取殿柱帖子来宣示。

宣宗微疾,召医工梁新对脉(原注:禁中以诊脉为对脉)。数日,自陈求官,不与,但每月别给钱三百缗。

高尚书少逸为陕州观察使,有中使于石硖驿怒饼饵黑,鞭驿吏见血。少逸封饼以进,中使亦自言。上怒曰:“高少逸已奏来。深山中如此食,岂易得也?”遂谪配恭陵,复令过陕赴洛。

宣宗赐郑光云阳、鄠县田,皆令免税。宰臣奏不可。上曰:“朕初不思尔。卿等每为匡救,必极言毋避。亲戚之间,人所难言,茍非忠爱,何以及此!”

郑光,宣宗之舅,别墅吏颇恣横,为里中患。积岁征租不入。户部侍郎韦澳为京兆尹,擒而械系之。及延英对,上曰:“卿禁郑光庄吏,何罪?”澳具奏之。上曰:“卿拟如何处置?”澳曰:“臣欲寘于法。”上曰:“郑光甚惜,如何?”澳曰:“陛下自内庭用臣为京兆,是使臣理畿甸积弊。若郑光庄吏积年为蠹,得宽重典,则是朝廷之法独行于贫下,臣未敢奉诏。”上曰:“诚如此。但郑光再三干朕,卿与贷法,得否?不然,重决贷死,可否?”澳曰:“臣不敢不奉诏,但许臣且系之,俟征积年税物毕放出,亦可为惩戒。”上曰:“可也。为郑光所税扰乡,行法自近。”澳自延英出,径入府杖之,征欠租数百斛,乃纵去。

宣宗京兆府有厌蛊狱,作符劾者郭群,属飞龙,三牒不可取。韦澳入奏之,上曰:“郭群属飞龙,不错否?”翌日,内养押郭群付府。

宣宗每行幸内库,以紫衣金鱼、朱衣银鱼三二副随驾,或半年或终年不用一副,当时以得朱、紫为荣。

宣宗坐朝,次对官趋至,必待气息平均,然后问事。令狐绹进李远为杭州,上曰:“我闻李远诗云,‘长日惟消一局棋’,何以临郡?”对曰:“诗人言,不足有实也。”仍荐廉察可任,乃许之。

宣宗视远《郡谢上表》,左右曰:“不足烦圣虑。”上曰:“远郡更无非时章奏,只有此《谢上表》,安知其不有情恳乎?吾不敢忽。”

宣宗暇日,召翰林学士韦澳入。上曰:“要与卿款曲。少间出外,但言论诗。”上乃出诗一篇。有小黄门置茶床讫,亟屏之。乃问:“朕于敕使如何?”澳曰:“威制前朝无比。”上闭目摇手曰:“总未,依前怕他。在卿如何,计将安出?”澳既不为之备,率意对曰:“谋之于外庭,即恐有太和事,不若就其中拣拔有才者,委以计事。”上曰:“此乃末策。朕行之。初擢其小者,至黄、至绿、至绯,皆感恩;若紫衣挂身,即合为一片矣。”澳渐汗而退。

大中初,云南朝贡及西川质子人数渐多,节度使奏请厘革。有诇人录诏报云南,云南词不逊。词云:“一人有庆,方当万国而来朝;四海为家,岂计十人之有费。”尔后纳贡不时,境上骚扰。宣宗崩,命内臣告哀,行及其国。南诏王丰祐已死,子坦绰酋龙继立,号曰“骠信”,凶很悖慢。谓:“我国亦有丧,朝廷不赐吊问,诏书又赐故王。”于是待使者礼薄,旋又累犯封疆,掠越巂。朝廷以骠信名近庙讳,复无使朝贡,不告国丧,遂绝册立吊祭使。杜悰再入辅,议曰:“云南向化七十馀年,泸水之阴,弓弛甲解,诸蛮纳职如编甿,抚慰怀来,不劳筹策。悰二十年间再领西蜀,近者费用多于往年,聚蓄不得盈实,今者虽起衅端,未深为敌,宜化以礼谊。夷狄之君,立名犯上,难为奏闻,下诏令其改更。纵未行典册,且发使吊祭,以恩信全其国礼。诏清平官已下,谕其君长,名犯庙讳,朝廷未可便行册命,骠信必遣使谢恩,易名献贡。若不纳使臣入国城,即遥陈祭礼,令使臣录文,并赙赠帛以送骠信,具报清平官已下。”乃命左司郎中孟穆为云南吊祭宣抚册命使,已报破越巂,攻邛崃关,使臣逗留数月不发。未几,悰出镇凤翔,议多异同,复言未可发使,乃诏西川令遣使示朝旨。尔后连陷城邑,征兵讨逐,朝贡遂绝。

宣宗时,党项叛扰,推其由,乃边将贪暴,利其羊马,多欺取之。始用右谏议大夫李福为夏州节度,刑部侍郎毕𫍯为邠宁节度,大理卿裴识为泾原节度。发日,临轩戒敕。

宣宗时,浙东观察李讷为军士所逐,贬朗州刺史。讷褊狷,遇军士不以礼,遂及于难。监军使王宗景抚循无状,杖四十,流恭陵。自此戎臣失律,监军使皆从坐。

大中十二年后,藩镇继有叛乱,宣州都将康全泰逐观察使郑薰,湖南都将石再顺逐观察使韩琮,广州都将王令寰逐节度使杨发,江西都将毛鹤逐观察使郑宪。宣宗命淮南节度使检校左仆射平章事崔铉兼领宣、池、歙三州观察使,以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刺史,以右金吾将军蔡袭为湖南观察使,以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广州节度使,以光禄卿韦宙为江西观察使,以邻道兵送赴任,诸州皆平。

令狐公绹,文公楚之子也。自翰林入相,最承恩泽。先是宣宗诏诸州刺史,秩满不得径赴别郡,须归朝奏对后,许之任。绹以随、房邻地,除一故旧,径令赴州。上览《谢上表》,因问绹曰:“此人缘何得便之任?”对曰:“比近换守,庶几其便于迎送。”上曰:“朕以比来郡守因循,故令至京师,亲问其施设优劣,将行黜陟。此令已行而复变之,宰相可谓有权。”时方寒,绹汗透重裘。上留意郡守,凡选尤难其人。(案:此下有脱文)

宣宗在位逾一纪,忧勤无怠。天下虽小康,而间水旱。又宣、洪、潭、青、广等数郡军乱,盖将帅失于统御,而不日安辑,时称小太宗。

大中已后,宰相堂判无及路岩者。杜尚书慆,悰之弟,守泗州,为庞勋所围,以孤城自全;高锡望守滁州,婴城固拒而死。岩判崔雍状云:“锡望守城而死,已有追崇;杜慆孤垒获全,寻加异奖。”

王尚书式,仆射起之子,见重于武宗。尝自荐于上,称有文武才。式有武干,善用兵。既平浙东,徐州温璋失守。朝廷以彭门频年逐帅,乃自河阳移式,领河阳全军赴任。驻军境外而缓进。徐州将士自王智兴后,骄横难制。其银刀都父子相承,每日三百人守卫,皆露刃坐于两廊夹幕下,稍不如意,相顾笑议于饮食间,一夫号呼,众卒相和。节度多懦怯,闻乱则后门逃去,如是且久。闻式至境,先遣衙队三百人远接。式衩衣坐胡床受参,乃问其悖慢之罪,命尽斩于帐前。既而后来者莫知前者已死,又斩之。数日,银刀都数千人殆尽。徐州军士平居自恃吞噬,及式衣袄子半臂,曳履危坐,拱手栗缩就死,无一人敢拒者。其后亲戚相讶,不能自知焉。式既视事,余党并远配,郡中小安矣。

式初为京兆少尹,多从前诃者令远,时或避之他适,京城号为“邓子”。性放率,不拘小节。长安坊中有夜拦街铺设祠乐者,迟明未已,式过之,驻马寓目。巫者喜,奉主人杯,跪献于马前曰:“主人多福!感达官来,顾酒味稍美,敢进寿觞。”式取而饮之。行百馀步复回,曰:“向之酒甚恶,可更一杯。”复据鞍引满而去,其放率如此。

太宗阅医方,见明堂图,人五脏之系,咸附于背。乃怆然曰:“今律杖笞背,奈何髀背分受?”乃诏不得笞背。

梁公以度支之司,天下利害,郎尝阙,求之未得,乃自职之。

高宗时,司农欲以冬藏余菜卖之。以墨敕示仆射苏良嗣。良嗣判曰:“昔公仪相鲁,犹拔园葵,况临万乘而贩蔬鬻菜?”上从之,不行。

开元始年,上悉出金银珠玉锦绣之物于朝堂,若山积,皆焚之,示不复御用。

姚开府凡三为相,皆兼兵部。军镇道里与骑卒之数,皆能暗计之。

郭尚书元振,始为梓州射洪尉,征求无厌,至掠部人卖为奴婢者甚众。武后闻之,使籍其家,唯有书数卷。后令问其资财所在,皆以济人为对,于是奇而免之。大足年间,迁凉州都督。元振风神伟壮,善于抚御。在凉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诸蕃闻风请朝献。唐兴以来,善为凉州者,郭居其最。

苏颋,神龙中,给事中兼宏文馆学土,转中书舍人。时父瑰为宰相,父子同掌枢密,时人荣之。属机事填委,凡制诰皆出其手。中书令李峤叹曰:“舍人思如泉涌,峤所不及。”后为中书侍郎,与宋璟同知政事。璟刚正,多所裁断,颋皆顺从其美,璟甚悦之。尝谓人曰:“吾与贤父子前后皆同时为宰相。仆射长厚,诚为国器;献可替否,罄尽臣节,颋过其父也。”后罢政,拜礼部尚书而薨。及葬日,元宗游咸宜宫,将举猎,闻颋丧出,怆然曰:“苏颋今日葬,吾宁忍娱游乎?”遂中路还宫。

姚崇以拒太平公主,为申州刺史,玄宗深德之。太平既诛,征为同州刺史。素与张说不叶,说讽赵彦昭弹之,玄宗不纳。俄校猎于渭滨,密令会于行所。玄宗谓曰:“卿颇猎乎?”崇对曰:“此臣少所习也。臣年三十,居泽中,以呼鹰逐兔为乐,犹不知书。张璟藏谓臣曰:‘君当位极人臣,无自弃也。’尔来折节读书,以至将相。臣少为猎师,老而犹能。”上大悦,与之偕为臂鹰,迟速在手,动必称旨。玄宗欢甚,乐则割鲜,间则咨以政事。备陈古今理乱之本上之,可行者必委曲言之。玄宗心益开,听之宜宜忘倦,军国之务,咸访于崇。崇罢冗职,修旧章,内外有叙。又请无赦宥,无度僧,无数迁吏,无任功臣以政,玄宗悉从之,而天下大理。

李当尚书镇南梁,境内有朝士庄产,子孙侨寓其间,而不肖者相效为非。前牧以其各有阶缘,弗克禁止,闾巷苦之。当严明有断,处分宽织篾笼,召其尤者,诘其家世谱第,在朝姻亲。乃曰:“郎君藉如是地望,作如此行止,无乃辱于存亡乎?今日所惩,贤亲眷闻之,必赏老夫,勉旃。”遽命盛以竹笼,沉于汉江。由是其侪惕息,各务戢敛焉。

崔玨二子凶恶,节度使刘都尉判之曰:“崔氏二男,荆州三害,不免行刑也。”

梨园弟子有胡雏,善吹笛,尤承恩。尝犯洛阳令崔隐甫,已而走禁中。玄宗非时托以他事召隐甫对,胡雏在侧,指曰:“就卿乞得此否?”隐甫奏曰:“陛下此言,是轻臣而重乐人也,臣请休官!”再拜而出。玄宗遽曰:“朕与卿戏。”遂令曳出,才至门外,杖杀之。俄而复敕释放,已死矣,乃赐隐甫绢百匹。

刘忠州晏,通百货之利,自言如见地上钱流。每入朝乘马,则为鞭算。尝言居取安便,不务华屋;食取饱适,不务多品;马取稳健,不务毛色。

江淮贾人,有积米以待踊贵。画图为人,持米一斗,货钱一千,以悬于市。扬州留后徐粲杖杀之。

李惠登自军吏为随州刺史,自言:“吾二名惟识‘惠’字,不识‘登’字。”为政清净无迹,不求人知,兵革之后,阖境大化。

武相元衡遇害,朝臣震恐,多有上疏请不穷究。独尚书左丞许孟容奏“当罪京兆尹,诛金吾铺官,大索求贼”,行行然有前辈风采。时京兆尹裴武问吏,吏曰:“杀人者未尝得脱。”数日,果擒张晏辈。

王悦为盩镇将,清苦肃下。有军士犯禁,杖而枷之,约曰:“百日乃脱,未及百日而脱者死。”又曰:“我死则脱,尔死则脱,天子之命则脱。非此,臂可折,约不可改也。”由是秋毫不犯。

李建为吏部郎中,尝曰:“方今秀茂皆在进士。使吾得志,当令登第之岁,集于吏部,使尉紧县;既罢复集,使尉望县;既罢又集,使尉畿县;而升于朝。大凡中人三十成名,四十乃至清列,迟速为宜。既登第,遂食禄;既食禄,必登朝,谁不欲也?无淹滞以守常限,无纷竞以求再捷。下曹得其修举,上位得其更历。就而言之,其利甚溥。”议者是之。

文学

文中子见王勃少弄笔砚,问曰:“尔为文乎?”曰:“然。”因与题《太公遇文王赞》。曰:“姬昌好德,吕望潜华。城阙虽近,风云尚赊。渔舟倚石,钓浦横沙。路幽山僻,溪深岸斜。豹韬攘恶,龙钤辟邪。虽逢相识,犹待安车。君王握手,何期晚耶?”

杜淹,国初为掾吏,尝业诗。文皇勘定内难,咏斗鸡寄意曰:“寒食东郊道,飞翔竞出笼。花冠偏照日,芥羽正生风。顾敌知心勇,先鸣觉气雄。长翘频埽阵,利距屡通中。”文皇览之,嘉叹数四,遽擢用之。

王勃凡欲作文,先令磨墨数升,饮酒数杯,以被覆面而寝。既寤,援笔而成,文不加点,时人谓为腹槁也。

骆宾王年方弱冠,时徐敬业据扬州而反,宾王陷于贼庭,其时书檄皆宾王之词也。每与朝廷文字,极数伪周,天后览之,至“蛾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初微笑之。及见“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乃不悦曰:“宰相因何失如此之人!”盖有遗才之恨。

徐敬业十馀岁时,射必溢镝,走马若飞。英公每见之曰:“此儿相不善,将赤吾族也。”

苏颋少不得父意,常与仆夫杂处,而好学不倦。每欲读书,患无灯烛,尝于马厩灶中,吹火照书诵焉,其苦学如此。

长安春时,盛于游赏。苏颋应制诗云:“飞埃结红雾,游盖飘青云。”玄宗览之嘉赏,遂以御花亲插颋巾上。

玄宗初即位,锐意政理,好观书,留心起居注,选当时名儒执笔。其称职者虽十数年不去,多则迁名曹郎兼之。自先天初至天宝十二载冬季,成七百卷,内起居注为多。

开元二年春,上幸宁王第,叙家人体。乐奏前后,酒食沾赉,上不自专,皆令禀于宁王。上曰:“大哥好作主人,阿瞒但谨为上客。”(原注:上禁中常自称阿瞒)明日,宁王与岐、薛同奏曰:“臣闻起居注必记天子言动,臣恐左右史记叙其事,四季朱印联(案:此上文有脱误)牒送史馆,附依外史。”上以八分为答诏,谢而许之。至天宝十二载冬季,成三百卷。率以五十幅黄麻为一轴,用雕檀轴紫龙凤绫标。宁王每请百部纳于史馆。上命宴侍臣以宠之。上宝惜此书,令别起阁贮之。及禄山陷长安,用严、高计(原注:禄山谋主严庄、高尚等),未升宫殿,先以火千炬焚是阁,故《玄宗实录》百不叙其三四,以是人间传记尤众。

李白名播海内,玄宗见其神气高朗,轩然霞举,上不觉忘万乘之尊,与之如知友焉。尝制《胡无人》云:“太白入月敌可摧。”及禄山犯阙,时太白犯月,皆谓之不凡耳。

天宝中,国学增置广文馆,以领词藻之士。荥阳郑虔久被贬谪,是岁始还京师参选,除广文馆博士。虔茫然曰:“不知广文曹司何在?”执政谓曰:“广文馆新置,总领文词,故以公名贤处之。且令后代称广文博士自郑虔始,不亦美乎?”遂拜职。

郑虔,天宝初协律,采集异闻,著书八十馀卷,人有窃窥其槁草,上书告虔私修国史,虔遽焚之。由是贬谪十馀年,方从调选,授广文馆博士。虔所焚槁既无别本,后更纂录,率多遗忘,犹成四十馀卷。书未有名。及为广文馆博士,询于国子司业苏源明。源明请名为《会粹》,取《尔雅序》“会粹旧说”也。西河太守卢象赠虔诗云:“书名《会粹》才偏逸,酒号屠苏味更醇。”即此也。

著作郎孔至撰《百家类例》,第海内族姓,以燕公张说等为近代新门,不入百家之数。驸马张垍,燕公子也,观至所撰,谓弟埱曰:“多事汉!天下族姓何关汝事,而妄为升降?”埱与至善,以兄言告之。时工部侍郎韦述谙练士族,至书初成,以呈韦公,以为可行也。及闻垍言,恐惧,将追改之。韦曰:“文士奋笔将为千载之法,奈何以一言自动摇?有死而已,胡可改也?”遂不改。

长安菩萨寺僧宏道,天宝末,见王右丞为贼所囚于经藏院,与左丞裴迪密往还。裴说——贼会宴于太极西内,王闻之泣下,为诗二绝,书经卷麻纸之后,宏道藏之,相传数世。其词云:“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又云:“安得舍尘网,拂衣辞世喧,翛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

代宗独孤妃薨,赠贞皇后。将葬,尚父汾阳王子仪在邠州,其子尚主,欲致祭。遍问诸吏,皆云:“古无人臣祭皇后之仪。”子仪曰:“此事须柳侍御裁之。”时殿中侍御史柳并,字伯存,掌书记,奉使在邠,即急召之。既至,子仪曰:“有切事,须藉侍御为之。”遂说祭事。殿中初亦对如诸人,既而曰:“礼缘人情。令公勋德,不同常人。且又为姻戚,今自令公始,亦谓得宜。”子仪曰:“正合某本意。”殿中草祭文,其官衔称驸马都尉郭暧父具官某,其文并叙特恩许致祭之意,辞简礼备,子仪大称之。

德宗暮秋猎于苑中。是日,天已微寒,上谓近臣曰:“九月衣衫,二月衣袍,与时候不相称,欲递迁一月,何如?”左右皆拜谢。翌日,命翰林议之,而后下诏。李赵公吉甫时为承旨,以圣人上顺天时,下尽物理,表请宣示天下,编之于令。李相程初为学士,独不署名,别状奏曰:“臣谨按:《月令》‘十月始裘’,《月令》是玄宗皇帝删定,不可改易。”上乃止。由是与吉甫不协。

韦应物诗云:“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后人多说率尔成章,不知江左尝有人于纸尾“寄洞庭霜三百颗”。

韩晋公治《左氏》,为浙江东西道制节。属淮宁叛乱,发戎遣馈,案籍骈杂,而未尝废卷。在军中撰《左氏通例》一卷,刻石金陵府学。

宪宗问宰相曰:“天子读何书即好?”权德舆对曰:“《尚书》。哲王轨范,历历可见。”上曰:“《尚书》曾读。”又问郑余庆曰:“《老子》、《列子》如何?”奏曰:《老子》述无为之化,若使资圣览,为理国之枢要,即未若《贞观政要》。”

裴晋公平淮西后,宪宗赐玉带。临薨欲还进,使记室作表,皆不惬。乃令子弟执笔,口占状曰:“内府珍藏,先朝特赐,既不敢将归地下,又不合留向人间。谨却封进。”闻者叹其简切而不乱。

晋公贞元中,作《铸剑戟为农器赋》,首云:“皇帝之嗣位十三载,寰海既清,方隅砥平。驱域中尽归力穑,示天下不复用兵。”宪宗平诸镇,几至太平,正当元和十三年。而晋公以儒生作相,竟为章武佐命。

杨京兆兄弟皆能文,为学甚苦。或同赋一篇,共坐庭石,霜积襟袖,课成乃已。

刘禹锡云:(案:此下至“芍药和物之名也”一条,多称刘禹锡云,或联书,或另条。盖采自韦绚《刘公嘉话》,而中多讹脱,文义难通。今本《刘公嘉话》非完书,无可参校,姑仍其旧)与柳八、韩七诣施士吝听《毛诗》,说“维鹈在梁”,梁,人取鱼之梁也。言鹈自合求鱼,不合于人梁上取其鱼。譬之人自无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鹈在人之梁,毛《注》失之矣。又说“山无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言无可怙也。以岵之无草木,故以譬之。

因言“罘罳者,复思也。今之板障、屏墙也。天子有外屏,人臣将见,至此复思其所对易攵去就、避忌也。”“魏”,大“阙”,楼观也。人臣将人,至此则思其遗阙。“桓楹”者,即今之华表也;桓、华声讹,因呼为桓。“桓”亦丸丸然柱之形状也。

又说:古碑有孔。今野外见碑有孔,古者于此孔中穿棺以下于墓中耳。

又说:《甘棠》之诗“勿拜,召伯所憩”,“拜”言如人身之拜,小低屈也。上言“勿翦”,终言“勿拜”,明召伯渐远,人思不得见也。毛《注》“拜犹伐”,非也。又言:“维北有斗,不可挹酒浆,”言不得其人也。毛、郑不注。

刘禹锡曰:“为诗用僻字,须有来处。宋考功云:‘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常疑之。因读《毛诗》郑《笺》说吹箫处,注云:‘即今卖饧者所吹。’六经惟此中有‘饧’字。吾缘明日重阳,押一‘糕’字,续寻思六经竟未见有糕字,不敢为之。尝讶杜员外‘巨颡拆老拳’无据,及览《石勒传》云:‘卿既遭孤老拳,孤亦饱卿毒手。’岂虚言哉!后辈业诗,即须有据,不可率尔道也。”

韦绚曰:“司马墙何也?”曰:“今唯陵寝绕垣,即呼为司马墙。”“而球场是也,不呼之何也?”刘禹锡曰:“恐是陵寝,即呼臣下避之。”

《诗》曰“我思肥泉”者,源同而分之曰“肥”也。言我今卫女嫁于曹,如肥泉之分也。

魏文帝诗云:“画舸覆堤”,即今淮浙间<舟俞>船篷子上帷幕耳。《唐书·卢藩传》言之。(案:《唐书》无《卢藩传》。韦绚唐人,亦无引《唐书》之理,疑有脱误)船子著油,(案:此下原阙一字)比惑之,见魏诗方悟。

又曰:“旄邱”者,上侧下高曰“旄邱”,言君臣相背也。郑《注》云:“旄当为{敄土}”,又言:“{敄土}未详”,何也?

郭璞《山海经序》曰:“人不得耳闻,眼不见为无。”(案:今本《山海经序》无此二语,据文义,亦有脱误)非也,是自不知不见耳,夏虫疑冰之类是矣。仲尼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又韦编三绝,所以明未会者多于解也。

有杨何者,有礼学,以廷评来夔州,转云安盐官,因过刘禹锡之与,(案:此下原阙二字)何云:“仲尼合葬于防。防,地名。”非也。仲尼以开墓合葬于防;防,隧道也。且潸然流涕,是以合葬也。若谓之地名,则未开墓而已潸然,何也?

绚曰:“‘五夜’者,甲、乙、丙、丁、戊,更叠之。今唯言‘乙夜’或‘子夜’,何也?”未详。

刘禹锡曰:茱萸二字,经二诗人用,亦有能否。杜甫言“醉把茱萸子细看”,王右丞“遍插茱萸少一人”,最优也。刘禹锡曰:牛丞相奇章公初为诗,务奇特之语,至有“地瘦草丛短”之句。明年秋,卷成,呈之,乃有“求人气色沮,凭酒意乃伸”,益加能矣。明年乃上第。

杨茂卿云:“河势昆仑远,山形菡萏秋。”此诗题云“过华山下作”,而用莲蓬之菡萏,极的当而暗静矣。

刘禹锡曰:石季龙挟弹杀人,其兄怒之,其母曰:“健犊须走车破辕,良马须逸鞭泛驾,然后能负重致远。”盖言童稚不奇,即非异器矣。

又曰:为文自斗异一对不得。予尝为大司徒杜公之故吏,司徒冢嫡之薨于桂林也,柩过渚宫,予时在朗州,使一介具奠酹,以申门吏之礼。为一祭文云:“事吴之心,虽云已矣;报智之志,岂可徒然!”“报智”人或用之,“事吴”自思得者。

柳八驳韩十八《平淮西碑》云:“‘左飧右粥’,何如我《平淮西雅》云‘仰父俯子。’”禹锡曰:“美宪宗俯下之道尽矣。”柳曰:“韩《碑》兼有帽子,使我为之,便说用兵讨叛矣。”

刘禹锡曰:“韩《碑》柳《雅》,予诗云:‘城中晨鸡喔喔鸣,城头鼓角声和平,’美李尚书诉之入蔡城也,须臾之间,贼都不觉。又诗落句言,‘始知元和十二载,四海重见升平时。’所以言十二载者,因以记淮西平之年。”

段相文昌重为《淮西碑》,碑头便曰:“韩宏为统,公武为将。”用《左氏》:“栾书将中军,栾黡佐之。”文势也甚善。亦是效班固《燕然碑》样,别是一家之美。

又曰:薛伯鼻修史,为诉传:收蔡州,径入为能。禹锡曰:“我则不然。若作史官,以诉得李祐,释缚委心用之为能。入蔡非能,乃一夫勇耳。”

刘禹锡曰:《春秋》称“赵盾以八百乘”,凡帅能曰“以”,由也,由赵盾也。

又曰:王莽以羲和为官名,如今之司天台,本属太史氏。故《春秋》史鱼、史苏、史亶,皆知阴阳术数也。

《南都赋》言“春茆夏韭”,子卯之卯也。而公孙罗云“茆,鸟卵。”非也。且皆言菜也,何“卯”忽无言?(案此句疑有脱误)

方书中“劳薪”,亦有“劳水”者,扬之使水力弱,亦劳也。亦用“笔心”,笔亦心劳,一也。与“薪劳”之理,皆药家之妙用。

又曰:近代有中正;中正,乡曲之表也。藻别人物,知其乡中贤愚出处。晋重之。至东晋,吏部侍郎裴楷乃请改为九品法,即今之上、中、下,分为九品官也。

王武子曾在夔州之西市,俯临江岸沙石,下看诸葛亮八阵图,箕张翼舒,鹅形鹳势,聚石分布,宛然尚存。峡水大时,三蜀雪消之际,濒滂滉瀁,大树十围,枯槎百丈,破礭巨石,随波塞川而下。水与岸齐,雷奔山裂,聚石为堆者,断可知也。及乎水已平,万物皆失故态,惟阵图小石之堆,标聚行列,依然如是者,垂六七百年间,淘洒推激,迨今不动。刘禹锡曰:“是诸葛公诚明,一心为先主效死。况此法出《六韬》,是太公上智之材所构。自有此法,惟孔明行之,所以神明保持,一定而不可改也。”东晋桓温征蜀过此,曰:“此常山蛇阵,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其中则头尾皆应。”常山者,地名。其蛇两头,出于常山,其阵适类其蛇之两头,故名之也。”温遂勒铭曰:“望古识其真,临源爱往迹,恐君遗事节,聊下南山石。”

陆法和尝征蜀,及上白帝城,插标,曰:“此下必掘得诸葛亮镞。”既掘之,得箭镞一斛。或曰:“当法和至此时,去诸葛亮犹近,应有人向说,故法和掘之耳。”法和虽是异人,必未知诸葛亮箭镞在此也。

“诸葛亮所止,令兵士独种蔓菁者,何也?”曰:“取其甲生啖,一也;叶舒者煮食,二也;久居则随以滋长,三也;弃去不惜,四也;回则易寻而采之,五也;冬有根可㔉食,六也。比诸蔬属,其利博哉!三蜀之人今呼蔓菁为‘诸葛菜’,江陵亦然。”

禹锡曰:“芍药,和物之名也。此药之性能调和物,或音‘著略’,语讹也。”绚时献赋,用此“芍药”字,以“烟兮雾兮,气兮霭兮”,言四物调和为云也。公曰:“甚善。”因以解之。

白居易,长庆二年以中书舍人为杭州刺史,替严员外休复。休复有时名,居易喜为之代。时吴兴守钱徽、吴郡守李穰皆文学士,悉生平旧友,日以诗酒寄兴。官妓高玲珑、谢好好巧于应对,善歌舞。从元稹镇会稽,参其酬唱。每以筒竹盛诗来往。居易在杭,始筑堤捍钱塘潮,钟聚其水,溉田千顷。复浚李泌六井,民赖其汲。在苏作诗,有“使君全未厌钱塘”之句。及罢,俸钱多留守库。继守者公用不足,则假而复填,如是五十馀年。及黄巢至郡,文籍多焚烧,其俸遂亡。

张宏靖十二世掌书命,至丞相。杨巨源赠公诗云:“伊陟无闻祖,韦贤不到孙。”当时称其能与张氏说家门。巨源在元和,诗韵不为新语,体律务实,功夫颇深。自旦至暮,吟咏不辍。年老头数摇,人言吟诗多所致。

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韩公文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元和中,后进师匠韩公,文体大变。又柳柳州宗元、李尚书翺、皇甫郎中湜、冯詹事定、祭酒杨公,李公皆以高文为诸生所宗,而韩、柳、皇甫、权公皆以引接后学为务。杨公尤深于奖善,遇得一句,终日在口,人以为癖。长庆以来,李封州甘为文至精,奖拔公心,亦类数公。甘出于李相国宗闵下,时以为得人,然终不显。又元和以来,词翰兼奇者,有柳柳州宗元、刘尚书禹锡及杨公。刘、杨二人,词翰之外,别精篇什。又张司业籍善歌行,李贺能为新乐府,当时言歌篇者,宗此二人。李相国程、王仆射起、白少傅居易兄弟、张舍人仲素为场中词赋之最,言程试者宗此五人。伯仲以史学继业。藏书最多者,苏少常景凤、堂弟尚书涤,诸家无比,而皆以清望为后来所重。景凤登第,与堂兄特并时,世以为美。

吕衡州温,祖延之、父渭,俱有盛名,至大官。家世碑志不假于人,皆子孙自撰,云:“欲传庆善于后嗣,儆文学之荒坠。”

裴晋公自为志铭曰:“裴子为子之道,备存乎家牒;为臣之道,备存乎国史。”杜牧亦自铭曰:“嗟尔小子,亦克厥修。”此二铭词简而备。白居易亦自为铭。颜鲁公在蔡州,知必祸及,自为志铭置左右。

文宗皇帝曾制诗以示郑覃,覃奏曰:“且乞留圣虑于万几,天下仰望。”文宗不悦。覃出,复示李宗闵,叹伏不已,一句一拜,受而出之。上笑谓之曰:“勿令适来阿父子见之。”

文宗尚贤乐善罕比。每宰臣学士论政,必称才术文学之士,故当时多以文进。上每视事后,即阅群书,至乱世之君,则必扼腕嗟叹;读尧、舜、禹、汤事,即灌手敛衽,谓左右曰:“若不甲夜视事,乙夜观书,即何以为君?”试进士,上多自出题目。及所司试,览之终日忘倦。尝召学士于内庭论经,较量文章,宫人已下侍茶汤饮馔。李训讲《周易》,颇叶上意。时方盛夏,遂取犀如意赐训,上曰:“与卿为谭柄。”读高郢《无声乐赋》、白居易《求元珠赋》,谓之“玄祖”。水部员外郎贾嵩说云。

文宗好五言诗,品格与肃、代、宪宗同,而古调尤清峻。尝欲置诗学士七十二员,学士中有荐人姓名者(原注:当时诗人李廓驰名,为泾原从事),宰相杨嗣复曰:“今之能诗,无若宾客分司刘禹锡。”上无言。李玨奏曰:“当今起置诗学士,名稍不嘉。况诗人多穷薄之土,昧于识理。今翰林学士皆有文词,陛下得以览古今作者,可怡悦其间;有疑,顾问学士可也。陛下昔者命王起、许康佐为侍讲,天下谓陛下好古宗儒,敦扬朴厚。臣闻宪宗为诗,格合前古。当时轻薄之徒,摛章绘句,聱牙崛奇,讥讽时事,尔后鼓扇名声,谓之‘元和体’,实非圣意好尚如此。今陛下更置诗学土,臣深虑轻薄小人,竞为嘲咏之词,属意于云山草木,亦不谓之‘开成体’乎?玷黯皇化,实非小事。”

文宗时,工部尚书陈商立《汉文帝废丧议》。又立《左氏》学议,以“孔子修经,褒贬善恶,类例分明,法家流也。左丘明为鲁史,载述时政,惧善恶失坠,以日系月,本非扶助圣言,缘饰经旨,盖太史氏之流也。举之《春秋》,则明白而有实;合之《左氏》,则丛杂而无征。杜元凯曾不思孔子所以为经,当与《诗》、《书》、《周易》等列;丘明所以为史,当与司马迁、班固等列。二义不侔,乃参而贯之,故微旨有所未尽,婉章有所未一。”其后吴郡陆龟蒙亦引啖助、赵匡为证,正与商议同。

进士李为作《泪赋》及《经》、《薄》、《暗》、《小》四赋,李贺作“乐府”,多属意花草蜂蝶之间。二子竟不远大,世言文字可以见分命之优劣。

上元瓦官寺僧守亮,通《周易》,性若狂易。李卫公镇浙西,以南朝旧寺多名僧,求知《易》者,因帖下诸寺,令择送至府。瓦官寺众白守亮曰:“大夫取解《易》僧,汝常时好说《易》,可往否?”守亮请行。众戒曰:“大夫英俊严重,非造次可至,汝当慎之。”守亮既至,卫公初见,未之敬。及与言论,分条析理,出没幽赜,公凡欲质疑,亮已演其意,公大惊,不觉前席。命于甘露寺设馆舍,自于府中设讲席,命从事已下,皆横经听之,逾年方毕。既而请再讲,讲将半,亟请归甘露。既至命浴,浴毕,整巾屦遣白公云:“大期今至,不及回辞。”言讫而终。公闻惊异,明日率宾客至寺致祭。适有南海使送西国异香,公于龛前焚之,其烟如弦,穿屋而上,观者悲敬。公自草祭文,谓举世之官爵俸禄,皆加于亮,亮尽受之,可以无愧。

李德裕镇浙西,有刘三复者,少贫苦,有才学。时中使赍诏书赐德裕,德裕谓曰:“子为我草表,能立构否?”三复曰:“文贵中,不贵速得。”德裕以为然。三复又请曰:“中外皆传公文,请得以文集观之。”德裕出数轴,三复乃体而为表,德裕尤喜之。遣诣京师,果登第。其子邺,后为丞相,上表雪德裕冤,归榇洛中。

段郎中成式,博学文章,著书甚多。守庐陵,尝游山寺,读一碑,二字不过,曰:“此碑无用于世矣。成式读之不过,更何用乎?”客有以此二字遍问人,果无知者。连典江南数郡,皆有名山:九江匡庐、缙云烂柯、庐陵麻姑。前进士许棠寄诗云:“十年三领郡,领郡管仙山。”卢陵时,为人妄诉,逾年方辩,乃退居于襄阳。温博士庭筠亦谪随县尉,节度使徐太师留在幕府,与成式尤相善。尝送墨一挺与庭筠,往复致谢,搜故事者凡几函。成式子安节,娶庭筠女。安节仕至吏部郎中、沂王傅,善音律,著《乐府新录》传于世。

令狐绹自吴兴除司勋郎中,入禁林。一夕寓直,中使宣召,行百步,至便殿,上遣内人秉烛候之,引于御榻前赐坐,问:“卿从江外来,彼中甿庶安否?廉察郡守字人求瘼之道如何?朕常思四海之大,九州之广,虽明君不能自理,常须贤佐,迩来朝廷皆未睹其忠荩。”绹降阶俯伏,曰:“圣意如此,微臣便合得罪。”上曰:“卿方为翰林学士,所职者朕之诰命,向来之言,本不相及。”以玉杯酌酒赐绹。有小案置御床上,有书两卷,谓绹曰:“朕听政之暇,未尝不观书。此读者,先朝所述《金镜》,一卷则《尚书·禹谟》。”复问曰:“卿曾读《金镜》否?”对曰:“文皇帝所著之书,有理国理身之要,披阅诵讽,不离于口。”上曰:“卿试举其要。”绹跪于御前诵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任忠贤,则享天下之福;任不肖,则受天下之祸。”上止之曰:“朕每读至此,未尝不三复后已。《书》又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是则欲致升平,当用此言为首。”绹奏曰:“先臣每言《金镜》可为万古格言,自非聪明之姿,无以探其壶奥。”上曰:“曩者知卿材器,今日见卿词学。”顾中使曰:“持烛送学士归院。”当时近臣恩泽无比,居岁馀,遂迁宰相。

宣宗因重阳,便殿大合乐,锡宴群臣。有御制诗,其略曰:“款塞旋征骑,和戎委庙贤;倾心方倚注,叶力共安边。”宰臣以下应制皆和。上曰:“宰相魏暮诗最佳。”其联云:“四方无事去,宸豫杪秋来;八水寒光动,干山霁色开。”上嘉赏久之,魏蹈舞谢。

宣宗嗜书,尝构一殿,每退朝,必独坐内观书,或至夜中烛灺委,禁中谓上为老儒生。

大中十二年,以左谏议大夫郑漳、兵部郎中李邺为郓王已下侍读。时郓王居十六宅,夔、昭已下五王居大明宫内院。数日,追制,改充夔王已下侍读,五日一入乾符门讲读。懿宗即位,遂停。

大中、咸通之后,每岁试礼部者千馀人。其间有名声,如:何植、李玫、皇甫松、李孺犀、梁望、毛浔、具麻、来鹄、贾随,以文章称;温庭筠、郑渎、何涓、周钤、宋耘、沈驾、周系,以词翰显;贾岛、平曾、李淘、刘得仁、喻坦之、张乔、剧燕、许琳、陈觉,以律诗传;张维、皇甫川、郭𬩽、刘庭辉,以古风著。虽然,皆不中科。

陆翺为诗有情思,其《闲居即事》云:“衰柳迷隋苑,衡门啼暮鸦;茅厨烟不动,书牖日空斜。悔下东山石,贫于南阮家。沈忧损神虑,萱草自开花。”《宴赵氏北楼》云:“殷勤赵公子,良夜竟相留;朗月生东海,仙娥在北楼。酒阑珠露滴,歌迥石城秋;本为愁人设,愁人到晓愁。”题鹦鹉、早莺、柳絮、燕子,皆传于时。登第累年,无辟召,一游东诸侯,得钱仅百万,而卒于江南。长子希声,好学多才艺,勤于读史,非寝食未尝释卷,中朝子弟好读史者无及。昭宗时为相。

李郢有诗名,郑尚书颢门生也。居杭州,不务进取,终(案:此下原阙一字)下郎官。初赴举,闻邻女有容,求娶之。遇有争娶者,女家无以为辞,乃曰:“备钱百万,先至者许之。”两家具钱,同日皆至。女家无以为辞,复曰:“请各赋一诗,以为优劣。”郢乃得之。登第回江南,驻苏州,遇故人守湖州,邀同行。郢辞以决意春归,为妻作生日。故人不放,与之胡琴、焦桐、方物等,令且寄归代意。郢为《寄内诗》曰:“谢家生日好风烟,柳暖花春二月天;金凤对翘双翡翠,蜀琴新上七丝弦。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应恨客程归未得,绿窗红泪冷涓涓。”兄子咸通初守杭州。郢至,宿虚白堂,云:“缺月斜明虚白堂,寒蛩唧唧树苍苍。江风彻曙不得睡,二十五声秋点长。”

马博士戴,大中初为太原李司空掌记,以正直被斥,贬朗州龙阳尉。戴着书,自痛不得尽忠于故府,而动天下之议。行道兴咏,寄情哀楚,凡数十篇。其《方城怀古》云:“申胥枉向秦庭哭,靳尚终贻楚国羞。”《新春闻赦》云:“道在猜谗息,仁深疾苦除。尧聪能下听,汤网本来疏。”

李字除果名、地名、人姓之外,更无有别训义也。《左传》“行李之往来”,注:“行李,使人也。”远行结束,谓之行李,而不悟是行使尔。按旧文:使字作“卒”,传写之,误作“李”焉。

汉四皓其一号角里,角音禄,今多以“觉”呼者,非也。《魏子》及孔氏《秘记》、荀氏《汉纪》,虑将来之误,直书“禄里”。按《玉篇》等字书皆云:“东方为龣音,或作角;角亦音禄。”《魏子》、《秘记》、《汉纪》不书“龣”而作“禄”者,以其字僻,又虑误音故也。李匡乂云:角里当东方,何者?按《陈留志》称京师亦号为灞上儒生,灞既在京师之东,则角里为东方不疑矣。以字书言,角直宜作“龣”尔,然龣字亦作角,音觉者,乐声也,或亦通用“龣角”之“角”字,是以今人多乱其音呼之。稍留心为学者,则妄穿凿云:音禄之“角”,与音觉之“角”,点画有分别。又不知角、龣各有二音,字体皆同,而其义有异也。又《礼记》“君大夫鬊爪实于绿中”,郑司农《注》云:“绿当为角,声之误也。”既云声误,是郑读“角中”为“禄中”。“禄”与“绿”是双声,若读角为觉,觉是腭际声,绿是舌头之声。《注》复云:“角中,谓棺内四隅也。”据此则又似音禄之“角”与音觉之“角”义同。陆氏《释文》、孔氏《疏》不能穷其声义,亦但云:“绿当为‘角’,汉之角里,《礼》之‘绿中’,皆当作‘禄’音。”

《月令》,今人依陆德明说,云是《吕氏春秋·十二纪》之首,后人删合为之,非也。盖出于《周书》第七卷《周月》《时训》两篇。蔡邕、《玉篇》云“周公作”。是《吕纪》采于《周书》,非《戴礼》取于《吕纪》,明矣。

《论语》:“宰予昼寝。”梁武帝读为“寝室”之“寝”。昼,胡卦反,言其绘画寝室,故夫子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今人皆以为韩文公所说,非也。

又:“伤人乎,不问马。”今亦云韩文公读“不”为“否”,言大德圣人,岂仁于人不仁于马?故贵人,所以前问;贱畜,所以后问。然“不”字上岂更要助词?其亦曲矣,况又未必韩公所说。按陆氏《释文》亦云“一读至‘不’字句绝”,则知其“不”为“否”,其来尚矣。诚以“不”为“否”,则宜至“乎”字句绝,“不”字自为一句。何者?夫子问“伤人乎?”乃对曰:“否。”既不伤人,然后乃问马,其文别为一读,岂不愈于陆云乎?

稷下有谚曰:“学识何如观点书。”书之难,不唯句度义理,兼在知字之正音、借音。若某字以朱发平声,即为某字:发上声,变为某字;去、入又改为某字,转平、上、去、入易耳,知合发、不发为难。不可尽条举之,今略指一隅。至如亡字、无字、毋字,并是正“无”字,非借音也。今见点书每遇“亡有”字,必以朱发平声,其遇“毋”字亦然,是不知亡字、亡字、毋字、母字,点画各有区别。亡从一点一画一乚(原注:观篆文当知矣,是以无字正体作亡)‘亡’之‘亡’中有人。‘毋有’字其画尽通也。‘父母’字中有两点。(原注:刘伯庄《音义》云:凡非父母之母,皆呼为无字,是也。义见字书)其“无”“”二字(原注:上无下既),今多混书,陆德明已有论矣。

世人多谓李氏立意注《文选》,过为迂繁,徒自骋学,且不解文意,遂相尚习五臣者,大误也。所广征引,非李氏立意,盖李氏不欲窃人之功,有旧注者,必逐每篇存之,仍题元注之人姓字;或有迂阔乖谬,犹不削去之。茍旧注未备,或兴新意,必于旧注中称“臣善”以分别。既存元注,例皆引据,李氏续之,雅谊殷勤也。代传数本李氏《文选》,有初注成者,有覆注成者,有三注、四注者,当初旋被传写之误。其绝笔之本,兼释音训义,注解甚多,匡乂家幸而有焉。尝将数本并校,不惟注之赡略有异,至于科段互相不同,无似余家之本该备也。因而比量五臣者,方悟所注直尽从李氏注中出。开元进表反非斥李氏,无乃欺心欤?且李氏未详处,将欲下笔,宜明引凭证。细而观之,无非率尔。今聊各举其一端,至如《西都赋》说猎云:“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李云:“许少、秦成未详。”五臣云:“古之捷人壮士,搏格猛兽。”施巧、力折固是捷壮,文中自解矣,岂假更言?况不知二人所从出乎?又注“作我上都”云:“上都,西京也。”何太浅近忽易欤?必欲加李氏所未注,何不云“上都者,君上所居,人所都会”耶?况秦地厥田上上,居天下之上乎?又轻改前贤文旨,若李氏注云“某字或作某字”,便随而改之;其有李氏解而自不晓,辄复移易,今不能繁驳,亦略指其所改一字。曹植《乐府》云:“寒鳖炙熊蹯。”李氏云:今之腊肉谓之“寒”,盖韩国事馔尚此法;复引《盐铁论》“羊淹鸡寒”、刘熙《释名》“韩鸡”为证,“寒与韩同”。又李以上句云“脍鲤臇胎虾”,因注云:“《诗》曰‘炰鳖脍鲤’。”五臣兼见上句有“脍”,遂改“寒鳖”为“炰鳖”,以就《毛诗》之句。又子建《七启》云:“寒芳苓之巢龟,鲙西海之飞鳞。”五臣亦改“寒”为“搴”,注云:“搴,取也。”何以对下句之“鲙”耶?况此篇全说殽事之意,独入此“搴”字,于理甚不安。上句既改“寒”为“搴”,下句亦宜改“鲙”为“取”,纵一联稍通,亦与诸句不相承接。以此言之,明子建故用“寒”字,岂可改为“炰”、“搴”耶?斯类篇篇有之,学者幸留意。仍知李氏绝笔之本,悬若日月焉。方之五臣,犹虎狗、凤鸡耳。其改字,有“翩翻”对“恍惚”,则独改“翩翻”为“翩翩”,与下句不相收。又李氏旧本作“泉”及年代字,五臣贵有异同,改其字,却犯国讳,岂惟矛盾也!

衡山五峰曰:紫盖、云密、祝融、天柱、石廪。下人多文词,至于樵夫,往往能言诗。尝有广州幕府夜闻舟中吟曰:“野鹊滩西一棹孤,月光遥接洞庭湖;堪憎迥雁峰前过,望断家山一字无。”问之,乃其所作也。

李华,字遐叔,以文学自名,与萧颖士、贾幼儿为友。华作赋云:“星锤电交于万绪,霜锯冰解于千寻。拥梯成山,攒杵为林。”颖士读之,谓华曰:“可使孟坚瓦解,平子土崩矣。”幼几曰:“未若‘天光流于紫庭,测景入于朱户。腾祥灵于黯霭,映旭日之葱茏。’”华曰:“某所自得,惟‘括万象以为尊,特巍巍于上京。分命征般石之匠,下荆、扬之材,操斧执斤者万人,涉碛砾而登崔嵬’,不让《东》、《西》二《都》也。”时人以华不可居萧、贾之间。

郑(案:此下原阙二字)云:“张燕公文逸而学奥;苏许公文似古,学少简而密。张有《河朔刺史冉府君碑》,序金城郡君云:‘蕣华前落,槁瘗城隅。天使马悲,启滕公之室;人看鹤舞,闭王母之坟。’亦其比也。”公又云:“张巧于才,近世罕比。《端午三殿侍宴诗》云:‘甘露垂天酒,芝盘捧御书。含丹同蝘蜓,灰骨慕蟾蜍。’上亲解紫拂菻带以赐焉。”苏尝梦书壁云:“元老见逐,谗人孔多。既诛群凶,方宣大化。”后十三年视草禁中,拜刘幽求左仆射制,上亲授其意,及进本,上自益前四句,乃梦中之词也。又闻杜工部诗如爽鹘摩霄,骏马绝地。其《八哀诗》,诗人比之大谢《拟魏太子邺中八篇》。杜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吾诗曰:‘汝阳让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八篇中有此句不?”或曰:“‘百川赴巨海,众星拱北辰,’所谓世有其人。”杜曰:“使昭明再生,吾当出刘、曹、二谢上。”杜善郑广文,尝以《花卿》及《姜楚公画鹰歌》示郑。郑曰:“足下此诗可以疗疾。”他日郑妻病,杜曰:“尔但言‘子章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如不瘥,即云‘观者徒惊帖壁飞,画师不是无心学。’未间,更有‘太宗拳毛䯄,郭家师子花’。如又不瘥,虽和扁不能为也。”其自得如此。

太宗尝出行,有司请载副书以从。帝曰:“不须,虞世南在,此行秘书也。”

虞公为秘监,于省后堂集群书可为文章用者,号为《北堂书钞》。后北堂犹存,而《书钞》盛行于世。

褚遂良为太宗哀册文,自朝还,马误入人家而不觉。

沈佺期以诗著名,燕公张说尝谓人曰:“沈三兄诗,须还他第一。”

代有《山东士大夫类例》,其非士族及假冒者,不见录,署云相州僧昙刚撰。后柳常侍冲亦明族姓,中宗朝为相州刺史,询问耆旧,云:“自隋已来,不闻有僧名昙刚。”盖惧见嫉于时,隐其名氏云。

咸通中,进士皮日休进书两通:其一,请以《孟子》为学科。有能通其义者,其科选同明经。其二,请以韩愈配飨太学,有唐以来,一人而已,茍不得在二十一贤之数列,于典礼未为备也。日休字逸少,后字袭美,襄阳竟陵人。少隐鹿门山,号醉吟先生。榜末及第,礼部侍郎郑愚以其貌不扬,戏之曰:“子之才学甚富,如一日何?”皮对曰:“侍郎不可一日废二日。”谓不以人废言也。官至太常博士。居苏州,与陆龟蒙为友。著《文薮》十卷、《皮子》三卷。黄巢时遇害。其子仕钱镠。

王维好佛,故字摩诘。性高致,得宋之问辋川别业,山水胜绝,清源寺是也。维有诗名,然好取人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英华集》中诗也。“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李嘉祐诗也小

柳芳与韦述友善,俱为史学。述卒后,所著书未毕者,芳续之。

李华作《含元殿赋》,萧颖士见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著论言龟卜可废,可谓深识之士。后以失节贼庭,故其文殷勤于四皓、元鲁山,极笔于权著作,盖心所愧也。

李翰文虽宏畅,而思甚苦涩。晚居阳翟,常从邑令皇甫曾求音乐。思涸则奏乐,神全则缀文。

大历已后,专学者,有蔡广成《周易》,强蒙《论语》,啖助、赵匡、陆质《春秋》,施士吝《毛诗》,袁彝、仲子陵、韦彤、裴茝讲《礼》,章庭圭、薛伯高、徐润并通经。其馀地里则贾仆射,兵赋则杜太保,故事则苏冕、蒋乂,历算则董纯,天文则徐泽,氏族则林宝。

楚僧灵一,律行高洁而能为诗。吴僧皎然,一名昼一,工篇什,著《诗评》三卷。及卒,德宗遣使取其遗文。中世文僧,二人首出。

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已还,各得其风韵。

李益诗名早著,有《征人歌》一篇,好事者画为图障。又有云:“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天下亦唱为歌曲。

沈既济撰《枕中记》,韩愈撰《毛颖传》,不下史篇,良史才也。

张登为小赋,气宏而密,间不容发,有织成隐起结彩蹙金之状。

中世有造谤辞而著者(原注:鸡眼、苗登二文),有传蚁穴而称者(原注:李公佐《南柯太守传》),有妓乐而工篇什者(原注:蜀妓薛涛),有家僮而善著章句者(原注:郭氏奴不记名),皆事之异也。

进士为时所尚久矣,俊乂实在其中。由此者为闻人,争名常切,为俗亦弊。其都会谓之“举场”;通称谓之“秀才”;投刺谓之“乡贡”;得第谓之“前辈”;相推敬谓之“先辈”;俱捷谓之“同年”;有司谓之“座主”;京兆考而升之,谓之“等第”;外府不试而贡,谓之“拔解”;各相保任,谓之“合保”;群居而试,谓之“私试”;造请“权要”;谓之关节;激扬声问,谓之“往还”;既捷,列其姓名慈恩寺,谓之“题名”;会醵为乐于曲江亭,谓之“曲江宴”;籍而入选,谓之“春关”;不捷而醉饱,谓之“打毷氉”;飞书造谤,谓之“无名子”;退而肄习,谓之“过夏”;执业以出,谓之“秋卷”;挟藏入试,谓之“书策”;此其大略。其风俗系于先进,其制置存于有司。虽然,贤者得其大者,故位极人臣常十有二三,登显列常有六七,而元鲁山、张睢阳有焉,刘辟、元翛有焉。

自开元二十四年,考功员外郎李昂为士子所诉,天子以郎署权轻,移职礼部,始置贡院。天宝则有袁成用、刘长卿分为棚头。是时常重东府西监。贞元八年,李观、欧阳詹以广文登第,自后乃群奔于京兆矣。

贞元十二年,驸马王士平与义阳公主不协,蔡南史、独孤申叔播为乐曲,号《义阳子》,有《团雪》《散雪》之歌。德宗怒,欲废进士科,后独流南史而止。

或有朝客讥宋济曰:“近日白袍子何太纷纷?”济曰:“盖因绯袍子、紫袍子纷纷化使然也。”

元和已后,文笔学奇于韩愈,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元和体。大抵天宝之风尚党,大历之风尚浮,贞元之风尚荡,元和之风尚怪也。

建中初,金吾将军裴冀曰:“若礼部先时颁天下曰:某年试题取某经,某年试题取某史,至期果然,亦劝学之一术也。”

熊执易通《易》。建中四年,试《易简知险阻论》。执易端坐剖析,声动场中,一举而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