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九十六 唐宋八大家文钞 巻九十七 巻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一
  疏札状
  熙宁转对疏
  劝学二字公之所见正所志亦大而惜也才不足以副之故不得见用于时姑录而存之以见公之概
  准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群臣与论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成贞观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群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徳之政亦独能变五代之因循夫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之得失此听者之所难也然二君能辨之于群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诏群臣使以次对然且将歳馀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固乏人不足以当陛下之意与抑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实欤臣愚窃计殆进言者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略固将比迹于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徳聪明睿智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听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群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食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䧟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及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巳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近则不能不以盗贼为虑逺则不能不以夷狄为忧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巳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臣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巳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脩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巳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巳矣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故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汤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葢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徳如此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夫然则循理而巳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从善而巳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巳矣故曰念终始典于学又曰学然后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学不厌葢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巳也人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徳化也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徳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苟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巳矣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徳则彼乌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馀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馀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巳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巳者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观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巳也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徳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存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巨虽微必显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远哉顾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徳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纪纲之弛坏变百司庶务之文具属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远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如圣心之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纎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欲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臣幸蒙降问言天下之细务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辄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国家之大体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王遵岩曰董仲舒刘向扬雄之文不过如此若论结构法则汉犹有所未备而其气厚质醇曾远不迨董刘矣惟扬雄才艰而又不能大变于当时之体比曾为不及耳
  移沧州过阙上殿疏
  曾公此札欲附古作者雅颂之㫖陈上功徳宣之金石而其结束归于劝戒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葢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巳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綂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遍覆扰服异类葢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兵犹间入窥边至于景徳二百五十馀年契丹始讲和好徳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徳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群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援立有徳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群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天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徳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圣神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徳悯自晩周秦汉以来世主率皆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巳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巳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群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敝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葢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葢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歳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葢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葢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葢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冗之民不待期㑹而时输歳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籝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唫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葢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三四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馀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之所以继代而成之兴则美有假乐凫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葢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兔罝之武夫行脩于隠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巳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葢歌其善者所以兴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群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戒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葢周之徳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隠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徳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葢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祇愼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徳飨有道之意而奉之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歳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
  王遵岩曰体意虽出于封禅美新诸家与韩柳进唐雅序等门戸中来然原本经训别出机轴不为谀悦浅制而忠荩进戒之义昭然与先朝周雅比盛矣真作者之法也
  议经费札子
  名言
  臣闻古者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使有九年之蓄而制国用者必于歳杪葢量入而为出国之所不可俭者祭祀也然不过用数之仂则先王养财之意可知矣葢用之有节则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汉唐之始天下之用尝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财有节故公私有馀所谓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用之无节则天下虽富其贫亦易致也汉唐之盛时天下之用常裕矣武帝明皇不能节以制度故公私耗竭所谓天下虽富其贫亦易致也宋兴承五代之敝六圣相继与民休息故生齿既庶而财用有馀且以景徳皇祐治平挍之景徳戸七百三十万垦田一百七十万顷皇祐戸一千九十万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治平戸一千二百九十万垦田四百三十万顷天下歳入皇祐治平皆一亿万以上歳费亦一亿万以上景徳官一万馀员皇祐二万馀员治平并幕軄州县官三千三百馀员总二万四千员景徳郊费六百万皇祐一千二百万治平一千三百万以二者挍之官之众一倍于景徳郊之费亦一倍于景徳官之数不同如此则皇祐治平入官之门多于景徳也则皇祐治平用财之端多于景徳也诚诏有司按寻载籍而讲求其故使官之数入者之多门可考而知郊之费用财之多端可考而知然后各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使天下之入如皇祐治平之盛而天下之用官之数郊之费皆同于景徳二者所省者葢半矣则又以类而推之天下之费有约于旧而浮于今者有约于今而浮于旧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如是而力行以歳入一亿万以上计之所省者十之一则歳有馀财一万万驯致不巳至于所省者十之三则歳有馀财三万万以三十年之通计之当有馀财九亿万可以为十五年之蓄自古国家之富未有及此也古者言九年之蓄者计每歳之入存十之三耳葢约而言之也今臣之所陈亦约而言之今其数不能尽同然要其大致必不远也前世于雕敝之时犹能易贫而为富今吾以全盛之势用财有节其所省者一则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则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难吾之所易可不论而知也伏惟陛下冲静质约天性自然乘舆器服尚方所造未尝用一奇巧嫔嫱左右掖庭之间位号多阙躬履节俭为天下先所以忧悯元元更张庶事之意诚至恻怛格于上下其于明法度以养天下之财又非陛下之所难也臣诚不自揆敢献其区区之愚惟陛下裁择
  请减五路城堡札子
  似亦名言惜也篇末措注亦欠发明
  臣尝议今之兵以谓西北之宜在择将帅东南之僃在益戍兵臣之妄意葢谓西北之兵巳多东南之兵不足也待罪三班脩定陕西河东城堡之赏法因得考于载籍葢秦凤鄜延泾原环庆并代五路嘉祐之间城堡一百一十有二熙宁二百一十有二元丰二百七十有四熙宁较于嘉祐为一倍元丰较于嘉祐为再倍而熙河城堡又三十有一虽故有之城始籍在于三班者或在此数然以再倍言之新立之城固多矣夫将之于兵犹奕之于棋善奕者置棋虽疏取数必多得其要而巳故敌虽万变涂虽百出而形势足以相援攻守足以相赴所保者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应者又合其变故用力少而得算多也不善奕者置棋虽密取数必寡不得其要而巳故敌有他变涂有他出而形势不得相援攻守不能相赴所保者非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应者又不能合其变故用力多而得算少也守边之臣知其要者所保者必其地故立城不多则兵不分兵不分则用士少所应者又能合其变故用力少而得算多犹之善奕也不得其要者所保非必其地故立城必多立城多则兵分兵分则用士众所应者又不能合其变故用力多而得算少犹之不善奕也昔张仁愿度河筑三受降城相去各四百馀里首尾相应繇是朔方以安减镇兵数万此则能得其要立城虽疏所保者必其地也仁愿之建三城皆不为守僃曰寇至当并力出战回顾望城犹须斩之何用守僃自是突厥遂不敢度山可谓所应者合其变也今五路新立之城十数歳中至于再倍则兵安得不分士安得不众殆疆场之吏谋利害者不得其要也以奕棋况之则城不必多臣言不为无据也以他路况之则北边之僃胡以遵誓约之故数十年间不增一城一堡而不患戍守之不足则立城不必多又巳事之明验也臣以此窃意城多则兵分故谓西北之兵巳多而殆恐守边之臣未有称其任者守边之臣遇陛下之明常受成算以从事又不敢不奉法令幸可僃驱策然出万全之画常诿于上人臣之于职苟简而巳固非体理之所当然况繇其所保者未得其要所应者未合其变顾使西北之兵独多而东南不足在陛下之时方欲事无不当其理官无不称其任则因其旧而不变必非圣意之所取也夫公选天下之材而属之以三军之任以陛下之明圣虑之绪馀足以周此臣历观世主知人善任使未有如宋兴太祖之用将英伟特出者也故能拨唐季五代数百年之乱使天下太定四夷轨道可谓千歳巳来不世出之盛美非常材之君拘牵常见者之所能及也以陛下之聪明睿圣有非常之大略同符太祖则能任天下之材以定乱莫如太祖能继太祖之志以经武莫如陛下臣诚不自揆得太祖任将之一二窃尝见于斯文敢缮写以献万分之一或有以上当天心使西北守边之臣用众少而得算多不益兵而东南之僃足有助圣虑之纎芥以终臣前日之议惟陛下之所裁择
  明州拟辞高丽送遗状
  极为通逹国体之言
  窃以高丽于蛮夷中为通于文学颇有知识可以徳怀难以力服也故以隋之全盛炀帝之世大兵三出天下骚然而不能朝其君及至唐室以太宗之英武李𪟝之善将至于君臣皆东向以身督战而不能㧞其一城此臣之所谓难以力服也宋兴自建隆以来其王王昭以降六王继脩贡职使者相望其中间厌于强敌自天圣以后始不能自通于中国陛下即阼声教四塞其国闻风不敢宁息不忌强敌之难不虞大海之阻效其土实五歳三至如东西州唯恐在后其所以致之者不以兵威此臣之所谓可以徳怀也陛下亦怜其万里惓惓归心有徳收而抚之恩礼甚厚州郡当其道途所出迎劳燕饯所以宣达陛下宠锡待遇之意此守臣之职分也其使者所历之州贽其所有以为好于邦域之臣陛下加恩皆许受之而资以官用为其酬币其使一再至之间许其如此不为常制可也今其使数来邦域之臣受其贽遗著于科条以为常制则臣窃有疑焉葢古者相聘贽有圭璋及其卒事则皆还之以明轻财重礼之义今蛮夷使来邦域之臣与之相接示之以轻财重礼之义使知中国之所以为贵此人事之所宜先则当还其贽如古之聘礼此谊之所不可巳也又古之以贽见君者国君于其臣则受之非其臣则还之今蛮夷向化来献其方物以致其为臣之义天子受之以明天下一尊有臣而畜之之义此不易之制也邦域之臣与其使接以非其臣之义还其贽以明守礼而不敢逾亦不易之制也以此相厉以明天子之尊中国之贵所重者礼义所轻者货财其于待遇蛮夷之道未有当先于此者也且彼贽其所有以明州一州计之知州通判所受为钱一二十万受之者既于义未安其使自明而西以达京师历者尚十馀州当皆有贽以彼之力度之蛮夷小国其于货财恐未必有馀也使其有亲附中国之心而或忧于货财之不足臣窃恐有伤中国之义而非陛下所以畜之幸之之意也臣愚窃欲自今高丽使来贽其所有以为好于邦域之臣者许皆以诏㫖还之其资于官用以为酬币巳有故事者许皆以诏㫖与之如故惟陛下详择之如可推行愿更著于令葢复其贽以及于恐其力之不足厚其与以及于察其来之不易所谓尚之以义绥之以仁中国之所以待蛮夷未有可以易此者也其国粗为有知归相告语必皆心服诚悦慕义于无穷此不论而可知也臣愚非敢以是为廉诚以拊接蛮夷示之以轻财重礼之义不可不先庶几万分之一无累于陛下以徳怀远人之体是以不敢不言惟陛下裁择
  请令州县特举士札子
  子固按古者三代及汉兴令郡国各举贤良者以闻甚属古意世之君相未必举行而不可不闻此议予故录之
  臣闻三代之道乡里有学士之秀者自乡升诸司徒自司徒升诸学大乐正论其秀者升诸司马司马论其贤者以告于王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论定然后官之者郑康成云谓使试守任官然后爵之者葢试守而能任其官然后命之以位也其取士详如此然此特于王畿之内论其乡之秀士耳故在周礼则称乡老献贤能之书于王也至于诸矦贡士则有一适再适三适之赏黜爵削地之罚而其法之详莫得而考此三代之事也汉兴采董生之议始令郡国举孝廉一人其后又以口为率口百二十万至不满十万自一歳至三歳自六人至一人察举各有差至用丞相公孙𢎞太常孔臧议则又置太常博士弟子员郡国县官有好文学孝悌谨顺出入无悖者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令诣太常受业如弟子一歳皆课试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髙第可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又请以治礼掌故比二百石及百石吏选择为左右内史大行下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不足择掌故以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僃员其郡国贡士太常试选之法详矣此汉之事也今陛下隆至徳昭大道参天地本人伦兴学崇化以风天下唐虞用心何以加此然患今之学挍非先王教养之法今之科举非先王选士之制圣意卓然自三代以后当涂之君未有能及此者也臣以谓三代学挍劝教之具汉氏郡国太常察举之目揆今之宜理可参用今州郡京师有学同于三代而教养选举非先王之法者岂不以其遣素励之实行课无用之空文非陛下隆世教育人材之本意欤诚令州县有好文学励名节孝悌谨顺出入无悖者所闻令佐升诸州学州谨察其可者上太学以州大小为歳及人数之差太学一歳谨察其可者上礼部礼部谨察其可者籍奏自州学至礼部皆取课试通一艺以上御试与否取自圣裁今既正三省诸寺之任其都事主事掌故之属旧品不卑宜清其选更用士人以应古义遂取礼部所选之士中第或高第者以次使试守满再歳或三歳选择以为州属及县令丞即有秀才异等皆以名闻不拘此制如此者谓之特举其课试不用糊名誊录之法使之通一艺以上者非独采用汉制而巳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亦以礼乐射御书数也如臣之议为可取者其教养选用之意愿降明诏以谕之得人失士之效当信赏罚以厉之以陛下之所向孰敢不䖍于奉承以陛下之至明孰敢不公于考择行之以渐循之以久如是而俗化不美人材不盛官守不修政事不举者未之闻也其旧制科举以习者既久难一日废之请且如故事惟贡举疏数一以特举为凖而入官试守选用之叙皆出特举之中至夫教化巳洽风俗既成之后则一切罢之如圣意以谓可行其立法弥纶之详愿诏有司而定议焉取进止
  入时事以后措注须本古之所以得与今之所以失叅错论列使朝廷开明然后得按行之而子固于此往往亦似才识不称其志云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