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八 唐宋八大家文钞 巻九 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九
  原论议
  原道
  辟佛老是退之一生命脉故此文是退之集中命根其文源逺流洪最难鉴定兼之其笔下变化诡谲足以眩人若一下打破分明如时论中一冒一承六腹一尾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巳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子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小也亦曰吾师亦尝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巳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賔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神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退之一生辟佛老在此篇然到底是说得老子而已一字不入佛氏域盖退之元不知佛氏之学故佛骨表亦只以福田上立说
  原性
  性之㫖孟氏没而周程始能言之昌黎原不见得特按三家之言而剖析之如此然于天命之原已隔一二层矣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巳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
  此萹八大比秦汉来故无此调昌黎公创之然感慨古今之间因而摹写人情曲鬯骨里文之至者
  古之君子其责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巳也廉详故人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巳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巳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巳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已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人
  昌黎不明性命之原故原人篇殊无见解姑录而存之
  形于上者谓之天形于下者谓之地命于其两间者谓之人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于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逺
  原鬼
  昌黎原鬼亦揣摩影响之言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声与形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慿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省试颜子不贰过论
  韩公未必知颜子之学特以其省试之文也存之
  论曰登孔氏之门者众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非由圣人之道为君子之儒者乎其于过行过言亦云鲜矣而夫子举不贰过惟颜氏之子其何故哉请试论之夫圣人抱诚明之正性根中庸之至徳茍发诸中形诸外者不惟思虑莫匪规矩不善之心无自入焉可择之行无自加焉故惟圣人无过所谓过者非谓发于行彰于言人皆谓之过而后为过也生于其心则为过矣故颜子之过此类也不贰者盖能止之于始萌绝之于未形不贰之于言行也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自诚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无过者也自明诚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不勉则不中不思则不得不贰过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言犹未至也而孟子亦曰颜子具圣人之体而微者皆谓不能无生于其心而亦不暴之于外考之于圣人之道差为过耳颜子自惟其若是也于是居陋巷以致其诚饮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贵妨其道不以隠约易其心确乎不㧞浩然自守知髙坚之可尚忘钻仰之为劳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叹其不幸短命今也则亡谓其不能与已并立于至圣之域观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发于身加于人言发乎迩见乎逺茍不慎也败辱随之而后思欲不贰过其于圣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谓之其殆庶几孟子尚复谓之具体而微者哉则颜子之不贰过尽在是矣谨论
  争臣论
  截然四问四答而首尾闗键如一线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徳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徳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䘵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闗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㑹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是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若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隠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髪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巳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逸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聴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己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葢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德进不以言扬葢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其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歳歳既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微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资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德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葢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德与艺也以德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歳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彝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貎必不庄此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壊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己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改葬服议
  经曰改葬缌春秋榖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著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馀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但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逺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逺故其服轻也江熙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葬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䘮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䘮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葬者也过时而不葬谓之不能葬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葬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著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着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葬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啮其墓鲁隠公之葬惠公以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葬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㓜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阴阳畏忌遂葬于其土及其返葬也逺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欤在丧当葬犹宜易以轻服况既逺而反纯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䘮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葬缌而不著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既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既葬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愚窃以缌以三月服之常也而改葬之缌不必三月也何当云改葬而除覆墓后则不必更服矣
  禘祫议
  韩公平生为文奇奇怪怪独于议典礼处文词甚醇雅此议与改葬服议并可称名儒之文当与汉刘歆韦𤣥成等议相参
  右今月十六日敕㫖宣令百僚议限五日内闻奏者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博士臣韩愈谨献议曰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专聿求厥中延访群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岁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效忠今辄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说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藏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藏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𫮃其毁庙之主皆藏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以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𫮃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聴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𫮃去𫮃为鬼渐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藏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说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𤣥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巳逺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逺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所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
<集部,总集类,唐宋八大家文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