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五 周书
卷十四 列传第六
令狐德棻
列传第七
贺拔胜 弟岳 兄允 念贤

    贺拔胜

    贺拔胜字破胡,神武尖山人也。其先与魏氏同出阴山。有如回者,魏初为大莫弗。祖尔头,[1]骁勇绝伦,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献文时,茹茹数为寇,北边患之。尔头将游骑深入觇候,前后以八十数,悉知虏之倚伏。[2]后虽有寇至,不能为害。以功赐爵龙城侯。[3]父度拔,性果毅,为武川军主。

    魏正光末,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反,南侵城邑。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4]其贼伪署王卫可孤徒党尤盛,既围武川,又攻怀朔。胜少有志操,善骑射,北边莫不推其胆略。时亦为军主,从度拔镇守。既围经年,而外援不至,胜乃慷慨白杨钧曰:“城围蹙迫,事等倒悬,请告急于大军,乞师为援。”钧许之。乃募勇敢少年十馀骑,夜伺隙溃围而出。贼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贼不敢逼。至朔州,白临淮王元彧曰:“怀朔被围,旦夕沦陷,士女延首,企望官军。大王帝室藩维,与国休戚,受任征讨,理宜唯敌是求,今乃顿兵不进,犹豫不决。怀朔若陷,则武川随亦危矣。逆贼因兹,锐气百倍,虽有韩、白之勇,良、平之谋,亦不能为大王用也。”彧以胜辞义恳至,许以出师,还令报命。胜复突围而入,贼追之,射杀数人。至城下,大呼曰:“贺拔破胡与官军至矣。”城中乃开门纳之。钧复遣胜出觇武川,而武川已陷,胜乃驰还。怀朔亦溃,胜父子遂为贼所虏。后随度拔与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可孤。朝廷嘉之,未及封赏,会度拔与铁勒战没。孝昌中,追赠安远将军、肆州刺史。

    初,度拔杀可孤之后,令胜驰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费穆奇胜才略,厚礼留之,遂委其事,[5]常为游骑。于时广阳王元深在五原,[6]为破六汗贼所围,昼夜攻战。召胜为军主。胜乃率募二百人,开东城门出战,斩首百馀级。贼遂退军数十里。广阳以贼稍却,因拔军向朔州,胜常为殿。以功拜统军,加伏波将军。又隶仆射元纂镇恒州。时有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南下为寇。恒州城中人乃潜与谋,以城应之。胜与兄允弟岳相失,南投肆州。允、岳投尔朱荣。荣与肆州刺史尉庆宾构隙,引兵攻肆州。肆州陷,荣得胜,大悦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

    胜委质事荣。时杜洛周阻兵幽、定,葛荣据有冀、瀛。荣谓胜曰:“井陉险要,我之东门。意欲屈君镇之,未知君意如何?”胜曰:“少逢兵乱,险阻备尝,每思效力,以报(已)〔己〕知。[7]今蒙驱使,实所愿也。”荣乃表胜为镇远将军、别将,[8]领步骑五千镇井陉。孝昌末,[9]从荣入洛,以定策立孝庄帝功,封易阳县伯,邑四百户。累迁直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抚军将军。从太宰元穆北征葛荣,[10]为前锋大都督。战于滏口,大破之,虏获数千人。时洛周馀烬韩娄在蓟城结聚,[11]为远近之害。复以胜为大都督,镇中山。娄素闻胜威名,竟不敢南寇。元颢入洛阳,孝庄帝出居河内。荣征胜为前军大都督,领千骑与尔朱兆自硖石度,大破颢军,擒其子领军将军冠受,及梁将陈思保等,遂前驱入洛。拜武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增邑六百户,进爵真定县公,迁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12]

    及荣被诛,事起仓卒,胜复随世隆至于河桥。胜以为臣无雠君之义,遂勒所部还都谒帝。大悦,[13]以本官假骠骑大将军、东征都督,率骑一千,会郑先护讨尔朱仲远。为先护所疑,置之营外,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与战不利,乃降之。复与尔朱氏同谋,立节闵帝。以功拜右卫将军,[14]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左光禄大夫。[15]

    齐神武怀贰,尔朱氏将讨之。度律自洛阳引兵,兆起并州,仲远从滑台,三帅会于邺东。时胜从度律。度律与兆不平。胜以临敌构嫌,取败之道,乃与斛斯椿诣兆营和解之,反为兆所执。度律大惧,遂引军还。兆将斩胜,数之曰:“尔杀可孤,罪一也;天柱薨后,复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今复何言?”胜曰:“可孤作逆,为国巨患,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天下未闻。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朝廷?[16]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去贼密迩,骨肉构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胜既得免,行百馀里,方追及度律军。齐神武既克相州,兵威渐盛。于是尔朱兆及天光、仲远、度律等众十馀万,阵于韩陵。兆率铁骑陷阵,出齐神武之后,将乘其背而击之。度律恶兆之骄悍,惧其陵己,勒兵不肯进。胜以其携贰,遂率麾下降于齐神武。度律军以此先退,遂大败。

    太昌初,以胜为领军将军,寻除侍中。孝武帝将图齐神武,以胜弟岳拥众关西,欲广其势援,乃拜胜为都督三荆、二郢、南襄、南雍七州诸军事,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加授南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胜攻梁下溠戍,[17]擒其戍主尹道珍等。又使人诱动蛮王文道期,率其种落归款。梁雍州刺史萧续击道期不利,汉南大骇。胜遣大都督独孤信、军司史宁。欧阳酂城。[18]南雍州刺史长孙亮、南荆州刺史李魔怜、大都督王元轨取久山、白洎,都督拔略昶、史仵龙取义城、均口,擒梁将庄思延,获甲卒数千人。攻冯翊、安定、(冯)〔沔〕阳,并平之。[19]胜军于樊、邓之间。梁武敕续曰:“贺拔胜北间骁将,尔宜慎之。”续遂城守不敢出。寻进位中书令,[20]增邑二千户,进爵琅邪郡公。续遣柳仲礼守谷城,胜攻之未拔。属齐神武与帝有隙,诏胜引兵赴洛,至广州,犹豫未进,而帝已西迁。胜还军南阳,遣右丞(杨)〔阳〕休之奉表入关,[21]又令府长史元颍行州事。[22]胜自率所部,将西赴关中,进至淅阳,诏封胜太保、[23]录尚书事。时齐神武已陷潼关,屯军华阴。胜乃还荆州。州民邓诞执元颍,北引侯景。胜至,景逆击之,胜军不利,率麾下数百骑,南奔梁。

    在江表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胜常乞师北讨齐神武,既不果,乃求还。梁武帝许之,亲饯于南苑。胜自是之后,每行执弓矢,见鸟兽南向者皆不射之,以申怀德之志也。既至长安,诣阙谢罪。朝廷嘉其还,乃授太师。

    后从太祖擒窦泰于小关,加授中军大都督。又从太祖攻弘农。胜自陕津先渡河,东魏将高干遁,胜追获,囚之。下河北,擒郡守孙晏。崔乂。[24]从破东魏军于沙苑,追奔至河上。仍与李弼别攻河东,略定汾、绛。增邑并前五千户。河桥之役,胜大破东魏军。太祖命胜收其降卒而还。及齐神武悉众攻玉壁,胜以前军大都督从太祖追之于汾北。又从战邙山。时太祖见齐神武旗鼓,识之,乃募敢勇三千人,配胜以犯其军。胜适与齐神武相遇,因告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也。”[25]时募士皆用短兵接战,胜持矟追齐神武数里,刃垂及之。会胜马为流矢所中,死,比副骑至,齐神武已逸去。胜叹曰:“今日之事,吾不执弓矢者,天也!”

    是岁,胜诸子在东者,皆为齐神武所害。胜愤恨,因动气疾。大统十年,薨于位。临终,手书与太祖曰:“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庭,冀望与公扫除逋寇。不幸殒毙,微志不申。愿公内先协和,顺时而动。若死而有知,犹望魂飞贼庭,以报恩遇耳。”太祖览书,流涕久之。

    胜长于丧乱之中,尤工武艺,走马射飞鸟,十中其五六。太祖每云:“诸将对敌,神色皆动,唯贺拔公临阵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位,始爱坟籍。乃招引文儒,讨论义理。性又通率,重义轻财,身死之日,唯有随身兵仗及书千馀卷而已。

    初,胜至关中,自以年位素重,见太祖不拜,寻而自悔,太祖亦有望焉。后从太祖宴于昆明池,时有双凫游于池上,太祖乃授弓矢于胜曰:“不见公射久矣,请以为欢。”胜射之,一发俱中。因拜太祖曰:“使胜得奉神武,以讨不庭,皆如此也。”太祖大悦。自是恩礼日重,胜亦尽诚推奉焉。赠定冀等十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太宰、录尚书事,谥曰贞献。明帝二年,以胜配享太祖庙庭。

    胜无子,以弟岳子仲华嗣。大统三年,赐爵樊城公。魏废帝时,为通直郎、散骑常侍,迁黄门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六官建,拜守庙下大夫。孝闵帝践阼,袭爵琅邪公,除利州刺史。大象末,位至江陵总管。

    胜兄弟三人,并以豪侠知名。兄允字阿泥,[26]魏孝武时,位至太尉,封燕郡王,为神武所害。

    弟 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爱施好士。初为太学生,及长,能左右驰射,骁果绝人。不读兵书而暗与之合,识者咸异之。

    与父兄诛卫可孤之后,广阳王元深以岳为帐内军主。又表为强弩将军。后与兄胜俱镇恒州。州陷,投尔朱荣。荣待之甚厚,以为别将,寻为都督。每居帐下,与计事,多与荣意合,益重之。荣士马既众,遂与元天穆谋入匡朝廷。谓岳曰:“今女主临朝,政归近习。盗贼蜂起,海内沸腾,王师屡出,覆亡相继。吾累世受恩,义同休戚。今欲亲率士马,电赴京师,内除君侧,外清逆乱。取胜之道,计将安出?”岳对曰:“夫立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将军士马精强,位任隆重。若首举义旗,伐叛匡主,何往而不克,何向而不摧。古人云‘朝谋不及夕,言发不俟驾’,此之谓矣。”荣与天穆相顾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志也。”

    未几而魏孝明帝暴崩,荣疑有故,乃举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为先驱,至河阴。荣既杀害朝士,时齐神武为荣军都督,劝荣称帝,左右多欲同之,荣疑未决。岳乃从容进而言曰:“将军首举义兵,共除奸逆,功勤未立,逆有此谋,可谓速祸,未见其福。”荣寻亦自悟,乃尊立孝庄。岳又劝荣诛齐神武以谢天下。左右咸言:“高欢虽复庸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尚梗,事藉武臣,请舍之,收其后效。”荣乃止。以定策功,授前将军、太中大夫,赐爵樊城(郡)〔乡〕男。[27]复为荣前军都督,破葛荣于滏口。迁平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坐事免。诏寻复之。从平元颢,转左光禄大夫、武卫将军。

    时万俟丑奴僭称大号,关中骚动,朝廷深以为忧。荣将遣岳讨之。岳私谓其兄胜曰:“丑奴拥秦、陇之兵,足为勍敌。若岳往而无功,罪责立至;假令克定,恐谗诉生焉。”胜曰:“汝欲何计自安?”岳曰:“请尔朱氏一人为元帅,岳副贰之,则可矣。”胜然之,乃请于荣。荣大悦,乃以天光为使持节、督二雍二岐诸军事、[28]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岳为持节、假卫将军、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29]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时赤水蜀贼,阻兵断路。天光之众,不满二千。及军次潼关,天光有难色。岳曰:“蜀贼草窃而已,公尚迟疑,若遇大敌,将何以战。”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公宜为吾制之。”于是进军,贼拒战于渭北,破之,获马二千疋,军威大振。

    天光与岳进至雍州,荣又续遣兵至。时丑奴自率大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同向武功,南渡渭水〔攻围趋栅。天光使岳率千骑赴〕援。菩萨攻栅已克,还岐州。[30]岳以轻骑八百北渡渭,擒其县令二人,获甲首四百,杀掠其民以挑。菩萨率步骑二万至渭北。[31]岳以轻骑数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自言强盛,往复数反。菩萨乃自骄踞,令省事传语岳。岳怒曰:“我与菩萨言,卿是何人,与我对语?”省事恃隔水,应答不逊。岳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是各还。岳密于渭南傍水,分精骑数十为一处,随地形便置之。明日,自将百馀骑,隔水与贼相见。岳渐前进,先所置骑随岳而进,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里许,至水浅可济之处,岳便驰马东出,以示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渡渭水,轻骑追岳。岳东行十馀里,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贼以路险不得齐进,前后继至,半度冈东,岳乃回与贼战,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者,皆不听杀。贼顾见之,便悉投马。俄而虏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擒菩萨。仍渡渭北,降步卒万馀,并收其辎重。

    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置栅于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与(兵)〔岳〕合势。[32]军至汧、渭之间,宣言远近曰:“今气候渐热,非征讨之时,待秋凉更图进取。”丑奴闻之,遂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于岐州之北百里细川,使其太尉侯元进领兵五千,[33]据险立栅。其千人以下为栅者有数处,且战且守。[34]岳知其势分,乃密与天光严备。晡时,潜遣轻骑先行路,[35]于后诸军尽发。昧旦,攻围元进栅,拔之,即擒元进。诸所俘执皆放之,自馀诸栅悉降。岳星言径趣泾州,其刺史俟几长贵以城降。[36]丑奴乃弃平亭而走,欲向高平。岳轻骑急追,明日,及丑奴于平凉之长坑,一战擒之。高平城中又执萧宝寅以(归)〔降〕。[37]

    贼行台万俟道洛率众六千,退保牵屯山。岳攻之。道洛败,率千骑而走,追之不及,遂得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以为大将军。天光又与岳度陇至庆云所居水洛城。庆云、道洛频出城拒战,并擒之。馀众皆降,悉坑之,死者万七千人。三秦、河、渭、瓜、凉、鄯州咸来归款。贼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于平凉,后复叛,岳又讨擒之。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加车骑将军,进爵为伯,邑二千户。寻授都督泾北豳二夏四州诸军事、泾州刺史,进爵为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刺史。建明中,拜骠骑大将军,增邑五百户。普泰初,除都督二岐东秦三州诸军事、仪同三司、岐州刺史,进封清水郡公,[38]增邑通前三千户。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二年,加都督三雍三秦二岐二华诸军事、雍州刺史。天光将率众拒齐神武,遣问计于岳。岳报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然师克在和,但愿同心戮力耳。若骨肉离隔,自相猜贰,则图存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克全。”天光不从,果败。岳率军下陇赴雍,擒天光弟显寿以应齐神武。

    魏孝武即位,加关中大行台,增邑千户。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图齐神武,遂刺心血,持以寄岳,诏岳都督二雍二华二岐豳四梁三益巴二夏蔚宁泾二十州诸军事、大都督。齐神武既忌岳兄弟功名,岳惧,乃与太祖协契。语在太祖本纪。岳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众趣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托以牧马于原州,为自安之计。先是,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斛拔弥俄突、[39]纥豆陵伊利等,并拥众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会平凉,受岳节度。唯灵州刺史曹泥不应召,乃通使于齐神武。三年,岳召侯莫陈悦于高平,将讨之,令悦为前驱。而悦受齐神武密旨图岳,〔岳〕弗之知也,[40]而先又轻悦。悦乃诱岳入营,共论兵事,令其婿元洪景斩岳于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赠侍中、太傅、录尚书、都督关中三十州诸军事、[41]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武壮,葬以王礼。

    子纬嗣,拜开府仪同三司。保定中,录岳旧德,进纬爵霍国公,尚太祖女。

    侯莫陈悦,少随父为驼牛都尉。长于西,[42]好田猎,便骑射。会牧子作乱,遂归尔朱荣。荣引为府长流参军,稍迁大都督。魏孝庄帝初,除征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县侯,邑五百户。尔朱天光西讨,荣以悦为天光右都督,[43]本官如故。西伐克获,功亚于贺拔岳。以本将军除鄯州刺史。建明中,拜车骑大将军、渭州刺史,进爵白水郡公,增邑五百户。普泰中,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秦州刺史。及天光赴洛,悦与岳俱下陇趣雍州,擒天光弟显寿。魏孝武初,加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仍加秦州刺史。[44]及悦杀岳,岳众莫不服从。悦犹豫,不即抚纳,乃迁陇右。[45]太祖勒众讨之,悦遂亡败。语在太祖本纪。悦子弟及同谋杀岳者八九人,并伏诛。唯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州,后奔晋阳。悦自杀岳后,神情恍忽,不复如常。恒言“我才睡即梦见岳云:‘兄欲何处去!’随逐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破灭。

    念贤

    念贤字盖卢。美容质,颇涉书史。为儿童时,在学中读书,有善相者过学,诸生竞诣之,贤独不往。笑谓诸生曰:“男儿死生富贵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忧,居丧有孝称。后以破卫可孤功,除别将。寻招慰云州高车、鲜卑等,皆降下之。除假节、平东将军,封屯留县伯,邑五百户。建义初,为大都督,镇井陉,加抚军将军、黎阳郡守。尔朱荣入洛,拜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太仆卿,兼尚书右仆射、东〔道〕行台,[46]进爵平恩县公,增邑五百户。普泰初,除使持节、瀛州诸军事、骠骑将军、瀛州刺史。永熙中,拜第一领民酋长,加散骑常侍,行南兖州事。寻进号骠骑大将军,入为殿中尚书,加仪同三司。魏孝武欲讨齐神武,以贤为中军北面大都督,进爵安定郡公,增邑一千户,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统初,拜太尉,出为秦州刺史,加太傅,给后部鼓吹。三年,转太师、都督河凉瓜鄯渭洮沙七州诸军事、大将军、河州刺史。久之还朝,兼录尚书事。河桥之役,贤不力战,乃先还,自是名誉颇减。五年,除都督秦渭原泾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薨于州。谥曰昭定。

    贤于诸公皆为父党,自太祖以下,咸拜敬之。子华,性和厚,有长者风。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合州刺史。

    【史论】

    史臣曰:胜、岳昆季,以勇略之姿,当驰竞之际,并邀时投隙,展效立功。始则委质尔朱,中乃结款高氏,太昌之后,即帝图高,察其所由,固非守节之士。及胜垂翅江左,忧魏室之危亡,奋翼关西,感梁朝之顾遇,有长者之风矣。终能保其荣宠,良有以焉。岳以二千之羸兵,抗三秦之勍敌,奋其智勇,克翦凶渠,杂种畏威,遐方慕义,斯亦一时之盛也。卒以勋高速祸,无备婴戮。惜哉!陈涉首事不终,有汉因而创业;贺拔元功夙殒,太祖藉以开基。“不有所废,君何以兴”,信乎其然矣。

    全文以中华书局、一九七一年十一月版《周书》为本校。


    1. 祖尔头 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头”作“逗”,乃译音之异
    2. 悉知虏之倚伏 “伏”原作“仗”。诸本都作“伏”。二张以为“仗”字误。张元济云:“‘兵机倚伏’,见宇文贵传卷十九。”二张说是,今迳改
    3. 以功赐爵龙城侯 殿本考证云:“‘侯’,北史卷四九贺拔允传作‘男’。”按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也作“男”
    4. 配以一旅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旅”都作“族”。北史卷四九贺拔允传作“旅”。殿本当据北史改,局本从殿本。按贺拔氏本出北边民族,先世为大莫弗。“配以一族”是命他统率贺拔本族成员。原本恐是“族”字。但“旅”字亦通,今不回改
    5. 遂委其事 殿本考证云:“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作‘委以兵事’,文义较显。”
    6. 广阳王元深 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深”作“渊”。按周书、北史避唐讳改“渊”作“深”。以后不出校记
    7. 以报(已)〔己〕知 宋本、局本“已”作“己”,册府卷三八九四六二一页作“以报知己”,“己知”犹“知己”,今依宋本、局本改
    8. 荣乃表胜为镇远将军别将 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作“转积射将军,为别将”
    9. 孝昌末从荣入洛 按魏书卷九肃宗纪,孝昌只三年,次年改武泰元年五二八年,二月肃宗死,四月尔朱荣入洛,立孝庄帝,改元建义参卷一0孝庄纪。这里应作“武泰初”
    10. 从太宰元穆北征葛荣 按魏书卷一0孝庄纪建义元年四月以元天穆为太尉,九月“诏太尉公上党王天穆讨葛荣”。列传中多以最终之官为称,此称太宰,亦不误。又“元天穆”称“元穆”乃双名单称
    11. 时洛周馀烬韩娄在蓟城结聚 按魏书卷一0孝庄纪永安元年五二八年十二月称“葛荣馀党韩楼据幽州反”,卷七四尔朱荣传作“葛荣枝党韩娄”,卷八0侯渊传作“葛荣别帅韩楼”,卷九一刘灵助传作“葛荣馀党韩娄”北史有关纪传与魏书同。“楼”“娄”音同,当时纪载据耳闻传写,无须深辨。但相关纪传都没有以韩娄为杜洛周起义军的一部
    12. 拜武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增邑六百户进爵真定县公迁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 张森楷云:“上方‘拜武卫将军’,未有转官之文,而更云迁武卫将军,理不可通,疑上下必有一误。”按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称胜以征北将军,转武卫将军,“寻除卫将军,加散骑常侍”,似乎贺拔胜以武卫将军迁卫将军。但魏书卷一0孝庄纪永安三年五三0年十一月称“以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卷一一前废帝纪普泰元年五三一年三月、四月两见“右卫将军贺拔胜”。据此,疑周书本条第二个武卫是右卫之误,魏书本传是“卫”上脱“右”字
    13. 还都谒帝大悦 按文义应重一“帝”字,疑误脱
    14. 复与尔朱氏同谋立节闵帝以功拜右卫将军 魏书卷八0也说“普泰初五三一年,除右卫将军”。按魏书卷一0孝庄纪永安三年五三0年已称贺拔胜为右卫将军,岂待立节闵帝有功始迁,与周书和魏书本传的纪载显然矛盾。至魏书本传称贺拔胜以第二品之卫将军除第三品之右卫将军,错误更不待言,参第一二条校记。今按魏书卷一一后废帝纪,在尔朱氏韩陵战败后,称“前废帝镇军将军贺拔胜……于阵降”。可知前废帝即节闵帝普泰初贺拔胜乃是以右卫将军迁镇军将军。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镇军将军在从第二品,以第三品的右卫将军升迁,正合
    15. 左光禄大夫 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左”作“右”
    16. 胜宁负朝廷 殿本考证云:“北史卷四九及通鉴卷一五五,四八一五页俱云:‘胜宁负王,不负朝廷’,本书脱去四当云三字。”张森楷云:“新本无‘负王不’三字,误捝文。”按诸本都无此三字,张所据本乃局本,当是从殿本考证据北史补。补上三字文义较长,但“宁负朝廷”作“岂负朝廷”解亦可通,今不补
    17. 胜攻梁下溠戍 卷一六独孤信传、卷二八史宁传同作“下溠”,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作“下迮”。通鉴卷一四三四四七三页齐永元二年十一月“魏东荆州刺史桓晖入寇,拔下笮戍”。胡注:“下笮戍在沔北,直襄阳东北。”方舆纪要卷七九襄阳府襄阳县下笮城条,以为下笮、下迮是一地,贺拔胜所攻即此。根据胡、顾之说,下迮戍应在今襄阳东北。至于下溠应以溠水为名。据隋书卷三一地理志下汉东郡唐城县条称“隋开皇十六年,改下溠曰唐城”。通典卷一七一州郡序目上称梁重镇有下溠戍,在“汉东郡枣阳县东南”。今随县西北,枣阳东南溠水旁有唐县镇,当即其地。与胡、顾所云在襄阳东北的“下笮”或“下迮”非一地。当时贺拔胜南攻,至于“沔北荡为丘墟”,襄阳以至随县一带同在进攻范围中,本条所攻之戍究是“下迮”或“下溠”,难以断定
    18. 胜遣大都督独孤信军司史宁欧阳酂城 张森楷云:“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云:‘攻酂阳城,并平之’,此乃有似人名,疑误。”按卷二九宇文虬传云:“魏孝武初,从独孤信在荆州,破梁人于下溠,遂平欧阳酂城”,与此传合,“史宁”下当脱“攻”或“取”“平”等字。唯“欧阳”亦有可疑。魏书卷五八杨播附子侃传载梁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规相掩袭”,故意通知魏人,说“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则欧阳当在合肥、寿春间南北交界处,距离下溠、酂城很远,必是别一欧阳。魏书贺拔胜传之“酂阳城”,无此地名,疑亦是欧阳酂城的脱误
    19. 攻冯翊安定(冯)〔沔〕阳并平之 册府卷三五五四二一一页“安”下脱“定”字,“冯”作“沔”,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也作“沔阳”。“冯阳”无此地名,与“沔”形似,又涉上“冯翊”而误。今据改
    20. 寻进位中书令 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册府卷三五五四二一一页“中”作“尚”
    21. (杨)〔阳〕休之 张森楷云:“‘杨’当作‘阳’,北齐书卷四二阳休之传可证。”按张说是,今据改
    22. 元颍 局本和通鉴一五六四八五三页“颍”作“颖”。汲本这里同殿本,而下面“州民邓廷执元颍”,又作“颖”。北史百衲本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作“颖”,后面又作“颖”。北史殿本都作“北”“颖”即“颖”,“颍”是水名,别无他义,疑作“颖”或“颖”是
    23. 诏封胜太保 张森楷云:“‘封’当作‘拜’。此官,非爵也,而云‘封’,误矣。”按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作“授”
    24. 下河北擒郡守孙晏崔乂 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无“崔乂”二字。按郡守恐不得同时有二人,这里当有讹脱
    25. 因告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也 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胜传“因告之曰”作“连叱而字之曰”,册府卷三九五上四六八八页作“因字呼之曰”,通鉴卷一五八四九一六页作“因字之曰”。按下面称高欢为“贺六浑”,即是呼其小字。册府记周事都采周书,疑周书本与册府同
    26. 兄允字阿泥 魏书卷八0贺拔胜附兄允传、北齐书卷一九、北史卷四九贺拔允传“阿”都作“可”。北史卷六齐本纪上高欢称允为“阿鞠泥”北齐书卷一神武纪以北史补。北朝胡姓考一一九页注五以为“阿鞠泥”为允之本名,“阿泥”为省称,“可”为“阿”之误
    27. 赐爵樊城(郡)〔乡〕男 张森楷云:“男例不得食郡,郡字非也。魏书卷八0贺拔胜传作‘乡男’,当是。”按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郡”也作“乡”。张说是,今据改
    28. 乃以天光为使持节督二雍二岐诸军事 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作“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岐二州诸军事”。按这里“督”上应有“都”字。“二雍二岐”与“雍岐二州”不知孰是
    29. 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 魏书卷八0侯莫陈悦传、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同卷侯莫陈悦传,“右都督”都作“右厢大都督”。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作“大都督”。按贺拔岳和侯莫陈悦分统左右厢,岳为大都督,悦不应只是都督,这里脱“大”字,上引诸条可证,今据补
    30. 时丑奴自率大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同向武功南渡渭水〔攻围趋栅天光使岳率千骑赴〕援菩萨攻栅已克还岐州 “万”原作“方”,诸本都作“万”,万俟是常见的复姓,今迳改。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万俟仵”作“万俟行丑”。在“南渡渭水”下多“攻围趣栅,天光使岳率千骑赴”十二字。魏书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亦然,只是文字稍异册府卷四三0,五一二五页本条采自魏书。通鉴卷一五四,四七七二页略同魏书、北史。按周书本条脱了十二字,乍读像是遣尉迟菩萨去援菩萨,不可通,今姑据北史补
    31. 杀掠其民以挑菩萨率步骑二万至渭北 魏书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重“菩萨”二字册府卷四三0,五一二五页本条采自魏书。通鉴卷一五四四七七二页作“岳故杀掠其民以挑之”。按“挑”下当脱“菩萨”二字或“之”字
    32. (兵)〔岳〕合势 局本“兵”作“岳”。张森楷云:“新本‘岳’作‘兵’误。”按诸本都作“兵”张所据是局本。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北史卷四八尔朱天光传、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册府卷三五五四二一0页、通鉴卷一五四四七七三页都作“岳”,局本当是据北史等史籍改。今从之
    33. 侯元进 卷一六侯莫陈崇传、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都作“侯伏侯元进”。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辨证卷二二“俟伏侯氏改为侯氏”。北朝胡姓考侯氏条八二页以为“俟”当为“侯”之讹。则本条是从改姓
    34. 且战且守 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战”作“耕”,通典卷一五三兵六示缓条作“田”。按上云丑奴“分遣诸军散营农于岐州之北百里细川”,作“耕”或“田”较长
    35. 潜遣轻骑先行路 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通典卷一五三兵六示缓条“路”上有“断”字,文义较长
    36. 俟几长贵 魏书卷七五尔朱天光传作“侯几长贵”,下注一“疑”字,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作“侯机长贵”,通典卷一五三兵六示缓条作“侯长贵”。按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云:“俟几氏后改为几氏。”陈毅魏书官氏志疏证引广韵、通志氏族略、姓解、古今姓氏书辨证都作“俟畿”,只有元和姓纂引官氏志作“侯畿”,陈氏认为“侯”字误。北朝胡姓考一一0页据上引魏书的两条作“侯几”“侯机”,又北史卷六齐本纪上见“大都督侯几绍”,认为“俟”字误。今按“几”“机”“畿”都是译音,除魏书官氏志应有定字外,他处可以互用。“俟”和“侯”则必有一误,陈、姚各有所据,不知孰是
    37. 高平城中又执萧宝寅以(归)〔降〕 宋本、南本、局本都作“又执萧宝夤以降”,北本、汲本和册府三五五四二一0页“寅”字同殿本,“归”也作“降”。按南齐书卷五0、南史卷四四本传作“宝寅”,魏书卷五九、北史卷二九本传作“宝夤”,通鉴从南齐书、南史。“寅”“夤”通,今后不再出校记。“归”字则殿本考证云:“依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改正”,二张都以为作“降”是,今回改
    38. 普泰初进封清水郡公 按魏书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进封清水郡公在普泰前
    39. 斛拔弥俄突 诸本“斛”都作“解”。本书当作“解”。见卷一校记第九条
    40. 而悦受齐神武密旨图岳〔岳〕弗之知也 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岳”下重“岳”字。按文义应有此字,今据补
    41. 赠侍中太傅录尚书都督关中三十州诸军事 魏书卷八0贺拔胜附弟岳传“太傅”作“太保”,北史卷四九贺拔允附弟岳传“三十”作“二十”
    42. 长于西 魏书卷八0、北史卷四九侯莫陈悦传“西”上有“河”字,较长
    43. 荣以悦为天光右都督 按“右”下当有“大”字,见本卷第二九条校记。但这里可能是省文,和贺拔岳传左右大都督为对文者不同,故不补
    44. 仍加秦州刺史 魏书卷八0侯莫陈悦传无“加”字,北史卷四九侯莫陈悦传“加”作“兼”。按悦本是秦州刺史,何须加授。这个“加”字非衍文即“兼”字之误
    45. 乃迁陇右 魏书卷八0、北史卷四九侯莫陈悦传都作“乃还入陇”,通鉴卷一五六四八三七页同。按悦本督陇右,为秦州刺史,这次由平凉到陇右,是还本州,而不是迁徙,疑作“还”是
    46. 兼尚书右仆射东〔道〕行台 张森楷云:“东”下当有“道”字。按北史卷四九念贤传正作“东道行台”。张说是,今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