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
作者:杜甫
全唐诗·卷217 题注:归至凤翔,墨制放往鄜州作。按鄜在凤翔东北,故曰北征。

    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
    维时遭艰,朝野少暇日。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荜。
    辞诣阙下,怵惕久未出。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
    君诚中兴主,经纬固密勿。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
    挥涕恋行在,道犹恍惚。乾坤疮痍,忧虞何时毕。
    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回首凤翔县,旌旗晚明灭。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
    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菊垂今秋花,石古车辙。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
    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雨露之所濡,甘齐结实。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
    坡陀望鄜畤,岩谷互出没。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鸣黄桑,野鼠拱乱穴。夜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何卒。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况我胡尘,及归尽华发。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恸哭松声,悲泉共咽。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见耶背面啼,垢腻脚不袜。床前两小女,补绽过膝。
    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褐。
    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粉黛亦解,衾裯稍罗列。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
    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问事竞挽须,谁能即嗔喝。
    翻思在贼愁,甘受杂乱聒。新归且慰意,生理焉能
    至尊尚蒙尘,几日休练卒。仰天色改,觉祆豁。
    阴风西北来,惨淡随回。其王愿助顺,其俗驰突。
    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所用皆鹰腾,破敌箭疾。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足拔。官军请深入,蓄锐俱发。
    此举开青徐,旋瞻略恒碣。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
    狼狈初,事与古先别。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
    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
    凄凉大同殿,寂寞白兽闼。都人望翠华,佳气向金阙。
    园陵固有神,扫洒数不缺。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