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藩邦志/卷三 中华文库
起癸巳岁十月万历二十一年。尽丁酉岁月二十五年。凡五年。
癸巳十月。参将高策陈邦哲原任同知郑文彬。壶关知县赵如海游击将军钱世祯高升兵部主事刘黄裳撤归。黄裳初在义州。闻平壤收复。呈夜驰进军前。其后上本。盛称平壤克捷之日。臣实同往。且请令天朝人与我国开市。又见舆地胜览中有三浦倭旧说告经略。经略信之。上本以为釜山未撤之贼乃原住倭户也。兵部亦信之。至请许弘纲往釜山查验。弘纲到辽东。知贼兵之未退倭户之为诬。上本明之。黄裳乃自撰釜山铭文。言倭贼已退。天兵直到海上。文甚夸诩。至是为许弘纲所劾。十月提督率副摠兵杨元李如柏张世爵查大受杨绍先李如梅李如梧王问梁心李平胡回军渡江。李白沙恒福以诗送别。其诗曰。
诏许诛妖孽。竿旌出上台。国须光复运。天降异人才。谋定兵先胜。神扶庆大来。泥鸿寻有迹。留像𬇙江隈。
崔简易岦又有诗二首送别。
推毂端须盖世雄。鲸鲵出海帝忧东。将军黑矟天无敌。长子雕弓最有风。威起夏州辽自重。捷飞平壤汉仍空。轻裘缓带翻闲暇。已入邦人绘素中。
▣▣▣。太平无甚赖英才。乞与朝鲜焰死灰。妙射久闻猿臂引。神筹今见虎韬开。文从陆海潘江出。字带颜筋柳骨来。要大功名今始得。人歌吉甫际东莱。
李提督回去后。我国立祠于平壤。祀宋经略及李提督。天朝又以平壤功。加如松太子太保。升都督府左都督。时小西飞等。久留辽东。封贡之议亦未决。南京陕西道御史萧如松等。奏为勿恃封贡。以严武备事。曰。
伏以臣近接邸报。见辽东军门赵燿塘报。倭贼自四月十七日。陆续起身。尽过汉江。倭将行长。仍羁沈惟敬及王子陪臣伴送。两日方回。倭警妥平。顾倭之罢兵也。曾有乞贡之议。与边将来约。一时台省诸臣。反复论列其不可许之状。已经该部奉有明旨。真与祖训所载严绝倭贡者。前后同符。无容再议。但恐倭奴勒期甚迫。经略便宜行事。或以许贡。促其退兵。亦有然者。安知倭奴罢兵之后。不以通贡为请乎。臣闻日本遐在海岛。凶狡异常。先年假贡狂逞。已有明险。独赖庙谟宏远。严绝贡衅。以贻天下之安。今关白以亡命之徒。萌启彊之念。呑倂诸岛。奄有朝鲜。其欲窃犯中原者。情形已毕露矣。况我大兵相持日久。未见屈服。而在我亦未能制其死命乎。平壤之师。彼虽受挫。碧蹄之胜。犹足相当。乃一朝有乞贡罢兵之约。岂真悔祸朝鲜。而尽还其窃据之土宇人民乎。亦岂真归命 天朝。而畏威慕义之恐后乎。彼其统数十万之众。越数千里之远。忽焉犯朝鲜。则据王京夺平壤。八道尽受荼毒。其来何无禁也。忽焉过汉江。羁惟敬王子陪臣伴送以自卫。其去何无梗也。其乞贡订约之言。一则曰来迟即便交锋以决输嬴。一则曰少迟则关白提兵再至。其言何无忌也。以推倭之罢兵。岂遂晏然而已乎。彼情固将以朝鲜。自我夺之。自我弃之。可复得也。任意而纵横。乘机而窃发。若探囊而启箧无难也。其欲犯中国。而阻于进攻之路。迫刍饷之艰。得无假之通贡以缓我。而徐以肆其复逞之计乎。有如倭之奉表来也。不察其狡。而轻许之。非惟颁之约束。彼必不守。定之期限。彼必不遵。其来也以献纳为名。而要厚赏索厚币。无以厌其非分之望。其去也以狂逞为快。而掠居民扰传舍。难以止其劫夺之谋。甚至来往中国。漫无禁忌。觇我之动静。卜我之虚实。熟我地形之险易。探我士马之强弱。窥我粮饷之盈缩。诱奸豪潜为向导。内通邪党险伪之徒。他日必有蹈往辙而谋不轨者。奈何移朝鲜之患。为东顾之忧。乐款贡之名。开疆埸之衅哉。如其乘虚而复为朝鲜之犯。疮痍困惫。将无噍类。则量留兵将。以固我藩篱者。不可少也。如乘不测而为内地之犯乎。登莱保蓟。关系非轻。则严加保障。以固我畿辅者不可疏也。抑或分兵扬帆。四散而为抢掠之计乎。则淅直闽广之间。倭舰在在可通。防守宜慎。则戒玩寇以儆疏虞者。不可缓也。盖自有倭报以来。凡沿海要害之地。咸蒙皇上留念。增官选将。饷益兵添。所以戒严者。罔不周悉。试申饬之。未有不为朝廷效死者。苟徒以倭之乞贡为凭。而不申严御防之令。则远忧近患。有不可胜言者。皇上独不观款虏之事乎。我以厚利。悦虏之心。虏以和好。怠我之志。及虏渝盟。卒致边事。大坏极敝。不可收拾者。则以徒恃贡。而不修武备之故也。不胜区区之至。
奉 圣旨。倭奴诈伪。何能恃和弛备。兵部知道。给事中许弘纲劾经略宋应昌妄许封贡误国坏事。勒令致仕。革职回籍。以兵部右侍郞顾养谦。代为总督军务。留屯宁远卫。养谦号冲庵。南直隶杨州府通州人也。既替经略。又力主封贡。天兵太半回去。京师亦颇修葺。尹斗寿李恒福等。力请回銮。于是 车驾自海州还京师。申文贞公钦以吏部郞扈 驾而还。以诗替颂。其诗曰。
华岳彤云拂晓晴。咸池初日绚龙旌。争看汉室衣冠旧。复道唐家海岱清。万世懽声环远迩。百年休运协贞明。词臣无补涓埃效。拈笔丹墀赋洗兵。
上既还京师。遣领中枢府事郑澈汉城判尹柳根等。奉表谢三京收复。 大子赐银币奖谕总督。令摠兵骆尚志等。选我国丁壮。教演浙兵技艺。设训炼都监。以都軆察使柳成龙刑曹判书李德馨董其事。十一月给事中张文华以东征议贡议封均属失策。上本极论曰。
臣文华言。伏以盖自倭奴威胁诸岛。侵陷属国。为我中国虑。近阅岁矣。所勤宵旰颁谕旨。不知其几。所差文武将吏。不知其几。调集官兵。批发帑金。不知其几。窃惟当事者。计必灭此朝食。不然即坚持自守。据险扼塞。坐困其归。无不可者。慎无容苟且目前以贻日后忧也。顷阅征倭邸报。及辽东按臣周维翰一疏。谓大谬不然者。奈之何始而畏倭之不去。而媚言于贡。继而度贡之难行。而借言于封哉。夫自贡之说一出。廷议纷起。所谓扼腕而叹。借箸而筹者。反复其不可状甚悉。至蒙 圣谕。赦不穷追郤贡款。 明旨一下。凛若秋霜。庶几讲贡之说寝。而祸胎永绝矣。孰意东征寡谋。终始坚谋于贡之一字。而业已为倭计哉。自今言之。王京诚退矣。非势穷力迫也。以款贡也。二王子诚还矣。非畏威悔罪也。以款贡也。行长屯西生浦。小西飞入王京。为有挟之求。为必成之信。国家安危。诚系此一许绝间。而乃托言曰。借贡以退倭。非轻许而误国。臣等弗信也。夫用间诱敌。兵家之常。臣等非不知当事之苦心。顾古之用间者。托之以他词。持之以正法。故间一行。而敌在吾术中。保无他虑也。今在我借贡以退倭。而使倭执词以求贡。是始以给倭。终以自绐。初以为间。卒以为信。诚不知所与倭约者。果借言乎。抑真许乎。及知贡之必不可行。而易名为封。抑又误矣。何者重译献琛。贡之谓也。其输纳犹自彼来也。倭奴雄狡异计。利我金币。一朝渝盟。曾是可以失信责之。是许贡非策也。当事者亦自知其不可也。又奚为讳贡而言封。命名定爵。封之谓也。其赉予特自我出也。倭奴狼贪无厌。势必因封乞贡。一朝反戈。曾是可谓借封而讳贡。大抵我既加封。彼亦来贡。两事未有不相因者。此端一开。坐令蠢尔狡倭。入我疆土。侵我属国。荼毒生灵。其为宗社日后之隐忧。一而已矣。且锡封国之重典。遣使以封国之大事。万一倭情叵测。稽留天使。以安贡市。当斯时也。将许之乎。不许之乎。故不言战而言款贡也。是引虎狼纳之户也。不曰议贡而议封。是朝三暮四而为天下笑也。今日倘不严为杜绝。而昔年北奴封以顺义王矣。其后滥觞抚赏马市。岁日以增。卒至决裂莫可收拾。可为永监。若之何复蹈其辙也。夫贡之与封。均之无一可者。玆乃坚意行之。得无谓许贡失信于倭。而欲借封以行羁縻之术。令彼长去而不来乎。不知中国之待夷狄。来则拒之。去则不追。未闻有喜其去而锡之封者。中国之防夷狄。不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未闻有恐其来而锡其封者。况狡倭反复不常。其欲去未去。或来不去。总之不系于贡不贡封不封者。遽欲借此卸重肩。还朝报命。而一切利害。仅委之一刘𬘩。臣等不知其故也。嗟夫我之大兵深入暴露日久。其死者▣▣何穷。而其疲且病者。又将为亡羊之续。即欲多留彼中。竟奚以裨。议者谓。宜撤还境上。弃我疆土。檄我朝鲜自防御。有如倭奴目今畏寒远遁。无烦我师。则奖率大众。抹马治器。锻戈峙粮。正惟其时。倘其春汛复逞。则重整我师。一大创之。未为非策。伏乞 皇上博采公议。断自 宸衷。 敕下经略。即将封贡一节。亟行停寝。以杜祸端庶几海氛可靖。而疆埸永固。 宗社奠安矣。臣等职备科院。不得不疾呼而言也。伏惟皇上俯察臣等之情。快用 乾断。不胜激切待 命之至。
奉 圣旨。兵部知道。兵部覆议曰。
年年东征士困卒疲。形势难久戍。许封不许贡。亦是长策。然徐当再议。当急遣使宣谕宜当。
奉 圣旨是乃遣行人司行人司宪。降 敕慰谕。仍赐银币。且察我国事情。宪号晋台。河南府睢州人。万历丙戌进士。性乖戾。好驰马上下山坂。行程无昼夜疾驱。远接使李恒福与一译官。仅能追及之。而从事官申钦黄慎以下。皆不能及。盖先是 天朝忧我国不振。恐遂为贼所乘。论议甚多。给事中魏学曾上本议我国事。语多丑诋。且以为。朝鲜既不能御倭。贻中国之忧。当分其国为二三。视其能御倭者付之。使之错置。为中国之藩蔽云云。事下兵部。兵部尚书石星力持不可。宋经略之在辽东。以魏给事题本。示接伴使尹根寿曰。朝议如此。汝国将何以自谋耶。此事吾以力保之。然汝归告汝国王。善自为谋。根寿回自辽东启其事。将还。且持宋经略谕本国陪臣箚付而来。根寿既到来诣朝堂。是时左议政崔兴源病告不出。右议政尹斗寿陪世子南下。独领议政柳成龙判府事沈守庆在座。尹根寿以箚付付柳成龙。成龙不见曰。经略若公言国事。则当移咨于主上。今无咨而独有箚付。其中所言。非意中所虑。见之而无可处置。宁不见之为宜。已而 上引见。出尹根寿所进魏给事题本示之。因曰。予已知必有此事。故欲退避大位。今果然矣。柳成龙启曰。此乃无理之妄谈 皇朝岂为此论所挠。愿勿为疑。惟当益尽吾之所当为者。以解中国之忧可也。 上不答。至是司宪将至。领议政柳成龙都承旨沈喜寿。出迎于碧蹄。时驿馆灰烬。独有村舍数间而已。成龙以名帖呈于司行人。行人乃邀成龙而同坐。出酒以待之。语颇款洽。且曰。俺入藩京。将有新举措。成龙疑之而不敢问。酒数巡辞退。达夜驰还。四更至西城门外。假寐路傍。俟城门开诣阙。且告其语。是日午时。司天使到西郊。 上迎于慕华馆前。先导至南别宫。司宪开敕读之。其敕曰。
昨者。王以大兵。驱贼出境。还归旧国。上表进方物称谢。朕心深用嘉悦。念玆复国重事。不可照常报闻。今特遣使降谕。因赐王大红蟒衣二袭彩段四表里。以示朕惓惓为王遥慰之意。顾朕又惟。该国虽介居山海中。传祚最久昔在先朝未沾王化。尚能拓地守险。雄视诸国。今为我朝贡献之邦。以世之凭席宠灵。蓄养财力。宜益富强。乃近者倭奴一入。而王城不守。原野暴骨。宗社为墟。追思丧败之因。岂尽适然之数。或言。王偸玩细娱。信惑群小。不恤民命。不修军实。启侮海盗。已非一朝。而臣下未尝有言者。前车之覆。后车岂不戒哉。惠徼福于尔祖。及我师战胜之威。俾王之君臣父子相保。岂不幸甚。第不知王新役播越之馀。归见黍离之故宫。烧残之邱垄。与素服郊迎之士众。噬脐疾首。何以为心。改弦易辙。何以为计。朕之视王。虽称外藩。然朝聘礼文之外。原无烦王之一兵一役。今日之事。止以大义发愤。哀存式微。固非王之所当责德于朕也。大兵且彻。王自今适国而治之。尺寸之土。朕无预焉。其可更以越国救援为常事。使尔国恃之而不设备。则处堂厝火。行复自及。猝有他变。朕不能为谋已。是用预申告戒。以古人卧薪尝胆之义勉之。其尚及今息肩外侮再展国容之时。抚疮痍招流散。远斥堠缮城隍。厉甲兵实仓廪。毋湛于酒色。毋荒于游盘。毋偏信独任以阏下情。毋峻刑苦役以丛民怨。庶几殷忧蓄愤之后。先业可兴。大仇可雪。则此计自今存亡治乱之几。在王不在朕。其戒之慎之。故谕。
司宪宣敕毕。与 上相见。是夜 上还阙。召柳成龙谕之曰。予之见卿。只有今日。虽夜深。欲与卿面诀。故召之耳。成龙对曰。臣等无状。误蒙任使。国事至此。臣等之罪也。 上乃奖谕曰。卿才足以有为。而不得君。故遭此危乱之世耳。昔诸葛亮遇先主。乃能展抱。若不遇先主。只老死于隆中。何能有为。因顾小宦取酒来。小宦以香酝一大器来。赐之飮曰。以此相诀。予明日欲于天使前辞位耳。成龙曰。 天朝忧我不振。敕旨所云。无非劝勉策励之意。岂有他意。伏愿 圣明无动于此。明日之事。千万不可如此。幸乞斟酌。臣敢以死请。 上默然不答。成龙迺出。翌日 上幸南别宫。少御门内小室。召柳成龙等入。问外间事。成龙因启。昨夜所达。愿小留意。 上不答而他语。少顷司行人出座。 上迺入设宴。酒半。 上自袖中出御帖。送示行人。帖中陈疾病不堪御国。请辞位于世子。愿天使主张。使之遂愿。 上亲笔也。司宪即于红帖。自书以答之。其大要言。不佞宪。奉使来此。得与国王相接。今此复国。虽曰天兵之力。亦是国王福隆犹未艾也。又曰。国王欲辞位。犹唐肃宗故事。当奏闻以待天朝处置。宪一行人耳。何能为力。第未知王之必欲辞位者何意。欲愿闻之。 上即以手笔答之曰。无他意也。只以疾病。不敢理国。故如此耳。司宪见之唯唯。 上还宫。即以御笔帖及司行人红帖。送于成龙。成龙附奏曰。臣曾谏此事。而 圣意如此。且臣备位廊庙。而不得预知。殊失大臣之道。不胜惶恐云云。时天将之在都城者。几尽西还。惟戚游击金独在。金性甚机警。往迎司行人于中路。与之偕来都城。且日夕在行人之所。与之论议。是夕戚金使人请成龙。成龙往见于寓所。戚金尽屏左右及译官。中置一卓子。上设二烛。又置纸笔砚于卓北面。又设一椅。请成龙坐其上。以手取纸笔。亲书十馀条。其第三条曰。国王传位当早。其他皆军务。因以示成龙。成龙起立正色曰。第三条非陪臣所忍闻。大人读书万卷。岂不闻天下古今之事变乎。小邦国势方危。若于君臣父子之间。处置失宜。是重其祸也。因拱手而立。戚金瞪目直视良久。即收笔书其下面曰。是是。遂取其纸。就烛焚之。因呼其左右。成龙亦辞出。夜已二鼓矣。欲驰诣阙下启其事。而当时自 上方以传位事。屡教于朝臣。朝臣极力以陈其不可。而犹不得止。故只往见崔兴源于其第言之。明日成龙与郑澈等。率百僚呈文于司行人。历陈本国遭变以后事状。皆由于不从倭贼犯顺之谋。以致狼狈而不悔。及 主上即位以来。至诚事大。忧勤励精之实。累千百言。司宪见其呈文。颇然之。是日戚金又呼成龙言之曰。天使之意大回。可无虑。惟当尽力于国事而已。又曰。俺久在此地。与国王相熟。且俺与国王壬子生。曾于天使处。极力周旋矣。成龙拱手称谢曰。愿老爷终始此意。使小邦情意得达于天朝。则小邦之人。受老爷之赐不浅矣。戚金乃有喜色。盖自以为功也。数日后。司行人与沈游击惟敬戚游击金。同登南山蚕头。以望国都形势。沈游击则乃以兵部之檄。将入釜山宣谕倭将。速搬军兵渡海。且令修降表而来。故方过 王京向岭之时也。三人同坐。指点东南。言语颇多。舌官从傍听之。行人言及传位之事。沈惟敬曰。当此孤危之际。有长君。事乃克济。传位恐非所宜。行人曰。国王舍长立少。应是母爱子抱。惟敬曰不然。临海光海。乃是同母。而其母已没。立光海乃国人之情。壬辰之变。京城人焚诸王子宫。而独不焚光海之宫。此亦可知人心之向背也。司行人首肯曰其然乎。自是与 上相接。颇存礼貌。一日司行人急呼大臣及主兵宰相。领议政柳成龙庆林君金命元海平君尹根寿兵曹判书李恒福同进。司行人独招柳成龙。屏去左右。独留辽东头目一人。问曰识字乎。答曰不识字矣。乃许留。因以纸书示成龙。有许多诘问之语。又曰。汝国某人为相。坏了国事云然耶。〈李山海也〉 成龙曰。此言皆是无根之说。老爷幸无信听。司行人又曰。天朝将官。多扰害地方。信然乎。孰为甚乎。无讳尽言。成龙曰。小邦蒙天朝拯济之恩。得有今日。诸将各遵约束。禁令军士。岂有扰害之事乎。司行人又曰。吾闻朝鲜人言。倭贼梳子。天兵篦子。信然乎。成龙曰。古语云。师之所在。荆棘生焉。小小扰害。岂能尽无。亦理势之不能无者。至篦子说。千万无是理矣。必是中间造言者为之。愿老爷无信此言。既而罢出。金命元以下。间有何说乎。成龙略以其所闻言之。驰诣阙下复命。
司宪留七日发行。还到辽东。监军韩取善劾其狂妄。十二月初二日。贼兵数万馀名。分三路。直抢安康县。安康乃庆州属县。在府治北三十馀里。本道输运军粮。接济大军之路。此路若失。则粮道断绝。而庆州在贼围中甚急。兵使高彦伯朴毅长等。各率精兵。连日血战。拉敌不住。吴惟忠骆尚志王必迪等相议曰。贼兵今以绕出我军之后。若不出兵制之。则以单兵坐毙。孤守非得计也。遂抄发诸营兵数千迎战。杀伤相当。贼势浩大。难以赌胜。官军颇有损折。而贼亦力疲。经夜遁归。给事中吴文梓。力陈倭奴。假诈已彰。恳乞严加责成。其疏曰。
伏以顷日留兵。杀伤甚多。御史周维翰且奏。而经略无言。犹谓出于传闻。不敢轻渎天听。及接经略塘报。而展转支吾。犹谓越境侦探。不过为苛求。钦蒙 圣旨。责令从实报来。则宜朝命而夕奏疏也。乃承 旨以来。翘首企足。日望奏章之至。而寂然不报。特遗书于本兵。谓倭奴安静无扰。臣不胜其骇且疑矣。夫庆州之入。犯晋阳之抢掠皆倭也。借云被胁乱民。则降倭非降而何。中国之丧师既真。又安所谆谆为倭辨也。据宋应昌之意。无非宽岛夷之罪。以冀封事之成耳。殊不知往来讲和。是膁兵缓敌之狡谋也。暂伏釜山。是将取姑与之故智也。藉令大众业已越海。而今之所云猖獗拥兵犯抢者谁欤。行长既云清静。而今之强掠资饷。杀伤留兵者又谁欤。小西飞等回话。今既数月矣。又不知表文果安在与。夫当冬寒之时。非彼利。尚且逞意鸱张。肆行狼噬。转眄春汛。正可扬帆之便。其所猖獗。更何不至也。善为计者。约束三军为一心。联属两国为一体。气意相继。臂指相使。庶几可恃无恐。今经略主于和。将士主于战。二心不可事君。怀疑不可应敌。兼之被胁乱民。为彼向道。助彼声势。当此之时。强敌在外。叛民在内。吾以单弱之师。孤撑其中。正孙子所谓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势不能汲汲矣。语云。未见其形。先察其影。言防者贵未然也。今倭奴狡诈之情。彰彰昭著。奈何当事者。不修战守。以伐狡谋。且议封议贡。以惰军情。遂至事机坐失。敌气日张。行且剥虏。将有不可措手足矣。臣等窃有忧焉。夫将之道。当先治心。宋应昌等不待王命。擅离信地。是畏倭之心。甚于畏朝廷之心。而当事者恬不为意。可忧一。朝鲜君臣无志恢复。弃之藩篱。东南殆无宁日。可忧二。登东莱以及天津。地方辽阔。且承平日久。目不睹旌旗。耳不闻金鼓。居常则谈倭而变色。临敌则望风而却步。可忧三。淮阳系漕运咽喉。乃今饥民困水灾者且蜂起。屯聚川泽。臣恐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矣。可忧四。飞弹吉兵等。淹留京城。小西飞安置辽左。降倭布散边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今窥我门户。视我虚实。一朝乘隙而起。何以制之。则江统徙戎之论。是今日明鉴也。臣闻担人之爵者。当忠人之事。食人之食者当忧人之忧。宋应昌身膺特遣。李如松世受国恩。合当矢心协力。灭此而后朝食。斯为上不负国。顾乃指两可之胸臆。徼幸万一之狡夷。绸缪之器。百无一二。迨其损兵败绩。事势穷蹙。则又稽延君命。犹然不见奏闻。其狼狈之状。必有难于言者。人臣勿欺之义谓何。而敢蒙蔽之若此也。伏乞 皇上。敕令经略及督抚都督诸臣。恪奉明旨。一力担当。幷将廷臣条陈战守机宜。兵食要略。一一举行。毋以封贡。疏防御信狡夷忽庙谟。使国家大事。决裂败坏。不可收拾。则虽伏罪请诛无及矣。臣等非不知遵奉明旨。省议论而责成功顾职掌所关。宁使臣言不验。毋令使国事玩揭。而自陷内外拥蔽之罪也。伏乞圣明采择。
奉 圣旨。兵部知道。时宋经略屡为言者所攻。既罢归。而犹刺刺言兵不可撤。顾总督乃请留兵若干。又给火器于我国。而南北将军吴惟忠张三晨等。乃于甲午正月先还。前日请款倭将小西飞弹守。方留广宁。叩头封贡。总督既到辽阳。微闻关白表文且至。始主尽彻留兵之议。又从所俘倭将吉兵。归谕行长。并遣游击将军周弘谟往来。自谓拘得倭情甚悉。多为所瞒瞒。弘谟来住京中。未几堕马病死。 皇上嘉顾总督养谦力主撤兵。以为多胆略。赐敕褒之。兵部尚书亦谓朝鲜不给粮饷。可并撤刘𬘩兵。而顾总督又请封贡。并许其议。略曰。
沈惟敬初入倭营。即言封贡。倭以是退出王京。还归王子。屏迹胥命后。因中朝无意和好。迁就不报。此曲在我本兵。不宜中变示倭无信。且前经略宋应昌。终始有讲贡之说。贡道宜定宁波。关白宜封日本国王。请择才力武臣为使。以惟敬从谕行长。釜倭尽归。乃与封贡如约。
奉 圣旨。该部知道。诏令九卿科道等官会议。礼部仪制郞中何乔远等。忿然请勿许封贡。给事中林材参督臣朋欺误国等罪。御史唐一鹏乃参李如松开封衅。辽镇都御史韩取善 〈以布政陞职为御史〉 亦言倭情未定。封贡请令幷绝。而户科给事中陈世恩上本极言封贡非计。其疏曰。
倭奴之为我国家患。非一日矣。变诈叵测。叛服靡常。以故绝之弗许通焉。诚慎之矣。迩者思逞。侵犯朝鲜。声言内犯。我皇上赫然震怒。特遣大臣经略。率师讨之。侍郞宋应昌受命而往。正宜灭异类固藩篱。以归报 皇上可也。夫何平壤初捷。虽差强人意。及碧蹄一战。遂至我兵太半损伤。锐气尽消。拙计赖生。一则曰议贡。一则曰议封。及廷议弗是也。乃假愚倭之计。以解然求贡乞封之文。绝音于倭奴。而盘据抢掳之众。接迹于朝鲜。是应昌以封贡愚倭者。终则反以自愚。今且以总督顾养谦往代矣。但此一事也。在经略征旆已还。凯歌无闻。倘议处之不当。何以服人心而励其后。在总督锐气正盛。军令方新。倘申饬之未严。何以一众心而作共始。所以陈前事之弊者在今日。所以新后事之端者亦在今日。是诚不可不亟议也。夫自应昌出师之始。以及今交代之日。历一载馀。其时不为不久矣。调发军士。其战不为无兵矣。转输多方。未闻乏匮。不为无食矣。初则罢其御史。而不沮其往。继则听其罢衄。而不绳以法。终则川兵杀伤数多。而不即奏 闻。而不责。其隐。其任之者不为不专矣。顾在 朝廷。无中制掣肘之虑。在应昌有畏惧欺罔之辜。在朝廷置谤书盈箧而不问。在应昌徒蔓言枝语以塞责。是 皇上之任应昌。何其厚且深。而应昌之自恃者。何其疏且浅也。若不及时屏斥。彼将计还朝。偃然无忌。以受赏矣。况倭奴未灭。终事难卜。复姑息因循。不亟处分。抑何以为任事不效者之戒哉。诚宜勒令回藉。仍将伤过兵马。数目。行令各镇。查勘的实。如倭患溃决有日。仍行论罪。则此经略大臣。当议处分者也。至于总督顾养谦。才望表著。受钺伊始。以总督而兼经略。调兵转饷。其于势为甚便。昔曾巡抚辽东。莅事颇久。其于地利人情。习之又为甚熟。惩愤辕而易辙。信可以肩玆钜任矣。第循封贡之故套者。可以苟且塞责。如不毅然奋发。而复此承讹袭舛。徒以支吾目前。其于自便之计得矣 国家之事。其何赖焉。臣愿 皇上亟行敕谕。当此春汛方伊之时。力为攻战备御之图。持安攘之正计。斥封贡之邪说。倭或来也。务尽歼于境内。使一卒不返本国。此则总督大臣所当议申饬者也。如其不然。经略曰封。总督亦曰封。经略曰贡。总督亦曰贡。是经略既误于初。总督将误于再。年复一年。人复一人。臣恐被坚执锐者。皆朝廷之苍赤。岂容长困于海滨。馈粮运饷者。皆黔黎之膏脂。而岂容久泄于闾尾。且封贡之说一倡。而将吏忽守御之防。豪杰堕向用之志。一朝决裂。不可收拾。贻害无穷诚难逆睹天下事将谁任其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今日东事之谓也。微臣一得之见如此。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奉 圣旨该部知道。时言事者纷纭。攻本兵甚力。石星亦张皇辞说。恐关白不能就羁縻。会沈惟敬自釜山得关白降表二道。其将吏国人请立秀吉为王。结状十五道。其表文措语。疑非日本文字。而石星信之。以为秀吉实奉天朝约束。定议封贡。而给事中许弘纲等。犹力争其不可。我国亦遣陪臣许顼。陈奏贼情之反复不可恃。至辽东则顾总督养谦。止顼不许前进。即遣参将胡泽于我国。令改其奏。姑请讲好。其言缕缕千百。其略曰。
倭奴无端侵尔。势如破竹。据王京开城平壤三都。会有尔土地人民十八九。虏尔 王子陪臣。 皇上赫怒兴师。一战而破平壤。幷进而得开城。倭奴竟遁 王京。送还王子陪臣。地二千馀里。所费帑金不赀。士马物故亦不少。 朝廷之待属国。恩义止此。 皇上罔极之恩。亦已过矣。今饷已不可再运矣。兵已不可再用矣。而倭奴亦畏请降。且乞封贡。 天朝正宜许之封贡。容之为外臣。驱倭尽数渡海。不复侵尔。解棼息兵。所以为尔国久远计也今尔国粮尽。人民相食。又何恃而请兵耶。既不与兵饷于尔国。又绝封贡于倭奴。倭奴发怒于尔国。而尔国必亡。安可垢早自为计耶。昔句践之困于会稽也。岂不欲食夫差之肉乎。而姑忍耻含诟。以有待也。身且为臣。妻且为妾也。况倭奴请为臣妾于中国。以自宽而徐为之图。是愈于句践君臣之谋也。此而不能忍。是幸幸小丈夫之见耳。非复仇雪耻之英雄也。尔为倭请封贡。若果得请。则倭必益感中国。而且德朝鲜。必罢兵而去。倭去而尔国君臣遂苦心焦思。卧薪尝胆。以修句践之业。天道好还。安知无报倭日也。
朝廷得此书。留胡泽于官馆颇久。而 其亦未决。又分为两岐。柳成龙成浑李廷馣等。以我国力弱。依 天朝之援。 天朝 不许出援。则我不能自立。又当事者无以自强。乃冀其因媾缓兵。献议曰。请封义虽不可。总督居中拦阻。亦当姑从其意。以听 天朝处置。 上乃许之。而以和亲之名不美。谓之羁縻。改撰奏本。以付许顼之行。石星因此上本请准。许其封贡。 天子于是切责群臣阻挠封事。及本兵不能主持。眩于群议。以妄言追褫御史郭霣等职。三月户科给事王德完上本以为。目击东倭衅隙。请专修备御。其疏曰。
臣惟倭奴封贡一节。关系社稷安危。在廷诸臣。无虑数十人。皆力言其不可。臣谓即此可寝谋矣。顷接总督顾养谦倭情疏。知表文将至。事在垂成。然止言求贡。不及贡市。又言倭户尽逐。始可议封。臣谓主督自有酌据。及见朝鲜王李▣贼情疏。则又谓倭贼向来屯聚劫掠。盖房筑城转运军粮。绝无归计。说和说贡。眩惑军情。向背胡然顿殊如此。昨因本兵集台省诸臣于射所。会议东事。臣得读本兵覆疏。为一封之外。事无他事。又谓不许粘带贡市。致日后不静。又谓抚按查核釜山倭户。一人未归。不得许封。大都如总督符合。臣以谓本兵或自有主见。及叩其所以。茫如提影捕风。臣问外传摠督贻书有贡市靳绝。能以身任等语。信然否。本兵曰难必。倘强索贡市。只革其封号便是。臣等又问釜山倭户。肯尽数归巢否。本兵曰难必。臣等又问特差辽东巡按。亲至釜山。查倭户有无归去可行否。本兵曰不可。由此言之。则倭之封而不贡也倭之去而不留也。毫无足凭。何能轻信。臣又览本兵覆疏。言六月内晋州抢杀等情。先该经略奏报。十一月内庆州抢杀天兵二百二十四名。抢掠军粮八百馀石等语。又谓朝鲜疏。在去年十二月初七日之前。总督疏则在今年正月二十日之后。故论倭情颇异。然相隔止一月上下。岂不叛服霄壤。臣又览参军官弃靖国禀帖。称正月初四日到釜山。倭夷尚有一千人。金海熊川等处行长所居。或止二千人。倭众正在睥睨。奈何言去。朝鲜所称。三月进抢上国风汛要犯大明等语。岂必尽虚。臣又览沈惟敬答倭书有曰。既许封贡。如何因循不去。则封贡已兼言之矣。臣又览倭国抄白副表一道有曰。比照旧例。盖谓国封朝封贡例末又曰。所献海邦之贡。则明白直言。诸臣佯若不知。殊为悖戾。臣又览行长答沈惟敬书。有和亲字样。且以谋和。既而饰辨。两国相好。即是和亲。然倭奴狡诈。岂不识古来二字。臣又览朝鲜陪臣金晬与总督顾养谦禀帖。称贼倭瞰大军不能久处。则继之以必不可听之说。播在人耳。难以口道。窃不知谋和者悉以此闻于朝廷。否则惟敬许倭不止贡市。何谓一封即可了事。兴言及此。令人发上指。夫倭奴兴兵朝鲜。原欲八犯中国许仪后初寄书内地云。关白欲上取北京。称帝大唐。又云善诈和假降。以破敌国。即遐迩市井之人。且有先知矣。经略东征。岂不辨此。平壤克捷。亦欲奏功。无奈碧蹄大败。魄散胆破。乃始悚心坚意。惟贡是图。不复言战斗事矣。然犹畏人知。不以上闻。及辽东抚按赵燿周维翰奏报俱云。封贡已成。知难掩蔽。乃是直言其故。开城王京陪臣王子。悉以封贡取效。旋见群议沸腾。则又时露时藏。或专言封。而插言贡。而少杀公愤。厥后知事势已急。遂始明言封而请贡。大航三年一贡。行长小船年年通贡。赞画主事刘黄裳则直请委官至对马岛。收查贡物。许闽淅辽东大贾通市泊矣。本兵亦左袒其说。而重违明旨。乃行总督勤议。总督以机局已就。莫可说和。而惧有烦言。止云请封绝口贡事。乃本兵亦云对马岛开贡。诚为不可。惟是封议。不得不从。夫名器难假。繁缨当惜。今以关白篡弑。而锡之以王爵。以号召六十六州未服之豪杰。是虎而翼也。安见其可。然使倭欲去而果至于封也。使倭要封之后。鼠窜海滨。而不复鲸呑华夏也。使倭稽首就封。而不复要贡市也。则假虚名而有实利。结与国而令支邦。以财力困疲之状。戎马疮痍之后。罢兵息战。軆士拊民。未为非策。顾倭欲无厌。夷信难终。封之与贡。犹形影也。贡之与市。犹循环也。假令本兵总督阴予而阳夺之。先请封号。借 明旨以箝廷臣之口。继请贡市快目前。以贻日后之患。则祸在作俑。是谓欺君二臣。何忍为此。假令秀吉行长。阴叛而阳服之。偃然受封。以示我之不备。则患在噬脐。是谓误国二臣。岂忍蹈之。我朝郑端简公日本考。谓倭夷奸谲。自得勘合方物戎器满载而来遇官兵。矫云入贡。见我无备。则掩袭边境。正统中大嵩桃渚尝被其害。而 世庙之朝蔓延淅直江淮间。流毒更惨。今若大衅复启。覆辙将寻。是沈惟敬误经略。经略误总督。总督误本兵。本兵误皇上也。无论朝夕可弭弛担息肩。即要领不保于邱园。斧钺伏诛于简策。臣窃惧焉。夫犬羊喜怒难期。桑土绸缪贵预。今本兵曰倭得封即飏去。不吾犯也。臣曰倭即犯胡以卒应。本兵曰吾与总督巡抚三人当之。臣曰何足当此。三人即捐躯。其如二 祖八宗之神器何。臣曰辽左战士有几。本兵曰不过二千有零。臣曰二千之卒。何足御数万之倭。本兵曰户部粮饷无措。去年辽左巡抚。请召募家丁三千馀人。竟裁减八百有零。臣曰帑藏诚匮乏。然边邮危急。何论惜财哉。诸臣曰吴惟忠骆尚志南兵当留辽左。不宜速撤。本兵曰业已先奔。臣曰是所谓鬼形者难再用耳。诸臣曰即有急。朝鲜难出援。不若于旅顺口鸭绿江紧要险隘处。增兵戍守。本兵曰多则乏粮。增五千可足用。诸臣曰刘𬘩兵撤回。亦要留住辽东。本兵曰川兵难久留。不如募土著倭奴。皆可挞戌。诸臣相与咨嗟叹息。夫沿海边防。岂不数四申饬。然核诸文移之上。邑邑皆有。求诸战阵之间。件件成空。辽左对敌。尚且无兵。内地承平。岂能御寇哉。如以羸卒而搏猛虎。譬则窭子而角孟贲。岂不容所向无前。寔则恐力之不足。今不羞贿虏媚倭。而急为之防。乃争夸畏威悔罪。而张以为功。三尺童子。知其不然。而乃以欺 睿智聪明首出百王之皇上。此臣所以扼腕而拊心者也。昔越王句践。一小国君耳。患吴之强也。而苦心焦思。置胆于座。卧即仰胆。飮食亦尝胆。卒乃拊循士卒。训炼兵甲。发习流二千教十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遂以歼敌。今堂堂 天朝。岂比蕞尔西越。诚肯赫然震怒。练将练兵。惩虚责实。当事诸臣。卧薪尝胆。矢画陈谋。某镇可用若干兵。必人人有投石超距之气。某镇可用若干将。必个个有斩将搴旗之风。某镇可用若干粮。必在在有士饱马腾之庆。见兔而急顾犬。亡羊而即捕牢。则习流何止二千。教士奚啻四万。除凶雪耻。操纵随宜。苟玩揭岁月。如处堂之燕。幸火未燃。偸以为安。则延寇入室。养虎遗患。令外夷酋长。从傍窃笑。此义之所不敢辱也。夫臣等民垣司会计耳。辄言边事。然杞人忧天。为其将压也。嫠妇恤舟。为将覆也。今封贡若行。覆压立至。臣岂可拘挛职掌。不一披陈荛则远虑先忧。曾不得自比于杞人嫠妇。故特效其款款之愚。伏惟皇上。采察臣言。丞谢倭款早修内治祈祷之至
奉 圣旨。该部知道。又有通政司左通政吕鸣珂。率其 上疏。请伸盈庭公议。以佐攘倭。其疏曰。臣等待罪通政司。窃惟政者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官以通政名。谓政犹水也。通之使勿壅阏惟允。而我 太祖高皇帝敕谕。亦以宣上达下防权奸壅蔽为兢兢。盖其重也。顷者东倭一事。臣等日检内外诸臣题奏。纷纷藉藉。大都言。本兵以封贡误国。经略提督以欺罔误本兵。游击沉惟敬以赂倭求封贡。误经略提督。是政之不正。莫大于封贡。而殄说之壅蔽。莫甚于倭情。臣等职掌喉舌。欲以彻宸聪久矣。未敢遽闻者。诚念言事易。任事难。在海外风闻。不宜以文法议谕缚逼当事者。故二月二十七日。兵部尚书石星约九卿会议于演象所。诸臣虽无一面矫其非者。而未见唯唯。封议固知各有所司。非别衙门比。乃亦随班默默而退。岂惟中书杨俊民谓是日会议为隶卒非叹。即臣亦自羞之。已而抄出礼部郞中何乔远主事洪启濬二疏。及朝鲜国王李 阻封请留兵之奏。乃知情形近确。争涉奸蔽。敢不据素所采。请为皇上陈之。言者曰。昨年倭拒平壤。声言内犯。沈惟敬承遣往探。而便以封贡啖倭矣。惟敬再往。而和议盖已定矣。斯时经略之遣。不过扬示天下以制御之意云耳。乃提督李如松将也。以战往。而不欲以和归。鼓其锐气。乘倭奴持款弛备。奋击破之。大获有功。功固不可掩矣。斯时果能矢心倂力。乘胜长驱。即倭无噍类。讵谓以倭级为市。专听私昵。卒利货财。且虑南兵战胜分夺。留守平壤。不戮力。大败碧蹄。至此敢复言战乎。所谓经略提督始龃龉而协和。斯其故耳。于时惟敬几为倭奴愤杀。乃复游说贿倭议封。因严禁朝鲜。不许杀一倭生衅。而倭奴一任狂逞。围晋州三十八日。伤杀六万人。迄今盖屋造船。缮兵储粮。为不封贡。则逞其呑朝鲜内外之谋。闻洪主事译审朝鲜赍来使。向人则佯夸东征之功。背人则涕泣哀䜣云。彼国受惨一空。即我兵亦倭也。嗟呼 皇上费二百馀万之金救朝鲜。乃不能戕倭。而反坐视荼毒如此。尚可以封贡结局耶。推主封之意。岂不曰封虚号也。朝鲜实祸也。予虚号以免实祸甚便。不知封而正名。名正则言顺。先朝虽有封倭故事。原未有挟。今倭伐我属国。又杀川兵。是逆寇也逆而封之为要挟。传笑外夷。青史讥焉。且关白称雄海上。据有六十六州。其与刘𬘩书。语极悖慢。岂真借王号以为重哉。封之只自轻耳。或曰。倭势强而我兵弱饷匮。不封且内犯。夫平壤之败。非此倭之强耶。考嘉靖之季。都御史胡宗宪总兵戚继光。平倭闽淅。何我兵辄胜。以堂堂天朝大统之兵。宁畏一倭。独不得经略提督如宗宪继光其人耳。诚畏而封之。倭欲无厌。封贡不已。尚更有必不可从之要。抑将畏缩而割土从之也。或又曰。御敌以术。假封羁縻。特缓倭而为之备耳。不知人情危则防。安则乱。虏之互市也。中国财力岁竭。而边备日弛。旋款旋犯。即互市足恃哉。今倭狡于北奴。我以封缓彼。彼亦以贡缓我。沿海兵将。一有所恃警边忘备。一朝倭惊。必。无全胜之兵。噬脐何及矣。若乃许封不许贡之说。尤为不然。盖倭既封。必遣使饰词奉贡。包藏祸心矣。切观兵部郞中刘黄裳疏议。贡道由对马岛。而御史周维翰谓。狡倭窥伺辽左蓟门。行人司宪被论之后。亦悔听黄裳指挥。岂贡议又自黄裳坚之耶。夫中国财力有限。且以北谄奴东谄倭。以偸目前之安。财益竭。而国势就衰失策甚矣。近该部覆议。称朝鲜国王所奏倭情。未足尽凭。止因畏倭。故请留兵粮。臣等以为。朝鲜二年。切厌兵矣。兵可撤。何乐于留。倭果无后患。何为阻封。所由知倭狡横叵测之谋。虎而翼。必无幸矣。设不信其言。而断在必封。行且失朝鲜之心。去不复来。万一不得已而降倭。未可知也。盖朝鲜之所以仇倭。而臣中国者。能制倭为若主也。今反畏倭封其所仇。则得以有辞于中国。而中国其何辞于彼乎。是封倭非明弃朝鲜。而驱之从倭耶。夫救朝鲜。原为固中国藩篱。欲封倭。原为结恩朝鲜。为朝鲜不欲封。则封之何谓国主之口最真。而行勘不确。于此不足凭。更凭谁乎。沈惟敬系出棍徒。有利则附。急则奔。言封固奇货。而恶足凭也设有他虞。誓以身保。此必良有独见苦心处。难以告人者第杜稷重器封贡系关社封之外。设有何虞。誓以身保此。必良有独见。第社稷重器。封贡系关。社稷安危。恶当虚心公听。以图长治久安之策。若苟且目前。而至异日。事軆决裂不可为。即百其身而捐縻无益矣。诸言者非好呶呶。诚为社稷至重。亦成石星生平人品耳。箕畴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庶人。卜筮乃谓之大同。伏乞 皇上敕谕兵部。勿以封事自谋。仍与士卒卜筮。同之不然听断。宋人以和自愚之覆辙可鉴也。幷一应东征事情虚实。宜照御史甘士价题。请差风力科道。至彼逐一查勘。从实具奏。以明功罪。仍乞严谕责成御倭。总督实心任事。毋袭虚文。选将炼兵恳屯谨堠。驻辽左为朝鲜声援。其提督重任。别访廉而有谋。熟知倭情将领。择推充任。或领兵万馀。暂留朝鲜。考国人战守兵法事。宁撤兵优叙行勘科道。领敕至朝鲜。戒谕国王。痛儆加省。效越勾践之卧尝。生聚调练。雪耻图存。一面晓谕倭奴。卷甲息戈。尽归海岛。敢再犯朝鲜。定统天兵。诛讨无赦。所要害海防。敕各处整饬固守。沈惟敬谗奸乱政。即速革回。姑舍倭情顺逆治罪。庶宸断明而国是定。内治备而倭患消。其于国家大计。为裨益矣。
奉 圣旨。兵部知道。于是兵部尚书石星因诸臣论议益激。乃奏论其利害。请 天子自断。其奏曰。
臣近据科臣王德完田大益等台臣黄 贤许闻造等寺臣万自约及礼臣洪启濬等各疏。总之为封贡。不可为国家计。远以忠于陛下耳。顾贡虽不许。犹于封事。未能释然无疑。即剖臣心不能自白。臣伏思之。封虚号也。许封虚事也。勒之进退而后封。则朝鲜因以保全。士马因以休息。实利也。诸臣岂固不欲成此以释主忧哉。本以事体重大。加之传说参差故有疑。倭海外蓄不测之情。而釜山无必退之势者有疑。表文之真伪难辨。而使人之口吻难凭者有疑。催促可异。和情可骇。而封后弛备之可虑者。以此议论纷纷。诚何足怪。臣则以为。料敌宜审。当机贵断。贡市严绝。则窥窃无由。禁约严明。则句引可杜。在彼有不测之情。在此无可乘之隙。制人之术不外此。故令小西飞至羁留详审。以待督抚奏报。倭退之日。再遣科道各官一员。前去勘实。若倭尽退。而一无所别求。则用臣等封议。断然与之以示信。不退而别有要求则用诸臣罢议。断然罢之以示威。倘一面待封。一面入犯。即斩小西飞之头。传示以见必剿。如是许之有据。绝之有名。操纵在我。不为所制。而表文之真伪。使人之口情。即此可断。亦何损于 天朝之举动哉。若不决于倭之退与不退。必欲拒绝以快时论。而失事机。非臣之所敢知也。何也。信倭太深。固足以养寇而贻忧。待倭太急。尤足以束寇而致乱。故臣以为。是举也固朝鲜朝夕有亡之秋。亦我内地朝夕安危之会。诸臣不可不虚心而熟计之也。至若催促表文二字。臣见诸臣题参。亦颇怀疑。及查经略宋应昌原报到倭酋行长移书大略。表文直待沈惟敬入营。而闻其言取信。而后见出。故应昌使惟敬入而促之。督臣今报。特不说其实耳。其和亲之说。尤为关系。无则不过传说之误。有则岂曰辱国之诛。先该经略宋应昌审问小西飞云。是和好亲密之意。臣亦不能坦然无疑。随报有沈惟敬责问行长回答。其意与小西飞合。而所以促表文之说。亦具其中。臣之所据。不过如此。以臣之愚。莫若幷将刘𬘩兵撤回辽左。一以复江上之备御。一以省朝鲜之骚扰。谕令朝鲜。恪遵敕旨于天兵处所。列兵厄险。待釜山倭退尽而去守。亟图自固。其宽奠一带。改设副摠兵一员。增壮丁若干。厚加月饷。户部办给。不得推诿传以弹压。搜剿无论。倭之退与不退。封之成与不成。常川守御仍行。令山东浙江直隶闽广等处。沿海地方。添设外有应加设备。不拘水陆。器具险厄等。项上紧修设训练。常如大敌左前。不得视封事之成否为缓急。但有守备不设者如法。仍责各道巡按御史。凡巡历沿海地方。综核其道殿最将领。悉以此为要务。无备则不时处备。有备则年终奏报到科。以凭查考。此主兵也。其蓟保宣大山西等镇。俱各预备客兵三万。以备仓卒应援。总之以封为虚事。以完目前。以防为实际。以图远虑。庶几有备无患。可保万全。臣星之所自誓担当之死靡移者此耳。语曰。耕当问奴。织当问婢。惟 皇上断在不疑。臣必不敢误国。恭俟 命下。而以结此局。遵照施行。
奉 圣旨。
国家大事。言者自言。断者自断。要在从长计处。原不相妨。卿受朕委托。但军国重务。既实见得是一一主张。朕自当虚心听从。事成。功有所归。不成。责亦难诿。今后但有争论奏疏。宜两存勿辨。以观日后效验如何。不必一一题覆。海防备设。勿论倭情顺逆。自宜着实修举。还说顾养谦撤兵大计。断之宜早。仍令朝鲜急自修备。朝廷待属国恩威止此。从来未有自费兵粮。而代外国成守者。本内请官查勘科道。已有旨了。其馀备御等项。俱依拟施行。
于是。兵部乃檄总督。细探倭情。使封贡之请。毋归于虚套。总督乃令小西飞。入朝乞封贡。言者劾总督主和。攻之甚力。总督上本。极陈倭情。乞解军务。四月回管部事。以兵部右侍郞孙矿。代为钦差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经理朝鲜。矿号月峰。绍兴府馀姚县人也。能文章。多胆略。既受事莅任。亦力主封贡。小西飞入京之后。兵部优遇如王公。小西飞殊扬扬过阙不下马。无恭逊之色。人皆愤叹。兵部欲结和局。不恤人言。时元辅王锡爵。以病乞恩疏。凡五上。 皇上以狡倭未安。东奴跳梁。遣官恳留。锡爵复上疏称谢。其略曰。
皇上之所以留臣。为国事也。臣之病中。一息不忘者。亦此国事也。自前国事。莫急于倭奴。而臣与同官。平日计议。亦有正着。倭非叛臣。若真心向化。决无绝理。又非我孝子。若分外要求。决无许理。羁縻驾驭。即此两端而决。若其他盈庭之议。勇至奋往。欲岁糜百万之财。而劫不敢通一介之事。则非臣之所解也。
奉 圣旨。
览疏具见卿忧国忠君之志。策倭一事。尤见深谋远虑。允合朕意。勿以病为辞。调治视事。
五月。福建巡按御史刘芳誉上本。先陈所闻。因请绝封。其奏曰。臣奉命巡按福建。乃于本年三月初三日。据侦探商人许豫回探得。关白姓平名秀吉。称太阁王。年五十七岁。子才二岁。养子三十岁。秀吉平日奸雄谲计。六十六州皆以和议夺之。前岁侵入高丽。彼本朝官兵杀死不计其数病死及病回死者。亦不计其数。彼时弓尽箭穷人损粮绝。思逃无地。诡计讲和。方得脱归。而关白多造战船。诸倭皆云。候游击将军和亲不成。乱入大明等处。且日本长岐地方。广东香山澳佛郞机番。每年至长岐。买卖禁铅白丝扣绵红木金玉等物。进见关白。透探大明消息。或倭奴假作佛郞机番人。潜入广东省城。觇伺动静。关白奸夺六十六州。必拘留其子弟为质。令酋长出师侵高丽。实置之死地。各国暂屈。仇恨不忘。及察倭僧元龙与许豫对答。语气甚有恶成乐败之意。豫亦微有囮诱之机。淅江福建广东三省人民。被掳日本。生长杂居。居六十六州之中。十有其三。住居年久熟谙倭情。多有归国立功之地。乞恩筹策。令其回归等情。又据许豫同伙张一学张一治称往侵高丽兵有三师。名石浅野大谷。大小谋议。俱是二人。秀吉发兵。令各州自备粮船。干米络绎接应。家家哀虑。处处含冤。丰后州酋首野何踏。统兵在朝鲜。闻大明助兵。丧胆逃回。秀吉探知。剿杀其一家。立换总督兵。入朝鲜港浦。港抽选七十人。近回者止二十人。大船裂载倭兵三百。近回者止五十人。损失甚多。萨摩州乃各处船只惯泊之处。令从此发者。有往吕宋船交趾船三只。东浦船一只。暹罗船一只。佛郞机船二只。兴贩出没。此为咽喉也。器机不过矿硝鸟铳为害。硫黄日本产出。𥔿硝处处恶土煎炼成亦多。惟乌铅乃大明所出。有广东香山渔发船。往彼贩卖。炼成铅丸。各州俱盛。其旛枪弓箭腰刀鸟铳铁牌盔甲。诚亦不缺。又被掳朝鲜人民。多良家子弟。风飧草宿。万般苦楚。有廉思谨等二十馀人被掠。秀吉厚给衣食。多问朝鲜大明虚实等情。窃看秀吉起于厮徒由丙戌至今。不七八年。而攻夺国柄。诈降诸岛。絷其子弟。臣其父兄。不可谓无奸雄之智。兴兵朝鲜。席卷数道。非 皇赫焉震怒命将东征。则朝鲜君臣。几尽俘虏。不可谓无征伐之谋。整造战舰。以数千计。征兵诸州。以数十万计。皆曩时之所未有。日夜图思。得一逞之。不可谓无窥中国之心。使其遗酋率众。乘风扬帆。寇我沿海省郡。备御兵力。容有未完。一时胜负得失。未可知也。然臣等窃料。平秀吉一狡诈残暴之夫耳。本以人奴。篡窃至此。彼国诸酋。欲为秀吉之为。而思攘夺之者甚众。阴谋代国构怨亦深如结。萨摩州将辛侃逼令州官杀其弟。不得已为降顺。其心未尝一日忘秀吉也。民间女子。充塞卧内。淫恋百端。诸州质子。禁若囹圄。父子兄弟。不能相见。有不胜其忿恨之情。日本原无征利之扰。而今令各州远道输粮。原无兴大兵举大众之举。而今则征发骚然。举国鼎沸。倭之人民何堪。每日嗜杀而虞其噬。多行不轨。而虑其毒。故出则蒙面。卧则移徙。彼亦自知其不免于祸。以事理策之。秀吉自底灭亡。计日而待也。若夫封贡之说。台省礼部诸臣。言之甚详。臣等无容复置其喙。窃谓日本有山城君在。虽其懦弱。名分犹存。一旦以 天朝封号加之。僭逆之贼。且将置山城君于何地。崇奸怙乱。乖纪灭伦。非所以令众庶而示四夷也。秀吉无故兴师。声言内犯。陷吾属国。东征之师。相持日久。损失亦多。碧蹄战后。暂退釜山。尚未离朝鲜境土。而误用细人之谋。听其讲封讲贡。若曰朝廷许我封贡则退。不许则进。要也非耶。近朝鲜国王姓讳奏称。倭贼方沿海釜山等处。筑城造屋。运粮置器。焚烧攻掠。无有已时。至称屠戮晋州六万馀人。尚可谓退兵乞和耶。伏乞 皇上大震天威。罢议封贡。明诏天下。以倭酋秀吉犯天诛。必不可赦之罪。兼敕文武将吏及诏敕日本诸酋长。以擒斩秀吉。则有非常之赏破格之封。朝廷不封凶逆之贼。而封其能除凶逆者。以此晓然令于天下。然后奸雄丧胆。豪杰生气。秀吉一酋不久殄灭无难也。臣等迂筹以为。今日之计。莫妙于用间。莫急于备御。莫重于征剿。顷者倭酋倡乱。惟秀吉一人。诸酋长皆面降而心异。中间未必无可以义感者。可以利诱者。秀吉原无亲戚兄弟股肱心膂之人。倘得非常奇士。密往图之。立谈之顷。神秘莫测。则不烦干戈。而元凶可擒。一获元凶。倭乱顿已。故曰莫妙于用间。至于备御之策。频年屡奉明旨。申饬当事者诸臣。亦云严矣。臣等窃惟。辽阳天津两地。密迩京师。一由朝鲜。渡鸭绿江而上。一由山东海面。乘风疾趋。设有疏忧。令倭得长驱而入。震惊宸 极。此不可以不虑。宜将东征之兵抄选合壮勇。或募卒二三万人。遣大将二员。分屯两地。以防不测。其省直水陆兵备。更于今日。严为整备。俟其入寇吾境。或掎角相与戮力歼之。此不可恃其不来一日懈缓者。故云莫急于备御。然用间妙矣。恐未可必得志于彼。臣等以为。彼不内犯则已。果不内犯。其大肆猖獗。我 皇上与二三大臣。定议征讨。发内帑百万。助诸省打造。打造战船二千馀只。选练精兵二十万馀人。乘其空虚。出其不意。会师上游至倭国。顺命者宥。逆命者诛。彼秀吉一酋何能逃遁。此所谓堂堂之阵。井井之旗。名其为贼。敌乃可服也。故曰莫重于征剿。或谓其兴师远涉。为费不赀。当国计诎乏。不可妄举。臣窃计之。山东浙 直闽广备兵饷。岁不下二百万两。积之十年。则二千万两。又积之三五十年。其费不可胜穷。令征倭所费。不过一岁之需而足。若倭奴荡平之日。海防又可息肩。各处岁派饷银。可以坐省其半。一劳永逸。事半功倍。未有若斯举者矣。至于广东香山澳佛郞机番夷交通接济一节。实为有因。乞 敕两广总督军门。设法禁处。其浙江福建广东三省住居倭国人。不论岁月久近有罪无罪。但有归心。 诏命跟付差去。使客船只回还。则顺逆之分。明而华夷之防。定矣。四海人心咸为一快。而 宗社幸甚。臣民幸甚。臣不胜区区。激切祈祷。待 命之至。谨眛死以闻。
奉 圣旨。该部知道。礼科右给事中张辅之请于登莱淮杨。添其水陆官兵。以备不虞。兵部覆议曰。
登莱淮扬添兵。虽甚奇策。而各处原有官兵。足以备御。若有意外之患。亦当发兵应援。不必更添客兵。
奉 圣旨。俱依拟施行。七月走回人来告。日本关白来在郞古邪。聚船运粮。添调强兵。将欲分犯全罗地方。朝廷遣人告急于辽东都司。八月。刘摠兵𬘩将撤归。搬运兵器火具。朝廷亦遣使请留。不许。九月总兵竟撤兵而归。时大兵之馀。饥馑荐臻。民多易子而食。杀人相啖。塡于沟壑者。日以千计。刘摠兵久住我国。自奉甚约。又恻然民兵饿死。设法令军中。有馀米者。悉贸卖于我民。以资其食。民赖以活。有诗为证曰。〈诗逸〉
时倭将小西飞等。在皇京既久。请和益坚。兵部尚书石星。乃会多官于阙下会议。仍引小西飞。以译传言。要以三事。一事则兵尽渡海归巢。一兵不留釜山。一则但求封不求贡。一则永不犯朝鲜。如约则许封。不如约则不可许。小西飞指天为誓。请永遵约束。兵部以闻 皇上复谕兵部。更于东阙详定。十二月二十日也。太仆小卿张文煕以为。封贡不可许。请发浙闽南直广东四省兵。直𢭏日本。以解属国之忧。以防内侵之谋。议下兵部。南京兵科署科事刑科给事中徐柏奏曰。
臣伏见。太仆少卿张文煕以调四省兵。往日本𢶑巢。为请其策甚奇而难行。不得不为纠正。臣读筹海图编云。备倭之术。不过守御二者。而未闻泛舟大海远征岛夷。盖海中无风时绝少。飓风一作。天即昏黑。舟过沙滩。率皆覆没。虽以元世祖之威。挟华夷全盛之力。加伯颜孛本儿之勇。率舟师十馀万。远征日本。一遇飓风。尽为鱼鳖。史书生还者才二人。此其明鉴也。即我太祖时己卯。浙 直会兵大衢殿前。邀贼归路。风雨大作。飘没舟师。以千万计矣。大衢切近砀山马迹。距日本尚远。而邀其惰归。且不乘危幸功。况远涉大洋。深入日本。而能取胜万全乎。据张文煕疏称。调集四省舟师。奋勇捣巢。以牵其东归。杜其内犯。此正兵法所谓挫亢𢭏虚。固为良策。而其势实有难行者。文煕以为四利。臣则以为五难。兵法所谓捣巢。盖攻其所必救。如孙膑直走魏都。而庞涓解围以救魏是也。若日本与朝鲜。隔绝大海。声息不相闻。而犬羊异类。亲属不相顾。攻之未必救也。纵顾其巢穴。何能牵其东顾。此其难一。许仪后报称。日本六十六国。每国精兵二万。则兵饷百万矣。今住平壤者。各四十万。则其精锐尚多。彼以逸待劳。我以劳攻逸。如驱群羊搏猛虎耳。纵能远涉。未必胜。况风波汹涌。万不能济乎。此其难二。千里馈饷。士有饥色。四省中惟闽浙去日本稍近。而南直广东不止数千里矣。况茫茫大海。运道不通。兵饷何能接济。又不可随地而因粮。士能无枵腹之虞乎。此其难三。顷以通州兵饷道竭。人且呶呶生怨讟矣。况调四省兵。远征日本。彼见以为必死之役。谁肯舍生以勇往者。势必骤动。则生事端。外患未除。内变先作。此其难四。闽广兵数。臣不能知。若浙直沿海兵。多不逾万名尔。今每省调一万五千。则必空垒而出。防守资何者。况倭奴人人能战。而以六万师捣之。众寡不敌。胜负易分。此其难五。皆理势之易见者。既冒海波之险。且未必获利。况风涛不测。而欲冒险邀功。不为胡元弃师之续。即蹈大衢覆率之辙矣。文煕为此奏。其未深长思乎。臣愚谓。莫若先声以夺其气。用间以离其党。迎击以挫其锋。伏奇以蹑其后。何为先声。今西贼殄灭。神武奋扬。以捷宣布四夷。差游击沉惟敬。赍帖往朝鲜。宣谕倭将。彼必詟服求贡。然后与之约曰。十年一贡有常期。如期则可贡。道由宁波有常地。如地则可。倘倭畏威而修贡如常。则一纸书贤于十万师远矣。顷惟敬曾以大言起倭敬畏。况假以皇灵之重乎。此不战而屈人之一策也。何为用间。昔者王直诱倭入犯。倭王不知也。募生员蒋舟为间使。率擒王直。今关白淫暴。过于桀纣。六十六州。本非心服。而丰后占其妻率。西海山阳数国皆生疑变。而闽浙中如蒋舟者。未必无人。若以重赏购之。得一二谋略士。往说诸国。必能斩关白头。立奇功于绝域。此以夷攻夷之一策也。何为迎击。臣知倭性最惧急攻。盖穷寇远来。且饥且困。若吾乘其弊而击之。则易为力。昔刘江镇辽东。望寇将至。即令奋击。金线岛息倭患二百年。今宜敕经略。整顿舟师于鸭绿江。以善了者望倭船。未抵岸攻之。或绝其半渡。或挫其前锋。未有不全胜者。此攻其无备之一策也。何为伏奇。臣闻倭善用伏兵之计。不识诈败之机。彼善用伏。而我以正兵敌之。故鲜不败。昔胡宗宪御倭嘉兴。令彭荩臣以前锋佯败走。俟其过。伏尽起。三面夹击。即有王江泾之捷。令宜敕经略。相辽形势于金复海。盖叉墩堡中有埋伏处。伏奇佯诱之。伏起夹击。寇虽众心乱。胜之也必矣。此出其不意之一策也。如蒙敕下该部。覆加查议。要见捣巢五难。是否难行。臣陈四策。果否可行。难行者不妨停止。可行者亟为采用。如此则妖氛日靖。海波日澄。蠢尔倭奴。将草薙而禽猕之不难矣。万全胜算。似无过于此者矣。臣不胜区区激切祈祷待 命之至。
奉 圣旨。兵部知道。兵部覆议曰。
张文煕所陈四利。实系难行。徐柏四策中。言遣沈惟敬。已奉 圣旨。而贡则不可许。其他三策。亦有难易。
奉 圣旨。俱 施行。封议已定事。下礼部礼部覆议曰
日本原有王。未审存亡。关白或另议二字。或即以所居岛封之。行长以下量授指挥衔。赏赉有差。恭候命下 遵照施行。 天子竟准许日本王号。给金印。
行长准授都督佥事。以总督戎政临淮侯李言恭子都督佥事李宗诚为册封正使。言恭字惟寅。号秀严。开国功臣李文忠之后。有诗名。与王世贞相与酬唱。宗诚亦能诗。长于绮纨。不谙世事。人多忧之。又以五军营右副将左军都督府署都督佥使杨邦亨为册封副使。邦亨号恭宇。山西人。武进士出身。颇有胆气。宗诚等既受命而行。辽镇都御史李化龙言。贼情可疑者六。可虑者五。倭不识字。恐有中间两相讥绐之事。请从礼部之议。量封秀吉顺化王。罢遣沈惟敬。更募水兵。以备不虞。闻清正素不服关白。与行长不相能。可用鲁连谕燕将之计以间之。为上策。时封使已发。故兵部竟不从之。又令侦倭坐营游击将军陈云鸿报。熊川岛倭船三十六只。皆已起行归巢为报。石星遂信封事必可成矣。乙未正月。礼部题请。平壤碧蹄开城等处。设坛致祭阵亡病故官军。奉 圣旨。坛名做与愍忠。该部仍送官银。贸办祭品致祭。礼部乃差官送于我国。设坛于弘济院而祭之。是月兵部以许封秀吉事。移咨本国曰。
本部因贵国仰奏为。顷因倭犯朝鲜。势危告急。致勤我 皇上。命将兴师。远为拯救。劳兵费饷。始得恢复境土。再造生灵。比自关白遣小西飞。具表乞封。意虽诚恳。尚未槪允。继因朝鲜具疏代请。 荷蒙 皇上姑准一封追复钦奉 圣谕。会集文武多官。硏加译审明确。本部一力担当。题奉 圣旨。这倭使既译审明确。封名册使。着议具奏。你部里先差官宣谕倭将。率众尽数回巢。待朝鲜王奏到之日。遣使往封钦此。随经题准。封关白为日本国王。钦遣册使二员。同小西飞。于正月内出境。暂住辽阳。俟釜山倭众尽数回巢。该国奏到而后往封薄海内外。莫不闻知。无非为朝鲜计也。令特专官传檄。该国君臣。务意诚心。仰体 圣明字小之仁。责差的当陪臣。前到釜山。亲会行长。谕以 天朝恩威。两相修好。不念旧恶。俟彼釜倭尽归。栅房烧毁之后。遵旨据实奏报。以便册使渡海往封。万勿迟疑。
兵部又遣军门票下差官娄国安。
赍帖前往釜山。视倭贼形势。又檄我国。选差伶俐陪臣。同往探审。朝廷即以司仆寺佥正朴振宗。跟随国安。二月初十日巳时。进到熊川贼营。有平行长中军倭无罗也叱知。出来迎接。先问 天使何时出来。振宗答曰。俺起程时听得。 天使于今月尽头。当到辽东。虽有倭众多寡不等。陆续来问。振宗皆答如前。诸倭或微笑不信。或抵掌喜跃。十一日。行长令通事倭要时罗等。邀差官娄国安及朴振宗。迎入厅里。玄苏平调信在坐。行长令要时罗问曰。为因甚事。来到这里。朴振宗答曰。俺蒙兵部石爷分付。来看你们进退耳。更无别样句当。俄而行长进酒劝飮。打话移时而罢。本日及十三日。行长与娄国安。连次打话。振宗问国安曰。有甚说话。国安曰。行长问俺出来缘由。俺回答圣上既已准封。沈游击多带人马。先天使出来。兵部石爷差遣俺等。晓谕你们。先令撤兵过海。又移咨朝鲜。着差陪臣一员。跟我同看。覰你们动静。以凭传奏。以便天使进前。你们能钦遵 圣旨。散兵渡海。则事当易就。行长答曰。俺自平壤至釜山。一遵 天朝约束。不敢违背。俺不是钦遵 圣旨者乎。今次大人又讲撤回句当。非不欲登时渡海。而天使来否。尚未真的。故如此迟迟耳。俺回答你们以天使来否。为之进退。俺回报石爷。催送沈游击矣。十五日。平调信向朴振宗说称。俺等虚费粮饷辛苦海上委无他意。只为等待天使。渴望之情。岂啻若赤子之望慈母。况俺等使异国。四年从戎。人情孰无父母妻子之念。天若不恤俺等。使不得生还故土。冤结心曲。何时可已。烦乞大人为俺等善为区处。振宗答曰。 天朝念本国累世忠勤。视同内服。故发兵运粮。极力拯济。准封一事系是 天朝恩典。原非小邦所敢容赘。说罢。朴振宗乃留贼营。看得上下倭众。并皆怨苦久留。等待 天使。似是真情。而秀吉与清正及诸头倭。狺然未已。因和挟诈矣。振宗即将前后问答。驰启缘由。又将差官娄国安。传送贼酋平行长书契。送于礼曹。其书曰。
日本先锋丰臣行长。谨启朝鲜国礼曹大人阁下。 天朝兵部尚书石星。差娄国安及冯堂等。宣谕封事实信。贵国命官一人。护送入营。为 天朝存忠诚。为日本修旧好幸甚。日本于 天朝。为笃恭顺。求册封侯候天使者。三霜于玆矣。 天朝人嫌疑未解。时时差人示撤兵之事。行长先是三年。沈游击入平壤结约以后。无一违约。分界不超之。退王京到釜山。脱清正手。还王子陪臣。今虽在浦浦不犯贵国封疆。运日本粮用度。只苏渴是贵国溪水而已。若非候天使。争徒滞浦浦乎。 天朝人疑心未休者何也。伏望贵国上书兵部。先差沈游击。入营相议。天使进营。乃是贵国平安。倭兵还国良策也。勿怠勿怠。馀期嗣音。惟是之望。
朝廷见此状启及倭书。详具前后曲折。移咨兵部。兵部又令督抚诸臣。传谕我国。倭兵既退封典既降之后。日本谢恩人船器具。除使臣外。人不得过三百。船不得过三。先到对马岛候 旨。定数进京。若有投降倭众。从便安插。务期沿海一清。永绝后患。 朝廷乃遣使臣。奏贡道已定宁波。若由本国事变难测。奉 圣旨该部知道。四月。 皇朝册封正使李宗诚。至自皇京。挟小西飞。装为 天朝服饰。置于票下。出入必与之偕。先遣沈惟敬。至釜山倭营谕令倭众渡海。又令本国差的当陪臣。跟随惟敬入倭营。朝廷乃以文学黄慎。为沈惟敬跟随陪臣。人有危之者。承 命即行。慎字思叔。号秋浦。桧原人。高丽平章石奇之后。壮武公衡之曾孙。慎性聪慧敏达。少从李栗谷珥成牛溪浑。镞砺浸灌。辨志居业。年二十七。壮元及第。声名蔼蔚。而为媢嫉者所挤。陆沈郞署者久矣。癸巳与李月沙廷龟。同选讲学陪臣。见宋经略于平壤。经略称之以端敏诚悫之士。至是承远行之 命。人皆危之。慎即日发行。驰诣倭营。初至倭营。贼将行长设一宴。请沈游击惟敬及慎。慎再三不可。强而后往。则天将主壁。行长居西。坐慎于东。而贼僧玄苏居慎之上。慎却立不坐。惟敬问其故。慎答曰。和尚在上坐。嫌于联席。移和尚之坐。然后可坐耳。惟敬笑而从之。移玄苏之坐于西。然后乃坐。贼始严惮之。不敢慢侮。久在倭营。凡事之难处者。朝廷一以委慎。当时事端错出。酬应万緖。临机揣摩。前后驰启。上禀朝廷。下答夷情。丝分缕柝。中窾解节。贼亦归化。久而愈敬。慎于暇日作古诗一首。以见其志。其诗曰。
丈夫不怕死。怕死非丈夫。白刃尚可蹈。鼎镬尚可趋。所愿全吾节。安得全吾躯。贤哉鵄述郞。抵死心不渝。
惟敬等在倭营颇久。而行长渡海之意。久未能决。 天使连遣使促倭渡海。项背相望。行长姑先撤熊川数阵及巨济场门苏浦诸屯。以示信。而大阵则依旧不撤。惟敬乃上书禀于 天使。其书略曰。
惟敬与行长等相见。言及恩台。万分敬重。倾心喜悦。前蒙恩台谕。差孔章二人。同千摠金嘉猷。先至营内宣谕。并看船路。行长往营中相议。率从倭二百人。驾三艘即过海。往见关白报知。惟敬已到。请令收兵。盖缘去年孙督府出关时。人皆言发兵来讨。众倭将信将疑。行长皆置之不听。无何。有人入清正营者。本是欲行间谍。而齿舌颠倒。堕其赚计。反被驱使。殊为出丑。宗仁从又布言事出伊手。闻者恍憁。今惟敬入营。始觉定妥。向来宗仁及行长数书。无不报知关白。今大事之在于行长。亦不敢擅断。必须面见关白以破宿疑。故请令其先行也。即承恩台谕示宗仁公文。彼纵欲作为。亦无所施。行长订定。请恩台暂住王京。如清正执拗不去。断不请恩台进营。惟敬以本兵密谕。欲探清正之意。遽伊回话抄白呈览。行长又云。此著另作计较。决要清正输服。不许妄生事端。然后可完此事。窃计行长此去。往还须待月馀。玆留惟敬于营中。镇束各营倭众。所据情形事势如此。
盖是时谭宗仁在清正营中。清正自以为。 天朝与我结和。我为首功。故行长疑之。惟敬禀告。举而言之。行长又自以帖禀曰。
我自前累见欺于 天朝。故关白方以我为欺己。今天使幷带小西飞而来。文书相议。不以面讲。且清正及众倭。预为撤回。海上无一倭。然后我独率四五百留海上。方始请 天使。若有一倭留海上。不敢请 天使来。今 天使不比前日徐谢之行。必有接待仪注。先为讲定。不得已我当从往约。今月二十四五日当回也。
宗诚见此帖曰。行长回来。我当进往釜山。七月初一日报至。则六月二十六日行长已回。关白差丰臣正成长成。分管烧毁房屋。及接待等事。釜山大将门敦等三营先回。清正等三营次之。只留釜山房屋。以待 天使云。而别无搬运之状。且曰。恐如平壤见欺。愿天使速入营中。当悉如约。八月。兵部以箚付催副使杨邦亨。先往釜山。宗诚乃与邦亨定计。邦亨以初十日先往而倭迁延不即尽撤。更请上使。人多疑之。兵部尚书石星。既信沈惟敬言。意倭必无异情。又急于退倭。屡促宗诚前去。虽朝议多异。星独奋然以身当之。宗诚乃以九月初一日发 王京。十月入釜山。清正等尚在。所撤只老弱疲病。及久戍未代者也。二使既到。促其悉数归巢。然后方许渡海。行长亦不来见 天使。只言关白所约三事外。行长等不敢他求。中间往来行言。切勿信听。今此诸营。粮饷器械甚多。不得一时搬去。姑待之。宗诚信之。不以为虑。行长乃托以将往复关白定夺。然后迎 天使渡海归国。丙申正月 始回。犹不明言撤兵之事。而沈惟敬亦留二使。又独与行长渡海。诡言将讲定迎 天使仪节。人莫能测其意。惟敬于是锦衣登舟。旗上大书调戢两国四字。立船头而去。惟敬既去。久无回报。盖惟敬先入日本。私奉秀吉蟒龙衣玉带翼善冠及大明地图武经七书。奉于秀吉。其他珍宝多所阴赂。又聚阿里麻女与倭合。故皆为所操纵也。有诗为证曰。〈诗逸〉
时福建人萧鹤鸣王三畏等。自倭中出来。见李宗诚。极言关白桀骜。实无受封之意。将谕致册使。拘囚而困辱之。要索岁贿于 天朝。仍发兵更向朝鲜。和事终不可成。徒辱 君命尔。宗诚闻之甚恐。四月初三日二更时分。挈亲信家丁。扮作差官样。背负黄袱面纱击锣而出。绐守倭曰。有急递可开门。倭信而开之。遂跳去。月黑不辨行迳。取山路而走。误抵蔚山。天明望之。乃贼垒也。窜于山谷中不食者三日。适遇我国哨探人。指示归路。仅以得达庆州。向 王京。宗诚跳出之日。倭不知其跳。天明之后始觉之。一军俱动。以兵围副使杨邦亨馆所。又发一枝兵。以沙古雁门飞浪岛等方行追赶。邦亨静以待之。日高犹不起。义智等进至房外。令通官跪告曰。正使逃去。邦亨曰。痴人未见异国气色。久在营中。闷不可耐。以此逃去矣。因谓诸将曰。今正使既去。则其票下将官皆当属我。我不可坐视狼狈因呼义智等。毋令侵暴诸官。亦勿追赶正使。内外乃安。日晩邦亨到正使衙门。将金印捧还下处。倭众感激悦服。称言印信在此。杨副使犹在。我们复何所虑。初邦亨入倭营。倭酋入庭行礼。邦亨谓行长曰。天高地卑。乾坤定矣。大明中天。天下一统。万国谁不仰服。尔关白虽在海外。安敢独不效顺乎。尔等领兵据此。已逾四年。 皇上深闷两国相持。生民涂炭。特遣使远临海外。是万古所未有之大庆也。尔等何故迄未过海乎。因厉声言之。诸倭相视肃然。初迎天使甚简。至是辞气卑恭。其后两使同在一营。礼邦亨加于正使。敬服如此。故至是咸遵节制。一营赖之。朝廷闻正使之逃。一国惊扰。谓贼必再动。体察使李元翼方在岭南。开府调兵。以备贼之来者。黄慎以天使接伴官。再赴倭营。历见元翼问之。元翼曰。王人走出。贼必为变。欲以为策应耳。慎曰。王人自是病心所致。虽为贼而举事。则必正其名。无时窃发必不为也。吾若再往。则贼必释然。待我入倭所。然后如有动兵形势。徐为应变可也。元翼然而止之。时道路讹言藉藉。人心危惧。慎即发牌文。直趋倭营。倭将平调信。即驰来迎见曰。诸倭辈皆以王使之走。归咎于贵国。吾独辨之。吾言果验矣。微公之来。则几不镇定矣。其后倭无再动之事。以是国疑乃定。于是遣陪臣沈友胜。具由奏闻。因请兵粮。辽东督抚亦驰奏宗诚之逃。宗诚既到王京。又揭称关白执沈惟敬。要求七事。原不为封。 皇上大怒。命逮宗诚。下锦衣卫狱。改命科道。往审北京。有作诗嘲姗宗诚。其诗曰。
贴肉暗藏苏武节。抱头忙着祖生鞭。还国好缝皮眼罩。羞将面孔向人前。
时廷臣交章。请罢封使。如御史戴士衡周孔教等。言甚切直。周孔教疏曰。
东封事坏。庸臣误国。亟治其罪。请罢封贡事。臣驽㥘。不能触邪。 陛下不量臣能否。特恩起补西台。恩报 主上。即碎首剖心。死无所恨。臣窃念。布衣之士。尚有刎颈之交。今以 圣明在上。曾无忧公念国如饥渴者。率苟念偸安。阿党相为容悦而已。人臣不忠之罪。莫大于是。臣诚耻之。即如东封之役。败坏至此。无一人不知之。亦无一人不恨之。而卒无一人瞋目张胆。奋不顾身。出为 陛下画此者。是尚为谋国有人乎。臣闻。古之良将。观鸟而知齐师之已遁。聚米而料隗嚣之可图。决机两垒之间。事在万里之外。而今正使已窃逃矣。随行已被杀矣。沈惟敬已被缚矣。倭变情形。明如指掌。此固不待借箸为筹。便当屈指能算。乃石星执迷不悟。奉杨邦亨片纸。蚩望倭奴。望倭奴之不变。侥幸封事之万一。噫愚亦甚矣。况臣细观杨邦亨之揭词。犹然骑墙。亦无一定之论。是岂抚按之章奏。全不足凭。必待倭寇临城而后为之变哉。试观今日事势。倭变乎。倭不变乎。封可言乎。封不言乎。计不旋踵。义难再辱。况倭奴千变万态。日引月延。宫室久已落成。礼仪岂难习熟。煌煌金印。贾用不售。孑孑干旌。节弊旄落。关白之机关尽露。沈惟敬欲弥缝不能。奈何尚梦寐封事。苟且目前乎。噫愚亦甚矣。李宗诚宵遁辱命。为外国姗笑。昨者陛下赫然震怒。扭解究问。天威一震。中外增气。第出使重任也。昔班超西指。以汉重轻奈何当时儿戯视之。而以一竖子辱命。取轻外国如是。是尚为中国有人乎。方小西飞之来也。俨然上宾。一国郑重。公则宴赏。私则赠遗。使狼子野心。睥睨窥伺。高步阔视。旁若无人。竟不陛谢又为陈。三日之市。饱其欲而去。乃我堂堂天使。御命而往。屈辱累系。淹历岁月。楚囚南冠。萧然无聊。生者鼠窜狼奔。死者膏锷横草。幺麽小丑。敢于无状如此。臣每念及。不觉怒发指冠。恨不灭此丑而后朝食。昔春秋小国之君。尚能投袂而起。为死者一洗。陈汤忿郅支杀汉使者。义勇奋发卒斩郅支之首。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今以天朝全盛之力。何其畏倭如虎。强之以封。而贻国家必难报之耻乎。臣窃料今日倭情。不封固变。即封亦变。故皇皇议封拙也。急急议战危也。唯有议守。为今日第一吃紧胜算。何也。臣闻。议封之始。业已许之市矣。夫封空名也。市厚实也。倭奴之欲。所不在空名明甚。吾靳其所欲。而与之所不欲。是啖婴儿以石枣。啼必不止也。拙也。气愤倭奴者。谓宜急征兵调饷。疾帆东指。与倭奴争一朝之命。又非计也。兵凶战危。事难预必。脱少不如意。蜂蚁犹聚。假息旬时。屯兵日费。何啻万金。千里飞挽。所济几何。平壤之役。辽民之死于转输者。十家而九。至今哭声未绝。即有粟如山。必不能神输鬼运。到饥士之口。一夫脱有菜色。三军无复斗志。事出万一。悔何可追。臣之所谓危也。故今日惟有守朝鲜为上策。朝鲜吾之藩篱也。朝鲜失则辽阳危。辽阳危则神京震。或谓朝鲜当弃之者谬也。臣窃谓。封可无成。朝鲜必不可弃。况朝鲜虽残破。尚馀精兵五万。及今就近亟选惯战廉勇骁将。精简锐士。电赴朝鲜之卒。因朝鲜之粮。胡越同舟相救。同心共济。幷力死守。此谓藩篱之守。庶几门庭之安。是役也。急在呼吸。选将简兵。当以半月为期。过此则晩矣。是以朝鲜与倭也破着也。惟是朝鲜弱不能扶。我兵急不能救鞭长不及马腹。风末不举鸿毛。譬犹石田弃若鸡肋。扼喉鸭绿之江。负嵎虎踞。深沟高垒。添兵增戍。固守不动。使倭奴不敢窥左足而先登。此之谓门庭之守。庶几堂奥之安。中策也。必不得已之计也。最可忧者。倘或长飙易扇。巨浪难防。门无结草之坚。成彼破竹之势。虎狼入室。所伤必多。况兵连结祸。役烦民愁。奸雄乘之。登高远呼。四合响应。根本动摇。关系不细。故守辽阳为下策。谓之无策可也。故今势在燃眉。速如覆手。披发蹶足。犹恐不及。若石星终迷不悟。刚愎不反。仰鼻息于马上之口。敝笔舌于鼠首之间。因循误国。噬脐何及。虽然臣犹有说焉。淝水之却秦帅。由庙堂处分已定。河北之禀唐令。在庙算处置得宜。故封事败坏。星固罪不容赦而罪之首。即辅臣赵志皋也。昔宋臣吕蒙正。以四方无事。蛮夷宾服。自卜相业之尽。郦琼之叛。张浚见高宗引咎曰。是臣之非才误国。上贻圣忧。臣问东事之始。志皋不惟宗社大计。曲昵私交。引用同乡宋应昌。几败乃公事。先是台臣郭实上疏。力争其不可。语侵志皋。乃志皋切齿恨之。至今贬逐而去。刑部侍郞宋鸿谟。自南都移书责之。其词严义正。志皋怫然不悦。人人共闻其说。到今郭实之言。验耶不验耶。志皋又将谁诿耶。夫宋应昌通国皆曰不可用。志皋独曰可用。东倭通国皆曰不可封。志皋独曰可封。力排公议。从慂石星。为此祸阶。实为戎首。是志皋误国之罪。不在石星下。况陈力就列。不能者止。锺鸣漏尽。夜行冥息。若夫志皋者。揣身量分。久当知足。乃外托阙庭之恋。内深子孙之忧。牵力衰朽。䩄颜就列。鲜廉寡耻。其于礼何哉。礼曰。七十致仕。古今通规。近代以来。贪竞不息。臣职司纠正。释此安问狐狸。激贪更风。宜从隗始。臣闻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明君不能爱无用之臣。若志皋石星者。所谓无用之臣也。 陛下又何爱此等无用之臣。以误国事哉。比之庸医之治病。误服其药。幸而不死。岂可再误即。 皇上不忍加罪。合宜勒令二臣致仕退去。别选道德弘备谙练边情者以代之。臣与二臣者。非有嫌隙之怨。为此陷害之计。唯是时事多难。将相得人为急。故不避嫌怨。冒死上陈。以补我国家万分之一。伏祈 皇上留神省察。 社稷幸甚。宗庙幸甚。臣不胜激切祈祷待命之至。
奉 圣旨知道。着令九卿科道。会议战守机宜。毋贻后悔。兵部覆议略曰。
正使李宗诚。逃归辱 命。已逮下狱。所宜更出其代以完封事。若战守机宜。待封事不成。更议为当。
奉 圣旨是。选风力科臣一员。与杨邦亨。册封为宜。右佥都御史曹学程上本。倭情已变。封事宜停。其疏曰。
迩者封事大坏发言盈庭。走宗诚缚惟敬戮从臣。辽阳侦报不虚。册使揭帖踵至矣。顷奉 圣旨。允戴士衡周孔教疏。着令九卿科道。会议战守机宜。无贻后悔。是 皇上洞见封事之非。而决之众论也。又奉 圣旨。选风力科臣一员。与杨邦亨册封。是 皇上又疑惑于杨邦亨之揭谓封事可成也。讵知石星邦亨。同条共贯。转相附和。词不足凭。且三臣共使异域。宗诚出亡。惟敬就缚。倭奴何德邦亨独晏然无事哉。邦亨且死未卜。乃请添册使。禁治流言。即三尺之童。亦知其诈。非本兵矫误以欺 陛下。必狡倭设计以陷中朝。臣望 陛下详察而熟计之也。本兵谓辽东抚按之报。见谓流言。今册使李宗诚之揭。将不足信乎。倭情已变。犹云未变。封事已败。犹云可成。贼臣误国。一至于此。吾谁欺欺天乎。今据李宗诚揭称。关白执沈惟敬。要求七事。原不为封。虽不显言。大都有据。倭奴狡诈异常。贪饕无厌。得封不已。必求入贡。入贡不已。必求互市。互市不已。必求和婚。和婚不已。必求朝鲜纳赋。纳赋不已。必求分割尚义。割地不已。必卷席朝鲜。渡鸭绿。而蓟辽危矣。倭情吐露。不待今日。自宋应昌经略之始。李如松入援之时。沈惟敬使倭之日。已与歃盟。即不尽许七事业。已轻诺其二三。顾养谦封贡一疏。李如松与沈惟敬一札。情形破败。不在于惟敬就擒之日。已觉发于朱龙光未死之先矣。不然朝鲜日本一苇可航。悠悠年馀。何难一决。此其故不难于一封。而难于七事。不辨可知也。夫堂堂天朝。反为倭制。皇皇天使。竟作虏囚。愈要挟则愈弥缝。愈昭露则愈箝制。此忠义之士。日夕拊心相顾。罢封事决战守。断奸臣首。以谢天下。迺误国贼臣。内外深结。始终执拗。甘心媚倭。 陛下独不览南宋之事乎。秦史主和。终移宋祚。前车已覆。可为寒心。封事之非。举朝以为不可。宗诚已误。岂容再误。科臣攻击。即以科臣往封。是以贼臣笼络深计。成则功归于己。不成委咎于科臣。是以科臣宁伏鼎镬。不敢奉诏。夫人臣委质为臣。东西南北。惟其所使。死且不避。何敢避难为不忠哉。顾他日事成。犹可结局了事。万一不济。甚至执以为质。封外要求。即科臣仗苏武之节。效真卿之义。必不为宗诚抱头鼠窜。以贻国羞。大损国威。丧气狡夷。贻臭万年。臣窃悲之。为今日计。科臣往勘可。往封则不可。若云可成。则赍册渡海。不成则持节还朝。视君命如儿戯。等册使为说客。辱国欺君。罪莫大矣。事成功有所归。不成责亦难诿。天语煌煌。著如皎日。今日封事。成耶败耶。言官持议。验耶否耶。陛下以平章军国托元辅。以参赞机务倚枢臣。天下事非一家私。奈何偏执。星狠狠自用。志皋碌碌依阿。星曰关白可封。皋曰关白可封。星曰再遣科臣。皋亦曰再遣科臣。今日封倭之使。即昔日排己之人昔魏学曾赤心任事。奇功未见。 陛下严谴学曾。宁夏卒奏荡平。今东事溃裂。元辅枢臣。不得辞其责矣。大臣去留。册使行止。 社稷安危。系此一举。伏愿 陛下熟察斧断。天下幸甚。
天子于是震怒。责廷臣规避抗违。下曹学程于狱。以杨邦亨充册封正使。加沈惟敬神机营职衔为副使。未几惟敬始与行长。自日本回还。又撤西生浦竹岛等屯。其未撤者釜山四屯。惟敬既陞副使。因舞智揣摩。巧完封事。弄石司马于股掌之间矣。时天朝论议益激。原任太傅太子太师建极殿太学士兼吏部尚书申时行。致仕退居于姑苏。或问于时行曰。封事将坏。计将安出。时行曰。朝鲜固属国。然国家不有其疆土。不征其租赋。与内地异。戊申戍许。春秋所讥。恶有以天朝戍外国者。朝鲜能自守。则吾助之兵粮。以示恤小之仁。或告谕日本。使之罢兵则可耳。已闻朝廷遣人谕倭。倭将各引还釜山。以王京及所掳王子归朝鲜。诡云欲云欲入贡 天朝。为朝鲜所遏。故兴兵伐之。于是封贡之议起矣。庙堂若有主持。许其封而却其贡。即彼遣使来。当令辽镇抚臣。审实代奏。而后许封。待其表文既至。而后遣使。乃不失軆。今小西飞乃倭将行长一书记耳。本兵尽撤三大营神机营兵。夹道陈列迎之。请 驾御于午门楼引见。亦甚亵矣。闻京师百官军民。无不愤恨。而本兵扬扬自以为得策也已。又遣两司臣。赍冠服以往。而关白尚不知之。使臣留待半年。本兵自遣其奴往探之。竟不得命。而讹言四起。使臣且踉跄奔还。不惟误国且辱国。可为扼腕长太息也。有诗为证曰。〈诗逸〉
是时沈惟敬承 命以后。又责令我国遣使随其行。以通信于秀吉行长。亦曰。 天朝既册封矣。朝鲜若不遣使。是独 天朝和尔。必得朝鲜使臣。和乃可成。惟敬要我使甚勤。且必欲同行。遣其侄沈懋时催之。朝廷依违答之。未有决言。两天使乃于六月十六日先渡海。连遣人催我国使臣。留沈懋时平调信催之。接伴官黄慎驰启于朝廷曰。若不遣使。则当明白痛绝。以示决无可遣之理。今者含糊两间。万一事机交急。必有后悔。朝廷颇然之。而亦久未决。沈懋时又遣人。必欲与使臣同往。朝廷不得已将遣使臣。而久不差出。及闻贼发怒然后将以武臣李逢春等。称跟随陪臣以应之。盖柳成龙以壬辰草檄中语。嗛之既久。此行欲以遣慎。而以慎积勚。今又用慎。则恐不可于众情。外拟他人。而内实在于慎。乃启曰。今事势已迫。必得备谙贼情者。可保无虞。黄慎明敏有胆略。且有夷险不贰之节。当今无以逾此。请就令黄慎陞敦宁都正。为通信正使。以大邱府使朴弘长为副使。慎在倭营。已二年矣。至是又有是 命。朝野气塞。而慎略无几微色。理装为登程计。人胥叹服慎。而不直成龙也。慎受 命之翌日。平调信来见慎曰。俺等二年相从。情义甚笃。况今将渡海同行。此幸何可言也。因问慎曰。贵国有朴东亮者乎。慎曰有之。调信曰。其才谞威望。与公何如。慎曰。与俺等耳。或有胜于俺者矣。调信曰。 国王宠任之乎。慎曰。 国王于诸臣。有何轻重焉。调信笑曰。公之此行。实代东亮而往矣。慎曰。岂其然也。调信曰。俺等能详知贵国事情矣。将差通信使时。有一宰臣。往执政之家。议其当否。其宰臣曰。今番通信之行。可合者甚鲜。朴东亮年少聪明。好为核论。在朝廷颇扰扰不安。此人可合。执政笑曰。此人 国王所宠任。虽请必 不许。黄慎方在倭营。其势甚便。其扰扰甚于此人。以此公得此任。于俺等甚幸。而于公为不幸矣。其后闻之。吏曹判书金应南往柳成龙家。相议之语也。申文贞公钦以诗赠之。其诗曰。
天璞本无价。弃之混凡珷。芳蕙擢丛林。秽或用榛莽。众姱咸逞媚。静姝长独居。娉婷岂不佳。入宫且趑趄。时屯难树功。世浊方见人。贞固信自植。英颖夙能伸。封狐竟千亩。蝮蛇亦蓁蓁。诚知托身难。岐路增悲辛。为欢谅苦短。作别嗟未易。孤坚讵终窒。悌悌神应以。慨焉眷归鸿。征歌聊寄意。朱徽奄夕凉。娟娟伫我思。
慎欲速行。而 国书未到。留待颇久矣。 天朝人及我国有识者。皆忧和事之不成。而兵部意甚坚。竟致辱 命。不能结局也。
时黄慎在釜山倭营。以待国书。 朝廷使译官李愉朴大根奉国书礼物至星州。副使朴弘长亦自星州同国书来到。黄慎等祗迎于半程。入釜山。营将平调信沙古雁门等亦祗迎于五里程。丙申八月初四日夕乘船。与平调信同向对马岛。初十日到对马岛釜中浦。岛主平义智及平调信家。皆在其处。义智方在其国都。平调信乃引使臣一行。馆于义智客舍。客舍与义智家。才三里而近。家舍不甚繁华。而极其精洁。无一点尘埃。茵席皆以锦绢为纯。以石鳞绫花涂壁。窗户以铜锡为饰。岛中头倭皆来在外厅。凡接待之礼。极致其敬。飮食皆仿我国。以白沙钵盛白粥。具𨱎盖置匙箸而进之。义智妻使人送言于使臣曰。家主不在。大宾来到。而只有妇人辈。接待之礼。不成貌样。心甚惭恧。盖岛主妻即平行长女。而能治家。威惠并施。岛中畏之。岛中老倭。多感我国之恩。来谒使臣言故事。或有涕泣者。其他诸倭亦多言我国故事不能忘。来犯我国。本非诸倭之所喜也。沈惟敬中军李姓者。亦奉 皇朝诰敕在此岛。留待我国使臣。十五日自对马岛发船。风势甚紧。怒涛汹涌。及至洋中。帆绳几绝。舟将倾侧。樯头屈曲。而接于水上。骇波狂浪。如山如岳。船若奔马。或高或下。巨鳌喷水。天地晦冥。舟中之人。莫不失色。柂工袖手。苍黄罔措。正使黄慎整其衣冠。焚香誓海。口占其辞。辞曰。
豺虎丛中。既持二年之节。蛟龙窟上。又乘八月之槎。捐躯是甘。稽首自誓。伏念慎。遭时板荡。许国驱驰。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然州里蛮貊可行乎哉。赖有衷赤之不渝。可质上苍而无愧。四千里行役。何敢一毫惮劳。三十年工夫。正宜今日得力。固王事之靡盬。抑臣节之当然。直挂风帆。遥指日域。苟可安社利国。死且不辞。如或辱命失身。生亦何补。伏愿灵圣。鉴此忱诚。庶斯言之不诬。天有知也。倘一念之或怠。神其殛之。
黄慎以其辞投之海中。俄而风止波静。鲸鲵远遁。夕到一歧岛。其岛距对马五百里。周回仅如对马之半。而居民仅百馀户。平行长遣副将。迎皇敕于此地。十九日至郞古邪。即关白点兵之处。山上筑城。城外环堑。引海水盈满其堑。城中筑五层之台。其制极巧。倭将正成所镇也。是时正成往国都。其副将代守矣。使臣初泊舟也。望见浦边有我国女人。紫衣蓝裳而立。一行人皆注目视之。不知是何人。既近问之。则自言兪政丞家婢。为倭所掳。天使票下人以银赎之。置于此处。而往倭京者也。上下见之。如逢故知。闰八月初四日。使臣一行始到绿玉岛。宿于善修寺。初七日。自善修寺骑马将到舟次。寺傍人家甚盛。我国被虏人几至五千馀名。太半京城人。环立寺门外。俟使臣出门。拜谒号恸。大声呼曰痛矣上典上典 〈我国方言呼其主之称也〉 其声极哀楚不忍闻或有哽咽不成声。俱持马足而哭。追至浦渚观其乘船发行。褰裳濡足。至入浅水。没膝而立。望见恸哭。一行上下。无不惨然。夕泊赤间关。此关海路都会。一名下关。各处行船。皆由此地经过。形势极险。人家稠密。海边两峰。相对如门。其内有广野。秀吉曾与明智相战。杀明智之地也。书吏吴命寿者。壬辰被虏。来在此地。闻使臣之行来泊。进谒于使臣。心向本国。思念故乡。泪随言零。虽是下贱。其情可嘉。命寿且言。金牧使之女。方在右仓地。亦思本国。欲见朝鲜人矣。使臣即遣炮手韩甘孙寻其所在。则其女果在其处。而蓬发垢面。敝衣多虱。形容憔悴不忍见。哭谓甘孙曰。自为贼被虏以来。未尝梳洗。每愿速死。而不得死。拔佩刀再度刎颈而亦不死。欲堕水而不得其便。尝为倭汲水。艰楚难堪。因示其自刭处。果有刀痕矣。甘孙还言其状。闻者堕泪。十三日。黄慎等自水途岛发船向右仓地。天使先往倭国都。遣差官王伦迎于中路。倭将平行长正成平义智阿里麻等。各遣副将来迎使臣一行。而下舟往本连寺止宿。此地有我国被掳女子。遣一童倭以书来。其书曰。
敬上朝鲜国使臣一行。妾前荣川郡守金某之女。变初为毒手所得。不能自死。顽命已经五年于玆矣。至今忍辱不死之意。盖以两亲俱在。必欲一番相见。说尽哀苦之怀。然后死亦无恨。每以此情。恳乞主倭。亦已许之。今幸使行。适于此时临此地。此天开归路。而是妾再生之时。万望诸位。矜怜妾之哀情。幸甚。若欲率去。则当往俟于沙浦。或于中路追及耳。
其童倭进此书。且言。金氏每日涕泣。请于主倭。归死本国。主倭亦哀之。使俺传此书。若欲率去。则主倭送归无疑矣。正使使译官答书。谕其率去之意。十八日到界滨。平行长平义智各遣小将来迎。两天使亦来迎皇敕于海滨。沈天使惟敬先使家丁一人来言。下陆时以笳角前导不止。无軆面也。使臣既下陆。陪 皇敕进至杨天使邦亨衙门。因谒杨天使。天使揖而上堂。行礼毕。笑谓黄慎曰。若不能终始免此行。盍亦同吾辈行乎。慎答曰。其时未及受国王之命。今始追来耳。杨天使曰。姑归馆所。暇日更来打话也。慎乃辞去。与副使朴弘长。同诣沈天使惟敬衙门。沈天使才从杨天使衙门归。两使请礼。沈天使曰。既见于杨衙门。免礼可也。慎答曰。进杨老爷衙门。则为杨老爷行礼。进老爷衙门。则为老爷行礼。今不为之礼。则甚不可也。沈乃受礼。顾而行揖。迎入内厅啜茶。因问一路接待之礼。慎详答之。因问。沈天使近来事情何如。敢问之。惟敬曰。别无他事。只等待 皇敕及朝鲜使臣。今皆来到。事必有结矣。慎等因辞退。寓于上乐寺中房。其寺在大市中。连亘一洞中。所谓中房者。在寺之西。栋梁皆以桧木为之。以铜锡饰之。厅舍极精洁。而但无温堗。只有板房。寝处其中。初极不平。久后成熟。如惯习矣。诸倭皆言。去月初八日。日本国都近处诸郡地震。无日无之。关白所处之家。亦皆坏塌。关白方在五层楼上。不意地震。倾倒坏毁。其中宫女四百馀人尽压死。关白仅以身免。两天使所馆亦坏。天使扶出仅免。杨天使千摠金嘉猷。沈天使票下朱璧。及家丁四名皆死。又丰外州地震尤甚。有一大村。人居几三四千户。其地忽陷为大泽。山上长松。仅露其梢。村居者无论老幼男儿。陷死者几千数。所馀才五六百名。方其陷溺之时。如有物举而掷之。不知不觉之中。已在峯上。故得生。使臣经过之地。亦有地震处。山脊皆裂。处处陷为坎泽。诸倭亦言。地之坼裂处。皆出浊水。如豆粥。其臭极恶。人不能近。又有雨毛之变。其毛五色。人家或有藏之者。倭多言。此皆近古所无之变。未知日本将有何变而如此。而独有我国被虏人廉思谨者极言日本在大海之中。地震之变。自古有之。不足为忧思谨即倭学生徒也。福建巡抚御史刘芳誉所谓。秀才廉思谨者也。是其父廉海逸者。少时与一友人。相切如兄弟。其人死而无子。其妻美而且少。亲戚单弱。四邻无顾见者。海逸力办其丧。其妻感其恩。待之无异亲戚。而海逸因与潜通。出入其家。每伏于其夫几筵所在房中屏风后。其妻朝夕亲自治其祭具。祭于亡夫。极致其哀。祭后因在其前食飮。自谓不忍离亡夫左右。乃以饭羹。潜越屏风。以给海逸。或乘其无人之际。白昼交合。或达夜不出。自言如生时在亡夫侧止宿云。而荏苒岁月。情意益密。后乃放纵无忌惮。为婢辈所觉。呈于法司。法司幷治其罪而放之。因为夫妇。生思谨及一女。至壬辰变初。贼入京城。思谨即以其妹纳于倭将长成。长成即关白亲信用事。而来止仓洞者也。思谨率其母妹。随长成渡海入日本。方在幷古关。闻我国使臣之来。即来谒使臣。而其言张皇侈大。外虽为向慕本国。而内实为日本地。其情状极可痛也。一日夜黄慎梦得归家之兆。朝起书一句于纸。置之床上。其诗曰。已将身许国。犹有梦还家。
是日王千摠伦来见。喟然太息曰。吾家益远。梦亦不到矣。二十一日。往见沈天使惟敬。迎入座既定。从容打话。因言自己前后事迹。及我国薄待之事。颇有恚恨之意。慎再三辞退。惟敬更留之。而谓慎曰。此地近有地震之变。无日无之。不可不急出避之以免其压也。慎笑而答曰。此天之所以恶夫日本。而示之以如此之变。朝鲜本无干涉。陪臣无所畏也。沈天使大笑曰。诚是天之所为。然以吾身言之。则趋吉避凶。不可不为。天朝人亦有多死者。可以戒谨也。因又曰。陪臣在此。别无他事。暇日可以数来谈话也。慎乃辞退馆所。有诗为证曰。〈诗逸〉
是日王千摠来见慎。因言曰。朝鲜虽极荡败。而犹可谓之富实。倭国则外若富实。而内实贫乏。近来疲于供给。将有不支之状。其时又有我国被掳妇女十七人。在五沙浦倭将重世家。各以书来投。其中一书。即京里士夫之女。言辞凄惋。通达事理。但不能一死。以辱其身。惜哉。其书曰。
妾某郡村居姓某名某女也。壬辰变初。随父母避乱。父母每执妾手。涕泣言曰。吾之死不足惜。而其如吾女何。因对坐痛哭。当时妾虽口不能言。而心肠如割。内自思曰。生不能孝于父母。则胡不遄死。而乃以遗父母之忧乎。不意贼兵搜山谷益急。妾与父母。各自奔窜。一朝为毒手所得。不能自死。既已相诀之后。永自绝矣。音信何能得通。天乎天乎。妾有何罪。使妾若是之哀痛惨毒乎。父母既死则已矣。若或至今生存。则其恋慕哀思。何时可已。天地间岂有如此可痛可怜之事乎。拘在他国。今将五岁。而苟存性命。不能自决者。只欲生还故国。见我父母。惟是之望而已。父母若已死。则虽父母所居之家。欲一见之。死亦何恨。故每朝日出之时。每夜月明之处。向天而祝。向日月而祷。因念今世其能得见吾父母乎。父母今在何地。此时念我之情。必与我思父母之情同矣。天必能察我此意。岂无生还相见之时。今者窃闻。两国讲好。通信使跟随天使来临此地云。此是妾再生之日。天意果遂人情也。诚荷救出拯溺之德。归我故地。得与父母相见。实是与生我之恩无异也。妾虽以事父母之礼。其恩不足以尽酬也。抑又闻之。被掳人今从行次还归者多。妾则成一弃人。虽得还我国。固知必不容于人类。而但所愿一见父母。则其日即死。甘心焉耳。幸察妾哀矜之情。千万是望。
一行人见之者无不矜怜有出涕者。一日四更地震。其声如雷。自西向东。屋瓦摇动。若将倾倒者。人足不能着地。正使以衣蒙身。出立房外。军官辈惊呓出走。译官李愉以两手支撑空中而走出。盖恐屋之崩颓也。译官李彦出走之际。为屏所压。以为屋已崩颓压已上。微动四肢。以审其然否。内自喜其虽为屋之所压。不至于死也。军官金敬元素多㥘。当其惊出之时。未及开正户。直自小窗而出。其国窗户皆以铜丝为之。苍黄之际。不觉其突出。不知何人所为。问诸人。皆不应。见羊皮一片挂于毁窗铜丝上。始知敬元之所为也。盖敬元常时着羊裘故也。时关白欲于山城州见天使。以地震馆宇摧陷几尽。将于初一日。来至五沙浦见天使 〈日本初一日即我国二日〉 二十九日。平调信招译官朴大根言之曰。平行长正成即自关白所来传关白之言曰。吾欲通中国。而朝鲜拦阻。不通事情。两国交战之后。沈游击欲使两国交欢。而朝鲜奏闻。以为不可和。又以沈游击与我国同心。每憎嫉之。李天使之跳出也。朝鲜人亦为之恐动。使之跳去。今番天使之渡海已久。而朝鲜使臣今乃追来。亦不送王子。事事谩我。此使臣可不许待。我先见天使。然后拘留朝鲜使臣。禀帖于兵部。问其后来之故。而后见其使臣。大事几成。而不顺如此。吾甚忧之。必以此意。详告于使臣。急往见沈天使相议。善为措辞。以解关白之怒。然后还与杨天使同往见之可也。是夕调信。又遣要时罗。谓朴大根曰。沈老爷明日早朝将欲往见关白。已使行长正成先往。以此意言于关白。回报然后沈天使将亲往见之矣。黄慎使朴大根以己意答之曰。午间此意告于使臣。使臣曰。吾自釜山离发之时。定三条计。和事顺成。则踵诏使往返一计也。不成则任留一年二年。虽至十年一计也。若加暴怒。事将不测。则死所不避一计也。从前已知有此事。别无惊惧之意。沈天使亦何必往见。任其所为可也。此使臣之意也。要时罗听之。嘿然良久而去。九月初一日朝。遣译官李愉往沈天使衙门。探审事情。沈惟敬言于李愉曰。吾为汝国事。将往五沙浦欲见关白。关白别无他意。但以汝辈之来。后于吾行耳。然有何事宽心可也。昨日正成行长调信来我所在处。有许多说话。吾谓渠辈曰。今来陪臣。从我久在熊川釜山之人。他陪臣皆畏惧。不敢入倭营。此陪臣独挺身随我入于倭营。李老爷跳去后。人心汹惧。讹言甚盛。此陪臣不告而入来。此汝之所详知也。今番亦不顾其身。越海而来。素不畏死之人。汝辈虽胁以言语。必不动矣。三倭大笑而去。正成又说我曰。此是老爷之任也。须善为辞以解之。老爷若不往。则恐难解也。吾辈更无容力之地矣。吾答曰。无更烦说。我既管朝鲜事。我不周旋。则谁更担荷乎。如是答之矣。是日午后。行长等自关白所来言。关白必须先见两天使。然后乃许见朝鲜使臣矣。平调信来见黄慎曰。今日两天使先往见关白。关白又召吾辈而有议事。我亦同往。天使与关白相会之后。定论朝鲜之事吾必先来陪往使臣矣。又曰。沈老爷非但决定天朝事者也。朝鲜之事若无结末。则是亦天朝之事无结末也。岂有是理。是夕两天使向五沙浦。初二日要时罗来言。即者平调信送书曰。关白已与天使相会大喜。请留一日。明日必从容谈话。吾当细闻真确之言。即当先报也。初四日两天使自五沙浦还。平调信亦随天使。而招朴大根言之曰。昨日再见沈老爷。言从容劝解关白之怒。沈老爷连二日与关白相会。无一言及之。吾甚慨叹。天朝人多㥘畏关白如此。诚可恨也。行长正成谓沈老爷曰。朝鲜使臣之事。更难提起。老爷须言于使臣。作书陈情。老爷以此视关白。因措辞劝说。或可解矣。朴大根曰。呈文之事。使臣必不为之矣。调信曰。天朝之封关白而谁为之哉。其意本在救济朝鲜也朝鲜事不顺。则天朝之事。亦无结末矣。沈游击岂欲如是而已乎。此事结局。然后凡事皆顺矣。吾见两天使相议。必使有成也。午时分王千摠。来传沈游击之言曰。昨日关白谓我曰。吾于近三四年来。颇有劳矣。初我欲请封于中朝。使朝鲜奏闻。而朝鲜不听。又欲假道通贡。而朝鲜不许。此朝鲜侮我甚也。是以动兵相战矣。然此是已往之事。不须言矣。其后老爷往来。力主和好。而朝鲜极言不可。小西飞之往也。朝鲜亦奏请发兵。沈老爷之来。朝鲜使臣既不同来。杨老爷之来。亦不同来。而今始慢慢来到。我曾遣两王子归国。而大王子虽不能来。小王子所当来谢。而朝鲜终不入送。吾固已甚怒。朝鲜今来使臣。见之何用。去留任渠所为可也。吾再三谓之曰。汝既受封。则是天朝之藩国。与朝鲜为兄弟之国。此后相好毋用思旧怨也。杨老爷亦再三劝解矣。吾当俟其息怒。更与之宣谕。终使成事而归。使臣宽心可也。吾之此行。专为朝鲜事。若不成。吾与陪臣同留此地。必至成事矣。此意言于使臣。杨天使方亨又招朴义俭言之曰。昨日关白。言汝国事甚多。而沈老爷必善处无忧也。初五日朝。正副使至沈惟敬衙门。则关白遣三僧。皆关白信任者。其中玄以者最用事。三僧见沈惟敬而出。行长正成等以手褰袴。露其两脚。疾趋轿前。三僧在轿上。晏然不动。诸倭之尊敬如此。使臣请谒于沈天使沈天使不见。谓译官李愉曰。吾虽不见陪臣。已知陪臣所欲言之意也。何必相见乎。吾之此行。专管朝鲜事也。况陪臣与我一年同处之人。与他人自别。吾岂弃之而径归不顾乎。然此亦小事也。国之大事。系于我身。不可不尽。陪臣姑待之。吾思量善处。必至成事。宽心无过忧也。慎等乃还。夕平调信送人言曰。沈老爷以书抵关白。又遣行长正成。以撤兵事及朝鲜使臣许见事。往关白处。明日午后当有回报尔。初六日夜半。平调信来见黄慎曰。今日午间。行长正成三成二长等。来自五沙浦。传关白言曰。天朝差天使。封我为王。荣则荣矣。朝鲜无礼。故不可许和。当再举兵征战。岂有撤兵之理。天使久留无益。明日登船发程可也。朝鲜使臣亦当出送。吾一面聚兵。今年内当向朝鲜。又闻已招清正。议再入朝鲜之计。清正若得志。事有甚难者。行长及吾辈只有待死已耳。调信又曰。吾初见关白。关白问朝鲜何为不遣王子乎。吾答曰。王子年少。且于壬辰往北方。处事多乖。大失人心。为土兵所执而降。国王论罪。远谪未归。今遣使臣。爵秩亦高矣。朝鲜畏日本。皆言。使臣若往。则必杀之。或拘留不还。莫不厌避。此使臣独以为。自古无杀使臣之国。日本虽强。决无此事。自请以来矣。关白大笑曰。然则速见其使。与天使同时遣归可也。即以笔定馆所。杨天使将馆于沙康家。沈天使将馆于平秀嘉家。朝鲜使臣将馆▣贾贺秀家。预为修理。又定相会之日矣。中间忽听谮人之言。心变至此。今后关白已发怒。清正又赞助之。故大事不成。今夕行长谓长成曰。吾三四年力主此事。终不得成。吾宁刺腹而死。长成曰。何用如是。在吾辈之心。亦可恨也。然不能言。极是郁郁。调信又曰。使臣必欲先通事情。若定出送之人。则吾以轻船潜送。与沈天使相议。同时出往可也。慎曰吾受我国命。尚未传国书。何可任意出去。调信曰。关白初喜天使。而发怒之后。亦使催归。虽欲独留。何可得乎。明日吾当陪使臣而往至釜山尔。自关白发怒之后。诸倭或言。关白将欲拘留使臣。或言一行欲尽杀之。或言到郞古邪幽囚。讹言日甚。一行颇扰汹惧。被掳之人。各以所闻来传言。有与军官辈同乡者。亦来相告。握手涕泣。其中无胆多㥘者。处处涕泣。如译官之能知事情者则不动。而军官皆是庆尚道人。无知无识。不谙事軆。故如是轻动也。慎召诸军官谕之曰。尔曹皆岭南人。岭南人一死于壬辰兵乱。再死于甲午饥馑。三死于乙未疠疫。尔曹不死于此。亦已幸矣。假令尔曹死于今日。而是后于诸人且与其死也。毋宁死于国事。岂不荣哉。况今者别无他虑。何乃如是恇怯。以损軆面。为敌人所笑乎。苟有此举。当先及我。我尚不动。尔曹奚为哉。今姑恕之。后有此举。则决不容贷矣。军官等齐声应曰。此后不敢如是矣。廉思谨自长成家来言于使臣曰。昨日长成谓小的曰。朝鲜使臣。本非高官大爵之人。正使前以郞随沈游击在釜山者也。关白以王子不来而使臣秩卑。故益怒朝鲜无礼。初欲磔杀使臣而拘留一行。渠与三成止之曰。非使臣所知。且自古无杀使之国。若然则永绝后路矣。关白然之。清正亦已辞关白而退。若治行李而往。则必不速矣。而冬间定向朝鲜。大兵则明年二月当越海。而初八日。黄慎等诣杨邦亨衙门禀曰。陪臣等当初受国王之命。随老爷而来。一听老爷指挥。而往返之教。丁宁在耳。今者窃闻老爷将欲发行。陪臣等亦将奈何。杨天使曰。吾今明日间当乘船。陪臣亦治行李随吾还归可也。慎对曰。陪臣等奉命来此者。欲传国书于关白也。今若不得传命而归。则无可以回报 国王者。陪臣奉命无状。事至于此。宁欲死耳。杨天使曰。若以国书传于关白。关白裂其书而弃之。又辱使臣。则死亦可矣。今陪臣奉国书而来。关白不受。但当奉还进于 国王之前。何害焉。陪臣跟随吾行。而吾辈还归。则陪臣亦当随而还国。此自然之道。此外无他道理也。又曰。死者匹夫之勇也。若当死则吾岂不死。但徒死无益。故不为也。慎曰。老爷已颁皇敕。且传封职之典。此则 皇朝之事已毕矣。陪臣等尚未传 命。将以徒手还国。故欲死耳。杨天使曰。毋谓天朝之事已毕。吾已传皇敕。已授金印。而尚无谢表。天朝之事。亦未结局也。反不如汝辈尚保国书在身上耳。自初至终。受大辱极矣。汝辈虽留十年。事无结局。汝辈三百人尽死。事不可成矣。不如随我而还。同议于 国王之前。明白奏闻于 天朝可也。若不明白。必误大事矣。使臣等辞退。又往见沈惟敬衙门禀曰。陪臣等受命来此。专恃两老爷。而今事已至此。不得结局。陪臣何以处之。沈天使曰。势将还归。陪臣亦知此意。治行而待。譬如客到人家门前。主人不迎。则何可强留。关白所为。甚可恶也。难以好意待之。又曰。人在井上。方能救井中之人。今吾亦同在井中。何能相救。吾辈但当速归。更议此事。陪臣亦当随往可也。黄慎等辞归馆中。上下相议治行。是夕平调信来见黄慎曰。吾陪使臣来此。意外逢关白之怒。使之空来空返。吾极惭恧。今番之事至此。惟清正独喜。其他三奉行以下。莫不叹恨。今闻清正言于关白曰。初听吾计。不还王子。则朝鲜之侮我。必不至如此。今若再往。则吾当使朝鲜遣王子来谢。朝鲜若不听吾言。则吾当生擒两王子而来云。故关白已使清正等五将先往。而大军则追后渡海矣。使臣之行。似在清正之前。必能先报本国。有所猷为。但清正为人。性度异于他人。若知此事几。欲速行交战。则势未及周旋矣。使臣今若以权辞许遣王子。以缓师期何如。黄慎答曰。王子决不可来。汝亦能知我国事情。 国王之不送王子。汝之所详知。而乃为如此之说乎。且我国之制。王子虽尊贵。只食禄而已。不管职事。故国中大小之事。皆无所知。况奉事外国。其任极重。年少王子。不谙事务。岂可远入他国。此事虽言之无益。使臣宁死于此。不可出诸口而言之。调信曰。吾知此意。故在前不敢言于使臣矣。此事非但使臣不敢出诸口。满朝之人。皆不敢出诸口。须国王忍爱割恩。为生民计。然后事乃成。吾迩来百尔思之。更无他计。其次则有一焉。万一关白许见使臣。随而撤兵。则使臣之行。或一年一度。或二年一度。而礼物则定其数。以成规例。则此亦无难。使臣或可以便宜许之则何如。黄慎答曰。日本诚能撤兵通和。我国无拒绝之道矣。每年送使以定规例。则此不可成之事。使臣所不擅许者。况欲定岁币之数。则此使我国入贡之意也。其辱莫甚。决不可从。吾今有一死而已。更勿为言。调信曰。吾亦谩为此说耳。关白既不许待。则此计何所施也。时讹言未息。有蔚山人被掳在其地者。潜言于同乡军官曰。关白欲杀朝鲜使臣一行。而其数极多。恐污市里。到兵古关。将皆杀之军官辈惊惶罔措。译官辈闻之。相传为笑。慎乃招行首军官而谕之曰。事若不顺。则先及我矣。好生恶死。吾亦无异于汝矣。我非木石。岂能安坐若是乎。汝辈观我气色。可知其言之虚实矣。关白之不许通和。以不遣王子之故也。今欲王子之来。而先杀使臣。则是欲其入而闭其门也。似无是理。是以决知传言之讹也。况杀使则极是拙计。关白凶狡。必不为是矣。若必杀之。则吾辈虽死。在贼则无谋甚矣以国事言之。关白之纵吾辈而还国者。在吾辈诚幸矣。其意叵测。为国家后日之忧必深矣。汝辈须知此意可也。军官辈齐声应曰然。敢不从命。然惊惑之心既深。故内不信之。秀吉既不见我国使臣。待诏使亦不以礼。辞语悖慢。两天使及我国使臣。乃于初九日。乘船发程
使臣之行。既到兵古关。夜半有贼船过我国船傍。登其板屋上。叫号看风。一行军官以为。将行杀戮。惊惶起出。或以两脚并入袴之一边。或倒着其衣。李国老则脱衣露体。欲跳入海中。傍人抱住以免。惟朴义男独张弓而坐。差胜于人。而如醉后貌恭者。不能平日则同也。使臣初不知其惊呓失措之状矣。明日始闻之。招诸人更谕以如此则有害无益之意。仍使译官禀于两天使。请遣军官。先报事情于 国王。天使不许。一日慎等诣杨天使邦亨船次。候其起居。邦亨许见使臣。慎等行礼后。起身禀曰。陪臣受命而来不得传国书以归且不得速报事情。如此久稽。情极闷迫矣。杨天使曰姑徐之。与我人同往可也。慎曰小邦之事。与天朝异。前头事势极紧。一日先报。有一日措置之事。以此为急矣。杨天使曰。汝虽先送人。不过先往一二日。吾行亦不留滞矣。吾已草奏文。而心中愦愦不得执笔。今明日间当净写以送。今姑待之可也。天朝各衙门差官。及陈游击王千摠辈。皆在釜山营中。若陪臣之报先到。则诸人必问吾辈消息。皆将曰。陪臣之报已到。而天使之报不来何故。莫不致讶。然则事必不顺矣。陪臣不可先报也。来在他国。虽或迟报。何害焉。使臣乃辞退归船所。十月初十日。到郞古邪。阻风留数日。平行长送要时罗。来问起居于黄慎等寓处。要时罗本能为我国言语。与之从容打话。要时罗曰。关白多失人心。而为恶不悛。不出三四年。必难保矣。朝鲜若以计支吾已过。则关白死后必无事矣。又曰。关白初非生长深宫不知民间疾苦者。本自微贱起。能知步行奔走负薪负米之苦。亦知为人上者。所侮之可辱。与所赏之可喜。而劳民役人。若是之苦。日本之人。无论大小。怨入骨髓。决不善终。关白亦自知之。每曰。吾以亲侄为子。以至富贵。而反欲害我。一国之人。亦欲杀我。与其坐而待亡。毋宁惟意所欲。盖关白之意以为。日本之人若稍安。则必能生事于国中。故且欲劳之。无一息宁静之时。以此推之。决不撤兵。必至颠覆。然后乃已。又曰。一枝兵先侵全罗。其惨必似晋州。若无捍御者。则或向忠清。或向京圻。虽未可知。而全罗则无疑矣。岛主将令甚严。不敢久留矣。乃辞去。二十二日。杨天使始许送人于本国。乃遣军官赵德秀朴廷秀等。赍前后状启。还归本国。二十五日。天使以下船到对马岛。阻风仍留。二十七日。平调信使人请于使臣曰。明日岛主设宴。将请使臣。幸早临焉。使臣辞以病。是夕平义智送要时罗请曰。使臣过本岛时。俺适往国都。以失迎候之礼。今日使臣又留此地。不可不一番陪话。明日幸须早临。使臣又以病辞。要时罗少顷又来。传岛主之意曰。略修薄具。且欲陪话。俯察鄙情。前日通信使亦不弃俺而来临。请勿坚拒。使臣答曰。吾辈今番之行。异于前日使臣之行。今既不能传命于关白。而乃今私预于岛主之宴乎。况身有重病。故不能赴盛宴。幸为我谢岛主。既受岛主之厚意矣。翌日沈天使招译官李愉。言之曰。吾闻岛主设宴请陪臣。而陪臣辞病不往。陪臣之处事。大过激矣。凡事有经有权。何至一向固执。来此外国。不可无权。渠既屡请不往。故来言于吾曰。俺无面更请。愿蒙老爷之德。使之来临云。使臣一番往参。似无大害矣。黄慎使李愉回报于沈天使曰。我国与关白讲好之后。则两国之臣相与宴飮无害矣。今关白不见使臣。使臣不得传命。使臣与彼人相会宴飮。极不妥当。老爷虽有所指挥。而不敢从命。来在异域。朝夕飮食。亦且不获已。而索诸渠处。既有䩄面。更以何心赴宴为乐乎。沈天使笑曰。为小事大固执矣。是日平义智家大设宴具。终日等待。而竟不往。十一月二十三日。黄慎等自对马岛发船至洋中。风势渐微。天使之船还泊大浦。而我国船催橹役。将向釜山。指路倭人皆极力止之曰。吾辈熟谙海路。未尝以无风时渡大海。若值日暮遇大风。则必漂到他处矣。独本国都训导金得以为。今观天时。必无逆风。若勤于橹役。必得达釜山。于是使橹军饱吃酒食。催督橹役。日暮后到釜山。二十五日。遣军官孙仪赍状启。驰归京中。黄慎下船。往见陈游击云鸿王千摠㹫。吉陈贼中事情而归。十二月初七日。天使在大浦。遣差官杨得全士福赍奏渡海向 皇京驰去。是夕行长盛政等陆续渡海。沈千摠时懋招李愉曰。沈老爷使全士福传言。陪臣往王京。必有许多措置之事。先向王京可也。此意传于使臣。黄慎以下闻此言。理装将起程。行长闻黄慎等将向京师。送沙古雁门。来致礼物。因请见曰。使臣馆所甚烦。请于馆傍空家相见。于是会行长于空家。行长曰。使臣远到。不能成事而归。我亦无颜矣。关白初还王子之时。以为必送王子一人以谢也。终不入送。故我于前日禀于沈游击。沈游击答曰。吾请陪臣于国王。而国王犹有持难之色。况能遣王子乎。更勿烦说。我又言于杨天使。杨天使唯唯而已。我辈初亦以为。陪臣独往。事或可以成也。今关白以王子不遣之故发怒。亦吾辈为慢也。前日天使相会之时。吾不敢见关白矣。使臣须以此意详达于国王。使大事有成也。吾自初主此事。今将三四年。必欲此事有成也黄慎答曰。王子决无往谢之理。吾辈不可开口于国王之前。设令开口。必不可成。吾辈在此说话。只空言矣。吾辈虽未复命。已知朝廷之意。故言之如此。行长曰。朝鲜必疑日本拘留王子。故不送。然必无是理。但关白之意以为。我前已放还王子。而朝鲜不以王子来谢。此甚慢我也。若非王子。虽以百官尽往无益。王子一往之后。更无他事。又曰。国王爱王子虽至矣。而须以前日被掳时思之。为亿万生灵之地。则极好矣。吾亦知使臣难于开口也。然须以此情明白陈达。使好消息。速报于吾。吾力图四五月前使大兵不出。若大兵出来之后。虽有好消息。亦无及矣。又曰。朝鲜每疑吾辈赞成壬辰之祸。而关白有命。不敢违矣。非吾辈自请而来也。平义智亦以此事为恨也。义智即俺女婿也。吾尤以通信为急。使臣还朝。须白吾之情实可也。慎不答。各归馆所。翌日登程。黄慎既还。详奏前后事情。因陈贼再动之意。 上嘉其劳。特跻嘉善以赏之。其后倭人往来。每诟慎起居。比之丽朝圃隐。〈原文缺〉 时两天使亦渡海还泊釜山。杨天使邦亨先回 皇京。诡报去年九月初二日于大阪城受封。即以初四日回和泉川。然谢表不来。倭兵不撤。邦亨徒手归。而清正已屯西生浦。声言王子来谢然后始解兵。又欲见僧将松云。松云乃入于清正阵中。剑戟森列。倭众四面围绕。而松云少无怕色。从容谈话。清正问曰。贵国有宝乎。松云答曰有之矣。清正曰何物耶。松云曰以汝头为宝矣。清正大笑而罢。敬待而送之。松云还言清正所言极悖。朝廷即遣陪臣郑期远柳思瑗。具奏贼情天朝。闻者甚怒沈惟敬矣。惟敬最后以表文送于天朝。而按验其文。则潦草不敬押用丰臣图书。不奉正朔。无人臣礼。人莫不怪之。惟敬于是托称奉敕。待两国事完当归。乃率营兵三百。出入釜山。仍住宜宁庆州之地。揆事不谐。便欲举足入倭。使者往复无数。其所猷为。人莫能测。而外以美辞。欲自解于人。移书我国宰相庆林君金命元。其书曰。
天朝游击沉。敢将微悃。暴于朝鲜国庆林君阁下大人。日月倏驰。往事如昨。倭寇贵境。直抵平壤。目中已无八道矣。老朽衔命。哨探倭情。相机抚驭。得与足下曁李体察相会于扰攘之中。目击迤西一带居民。流离愁苦。如坐针毡。朝不谋夕之状。殊可痛心。足下身历其事。不待老朽之喋喋者。老朽檄召行长。相会干伏山约束。不令西侵。听命罔敢逾越者数月。延及大兵之至。而致平壤之克。设或彼时老朽不来。倭乘祖公之败而走义州。未可知也。平壤一道居民。不被其荼毒者。贵国之幸莫大矣。倭将行长退守王京。摠兵秀嘉副将三成长成等三十馀将。合兵连营。控险扼要。牢不可破。碧蹄战后。尤难进取。彼时判书李德馨者。谒见老朽于开城府。谓贼势既张。大兵且退。 王京必无可望矣。因涕泣语老朽云。王京根本之地。得之。可以号召诸道。乃今事势至此。将奈之何。老朽云。徒复王京。若无汉江以南诸道。事势亦难展布。德馨云。苟复王京。寔出望外。汉江以南。小邦君臣。自能尺寸支撑不难也。老朽云。我试与尔国图之。务得王京。并复汉以南诸道。及还王子陪臣方为全国。德馨涕泣叩头感激云。果得如此。老爷再造小邦。功德不浅鲜矣。俄已老朽舟次汉江。王子临海君等。自清正营遣人奔语老朽云。倘得归国。汉江以南。不拘何地。任意与之。老朽不从。且与倭将誓云。肯还还之。不肯还随尔杀之。其他不必言也。王子系贵国储君。老朽敢不知重。当此之时。宁言杀之。而不肯许他事。及至釜山。损资尽礼。多方曲意于王子。前倨傲。而后恭敬。时有缓急。事有轻重不得已也。数言之下。王京倭退矣。沿途栅营遗粮。不可胜计矣。汉江以南。诸道尽得矣。王子陪臣归国矣。终以一封羁縻。诸酋敛手于釜山穷海之地。候命三年。不敢妄动。续以封事议成。老朽奉 命。调戢王京。复会足下曁李德馨辈云。今往封矣。倭或退矣。贵邦善后之策何如。德馨应声云。善后之计。小邦君臣责任也。老爷不须挂意。老朽初听其言。未尝不奇其大有力量。大有识见。伟然一柱石也。及今核其事实。似觉文章功业不相符合。老朽不能不为李判书惜也。且如釜山竹岛诸营。未闻即撤。老朽责也。而机张西生诸处。倭兵尽渡。营栅尽焚。交割地方官。俱有甘结矣。何乃清正一来。不闻一战。不折一矢。地方官抽身让之何也。既言汉江以南。自能尺寸支撑。何至已得复失若此乎。又言善后之事。小邦责任。何乃不闻大计。止有号泣阙下之一策乎。法云。强弱不当。众寡不敌。老朽亦非责难于贵国诸当事。但云。缓则治其本。急则治其标。炼兵备守。相时抚驭。贵国当事诸贤。亦不可置之不闻耳。渡海以来。老朽四会贵国王。彼此问对之言。出于胸臆。合于时宜。毫无假借。毫无虚谬。国王之心。老朽之心。彼此同鉴明矣。老朽诚谓。东事至此。可无他虑。不期贵国谋臣策士。机智百端。间事迭出。内以危言。激怒于天朝。外以弱卒。挑衅于日本。至于松云一番说话。则又出礼法之外。其曰前驱伐大明。曰割八道。国王亲自渡海归服。顷刻之间。二三其说。但知此说可使国王动念矣。可激天朝发兵矣。独不念贵国止有八道。若尽许之。又许国王亲自渡海归服。则贵国之宗社臣民。皆为日本矣。又何取于二王子耶。老朽以为。三尺童子。决不失言至此。清正虽横。亦不放肆至此。又不念堂堂天朝。统驭外藩。自有大軆。一恩一威。亦自有时。必不肯以数百载相传之属国。置之度外。亦不肯从不奉约束之逆贼。掳我藩篱。理势然也。老朽极不省事。至于内外亲疏之别。顺逆向背之情。亦人人所易晓者。矧玆钦承敕命。调戢此事。成败休戚。关系非轻。敢以贵国之事。蔑焉不加意耶。又敢以日本之横。隐然而不报耶。足下深于大軆。详于国事。用是走书。幸足下亮我素衷。即为上达国王。倂使当事群僚。曁知所以也。既仰我天朝。以为万全之图。当听命处分。以冀无疆之福。毋徒过计日劳而日拙也。至嘱不尽。
是书所办。王京以前。凿凿可征。而釜山以后。未免支辞隐语。以自掩护其情也。朝廷续遣陪臣权㤲等。告急请兵。于是中朝科臣蔡思穆郑汝璧张文华吴文梓吕鸣珂周孔教姚文蔚张辅之杨应文等。先后上本。言封典之当罢。本兵之误国。摠督之依违。请皆削职回籍。更议出援。其中周孔教之疏最严切。疏曰。 臣于二月初五日。接得宽甸总兵马栋塘报内。称倭酋清正于正月十四日。统驾骑船二百馀只。已泊朝鲜。驻箚机张地方。昨夜漏下二鼓。又闻得孟良相塘报。倭贼已夺梁山一道逐其太守臣为之通夕不寐。不胜私忧。夫骑船者骑兵也。骑船二百。步船可知。清正一将所统如此。则四将所统可知。诚恐倭奴意不在吾之藩篱。而在吾之堂奥。臣念及此。为之寒心。幸遇皇上天授神武。明见万里。下廷臣会议。此转祸为福之机。改弦易辙之会。第误国之臣不去。则忠言无用。臣往岁六月廷议。窃料倭奴必变。曾建徙薪之策。言之至于流涕。早采臣言。庶几有备。今见兔顾犬。已为后时。星误国之罪。即擢发难数。臣姑举其一二。星原奏。一倭不留。方许册使渡海。今册使渡海而还矣。而倭有增无减。此其欺皇上一也。星原报。清正被杀。今清正俨然领兵矣。此其欺皇上二也。星原奏。一封之后。不许侵犯朝鲜。今册使未还。而倭船二百。已泊朝鲜。梁山一道已夺矣。此其欺皇上三也。自古大臣未有使家人入外夷者。旧岁六月。星使家人张竹。潜入倭营。直至十二月方回。传闻金帛珍宝。往来绸缪。就中机关。真不可晓。此其欺皇上四也。十二月内又造伪表一纸。送科臣徐成楚。成楚曰表无年月此伪表也。今据辽东巡按李孝思奏报。原无谢表矣。此其欺皇上五也。明知倭无谢使。惧陛下之谴责也。预先诳奏曰。不必来谢以滋骚扰。则昔日小西飞者之来。独不骚扰乎。使非皇上洞烛其奸。责令来谢。则咫尺之伪表。取之杨邦亨之袖中而具矣。此其欺皇上六也。倭酋方称兵与我为仇。动辄诳奏为属国。未有属国而不遵约束者。是欺谁乎。此其欺皇上七也。明知关白所欲者。朝鲜土地也。诳奏曰。责礼文。关白何爱于朝鲜一礼文。而至费十年之训炼。五年釜山之坐守乎。此其欺皇上八也。不惟八欺。且有五误。平壤倭已退。而守王京矣。当时讲固退。不讲亦退。乃信沈惟敬之邪说许七事。而讲堕倭术中。此其一误也。先是。川浙之戍兵不撤。朝鲜庶可恃无恐何奈撤之以媚倭也。今朝鲜颠蹶之后。远水能救近火乎。此其误二也。方李宗诚弃印而逃。倭情已露矣。皇上赫然震怒。下廷臣会议议。莫非可行者。星竟阁不行。急则申饬塞责而已。故督府请饷不与。请兵不与。名为申饬。而实中制之。此其误三也。倭之所小者马耳星又以名马五百匹。弃之以资倭。此何为者。此其误四也。言倭变者。目为之乐祸。言不变者。喜之为护已。言修备者。目之为张皇。偸目前者。称之为安静。盖自讲封以来。倭日练兵。日修甲。蓄锐以伺衅。我日撤兵。日弛备。措手以待敌。此其误五也。有此八欺。积此五误。从此东南半壁。脊脊多事矣。陛下何负于星而星负陛下如此。真可痛恨者。昔人有言。事不诚思动辄言误。误不可数也。譬犹奕者。前着虽差。后着犹可救也。若着着皆误何以取胜。自星当局。误着甚多。败局已见。国家大计。岂敢几误。今社稷安危。在此一着。拯溺救焚。如恐不及。陛下又何惜此欺罔之人。以重误大事。伏望皇上英断将石星速赐议处。亟选文武忠赤大臣一员。代管枢事。急修战守。更置将吏。沿海去处某。为紧要当防。沿海官员某。为廉勇可倚。一一留意振刷。庶可内治既固。外侮自绝。不胜泣血祈祷之至。奉圣旨。览疏知道了。朝廷已处分。退而待之可也。是时杨邦亨见廷论已峻。始直吐颠末。委罪沈惟敬。并以本兵及总督手书。进呈御览。天子大怒惟敬卖国。而本兵弥缝罪状。命逮惟敬。初倭要七件事。一曰割地。二曰封王。三曰进贡。四曰印颗。五曰蟒龙衣。六曰冲天冠。七曰欲如单于之于汉室而婚公主。而惟敬讳其四事。只言封贡印三事。故和事不成。而天子始知其诈。而切责本兵。兵部尚书石星上本辨明。总督孙矿乞解兵枢。天子乃下杨邦亨于狱。勘问如律。敕刑部会卿科覆议。其议曰。
万历二十五年月日。刑部尚书萧大亨等谨奏。奉圣旨。九卿科道等官。会同覆议杨邦亨等事。这者事情内称。邦亨不肯承认一节。今据石星所奏。密揭尔等每还公同验对。果系邦亨亲笔。倂将李宗诚慎茂龙面究。都要从实具奏。不许含糊欺隐。钦此。又该兵部尚书石星奏辨节本圣旨。着一倂看问来说。钦此。臣等谨会同九卿科道等官。齐赴东阙。将杨邦亨李宗诚慎茂龙等书揭四本。及续发下杨邦亨禀揭一本。逐一验对。据杨邦亨则供称。不知孙总督有无彩段。清正之兵。必非因此。而杨邦亨又供称。许赏揭贴是直。但与册发段匹年月先后不同。玉带改造系沈惟敬。叫带匠朱龙。改换红鞓。李宗诚则供称。揭贴印信是。但揭贴后。慎茂龙与杨副将。清正回军门。小西飞报行长书稿各一纸。附览数语。不肯承认。在慎茂龙则供称。孙总督止遣茂龙等。赍文三道。宣谕清正行长渡海。并无书币。其回文在孙总督处。及副将所抄清正书。称三道面质记。各不承认。邦亨又云。系人代书。不题亲笔。其太学士陈于陛与石星副帖一通。不甚紧用。且无代证。难以勘问外。该臣等公同参看。得东倭议封之始末。举朝虑其不可成。独力担当者。石星一人耳。原其心。正欲偃兵省饷。保护属国。虽非有他。但轻听细人之言。几误军国大计。即本官自言。封事不终。副托罔效屡乞罢免。可谓自知极审。合令回籍。以俟东事定日。另议处分。至于孙矿。身任疆埸之事。侦探倭情顺逆。的量使臣进退。亦自职掌。遽称赍奉敕文勤谕册使。无非播威灵重王命。谓之交通。谓之哄诱。藉以清正之再来。诿过于矿。岂戋戋四币。便能罢已封之成事哉。臣等反复参商。万万可保必无者。杨邦亨幺麽武弁。反复小人。依违于渡海之时。罪固难逭。讦奏于还朝之日。情又可恶。且今倭奴寇在门庭。有燃眉剥肤之势。孙矿职在阃外。正救焚拯溺之时。一切防御事。肯责令悉心筹画。不得杜门逊避。致失事机。臣等奉旨公同看问。谨将问过事情。从实且陈。倂杨邦亨李宗诚慎茂龙等。亲笔供词四纸。同本进呈御览。但大臣去留。出自朝廷。臣等未敢擅便。拟统候圣断。奉圣旨。这看问事情。尔等既说。石星心欲息兵省饷。但轻听误国。情有可原。姑且革了职。还候旨定夺。又说清正再来。非因孙矿所致。今逊避恐失事机也。着革了职回籍听勘。其蓟辽总督员缺。如便会推久历边疆熟兵事的数员来看。杨邦亨反复小人。本当重究。姑念其远使之劳。着革职了职任永不叙用。该部知道。于是。九卿会东阙下。推以前兵部尚书田乐。代石星为兵部尚书。其时乐致仕。退在田里。未朝之前。以刑部尚书萧大亨。暂署兵部事。又挺推兵部左侍郞郉玠。代孙矿为钦差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经略御倭兼理粮饷。进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玠字▣▣。号崑田。山东青川府益都县人。隆庆辛未进士。性宽和持重。养威决策。各当其机。凡军务一听于经理。其票下将官。则钦差蓟辽军门管中军事务统领中协征倭兵马后军都督佥府事高策。领兵一千五百。纪律严明。管下军卒。如有掠民财物者。必罪之而还其主。下营之地。尤加钤辖。所过晏如。署都督佥事戴延春。号小泉陕 西宁羌卫人。中军旗鼔官原任守备蒋弘济。号静吾。淅江绍兴府会稽人。旗鼔官张九经。骑兵左营守备参将軆统行事都指挥佥事杨廉。号小芹。陕 西绥德卫人。领步兵九百九十人。副摠兵祖承训。领遵化步兵七千。原任游击将军叶思忠。号仰川。淅江金华义乌县人。原任游击将军乔一麟。号绍斋。顺天府大兴县人。原任指挥使宗应魁。北直隶密云卫人。骑兵指挥使张隆。领马兵七百六十。游击将军董用威。提督一元之侄。领夷兵三百。永平后部千摠斯天爵。领马兵七千。左营千摠王成。领步兵一千一百五十。大同委官王宗义。领马兵九百八十。辽兵营指挥使蔡仲宇。领马兵七百六十。右营千摠李辅国。领兵八百八十人。皆随摠督听用官。庞浡及李大谏张彦池。以听用出来。又以辽东布政使杨镐。为钦差经理朝鲜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上禀总督指挥。下总提督以下。来住平壤。镐 号苍屿。河南归德府商丘县人也。有侠气。遇事敢为。性又疏宕。不拘小节。持身峻洁。其票下将官八人。
中军副摠兵署都督佥事彭友德。
旗鼓官守备指挥佥事李开先。领马兵一千五百二十人。
备御指挥佥事李逢阳。
指挥佥事刘武伸。领马兵一百人。
辽营亲兵千摠李胜。领兵八百人。
统领调兵千摠李益乔。领马兵一千二百九十人。宽典中军章焕然。
指挥使黄应惕。
又以都督麻贵为钦差提督南北官兵御倭摠兵官后都督府都督同知。统宣大兵一千。驻朝鲜号令诸将贵号小川。大同卫人。其先回回人。容貌雄伟。铁面华发。顾眄有威。望之知其为大将也。持身简约。沿路便之。凡有和议。辄不应曰。朝廷欲讲和。则一能言之士足矣。何用我辈领十万军来耶。其所属摠兵官以下二十七人。
钦差备倭右翼副摠兵原任都督佥事吴惟忠。领步兵四千。
钦差备倭右翼副摠兵原任都督佥事杨元。领马兵二千。
钦差备倭右翼副摠兵都督佥事李芳春。领马兵二千。
钦差备倭左翼副摠兵署都督佥事李如梅。领辽宣二营兵一千五百。
钦差备倭左翼副摠兵署都督佥事解生。领大同马兵二千。
协守原任副摠兵佟养正。
协守备倭副摠兵署都督佥事李宁。领保定营马兵二千。
钦差三屯中右营游击将军都督指挥佥事牛伯英。统领蓟镇马兵六百。
钦差游击将军都督指挥同知陈愚衷。统领延绥营马兵二千。
钦差原任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颇贵。领宣大马兵三千。
钦差密云前营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柴登科。领马兵三千四百。
钦差统领浙直胜营兵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茅国器。领步兵三千。
钦差统领保定营兵游击将军佥事李化龙。领马兵二千五百。
钦差统领大同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杨万金。领马兵一千。
钦差统领宣大招募夷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摆赛。领马兵三千。
钦差统领三营屯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卢得功。领马兵三千。
钦差统领蓟镇永平添防南北官兵游击将军署都指挥佥事陈寅。领步兵四千。
钦差统领广福调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涂宽。领马兵八百五十。
钦差统领宣府营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安本立。领马兵二千五百。
钦差真定营坐营官都指挥同知薛虎臣。领马兵三千。
钦差统领淅直水兵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季金 。领舟师三千三百。
钦差统领南北调兵五军四营参将都指挥使卢继忠。领马兵二千七百七十。
钦差协守东路参将都指挥使杨登山。领马兵一千二百。
钦差统领西路参将都指挥同知李宁。领大同马兵二千六百四十。
钦差遵化营兵参将都指挥佥事陈愚闻。领马兵一千五百
千摠叶邦荣。领浙兵一千五百。
千摠叶朝桂。领步兵三百。
咸统于贵。其中勇将牛伯英号少川。保安卫人。勇冠三军。佟养正壬辰革职归。至是纳赂赎罪而来。我国人服其清德。为一百五十斛米助之。养正悉以银子计直而还之。解生字文英。号顺泉。宣府前卫人。骁勇善战。临阵必先登。钤束甚严。性又恭谨。每谓我国人曰。我以獭军。误蒙国恩。抗礼于千乘之君。不敢承当。接待时俯伏尽酌。拜起甚恪。卢继忠号仰云。淅江虔州卫人。杨登山字恺明。宣府怀安卫人。勇敢善战。亦尝先登。摆赛号西河。大同右卫人。獭将之中。最为勇健。颇贵字世杰。号晋川。宣府右卫人。勇力绝伦。与解生杨登山摆赛齐名号为四将。柴登科字仰元。号汲泉。茅国器号行吾。淅江绍兴卫人。武进士出身。李化龙号雷门。保定中卫人。杨万金山西太原人。陈寅号宾阳。淅江温州府金乡卫人。季金字长庚。号龙冈浙江台州府松门卫人。安本立号卓吾。广宁人。薛虎臣号萍溪。直隶保定府人也。又以钦差整敕辽阳等处海防兵备山东按察使萧应宫监其军。应宫号观复。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人甲戌进士。又以钦差管理备倭粮饷户部山东清吏司郞中董汉儒督其饷。汉儒号谊台。直隶大名府人。己丑进士。又以钦差分守辽镇东宁道带管防海道事河南布政司右参议张登云。钦差赞画军务兵部职方司员外郞杨位。赞画其军务。张登云号浩宇。山东兖州府庆阳县人。隆庆辛未进士。杨位号锦溪。河南府汝宁人。万历庚辰进士。是年五月初九日晩。麻提督贵抵辽阳。十八日向鸭绿江东发。兵止一万七千人。提督题请济师。经理疏请。募兵川浙。并调蓟辽宣大山陕等处兵。又谓朝鲜惟闲山水兵稍劲。请更调福建吴松水兵。而亦督刘𬘩率川汉兵六千七百。以待后日继援。统数前后征发十四万二千七百馀名矣。时麻提督密报。宣大兵先至。乘倭未备。径取釜山。以挫其锐气。经略谓。直取釜山。则行长可擒。清正可走。此是奇计。而其势不可止之。提督乃部分诸将。以杨元趋忠州。吴惟忠守南原。茅国器住星州。陈愚衷屯全州。杨元等以六月济师南下元以忠州残破。与吴惟忠换地守南原。七月麻提督渡江驰至碧蹄。计王城去釜山一千四百里。而南原忠州并相去数百里。势难趋捣。且行长营釜山。清正营西生浦。如破釜山。则陆路必由梁山。梁山西北有峻岭。止容马。极险绝。南有三浪大江。直通金海竹岛二处。皆咽喉地。倭必伏劲兵。水路必由巨济加德安骨三处。亦咽喉地。倭船鳞次设屯。唯巨济尚无屯兵。此应先据。恐一过梁山地等三浪江。倭水陆各一枝。在梁山东西扼险。吾无应援相救。又益以机张等处兵。自东来则益不可当矣。如欲攻清正营。则陆路自西而东。当由东莱机张。自北而南。庆州蔚山。此路东南大海。西北山岭。又多稻田。止可用步兵。水路必自西而东。由长鬐甘浦开云而长鬐。倭兵水栅极单弱。所依者水。而水战尝不利。必用正兵。须东西各水兵一枝。牵其回顾。又用奇兵。由陆冲突。仍以南原一军捍全罗。大丘一军扼庆尚。又以一军屯全庆间。如宜宁晋州者为中坚。然后分向釜山机张。两路水兵。东西齐举。此是正着而兵粮不齐。似难轻举。乃以疏闻天子。谕与经理。相议图剿。时太学士张位亦请于开城平壤两处。开府屯田。西接鸭绿旅顺之师。东为王京鸟岭之援。因山鼓铸。以资军用。救得南将以御倭。仍宣谕我国。乃奏不便情由。略曰。
小邦旧有三都。汉城开城平壤。而今并残破。所居汉城。亦荆棘未除。小邦形势。全庆二道为重。庆尚门户。全罗府藏。无庆尚则无全罗。无全罗则虽有他道。终无所资以为根本。斯乃倭所必争。我所必守。倭若据全罗。则远之西海一带。近之珍岛济州。皆为窟穴。纵横无所不通。便一二日可抵鸭绿。即开城平壤不足为固。往在壬辰。倭陆至平壤。又从水路犯全罗。绕出西海。幸舟师扼于闲山岛。今倭据庆尚左右道。而釜山西生浦为其巢穴对马釜山间。海道数百里。为其粮道。可择庆尚道要害处。屯积兵饷。时以轻兵。相机攻剿。以蹙其势。而又以利舰锐卒。出没海上。邀歼其后。庶几有济。若屯田于开平。则土地峣确。终不如南方矣。奉圣旨。该部知道。兵部回奏。屯田两处。计甚不便。其议遂寝焉。时杨摠兵元等。各趋信地。蓄粮治兵以为掎角之势。而汉江以南。则南原据湖岭之间。城颇坚完。骆摠兵尚志曾补筑缺坏。为可守之地。城外有蛟龙山城。众欲守之。杨元以为。本城可守。乃增筑一丈。城外浚濠。濠内又筑羊马墙。多穿炮穴。城门安大炮数三座。昼夜董役。月馀粗完杨经理乃率诸军。次第渡江。经理驻平壤。提督以下驻王京。先加藤主计头。〈即清正也〉 之未渡海也。畏我国舟师。忌统制使李舜臣。欲纵反间以去之。平行长使其将要时罗。往来庆尚左兵使金应瑞阵以致殷勤之意。且言。与清正不和者。密言于应瑞曰。俺大将行长言。今此和事不成。皆由于清正。吾甚疾之。某日清正当渡海宿某岛。朝鲜善水战若要诸海中。可以致胜。慎毋失也。应瑞信之。驰启其事朝廷以为然。海平君尹根寿以为。机会不可失。屡启请之。 上召大臣及备局堂上。又召黄慎杂议。 上问黄慎曰。行清二贼。果如是有隙乎。慎对曰。二贼虽实相仇贼酋令之。则宜无异同。且未闻自古奇谋秘计。出于贼人。而为利我者也 上是慎言。顾柳成龙曰。此言正是。卿意如何。左右幸其或成。请以慎往察。且促李舜臣前进。邀歼海中。 上顾慎笑曰。欲遣卿行。其如久劳何。慎对曰。君有命矣。何劳之有。罢朝即行。盖慎才自海外来。未及见其母矣。亦不见厌惮之色。朝廷以尉藉诸军名。而实令舜臣擒清贼也。慎驰见舜臣。密谕朝廷之意。舜臣曰。海道艰险。贼必多设伏兵以待。多率舡。贼无不知。小其船则反为所袭矣。遂不行。是日清正果来是岛。实与行长谋。羸师以诱我也。要时罗又谓应瑞曰。清正今已下陆。朝鲜何不要绝洋中乎。佯为恨惜之意。事闻于朝。皆咎舜臣。台谏请拿鞫。前县监朴惺亦上疏。极言舜臣可斩。遂遣义禁府都事拿来。以元均代统制使。 上犹疑所闻不尽悉。遣成均司成南以信。往闲山廉察。以信亦奏曰。清正留海上七日。我军若往可缚来。而舜臣逗留失机。于是下狱。命大臣议罪。判中枢府事郑琢言。舜臣名将不可杀。军机利害。难可遥度。其不进。未必无意。请宽恕以责后效。栲问一次。减死削职充军。舜臣老母在牙山县。闻舜臣下狱。忧悸死。舜臣出狱。道过牙山成服。即往都元帅幕下。从军人皆闻而悲之。当时在廷诸人。议论分岐尤甚。西人主元均。东人主舜臣。互相攻击置兵事于度外。国之不亡幸矣。元均既代舜臣。尽变其约束。狠愎自用。军心怨愤。嗜酒酗怒。刑罚无度。号令不行。时平行长又遣要时罗。给金应瑞曰。倭船某日添至。朝鲜舟师犹可邀击。应瑞信之。言于元帅。促元均进兵。元均虽知其势之难。而既陷舜臣之逗留。惭无以为辞。只得尽率战舰进前。为邀击之势。贼之在岸上者。俯视我国战士。摇橹乘潮而出。互相传报。均至绝影岛。风作浪起。日且昏黑。船无所止泊处。遥望海洋。倭船出没无数。均督诸军进前战。庆尚右水使裴楔力谏以为不可猝战。且岛屿有穿处不行船。宜移阵他处。均皆不听。楔乃私约所领船。戒严待变。见贼来犯将夺港而走也。均鸣鼓催进不已。舟中人自闲山终日摇橹。不得休息。又困饥渴疲。不能运船。诸船纵横进退。乍前乍却倭欲疲之。与我船相近。辄倘佯引避而去。不与交锋。夜深风盛。我船四散分漂。不知去向。均艰收馀船。还至加德岛。军士渴甚。争下船取水。倭兵从岛中突出掩之。失将士四百馀人。均乃引退。至巨济漆川岛。都元帅权栗在固城。以均无所得。檄召杖之。督令更进均。还到军中愤懑飮酒醉卧。诸将欲见言事而不得。夜半倭船来袭之。我军大溃。均走至海边。弃船登岸欲走。而体肥钝。坐松树下休息。左右皆散。为贼所害。八月初七日也。有诗为证。
传道扶桑寇。潜邀下濑师。戈船俄渰死。都护摠舆尸。汉将能诛粤。同居恐邑岐。中宵坐垂泪。忧愤有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