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侍御斗阳刘公既《宋史纪事本末》告成事,复以京兆徐公之言致不佞里中曰︰“元实代宋,又我朝之所代也,其事尤近,不可无述,子其实重图之。”不佞敬诺,遂取《元史》稍稍次第其本末,删繁就约,略细举巨,无何,有成帙。乃序而论之曰:

昔者秦起西戎,霸诸侯,至始皇而有天下,汉儒犹谓之紫色馀闰,不足当于帝王之次,矧元氏初起尤非秦比者乎?虽然,人知秦与元之不得为正统,而不知天以秦开汉,以元开我朝,虽欲无秦与元而不可得也。甚矣,天意之微也!当春秋季,王道极坏,先王之大经大法糜烂不可复收拾,此亦宇宙更革一大会也。凡封建之不得不为郡县,井田之不得不为阡陌,皆其势也,秦适乘之耳,岂秦独能哉!然刬除先王之旧则义士不予,创百代所未有则民不习而惊,无论秦复济以暴虐,虽欲顺守,其能一日安乎?汉兴,因仍秦旧,稍缘饬以仁义,而天下遂翕然而安。秦人作之而汉人守之,秦被其虚名,汉享其实利,四百年大业,大都亡秦旧物耳。汉盖非独取秦,并取其为秦者而为汉也。故曰,天以秦开汉也。惟我朝之于胜国亦然。自石晋以山后赂契丹,宋又失银、绥,而中国之险尽入夷狄。天之所以限内外、界华夷者不欲终废,而地气自北而南,其穷荒绝徼,风气有必开者。于是元起自朔垂,奄燕云,吞全夏,乃始入践中原,而又绕出滇、云蒙、段之区,以及西蜀,而并吴、会,天下始合为一。盖又百馀年,而真人起淮甸,上帝全畀所覆。当时经营戡定,多在吴越、荆楚间,其北尽燕,南尽滇,仅一指麾而定耳,此非因其势,即天威不至于此。然则中国之险塞复完,裔俗之风气尽开,声教迈乎五帝,疆域过于三代,岂非元氏为之驱除乎?故曰,天以元开我朝也。

嗟乎!当元氏初起,其国无文字,其俗昧死生,其攻城略地无异草薙而禽狝之耳,生人之类不绝于其手者几希。彼且视仁义政教为何物哉,而太祖、太宗即知贵汉人,延儒生,讲求立国之道。世祖见姚枢而叹息,闻许衡之言而止杀,此谁实启之?岂非天哉!自宋亡混一且百年,四方民物小康,先王之旧物有不废于其世者。今设官、定疆、转漕、治历,与夫科举学校之制,因革损益,犹有取焉。呜呼,岂非天哉!董子曰︰“天不变则道不变。”余于元事益信,论世者其必有取于余言焉。

万历丙午岁,孟秋之吉。

南京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高安陈邦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