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伦敦与巴黎日记
卷五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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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二月

光绪三年〕二月初一日丁亥信部尚书满剌斯约赴波斯阿非司得利喀纳福[1]观电报。管电报者非舍得。凡分数堂:伦敦一堂,所辖各部二堂(分三岛辖部及沿海辖部),各国一堂,新闻报一堂。凡传电报,先至总司电报处,分别送归各堂,又分别何部何国海口。有电报一座隶一海口者,有数座隶一海口者,视事繁简为之。凡设电报数百千座,每座一人,垂髫女子至八百馀人。电报各异式,而总分三等。一设二十六字母,用指按之,此旧式也。一盘纸转而运之,以著点长短成文,而视其断续成句,此新式也。二者皆及见之。一辨声知字,运用尤灵,其机尤速,此又新式之尤奇者。其前方电报牌约千馀,视其座之数。其下盘电线,皆用数目标记之。再下亦设牌,引电线入池,强水盒过电气者列其前,又一人司之。前堂左旁设送信气筒,纳信其中,顷该即得回信,大约不出伦敦数十百里间。又左旁一堂设送信气筒,专及本局,盖总司电报处用以分送各堂者。其下为机轮,收气桶中,引入铁管。用轴与为薄激。一嘘一吸,来则吸之,去则嘘之。而于气筒旁安设电报。每发信,先用电报止其来信,锺鸣牌出,互相通报。机轮火柜又在其前,所用煤亦安轮自行,转入柜中,停匀不断。机轮及火柜,各设一人司之。送信气筒,两堂共十馀具。每具一人,皆十二三龄童子也。

又至新闻报处。用一电报分递三处,问彼处天气阴晴。一曰厘倭尔铺拉,回言天气甚好;一曰满车斯得[2],回言阴晴有雾;一曰博明噶玛[3],回言天气好。才问而三处回信齐至。用铁笔录之,一书得五六纸。叩其故,则用黑纸一张为引,上铺白纸一张,下铺白纸二张,书其上,影入黑纸,即透下二层。再铺黑纸一张,又可透下二层。亦足以云神奇矣。并非舍得导之游览,而满剌斯及其副理得皆陪行。

是夕,至客来斯阿士布达洛学馆观其晚餐。掌馆者阿剌博得。初谓小学生七百人,堂餐静肃,止矣。至则男妇观者数百人。阿剌博得正坐,旁立持绿竿者十馀人。前设食案十六,凡七百人,分列十六堂,堂共一食案。计设食案四行,每行相连四案,左右环坐三四十人。教士宣讲,鼓琴作歌以应之。歌三终,皆跽而持经,乃起坐就食。食毕,教士复宣讲,鼓琴作歌如前,乃分堂而出。每堂一童子两手持二烛前导,一负食筐者继之,而后两两相并行。其前二人,一卷桌布挟之,一肘食篮,次第至掌馆前鞠躬为礼。皆著长衣,束腿,云此衣古制也。

此馆已设三百五十年,衣服礼制相传未改。持绿竿者,皆捐户也。五百磅以上给与一竿,得荐人入馆:并年十五以下者,大率世家贫无资、孤苦,则学馆收而教之。日三餐,衣履皆学馆给之。其学亦分天文、数学、兵法诸事。高等者给银印,缝之左肩,询之皆习兵法者。年十五以上,送入大学馆,衣食犹馆中资给。可谓盛举矣(每年用七千馀磅)。

持乐器者数十百人,亦两两相并,别为一队。询其所歌之辞,则先祝君主天佑,次及大太子,次及诸子及公主,次及百官,次及绅士,又次则云始创建此馆者,为渠等就学之源,其德不可忘也,愿天佑之。中国圣人所以教人,必先之以乐歌,所以宣志道情,以和人之心性。闻此歌辞,亦足使人忠爱之意油然以生。三代礼乐,无加于此矣。

德在初自德国回,并带到其兵部戛美开、水部石多士、斯邦达兵官巴兰达及多罗塔各名片,所事幸已为料理,惟须函致石多士,令卞长胜、王得胜、朱耀彩改归水师。其袁雨春、杨德明、查连标、刘芳圃在斯邦达营学习,则皆已粗有成矣。

初二日斯谛文森来见,英国善造火轮车者,年七十矣,印度车路为所经始。出所绘图见示,为中国拟车路,一纵二横,发端自云南。一由广西以达广东,越岭由湖南以至汉口;一由四川以会于汉口。是为东西两道。又由汉口以达镇江,南出杭州,北达京师,是为南北一道。上海格致书院有此图,至是始知为斯谛文森所经营者也,力劝中国行之。

廿八日柏金哈恩斯宫一见何伯,往拜未晤。马格里言,寻北冰海,士卒多病者,特命何伯查知其由。云总兵勒尔不听医士之言携带酸桔水,当时但以曳车冰上,不欲携带为累。医士云:尽去酒瓶而带酸桔水瓶,以酒可不需也。勒尔不从,至是当一任过。

接志城腊月初六日书。

初三日威妥玛携带两人来见。一为罗合,曾充额尔金幕宾,咸丰十年为僧邸执送刑部(现官撒多岛巡抚,距海二百四十里)[4]。一为药尔克,曾随二太子至京师,现充议政院绅士。又送致前任香港总督代威斯所撰《汉文诗解》一书,解释古诗。盖英人之通中学者,顷年八十馀矣。

未刻(为西历三月十七日),议禁鸦片烟会堂士绅集者五十馀人,夏弗斯白里为之长,手持前递公函,立而诵之。其次马克斯究尔得,条列各款,发明其意,言之更详。又其次教士里格,又条列告〔各〕款诵之。凡诵言必起立,馀皆坐,主人、听者亦坐。其间通汉语者十馀人,以人数太繁,未及通名。

晚赴德尔比夫人茶会,见俄国遣赴土国饮差意角剌里额甫,云亦曾赴中国,似尚在普理雅亭后也。

初四日礼拜。美国金山截止华人不准至其地。闻其地工夫以华人身价太廉,防〔妨〕其生计,至于械斗,华民死者四人,遂有此令。英国议堂诮之曰:“美政衰矣,不足以制服其民,与土政等耳。”闻此,回念中国,只益怃然。

初五日爱觉敦夫人邀茶会,晤提督马尔铿、诗人。妇女集者尤多,皆相就问劳。曰马尔武得得格(此为双姓,得格亦姓也),善琴,为弹一曲,错杂异所常闻,盖高调也。曰裨里噶亨,自言其夫善诗,有名,亦议政院绅士。曰萨摩塞公夫人。曰巴格尔鬘(其名曰克色林,称呼皆从其夫之姓),有美名,问劳尤殷。馀皆不及询其名。又游击哲司林,为阿夫人引见一谈。

初六日梁姬为威妥玛夫人邀入织绣馆,盖皆世族之不能自给者,以织绣为业,凡三百馀人,所织皆大幅花卉。马尔他总督署所张织绣屏十六幅,皆出之此馆。此邦魄力之大,亦无奇不备矣。

麦华陀偕禧在明至,始自上海归,亦赏给二等宝星。

初七日罗斯葛得邀赴茶会,晤满剌斯、厚布、抹客罗敦(厚布为威妥玛旧友,曾在德尔比丞相处同席。抹客罗敦为温吉斯得会神,曾在苏士阿母敦一见)。其来就谈者,一、佛来斯,其先世久居广东之崖门,言中国事甚悉。一、觉尔斯刊木登,为罗亦刊木敦之弟。一、斯密斯,亦会绅也。一、剌斯哥梅尔。

梅尔最大者三处:一栗温浦[5],为通美国大海口,与纽约相对;一满吉斯得[6],为织造洋布之地;一剌斯哥[7],出煤、铁,旧有河深一二尺,以煤、铁须运出洋,凿其河深三丈许。三者皆市肆极繁之处也。

随赴哥尔斯密斯处听音乐,男女聚者数百人。宫室之美,园圃花木之盛,最为杰出。女工歌者二人,一曰思得令,一曰勒尔闻。每歌者工价皆逾百金。哥尔斯密斯之富,略可想见。

初八日拜发论禁鸦片烟及教案事宜并本房承继事单名折一件,兼致总署及合淝伯相二信,又致方子听、萧屺山及意城、志城、蟠西、绍希、虚堂、简秋等信,兼家信第三号。

日本上野景范、西德二郎来见。西郎能汉文,兼通俄、法、英诸国文字。东西洋人才之盛,百倍中国,岂国运然耶?抑使人才各尽其用,而遂勃然以兴也?

世爵克尔罗邀酌,同席罗克、定得坚、马克理、布妥玛、威妥玛,皆所识也。律师哈喀哈立士言,有博来客思登,治律必需之书也。

初九日克罗斯约游布利来斯妙西阿姆书馆。克罗斯以事不至,遣其侍郎珥白尊、幕府密斯茀得照料。陪游者白尔叱、德罗巴斯。其管鸟兽者阿姆客剌得斯。威妥玛言,阿姆博物通神,得鸟兽一骨,可以揣知其情状。初时人不信,既而得其全骨合之,信然。

其书馆藏书数十万册,皆分贮之。古书有在罗马先者,有刻本,有写本,分别各贮一屋。其馀书籍,列屋藏庋。有专论乐器者,有专为藏书目录者。其藏书目录,或新收入,或移置他处,辄改记,亦十馀人司之。最后一圆屋,四围藏书六万卷。中高为圆座,司事者处其中。两旁为巨案曲抱,凡三。外皆设长横案,约可容千馀人。每日来此观书者六七百人。四围藏书分三层,下一层皆常用之书,听人自往取观;上二层则开具一条授司事者,司事者书其所取书于牌,分别门类,各向所掌取之。

其馀藏庋古器数十院,亦各分别门类。金石刻则皆来自麦西,罗马、希腊次之。所刻石像与石碑所刻像,与汉石阙刻像正同,其文亦与挨及石柱文同。有全取古墓左右石及上石刻文,并墓门嵌之壁上者。古碑有作剌丁文者,有作希腊文者,皆各为一院,英国博古之士多能辨识。又有石方柱,高尺许,四面各宽六尺许,皆有字,若中国篆文,可辨者甚多,如“王”字、“十”字之类,则篆文与楷书并同。而白尔叱独云此石柱字极难辨识。细阅之,似其石四面皆合成,不知其何用也。罗马石碑一方,字体又别。所刻石像,或高丈许,或高尺许,分别各国罗列,不可以数计。有为人首长髯而兽身者,高丈许,长亦称之,云罗马国王宫前所置也。石棺数具,皆有刻文,有裹、面并刻文者。其上盖为人形僵卧,效其尸,刻石有绝精者。有为两妇人,一坐,一斜卧而倚其身,衣纹折叠并曲肖,而遗其首,亦自罗马来,皆数千年物也。

其他金石、竹木、鸟兽虫鱼螺蚌,以及古磁瓦器,罗列数万种,各分数院贮之。中国玉器、磁器及古剑之属,亦多至数百件。石品奇者尤多,五色斑斓夺目。有粗石中忽含小宝石一枚,或红或绿或异色;有一小石中含至三四枚者。或石中含树叶,有肖枇杷叶者,有肖海棠叶者,有肖芭蕉、棕榈及他竹木,及各种鱼及大虾、鼍龙,长或丈馀,盖海底遗骨,沙石淘荡,积久而凝结为石,含骨其中,与他小石之肖形者又异也。又有大臣粗石二,用玻璃罩之,馆人尤珍视,云此二石自天坠下,其旁碎石无算,皆收贮之。或曰火山爆石飞堕;或曰此星月中山崩,近距地球,受而承之。

其鸟、兽、虫、鱼、皆取其皮胃〔肙〕之而塞絮其中,一皆如生,大者盈丈,小者径寸。海狮、海马、犀牛、旄牛(旄毛〔牛〕出北冰海,皮毛皆作腥气)、野牛、野豕皆大逾丈,其若羊,若马,若犬,有小至二三寸者。小鸟若翠鹬,或长不及寸;䴔䴖有二三寸,张翅如蝴蝶者。蝴蝶、猿猴,种类尤多而奇。有鸟如鸦而花文,入夏两翅旁生毛若芦荻,高六七寸,以洋文求之,多至六七字,不暇译其名也。

尤奇者,一兽骨高逾丈,嘴尖若橐驼,四蹄有爪,长七八寸,身旁巨骨,与石无异,云地中掘得之,不辨为何物。疑盘古未开辟时所有,限〔陷〕入地中近万年,骨皆化石。象牙并头骨无数,有长至八尺五寸者,伦敦城外二十里掘土得之。又印度掘得一具,南美利加掘得一具,牙皆变石,色灰黑。又一具上下齿俱全,如覆锺然,下唇垂二尺。两牙贴唇边下垂,长尺许,形尤异。阿姆云:“伦敦、印度、南美利加,考之古籍,从未云产象。象牙长八九尺,尤所未闻。而牙骨皆与石黏合,必开辟以前如此,沦入土中。”其穿山甲一具,状如石缸,尾长二尺许,鳞甲皆已化石,则竟疑为盘古以前物矣。

竹木或根或叶,或截成板片。有长二三寸而枝叶盘如千年古干,有巨板大数围而木心坚细有文,较紫檀、花梨尤润,形色各异,不能辨其名。其一木板中起文如水波,叠至四百五十层。馆人云:“一岁一层,木生四百五十年矣。”其小长方板或如象牙,或如紫漆,用以供纸镇绝佳。更有一板片,外包粗皮,中细文如黄杨,形近车轮,而盘旋如云之散布,并宽寸许,形状绝奇。又一种圆木而中心方,色黄,又一种中空有节如竹,皆生平所未见。枫球及松球有又〔大〕如斗者。松球尤多异形。又一种状如松球,外作包,每包中含子一颗,大如李,色黑,剖其中,得象牙一圆,可斩为小葫芦及杯、瓶以盛物。此皆《尔雅》所不载,西洋自为之名,无能得其义,未暇译也。

古铜、古器,碎片亦收贮之。有铜人一尊,高尺许,价三千磅。有铜人首一具,甚巨,价七千磅。又小黑玉一件,大不逾寸,斩为人首,价五百。馆人云: “非玉,乃玻璃也。”问此物有何异,云:“底面有字,为罗马古字,已逾二千年矣。”中国官窑磁器最多。有古剑一口,青玉柄,剑端刻字二行,一云:“{夂共}室掌宫之剑”,一支:“宫〔玄〕光”。疑“玄光”为剑名。“{夂共}”为古黄字。黄室之名,或汉武帝时用公玉带之言建明堂,其中为太室,因有“黄室” 之名耳。凡历三时许,未能遍游。每至一院,亦但流览及之。其藏中国书籍,另为一屋,竟不及往观。

其地礼拜二、礼拜四两日禁止游人,馀日纵民人入观,以资其考览。博文稽古之士,亦可于所藏各古器,考知其年代远近,与其物流传本末,以知其所出之地。而所藏遍及四大部洲,巨石古铜,不惮数万里致之。魄力之大,亦实他国所不能及也。尤奇者,挨及掘得古石棺十馀具,中有尸骨完具者,皆用冒韬而袭之,头足俱可辨。盖岁久,练帛与骸骨相为黏合,略具人形而已,皆用玻璃盛之,列置左右为古玩。亦见古人袭尸之具,所用缁质䞓杀,远至麦西,其制亦略同也。又意大里掘得古城一座,由数千年前地陷所致,其中器具尚多完备。有玻璃镜十馀方,模糊斑驳,而人物形质如生;较之挨及石刻,绝有往古近今之别,知此城失陷在周秦以后也。其诸瓦器所模人形,则皆古制,以瓦器流传,较之玻璃及磁器尤远。

馆藏书籍及凿石及古碑刻在楼下,馀皆在楼上。德克伦斯云:每年开支金洋十万磅,供此馆之用。盖收买各种古器,至今亦尚未已也。

初十日斯博德斯武得邀看电气光,盖即用两电气线含炭精以发其光。用尖角玻璃照之,其光分五色。云凡白光中皆含五色。以五色灰聚而和之,其色皆白,以白能含诸色故也。以三尖角玻璃平当电气光,则光斜出,为平面出光,两面斜处有伸缩,其光随之以射出平面也。所邀客有英国著名学问者:一曰定大,博通光学、化学,为斯博德之师;一曰;一曰阿剌门;一曰哥尔登,多识草木鸟兽,与阿姆齐名;一曰法郎格兰,通天文算学;一曰帝拿罗,一曰罗克尔,并通天文。而帝拿罗、罗克尔两君皆未至。其相就一见,曰佛士敦,曰克罗威,皆议政院绅士;其一人为前任家部尚书,住威诺斯地方,所出煤铁尤精良,倾谈逾时而未询其名。其阿剌门则马格里之师也。

旋赴马尔铿茶会,晤格兰斯敦,为前宰相执国政者,与毕根士由分党,年七十馀,精神、议论不减少年。又有印度官,前年随从冢嗣游历印度,曰非尔剌。有伤手者,曰荷兰。有曾随征阿伯西尼亚者,为主人之弟,亦曰马尔铿。馀所见皆不能举其名矣。旋过布妥玛一谈。是日见拉木赛,能审山川形势而知煤产。又布陆斯,管理医院,曾赏给宝星,托代觅《本草》一部。此二人尚思一往谈也。

十一日礼拜。罗尔斯勒斯夫人约茶会。勒斯为三十年前宰相执国政者,年八十五,住里登门地方。所居室曰𣸣布洛得叱,一小结构,树木环抱,多数千百年古树。来陪者罗尔斯佛得思里。勒斯言约尔克海口有大教堂[8],为英国最著名者,不可不一往视。情意恳恳,自言今日读剌丁古文字书,年老而学犹勤也。孙二人,皆纯良文秀,小者四岁。问其年,曰:“佛尔珥叱。”[9]佛尔者,译言四也;珥叱者,年也。问其名,曰:“白尔思兰阿克威林石。”问何以名字如此之多,始知其以三名合成文也,大率白尔思兰名其正名。

里登门地方有塔一座,此佛教流传,西洋所罕见也。距伦敦二十四里,过得模斯江西南行。德模斯江昨日斗船会,为及两年校船只,每年一斗胜。久闻知有此会,而未及一往观也。

十二日德罗巴来见,始询知妙西阿姆掌管汉文书籍,以居中国久,能通汉文故也。现在京师购买《图书集成》,已出价五千金。据梅辉立信,须银八千。

夏弗斯白里商禁鸦片烟一节,开示马格里应答之词,并告知德在初:或马格里言语稍有参差,即行纠正。讵是日马格里编造无数言语,而所开示之词,竟无一语及之。德在初、凤夔九不独不能纠正,相距十日之久,隐秘不言,至是见新闻报乃始知之。与刘云生言及,语言乃多怪诞,以为与副使无涉也。颇相与争辨。前生太无积累,凡所提挈之人,无不相背畔者。左季高三十年至交,一力提挈之,犹相与仇叛不止,何论其馀。云生直性,又兼怀牢骚抑郁之心,亦无怪其然也。

十三日日本公使上野景范邀酌,同席波斯王那赛木麻拉克木、丹国公使毕娄、荷国公使德必兰、法国参赞戛瓦达外,所知者佛斯得(议政院绅士)及本馆英人费音,书记铃木金藏、西德二郎。酒罢,上野夫人瀹茗相款,略如武夷工夫茶,以小杯为饮具,意极珍重。又外部管理中国事务哈维,以科里调办土耳其事,新接办也。其非力勒斯、非士来夫人均相就问讯,而谛盘生母女尤殷勤。以是夕仿照洋礼,兼邀茶会。其户部派官至伦敦考求理财之政,勇于取效如此。吾甚愧之。

十四日日本参赞百武安大郎、西德二郎来见,皆能汉文,以笔谈,并留诗一首而去。

议禁鸦片烟公会教士丹拿来,传夏弗斯伯里言,以初三日马格里传言竟无一合者,恐补刊新闻纸,益使人疑。其中惟荷兰国本拟禁烟,而误为种烟,情节过为违悖,无以对荷兰人,必得改正。丹拿能为此言,马格里乃至尽反吾所指授之言而自发议论,顽然不顾,使人茫然不解其心意之所属。蹇运所值,至处荆榛,真无如何!

十五日利如洋行刊木多约往观铸钱、造票两银局。先至。罗亚尔,译言御制;敏特,译言鼓铸也。观所造佩宜铜洋,凡历数机器厂始成。初至熔铜炉,烧土成缸,置铜其中,加炭其上,入炉熔之,用机器提出。旁置倾熔铁沟,沟凡数十间。倾铜铁间内,用机器推之。顷刻铜尽,沟间皆满。遂成铜板长片,厚寸许。次入机器轮压之。每压一次,下轮二分许。四五过,厚如铜洋之数,即光如镜矣。次入圆铁式机器,即成钱式。其机器分新旧二式:旧式,铜片用人力推之;新式则自运送,省力且速。再入洗钱机器,用水和沙入大圆桶,倾钱其中,机动而桶自转,借沙力荡力。倾出,再用糠屑搓洗。乃入车边机器,以铁面光而周围剪截之迹未化也。机器甚小,为长枧直溜而下。至枧口,左用铁圆曲限之,右为轮,一转而周围皆截齐,即随而下。约一分锺工夫车万馀枚。

再入一小机器称其轻重。其机器绝奇:四面皆嵌玻璃,长尺许,宽五寸弱,上施铜板为高孔,置钱其中。每下一钱,铜板下机器即推送至前;施立秤其中,过秤,复推送至桶中。桶下衔三齿,而立秤下有小机器若矛头,宽约二分。钱重则矛头当上齿而桶内倾,钱轻则矛头当下齿而桶外倾,轻重适均则桶平而当中齿。下置三厨,各随其轻重入厨中,毫厘不能爽也。稍有轻重,皆废不用。

至此乃入上下幂文机器。其机器亦有新旧二式。旧式如大磨,四周机器十馀具。旁为高孔,置钱其中约百馀枚。每钱下,即推入铁模压之,随坠入前窍中,顷刻而尽。新式则机器横出,不用压而而用合,故无声。馆人云:“旧模压万七千枚即坏,须更换;新模可至三万馀枚。”旧模十馀架,新模才三四架;盖新得之,故所造无几。其精益求精如此。其金洋及大小银洋并同此式(国家赏功银牌亦在此铸造)。而金银皆先过秤,秤可数千两,而丝毫加重即倾侧,视前针定其轻重,不施人力也。陪同相视者,曰非曼尔,曰赫拿。

次至盘喀阿甫英兰,即银局也,主洋票出入。其造票别为一纸局。造纸成,送局。由百万至五磅,各为机器印之。银数及图记及号数,凡历四五机器乃成一票。其机器与中国所用织布机具略同,而式较长。每机器一具,两端交互用四小儿司之,每端左右,一下票,一收票,皆有数。机旁置表一盘,中分四盘计数,累十而得百则百针移,累百而得千则千针移,累计而得万则万针移。阅其表针,即得所印票万千百十若干之数,一票二票不能隐匿也。

发票及收票皆分柜司之,而所收票日或万馀。询之,是日发去金磅至一兆六万馀磅。收票即裂角,并凿一孔收藏之,逾五年乃销毁。凡有遗失,皆可查考,以所收票皆注明经手来历也。日置一箱而标记其数,凡用四大屋储之,深黑不可辨识。其已印成之票及金磅共存一屋,小柜百数十层累置之,凡存六十馀万兆。所收之钱,并入机器秤其轻重,凡机器十馀具。轻者别入一机器剪裂之,废不用;以年分稍久,分量渐轻,出入参差,不便民用也。所至金钱狼籍满室,从无盗取者。

入其金银二库。金为长方片,每片造金洋八百五十磅;二百片为一车,凡二十车。而德、法、俄、美及意大里、土耳其所用金钱,各为布袋盛之;分别各国,多者至五六十袋,每袋可数千磅。银库则木箱纵横罗列,尤若不甚经意。所制票及金洋、大小银洋,各处行使不同。如印度、新金山及香港等处,一皆分别制造。利权操之国家,远近权衡,略无旁溢。所用秤有前置罗盘,专视盘针所指以知其轻重者。其古今钱式,别为一屋储之。中国钱、刀、货、贝之属,亦至十馀种,皆用玻璃罩盛之。四旁为高柜,置其国千百年所用钱模,可谓好古不忘本矣。陪同相视者,曰奇伯斯,曰达尔佛,曰巴格。别有一大银局,定银价低昂者,经过其门,未入视也,其名曰罗亚尔珥喀斯詹叱。

回过日本公使,询知户部官来伦敦考求出入经制之宜,以制国用,名曰恩娄叶欧姆,就与一谈,甚畅。询其所读洋书,一种曰,一种曰长斯觉尔密罗。所言经国事宜,多可听者。中国人才相距何止万里,为愧为愧。

十六日为西历三月三十日,传为耶苏十字架被刑之日,名曰哥弗来兑。是月三十一日至四月初一日耶苏复苏,名曰依斯德生兑。两日并西洋大节,而耶苏复苏之日,必值礼拜之时,尤为庆典。是夕,阿什伯里约赴乐器馆听音乐。,君主之夫。君主为建亭海德园之旁,塑铜像其中:。梅摩里那尔,译言思念不忘也。乐馆正与此亭相对,亦借阿剌伯为名。

是夕歌者数百人,聚听者万人。为圆堂四重楼,楼上每八十尺许为一间,上下数百间。院中正面为乐,正当四层楼之一面。中为屋置琴,为天下琴之最巨者,外旁列管数千,为门三,用机器吸气其中,其声如鼍鼓鲸锺相杂,殷殷然洋溢充塞庭院之中,亦乐歌之一巨观也。其列管名阿尔赓。询知此乐馆亦英都之一会。凡会皆名苏赛意地[10]。前斯博得斯伍得处观电气灯,亦立一会,讲求实学,名罗亚尔苏赛意地,其倡首主持亦名尚书。罗亚尔苏赛意地尚书亦名和伯,是日曾一见之。

布妥玛来谈,语及土耳其政教与中国正同,而其兵力固强矣。问其弊安在,布妥玛言:“居土国久,其政刑一切废弛。百官俸禄不足以养廉,皆务为贪私,恬然不以为非。虽有一二廉者,不胜其风俗之敝也。”闻此仿睹中国情形,相与慨叹无已。

十七日英医士德亨来见。在京管理医院,曾服其药。吾方赴福建,德亨亦归,别二年矣。其居在苏格兰之剌斯葛地方,亦一大都会也,为造船厂所集,出煤铁,又善织线。德亨云:“一月内外当回中国。”复傅兰雅一信,以前有信索小照,为上海附贱名其中也。

十八日张听帆处借得所著《大英国志》一部,所论开国纪原,全不分明。又慕维廉故教士,尊所行教,奉之为宗主;以纪国事,皆据教为名,往往支离舛互、人名、地名又多异同牵混,甚不易读。是日礼拜。

十九日偕云生、莼斋、和伯、在初、夔九游,八百年故宫也,今为藏洋鸟枪、洋刀之所。其力查第三弑其君义德瓦第五处,及显理第八杀其后数人,守者皆能指其处。(入第二重宫门,有楼极高。导行兵士指言:曾杀某君于此门外。及见《英国志》:查尔斯当明季,与民为仇,逃之苏格兰。叛党以金四十万鬻之苏将利文,弑之法台前。其宫名灰的好室。王即位日,起居于此。是所言即查尔斯也。)其宫墙厚丈六尺,外环挡房,视今宫为壮阔。凡入门数重,至内宫,槊〔塑〕为骑马像,皆旧君及各名将。而藏古兵器有远至千馀年者。西班牙、土耳其旧王所著铠甲,及诸国留贻兜牟、甲铠、刀戟之属,罗列数屋。其铜炮有雕镂花纹,小枪有左右斜出子者,及他兵器,奇形异式,至近亦一二百年物也。其国所具刑具亦藏其中,皆旧式也。上楼二层,藏洋枪六万杆,洋刀称是。皆为木架,上有限,下有托,环树洋枪其中。每架约百馀杆,约数十百架,辄空数尺为甬道,铁光眩目,而固整齐。其外城有一楼,中为小铁栏环之。守者云故王宫,收系大臣有罪者。显理第八杀其后,亦拘系于此。其后以刀剌其名于壁,至今字迹犹存。一千五百年后,其宫遂废,计在显理第八之后矣,又曾毁于火。藏古兵器内有琉璃架,藏石一方,斑驳陆离;云其宫被焚时刀剑宝石熔化,若石质天成。宫外楼房,今为兵房,居炮兵百五十人,洋枪兵七百人,其名曰克伦那地尔。克伦那者,译言火弹也,旧时英人善用此器;以名兵,今仍其旧。伦敦置兵凡九营,此为第三营也。

归过达迷河地道,便往一观。凡置高梯九十五级,出达迷河之底,开火轮车道。阿伯尔特尔过谈,前礼部尚书,亦世爵处上会堂者。

晚邀同事诸君至亨格勒尔色尔克斯观马戏,极天下之巨观。尤奇者,一六七龄童子立马上跳跃,不知何以造成此种伎俩。此地分外争奇,无所不有。园中晤英商白非利耻,自言在天津一见,不复能记忆。唐景云〔星〕谋在伦敦建设宏远洋行,托白非利耻为之照料也。

韬尔故宫始入内城门右侧有一屋,中置大玻璃罩,藏君主礼冠六及诸金器,有若金刚杵者,又若灯、若鼎、若敦〔兜〕牟之属十馀事。君主至今会堂,有二人执杵前导,即此。其冠,紫绒为之,上下四隅皆厢宝石及金刚钻为饰。其一上嵌金刚钻大如鸽卵,值二百万磅,君主亦常取以为佩。其冠则礼服用之。阿剌伯既卒,君主不御礼服,而自初皆置之此屋。耶稣复生之次日,纵百姓休息,故宫礼物兵器亦得纵观,辄三十人一兵士领之入,更番出入。此邦一切君民相与为欢乐,无所私秘如此。

二十日斯博得斯武得开示其会友单,略记其人数。曰阿伯尔特尔,前任礼部尚书也;曰伯鲁,印度统领(洋语曰印度斯丹经尔纳尔);曰梅英,印度军机,洋语曰印的亚空斯尔;曰阿玛宜,水师提督,洋语曰阿得迷拿尔;曰布来喀阿剌斯敦;曰牛尔;曰拍来思得威叱;曰南莫希;曰罗伯尔叱;曰思葛得;曰华尔敦觉尔斯;曰茀剌威尔;曰斯刮得尔卜斯。其官阀曰明拍阿甫拍来森科非尔敏得。科非尔敏得者,国家也;明拍者,官员也;阿甫,语词;拍来森,犹言现在也。洋语倒文,所谓“国家现在的官员”也。以上十三人,或仅举其名,或兼言官阀,所识者阿伯尔特尔一人而已。

曰阿丹司,学馆教习电学,洋语曰京科理叱;曰茀斯得,工电学,洋语曰珥勒客得利西地;曰克里茀尔得,曰哈尔栗科伯,曰勒塞,并工勾股算法,洋语曰马提麻地客斯;曰定大,曰格来斯登,并工化学,洋语曰铿密斯得里(定大为英国名人,无所不通,在中国已早闻之);曰海英得,曰侯根斯,并工天文,洋语曰阿思得格伦罗梅尔(阿思得洛,星也;罗梅尔,犹言名家);曰赫屋得,讲求实学,洋语曰赛莫〔英〕斯;曰盘,欧洲以东生植百物皆能讲求,洋语曰阿里恩塔尔斯葛拉(阿里恩塔尔,译言东方也;斯葛拉尔,译言有学问);曰盘丹,曰虎喀,工花草学问,洋语曰波丹尼;曰阿剌曼,曰赫喀斯里,并通海产,洋语曰玛林来茀(玛林者,海也;来茀,谓一切生物);曰耕得,充英国博物院官,洋语曰拍利地西妙西姆(拍利地西者,英国也,为希腊古语);曰珥温斯,曰里加紫,并工海图,洋语曰海得洛喀剌非尔(海得洛者,水也,喀剌非尔,谓图写之);曰家尔登,工地理,洋语曰奇约喀剌非科尔苏赛意地(奇约,地也;喀剌非尔,写也,谓图画;苏赛意地者,会也。英国凡学皆有会);曰奇温斯,善言经济之学,洋语曰波里地科尔;曰哈喀夏,善言工事,洋语曰西威尔英京意亚尔;曰伯鲁斯,曰法尔,并善医,洋语曰来吉斯达阿甫伯尔斯安得台斯(来吉斯达,犹言包写也;伯尔斯者,生也;安得台斯者,死也。洋语与中国绝异,惟以意会而已);曰西瞒,精格物之学,居民或生疾病,皆能察知其由,洋语曰波拍利喀赫尔斯(波拍利喀,译言众人也;赫尔斯,谓生病与否必问之,或居屋,或食物及水,有足生病者皆能知也);又妇人通学问者一人,曰喀洛斯太太。以上二十五人,皆稍详其学问,亦极天下之盛矣。

廿一日黎莼斋诸人邀至威斯敏斯得尔江南岸桑尔斯戏馆看马戏,其神奇与亨格勒尔色尔克斯同;而弄丸及刀火,变幻百出,尤为绝伎。跳跃翻舞,上至数丈外,捷如猿猱,而一跃可逾十二马。其戏馆蓄八象、三虎、三狮。象能舞。虎、狮分置两铁槛中,一人启铁门入,虎左右驰,用手拊循之而操其颔,如蓄犬然。入狮槛,见人即怒吼;鞭以铁椎,狮亦左右驰,张吻相向,齿长三寸许,其吼如雷;手小洋枪连发以敌之,徐启门而出。其胆气之壮,古未闻也。不知习练何法,出鬼入神,一至如此。

接桂浩亭信,由丹拿送至,皆仍蓄意在禁鸦片烟也。

廿二日出门回拜,便过画楼一观,洋语曰纳慎阿尔毕觉尔嘎剌里[11]。纳慎者,国家也;阿尔,语辞;毕觉尔,画也;嘎剌里,楼也。厅堂相接十馀所,莫辨东西。其中玻璃高厅四达,用意大里石为柱,围三尺许,高丈许,用三尺相接。上下皆四柱,方者二,围约五尺。共圆柱八、方柱四,色若于滇〔于阗〕菜玉。画皆装镜,张挂四壁。所收各国画,若意大里、荷兰、希腊、日士巴尼牙、法兰西,皆各分屋悬挂,多至数千幅。纵百姓男妇临摹,所见亦数十百人,临摹皆工。

英国画师得拿、格英斯伯剌二人,荷兰娄班斯,意大里剌非尔、买格尔安吉罗二人,皆数百年人物,声名绝著,各得大幅画廿馀,目不暇给。其他知名者尚多。即一术艺之微,国家为收藏名迹,使习画者相就为模本,以各尽所长。人才之盛,有自来矣!

屠迈伦偕爱格尔来见,曾充厦门领事。

廿三日克罗斯遣其侍郎溜意斯,及其幕府密得茀斯得,陪视茾敦威拉监牢。主监官色拉文伊毕逊。所收系一千一百六十五人。凡屋四区,上下五层。其下一层为黑狱。梗法不听约束者闭之黑狱中,减其食。自平地起为四层。如花瓣四出,每区左右得屋七十二间(依地势为之,亦有多出数间者)。第一层织布,屋各置机一张,或成幅为衾,或度长短为巾而空其隙,或粗疏为绤。凡犯人亵衣、巾、被之属,皆自织之。第一〔二〕层织毯,屋各置一木架,张毯其上。第三层制造皮鞋,钉、钻、绳、板之属毕具。第四层析棕与毛分之,以供制毯之用。毯有供卧者,有供当门铺地者,其制皆粗。各署当门铺地皆取给于此。每层置一狱吏监之。

自工具外,屋各一床、一被、一毯、一几、一案。案小,倚门角张之,上置书数帙。而架板于壁,支诸器具。盘盂大者,则置诸地。黎明起,树床于门背,叠衾毯于架,盥洗毕就工。辰正饭,赴礼拜堂诵经;复就工,未初饭。每区后各有隙地,铺石为圆围。午饭毕,就圆围逞步,宣导其郁气。圆围或二或三,中为短墙间之。每围三层,层各逾三倍,间五六尺一人。约一点锺,复入就工,至夜复饭。日三饭,就工以六时为率。再后隙地右为圆屋一区,铁栅环之,筑墙为甬道。约甬道十馀,凶强不服约束,则令食后逞步其中,而狱吏坐圆屋中监之。

中为数厂:一铁厂,铁工十馀人,冶铁为锅及大铁板(每区四层,铺地用之);一白铁器具厂(即洋铁,制为壶、瓶、箱、匣);一木厂,各有工木〔十〕馀制造器具,皆犯人也。盖凡入监,必考知其工艺,分厂充役。其无艺者,就其心力所能为,课使习之。制布、制毯及诸工作,入狱后学习,十常逾九。又有洗衣厂,犯人衣服分区记数,洗而烘之叠之,皆分派供役,亦有吏监之。

左为病馆,医士一人经理,每房一人。衾被之属皆温洁。病重者置之楼上,亦每房一人。其一大厅,设卧榻十,则以处病重不能生者。

四区最下一层,中为厨房,置饭锅十座,引水汽以治饭。前设大铁柜二,每柜四间,可容番薯数石,亦引水汽蒸之。治面食一屋,则设一火柜,列面食烘之。犯人三饭皆面食。早佐以阿非茶。午为正餐:肉一方、汤一盂、番薯五枚。晚佐以小面粥。日治千五六百人食,亦皆犯人为之,而精洁无烟火气。惟别一屋置大木水沟洗涤盘盂,地砖稍见水湿而已。厨后水汽机屋凡三:一火门,一机器,一汲水机器。井深四十尺,汲而上之。煮饭及沐浴、茶水,或引水汽,或取水,皆以机气〔器〕运用。每房一间,皆设响铃,以备犯人或有急传唤;而响铃分区记数,每房门旁悬一牌,编列字号,铃响则牌自张,即知某房传唤。精妙微至,一至于此!

主监官居前楹,右旁为礼拜堂。犯人日一诵经,礼拜日则再诵。以耶苏立教,专示改过,务使犯人领解此义。堂分左右二间,间有长几五十,凡容十人,两堂千人。前为教师诵经案,旁设琴一张,上施铜管十馀。因属一鼓之。始知琴旁皆设机器,鼓琴引其机器纳气管中,若笙若笛,若锺若铙,赴声应节,铿锵满屋。惟旁一人推引风箱,纳气入之琴房,以供其嘘吸。前十六夜阿剌伯哈纳乐器馆听琴,未能就视,尚不知其用之巧也。前设浴堂。犯人始至,先就堂澡浴,更换衣服(衣裤棕色,即以所制毯为之,可以一望而别,知其为犯人也),其故衣服并发回其家。

色拉文伊毕逊云,伦敦监牢九处(据马格里所开监名:一曰每他娄拍欧立田,即京城监也,与此异名;二曰牛该;三曰西笛,华语谓之城中监也;四曰色力考安的;五曰句巴斯非拉达;六曰米拉班克;七曰盘岛威拉;八曰毫司敖伍靠雷克慎;九曰毫司敖伍狄坦慎。国家所设,此与密尔邦二监而已;收系五年以上,乃入其中。馀七处皆民建而设官司之,以系轻犯及须断遣者。内毫司敖伍靠雷克慎,收系幼童犯罪者;毫司敖伍狄坦慎,收系待审犯,则别一规模也。二监犯人有需发往波斯莫波斯、波尔兰两处海口充工作者,以满九月为期乃发行。行则须械系之,以防逃越。

其械具别置一屋,枪刀罗列,云防犯人或谋聚逞,即用以系之。有九尾鞭,用绳为之。凡九。犯人有殴辱所管狱官者,鞭之,鞭辄皮裂;非是,不轻用刑也。前楹上设望楼,四区屋道毕见,以凭瞭望,自第四层起凡百馀级乃上达。询知监牢一切工作皆犯人为之,亦一奇也。观其区处犯人,仁至义尽,勤施不倦,而议政院犹时寻思其得失,有所规正。此其规模气象,固宏远矣。(凡在其室工作,皆反楗其门,临食乃启门。食毕,诵经及后院散步毕。仍返室工作而楗其门。其在厂十馀人任工作,则一狱吏监之,散步亦监之,在厨司食皆监之,终无敢交一言。一监中狱吏数十人,询其职,当兵逾十年,诚实知事理,选充狱吏。主监官色拉文伊毕逊,头等宝星,亦充下会堂绅士。西洋官职有等威、有阶级,而无所为资格也。)

廿四日接斯谛文森信,力陈中国铁路宜开,为献三策:“其一,宜邀立一会,须费二百万或三百万,以股分承之。国家为定息五分或三分,所得岁息不如数,赔补以公款。(或招洋人承办,绅士立一公会,耽延其息,办法亦同。)一、估费若干,动用国家公款,招洋人承办。一、由中国自行办理,招用洋人,给以薪水,以三年为期;俟中国能兴造铁路及自购办机器,渐次退除洋人。总之,中国铁路必得及早兴办,尤莫如多遣少年子弟赴西洋学习。往时挨及兴造铁路,亦遣人学习有成,然后开办,并不用西洋人,此尤计之善者。”其言至为明切,惜乎中国之不足以语此也!

廿五日礼拜,以西洋地图考求英国属地。在北亚墨利加者:加拿他七部,地方万里。在南亚墨利加者:基阿那,约千馀里。在阿非利加西者:塞拉略安宾及巴黑尔斯,八千馀里。在阿非利加南者:岌朴哥罗及那达尔,约二千馀里。合之印度六千馀里、澳大利洲八千馀里及新加坡三部一千馀里,共得地三万馀里。中亚墨利加之西印度海湾群岛,曰安的列斯,曰巴哈麻,曰白尔幕大,大小岛至数百。阿非利加之塞舌勒、亚密兰群岛四十馀。其他附近两洲及印度洋、红海、地中海各岛,西北至荷兰北海、东南至澳大利洲东海各岛,大或二三百里,小或一二十里,皆踞而有之。沿海埔头,尚所不计。长驾远驭,亦自古所未闻者矣。

廿六日禧在明过谈。机器店纽等与张听帆旧好,携式〔自?〕制影镜相示,变化动移,出奇无穷,于日月五星之行度,及日月薄蚀、彗星隐见,皆测量其数,用影镜推之。自言与斯博德斯武得数十年交好,其博物会皆一时名士,约每礼拜或一会,或再,或三,相与讲求热学、光学、化学之精微,可谓极学问之能事矣。

廿七日日本恩娄叶欧姆一曰井上馨来谈,曾官户部尚书,言其国经制,岁入五千万圆,取之商税者三百万,馀皆地税。西洋各国皆然:经制所入,皆地税也。英国课税惟茶、烟、酒三事,馀则听商人营运,无税则,而岁计各家所入,每金洋一磅纳佩宜三(约八十分之一)。或用兵,量加税则,以次递增至佩宜八(约三十分之一)。其用所得宝星及他表记泐之用器者有税,畜犬以上有税,并加入常税之内通计之。岁入三百磅以下不税,亦不得用表记。百官俸入三百磅以上,亦一例输税,盖皆计所馀为之税。茶、烟、酒非所恃以为生,及畜犬非必需,亦为之税。刘云生云:“此法诚善,然非民主之国,则势有所不行。西洋所以享国长久,君民兼主国政故也。”此论至允。

廿八日麦华陀先约赴波里得克尼克英斯谛土申观机器,犹言格物局也。波里者,译言多也;得克尼克,译言受益也;英斯谛土申者,局也。凡局皆有公会,多或千馀人,少亦数十,而必签十馀人为总办,其名亦曰尚书,西语为得勒客多尔斯。别签一人坐办,其名亦曰参赞,西语为色克力达理。此局坐办名侯尔。其专函来约者,约翰盘也。洋人皆以姓称,故专曰盘;欧洲以东生植百物皆博通。此次格物局愿捐机器充入上海格致书院,亦由盘一人劝合之力。

所约麦华陀及阿尔科克、威妥玛、巴尔茀尔,专以其久居中国,约来一陪。阿君前充中国公使,巴君则始通商时充上海领事者也。斯谛文森亦至,皆素识者。其外则头等宝星特列发尔云,及其妹内里荷兰得。凡得宝星,其称皆曰塞尔。而皆以姓传;其名加之姓上,不以相称。如威使则曰塞尔达摩威妥玛,阿使则曰塞尔勒色茀尔得阿尔科克,所称但姓而已,不系以名也。以下则称密斯得,犹中国尊称曰先生。官及有学问者名之曰密斯得。是日约者六人,一曰约翰彭,工制机器;一曰沙模达,有造船厂;一曰曼皮;一曰占莫斯茀尔斯得,工制造;一曰端阿尔斯科里,火轮船行主;一约翰宜克森,有煤厂。皆称之密斯得。得宝星曰塞尔,世爵曰罗亚尔。

是日阅机器三具、光镜一具。云凡色以白为质,而五色自具其中,以分光镜区别之,五色自见。分光镜多用三角式或四角,边薄边〔中〕厚,其光斜射,而后五色备具。其用影镜照山水人物凡二处,亦戏具也,而其中皆具有学问,可以推知其由。光镜及机器三具皆允送入上海格致书院。别有戏人一具,上系二绳,前后摆荡则人自跳跃,或上或下或倒翻,竟不知所设机器如何转运。馆人云:“此戏具,他处无有也,皆本局人以意造成之。”

下凿一池,深丈许,悬铁锺,其旁四周嵌玻璃。锺上亦嵌玻璃,可以透光,内容四人。锺旁略施木板,可以纳足。浸入池中,两耳鼓气如雷鸣,入水中即耳痛甚。盖锺上一皮管透气入水中。鼓气入锺内,其力甚劲,年老气衰,不能受也。锺下见水奔腾,竟无涓滴泛入锺内。锺上铁绳并浸入水者三尺许。

旋过马尔铿小坐,见所藏刀枪绝精。玉器、铜器、磁器,得自中国为多,皆奇珍也。有玉荷叶缸一具,经火毁,其色如瓦,极轻。又木器数具,皆已化石,其重亦如石。云出自印度一山中,遍山木皆化石,不知始何年也。马尔铿三世将家,有名于时,威林登公与其父尤交好。所得奇珍,多出师各国所收获也。年七十馀,而意气如云,出示各种,备致殷勤。

廿九日斯博德斯武得函约赴罗亚得英斯谛土申,听定大论热学。亦诸学者公建,专务实学。定大顷定礼拜四日一会讲,因往观之。集者数百人,坐次高下相环,而缺其前一面,设具〔巨〕案,左右遮护如柜。定大立其中,论火轮机器以热生力,亦可由力生热。设木上下相关,而贯曲铁圆柱其中,以手转之。上为圆孔,倾铅末其内,铁转愈病〔疾〕,则上孔热发而铅熔如汞。倾水其内,加盖则腾沸,其气上冲,盖偾起二三飞。又粗铁线一根,持铁椎疾椎之,铁线热发,可以引火。铁钻一具,引木板疾钻之,即火发。玻璃瓶贮水,颈粗盈握,握固而引机疾转之,其水内沸,上加木盖,亦偾起数尺,皆以力生热之意也。

又用玻璃罩置表其中,上安一巨针,若指南针然,置之柜外而系电气䤼〔线〕。其旁用铜器一具,上有圆围,中安小铜板,亦纳电气,而引电气线贯其端。另用一木杵,上施铜板,磨令热,引就铜器圆围中小铜板,则针右转。磨冰引冷气就之,则针左转。此则不知其何义也。亦有光镜一具,用小玻璃管贯水其中,色红,反照之。引入热气,则水上升,引入冰气,则水下坠,与指南针左右转同义,又用光学以明热学。

此邦学问日新不已,实因勤求而乐施以告人,鼓舞振兴,使人不倦,可谓难矣。便过阿什百里、威妥玛两处谈。

三十日阿什百里邀赴下议院听会议事件,多研诘政府及各部。堂设正坐,若各署堂皇然。前有巨案,上方列坐三人,主记载;左右列长榻五行,上下施榻,容十许人;前廊亦设榻三行。是日集者四百馀人。有致诘各部院事,先指名知会,至则相与诘辨,而以土耳其一案为最著。有议院绅阿定敦,先知会政府毕根士由(毕根士由系上议院绅,是日亦至坐听),发论凡数千言。每有中肯綮处,则群高声赞诺。其兵部尚书哈尔谛辨驳其误,亦数千言,语尤畅朗。次议绅阿葛尔得复申阿定敦之说,亦数千言,徒诘政府因循坐视,不能出一计、定一谋,其言颇强坐以无能。

大抵英政分立两党,一主时政,为新政府毕根士由一党;一专攻驳时政,为旧政府格南斯敦一党。其议政院坐位竟亦分列左右,右为新政府党,左为旧政府党;而列入新党者常多,亦权势所趋故也。其主议院事者,谓之斯毕格,坐正中堂皇。始就坐,斯毕格赞称静坐止言谈,即有应称起立,论所诘事。答者俟其语毕,起立申辨。其有要紧事件,斯毕格起传其名,令早自陈说。凡有言皆起立,其馀皆坐,语毕退就坐,乃继起应之,无敢儳言者。下议院,洋语曰好斯曷甫恪门斯;上议院,洋语曰好斯曷甫乐尔知。上议院斯毕格为克尔恩斯;下议院斯毕格为伯兰得。

是夜重至罗亚得英斯谛土申,赴斯博得斯武得之约,所演皆电学也。自云电学之理甚微。所造电气桶内,安电线六千馀里,为电气箱之最著者。电线转至数十百重,置铁条其中,引电气过,则铁条即变为吸铁,既过则仍常铁也。若置钢铁其中,一过电气,即成吸铁。故曰电气能化吸气,吸气亦能化电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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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Post Office Telegraph
  2. Manchester
  3. Birmingham
  4. 第二次鸦片战争,被僧格林沁扣押并虐待的外交人员
  5. Liverpool
  6. Manchester
  7. Glasgow
  8. 疑似https://en.wikipedia.org/wiki/Hull_Minster
  9. Four Years Old
  10. Society
  11.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