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中兴小纪
卷二十八
卷二十九 
    起绍兴十年正月尽十二月

    绍兴十年岁在庚申春正月,辛巳,右仆射秦桧等奏前日外间有匿名书,非毁朝廷,当缴进,上曰:“已见之,无足恤。”又曰:“度近日上封事言臣等,陛下掩蔽者多矣。”上曰:“无事,凡所上书,朕无不览,若有言卿等过,岂可不令卿等知,却致积成大过耶?”

    时迁工部侍郎李谊为尚书,欲借谊资政殿学士,奉使金国,谊辞行,乙酉,上谓宰执曰:“朝廷遣人往新疆,多辞不行,奉使亦辞,若不黜,是为姑息之政。”即诏罢之。

    丙戌,诏新除工部侍郎莫将充迎䕶梓宫使,以知阁门事韩恕副之。

    壬辰,诏上殿官唐文若改合入官,仍旧潼川府教授,秦桧奏:“近制:初改官人,须任亲民,不许堂除。此可以养成人材。”上曰:“非特养成人材,亦足以抑奔竞之风。”文若,庾之子也。

    癸巳,上谕宰执曰:“朕选任将帅,下至偏禆,必审知其材然后用,非其人,至于失职,不过罢之。葢将兵之官,所系非轻,岂可不审也?”

    初,太尉郭仲笋既兵交与淮东宣抚使张俊下统制官雷仲,至是乞祠,甲午,以为醴泉观使,既而俊荐仲荀有才,遂令知镇江府。

    诏陕西买马已及千匹,自此必益多,宜指画牧养,庶㡬蕃息以偹战骑。

    癸亥,上谕宰执曰:“旧徐州有铁监,陕西诸路亦多坑冶,今当置作院以造军器,各有土俗所宜,倘非所宜,不惟枉费,亦非所用,岂除戎器之意哉?”秦桧曰:“臣仰体圣意,安不忘危而留意于武备如此。”

    二月癸丑,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马军刘锜为东京副留守。锜帯骑司之军以行,即王彦所刺八字军也。

    廖刚又请起旧相之有人望者,处之近藩,秦桧滋不乐。

    初,秦桧请下有司讨论史馆之制。至是礼部言:“依元丰制,合并归秘书省国史案,以著作郎修纂日历,遇修国史,即置国史院,修实录亦置实录院,所有见今史馆官,罢归元处。”既而著作佐郎丹阳王扬英又言国史案移文诸处,多不报,于是复以国史日历所为名。

    初,淮南诸路已置教官,至是言者又谓:“四川士人众多,宜选分教,乞诸州并置立。”丁未,诏从之。

    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韩肖胄请去,除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

    壬申,上谓宰执曰:“爵禄本是厉世磨钝之具,凡肯任事赴功者,朝廷当与进棹。至如崇虚誉、饰空言与避事保身者,岂可加奖?”秦桧曰:“臣等敢不仰遵圣训。”

    言者请复置勲官。癸酉,诏付吏部。

    三月己卯,诏陕西诸路,前环庆帅显谟阁直学士赵彬、前永兴帅宁国军节度使张中孚、前泾原帅清逺军承宣使张中彦、前鄜延帅雄武军承宣使闗师古,皆入觐,而彬已到阙,于是礼部侍郎郑刚中言:“臣闻陕西二三大帅被㫖入觐,朝夕且至。陛下有显秩以宠其身,庆泽以畅其意,彼方戴徳而感激,震惊之不暇。陛下引见之日,所以推诚而收其心者,虽不可后,亦当折其气而责以后效,不然,恐不知有朝廷之尊。昔英布归汉,髙祖踞床见之,布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又大喜过望。赤眉之降,世祖陈兵临洛,问盆子曰:‘汝知当死否?’其众请命,则又曰:‘得无悔降乎?吾不强屈汝。’既服,然后陈其三善而释之,又赐田宅,使居洛阳。今日朝廷所以待之,圣心自有恩威之度,臣葢不能自己者也。”至是入见,遂除彬为兵部侍郎,中孚醴泉观使,中彦提举佑圣观,师古马军都虞𠉀。未㡬,师古卒,其后谥曰毅勇。

    先是,上尝谕秦桧曰:“比闻州县,多创添税务,因此商旅不行,所有货少,为公私之害。又州县违法,差夫骚扰,被差一夫,须备十千,动止数十人,而借者或止收钱而去。”己未,桧具禀,乃诏所增税务并罢差夫,严行禁止,上曰:“二事责在漕臣,违者重寘之法。”

    先是,遣礼部侍郎苏符为金国贺正使,知阁门事王公亮副之。丙申,符等回。符,轼孙也。

    初,陕西沿河诸郡谍者,言金欲以修大庆闗水岸为名,将兴兵渡河,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遂言:“与金讲和,今已逾年,梓宫天眷未有还期,本朝使命尚留彼国,窃虑敌情难信,万一以精骑自河中府突来,不数日可至川口,近探到金果于河中广积粮草,并获到奸细王万,称金复要兴兵,乞先事为之,以防意外之警。兼永兴、泾原、环庆三帅皆已入觐,冝早择帅臣,机不可失。况本路统兵官多是降敌之人,亦乞更加选择,及早去留,万一有不测,应干军事,或待报不及,许臣随冝措画。”至是世将又奏:“金帅萨里罕等复来蒲、解,縁萨里罕等久在陕西,窥我四川,去而复来,其意安在?今分兵太逺,老小同行,缓急呼唤难集。又收复陕西,今已期岁,人情茍简,军政废坏,若自大庆闗深入秦地,则沿河诸郡决不能守,是虽得其地与未得同。又陕西诸帅皆尝从伪,不敢训兵,兼器甲绝少,皆谓北军若来,惟有投拜,是虽得其兵与未得同,惟望早择良将,兼选将佐,如不此图,但谓已复陕西,其劲兵良马我悉得用,实为误国。”丁酉,诏世将随宜措画。

    庚子,诏:“徽宗裁定笞杖之制,徳意深矣。有司昨拘旧文,请从重,比殊咈于理,可依政和敇递减,庶㡬省刑,以彰先帝之美。”

    时川口诸隘,如仙人闗、和尚原、杀金坪有稍坏之处。是月,胡世将令忠勇军伐木十馀万条,并兴、洋一帯皆葺治之。

    夏四月,实录院检讨官朱翌言:“作史之道,法有取于简,事不贵于繁。”癸亥,上谓宰执曰:“史欲垂信万世,事闗治乱,乃当载之,岂贵繁也?”上又曰:“陕西弓箭手,祖宗良法。其初置提举官,务在广招,茍取充数以希赏,而地不足以给之,削其顷亩,法因以壊。”乃诏枢密院行下帅司,见田招刺,不必拘以旧额。

    五月甲申,诏建敷文阁藏徽宗御集,置学士、直学士、待制、直阁等官。

    时殿前司有将领汤尚之者,诏与外任。乙酉,上谓宰执曰:“屡戒杨沂中,凡将领有不可用者,并令汰遣。所养人必可充战士,马必可备战骑,然后可收。不惟皆得实用,亦不枉费粮刍,蠹耗国计也。”

    戊子,上谓宰执曰:“朕于听言之际,未尝曲徇,惟视理之所在,茍当于理,虽小臣所陈必听,不当于理,虽大臣有所不从。”秦桧等窃叹上如天之无心,故听言之际,任理而不任情如此。

    时吏部差鄂州巡检,而湖北宣抚司不许其上,御史中丞王次翁奏劾之。壬辰,上曰:“天下之事,当谨其小,小之不图,积习浸久,将有大于此者。次翁所论,深明国体。”乃令诘问宣抚司。

    时有诏令侍从举所知,给事中林待聘因荐新台州教官永嘉张阐,召对,张阐言:“金归我闗中,此地古号天府,乃祖宗社稷之灵,天下莫大之福。而议者过计,以为金弃空城以饵我,他日富实,敌将复至,不如守蜀之得策,其说疏矣!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择大帅为必守之计,秦中根本既固,则中原之复可冀。”于是阐试馆职,为正字。除正字在闰六月

    初,金元帅乌珠将渝盟,乃举其国中之兵,集于祁州元帅府大阅,至是分四道入攻:一攻山东,曰聂哷贝勒【原作聂黎孛堇。今改正】者将之;一攻陕西,曰三郎君者将之,三郎君,即萨里罕也;一则攻河南,以吾叛将李成将之;而乌珠同三路都统及号龙虎大王与将军韩常,拥精兵约十五万渡大河。丙戍据张戒《黙记》乃月十三日入东京,执留守孟庾。于是乌珠驻旧龙徳宫,而三路都统以次长驱南下,破颖昌、淮宁二府,蔡州遂降于金。

    先是,马军帅、东京副留守刘锜领兵之任,溯江淮至颖上,锜与属官杜亨道、王羲賔及将佐舍舟陆行,抵顺昌府。庚寅,守臣显谟阁直学士陈规得报金骑已入东京,规以示锜,时锜所部选锋游奕两军及老㓜辎重相去尚逺,锜遣骑趣之,是夕,才抵岸,锜见规曰:“事急矣!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锜曰:“可矣!”规亦力留锜共守,锜又见刘豫时所蓄毒药犹在,足以害敌。壬辰,乃召诸将议曰:“吾军逺来,未及息,敌已厌境,今当如何?”有欲就便舟顺流而下者,有欲守者,锜曰:“某本赴官留司,今东京既陷,幸全军至此,有城池可守,机不可失,当尽心力以死报国家。”众议始定,即凿舟沉之,示无去意,通判汪若海縁府檄至行在,锜以奏附若海,行即与属官等登城区处,城外有居民数千家,恐为贼巢,悉焚之,分命诸统制官:许青守东门,杜𣏌守北门。且明斥堠,及募土人作乡导间探,于是军人皆奋曰:“平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立功。”锜亲于城上督众设战具,修壁垒,凡六日,粗毕而敌之游骑已渡河至城外矣。

    初,右䕶军七万二千人、马六千一百匹,自复故疆,进屯陕右,其留保川口者不过二万,多是秦鳯帅兼右䕶军都统制呉璘所部。时永兴帅兼枢密院都统制郭浩领八千众在邠、耀二州,馀则分于利路帅兼枢密院都统制杨政及泾原帅田晟、环庆帅范综、鄜延帅王彦、熙河帅孙渥,布于诸路。至是金大帅萨里罕自河中府渡河入同州界,驰二百五十里,破永兴军,直趋鳯翔府,据之,而我陕西诸军皆隔在敌后,逺近震恐,宣抚副使胡世将仓卒召诸帅,时呉璘、孙渥已随世将在河池,而杨政、田晟亦继至,惟范综、王彦仍守其地,诸军稍集,世将即遣璘、政、晟同率大军,㑹诸路统兵官:泾原曲汲、环庆屈元、鄜延赵维清等,分据渭河南一帯,外捍六路,内保四川。

    先是张焘出帅成都,请由京洛闗陕以达,因得观形势利便,且与胡世将议事,上许之。及焘至永兴军,报金已败盟,遂见世将,言:“和尚原最为冲要,自原以南,则入川路,若失此原,是无蜀也。”于是焘为奏,乞速徙右䕶军之戍陕右者还屯蜀口。丁酉,有㫖令世将日下抽回,诏虽下而未逹也。

    己亥,上谓宰执曰:“金人自靖康以来,每捃摭前事,归曲中国以为兵端。自前年割地请和,朕待之之礼已尽,忽无故称兵,曲直有在,朕今决意用兵。”秦桧等曰:“陛下本以可和则和,不可和则战,此素定之计。今乌珠骨肉相屠,遗毒中国,首乱举兵,陛下赫然震怒,当为吊民之举,臣等敢不效死承命。”

    命少师、万寿观察使刘光世为太保、三京招抚处置使,以援刘锜。于是光世驻军太平州,请以䕶国军承宣使李显忠为殿前都统制,从之。光世复请统制官王徳隶其军,徳坚不肯从。

    时秦桧素主和议,于是中丞王次翁言于上曰:“陛下既以和议为主,而诸守备益严,士卒勇锐,金虽败盟,曲不在我,无能为也。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则更用他相,葢后来者未必贤于前人,而排黜异党,收召亲故,纷纷非累月不能定,于国事初无补也。愿陛下以为至戒,无使小人异议乘间而入。”上深然之。

    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在河池,而都统制杨政与泾原帅田晟、鄜延帅王彦并据渭河南一帯,与敌兵对垒,都统制郭浩驻泾州,而熙河帅孙渥权参谋官,渥劝世将退保,诸将亦曰:“敌掩我无备,我分屯之师未集,宜少退,清原野以避其锋。”右䕶军都统制呉璘曰:“敌所以轻视我者,闻先兄之亡,谓我无备。今若退,堕其计矣。璘请以身任责。”世将壮之,乃曰:“分屯之兵未集闗中,旦暮望官军捷,而吾遽避,则大事去矣。吾誓死于此,勿多言也。”遂先遣晟还泾原,渥赴熙河,仍命璘统军二万于宝鸡河南捍敌。庚子,诏璘节制陕西诸军,方下而未达也。时金选精骑,令哲库贝勒作前锋,有受金号令者与敌通谋,辛丑,敌骑掩至右壁寨,璘遣统制官姚仲等拒之,仲自奋身督战,哲库贝勒中伤,退屯武功。时杨政母病方危,亦不顾家,径至河南,与璘协力捍敌,既而诸军老小悉归内地,人心既定,踊跃自奋,不复惧敌矣。

    时有监进奏院陈鼎上书言:“金于今日败盟,乃朝廷之福,使不即败,他日之祸有不可支持,愿乘此早为自治之策。”秦桧怒,送之吏部。鼎,松溪人,戬子也。

    初,吏部功赏难于核实,吏得舞文为奸。司勲郎官张官因陛对,力陈其弊,以谓:“-图籍散逸,止凭省记,月异而岁不同,无所总括,舍法则用例,引例则破法,奸弊日滋,甚非画一之政。请自今以例为据者,悉令上之朝廷,稽其合于三尺者,著为定制。”人以为当。官,晋陵人,守兄也。至是迁秘书少监,时官齿髪以衰,毎盥濯,危坐而读未见之书,自视无愧于萧徳言云。

    新西京留守仇愈未至,而金背盟,乃复愈待制、知明州、兼沿海制置使。

    六月甲辰朔,右仆射秦桧言:“徳无常师,主善为师。臣昨见金国逹兰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既而乌珠戕其叔达兰,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赞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臣今请先至江上谕诸路将帅,同力招讨,如臣言不可行,即乞罢免。”上嘉纳之。

    初,威州团练使李贵统官兵于江西䖍、吉、筠三州及湖广界,招捕盗贼,至是贵诱到首领一百馀人,胁从六千馀人。丙午,以贵为登州防御使。

    时金人围顺昌府城四日,乃移寨于城东地,号李村,距城二十里,刘锜遣骁骑将阎充以锐卒五百,募土人前𨗳,夜劫其寨,至军中,毡帐数重,朱漆奚车,有一将遽被甲呼曰:“留得我即太平!”不听,竟杀之。是日乙酉,以东京副留守刘锜为沿淮制置使。锜未之知也。

    金将哲库贝勒自武功县整兵再来,是日乙酉,都统制呉璘、杨政率大军迎敌,至扶风,遇敌力战,金先是于扶风筑城,既败,亟入城,闭门拒守,官军乘胜攻㧞其城,杀敌众㡬尽,援兵继至,亦败而走。

    初言者论太常少卿刘昉、宗正少卿陈渊,皆罢,至是言者又论二人之去,而工部尚书廖刚谓昉、渊乃己所荐,独以为贤;又金人败盟,而刚幸时警复肆,哓哓以惑缙绅。庚戌,诏刚与外任,遂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明道宫。

    时淮西宣抚使张俊遣行营䕶军都统制王徳将所部统胜军援锜,俊既不乐锜,而徳复惧拨隶刘光世军,迁延未行,建康留守叶梦得谕徳曰:“朝廷颁赏格,能立奇功者,使相节度,皆即军中书告,旧未闻也。且刘锜名素出尔上,今自奋报国,尔能救锜,则可谓奇功矣。”徳复虑锜怒之,梦得曰:“吾已上章,以百口保尔矣!”徳遂行,未至顺昌,乙卯,金㧞寨遁去。《顺昌破敌录》曰:“锜方被围,时遣介求援于朝,得报已差行营左䕶军统制王徳躬率全军来援。十三日,金兵既退之后,徳方移文来问敌势动息。二十三日,卯时,以数十骑到城下,锜邀入具饭,已憩于子城楼上,申时,出门,遣人致意曰:‘不果奉别今日复回’,又数日,传闻申枢密院:‘某已解顺昌围矣。’方敌在城下,得递到御笔:‘刘某择利班师’,锜以方应敌,未敢轻动,敌退后十日,又被㫖先发老小还驻镇江,遂津发老小辎重,并被伤之士,船载而行,以统制官杜𣏌、焦文通两军防䕶东下。又闻徳申宣抚司云:‘某以全军裹送刘太尉老小出颍河矣。’”

    乌殊至淮宁府,自三路都统以下皆挞之,于是以三路都统官守南京,将军韩常守颍昌府,而自与龙虎大王者拥其馀众向东京。《颍昌被敌记》曰:“乌珠挞诸将,韩常有怨言曰:‘我一只眼只为尔于和尚原坏了’,时人情颇离,乌珠至东京,欲往河北佥军,王山曰:‘河北有百姓,无正兵可佥也。’”

    参知政事孙近奏:“被㫖奉迎两宫,今道路未通,欲权结局。”戊午,诏从之。

    甲子,佥书枢密院事楼照以父忧去位。

    庚午,以鼎州观察使、沿淮制置使刘锜为武泰军节度使、侍卫马军都虞𠉀。

    时金别将又陷宿、亳,淮西宣抚使张俊亲统大军出庐州,命统制官赵密出西路,密引众经苏村,时水涨三尺,渉六昼夜乃逹宿城,与敌遇,败之,而统制官王徳率众自寿春趋宿,夜半袭破敌营,降伪守马秦,乘胜趋亳,又下之,密以孤军驻寿春,累月,敌不敢南向,俊既复宿、亳二州,遂引军还寿春府。时俊军威盛,而智谋勇敢赖徳为多,俊亦先计后战,故未尝败。

    初诸大将入觐,陈兵阅于禁中,谓之内教。至是统制官呼延通因内教出不逊语,中丞王次翁乞斩通以肃军列,因言:“祖宗著令,寸铁入皇城司者皆有常刑。今使武夫悍卒被坚执锐于殿廷之下,非所以严天陛也。”内教遂罢。

    时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刘锜皆不相能,次翁曰:“臣闻世忠之于光世,因言议而隙,俊之于锜,因措置而暌。窃恐锜保一孤垒,光世军处穷独,俊与世忠不肯急援。愿遣使切责。”因用郭子仪、李光弼以忠义泣别相勉者以感动之,时诸将骄而次翁弹击不避,方乞斩通,时上劳之曰:“卿有李勉之风矣。”

    淮南宣抚使韩世忠遣统制官王胜并背嵬将成闵,率兵北伐。辛未,至淮阳军城南二十里,水陆转战,掩金兵,入沂河死者甚众,夺战船二百馀只。

    是月,资政殿学士冯澥卒。

    时湖北宣抚兼招讨使岳飞遣统制官张宪与金战扵颍昌府,败之,遂复颍昌,宪又与战于陈州境,败之,飞别遣统领官杨成与金战于郑州境,败之,复陈郑二州,而飞自与乌珠战于偃城县,杀其将鄂尔多贝勒【原作阿李朵孛堇。今改正】

    资政殿大学士、福建安抚使张浚闻淮上有警,亟具边计,言:“向使金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则我徳之必深,和议不㧞,人心懈怠,国势寖弱。幸今金自反复,士气尚可以作。臣愿引权制变,用天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措置一定,大勲可集矣。”

    三京招抚处置使刘光世奏:“统制官李显忠葬其父,乞官与之费。”诏赐以万缗。中书舍人林待聘言:“陛下多显忠自归,而悯其家祸,不待殊功著绩而置髙位。曩边遽亟闻,诚显忠竭尽之秋也,而计夺于声,惧形于色,屈指命日,以策川陕之陷,安在其谋?且勇兵才二千,行迨宿、泗,什亡其七,安在其得士心?缗钱十万与为军资,尽且复乞,又三倍,所求无厌,必骄且望,愿寝其赐。”从之。

    光世又请以舒、蕲等五州为一司,选置将吏,宿兵其中为藩篱之卫。右正言万俟卨言:“光世欲以五州为根本,将斥旁近地自广,以袭唐季藩镇之迹,不可许也。”时方多故,武夫怙乱,卨又言:“诸大将起于行伍,知利不知义,畏死不畏法,髙官大职,子女玉帛已极其欲,盍示以逗遛之罚,败亡之诛,不用命之戮,使其知所惧焉。”

    时东京留守孟庾、南京留守路允迪悉已降金。闰六月甲戊,诏送其家属居于全州。

    癸未,上曰:“顺昌、淮阳战士捐躯死于国事,冝令逐处设奠,仍作浮屠水陆法事,以慰忠魂,使知朕不忘之意。”

    甲申,时陕西奏捷,金既不敢度陇,蜀道以安,分屯之军亦各全师而还。丙戌,以知秦州、兼节制陕西诸军、右䕶军都统制呉璘,及知兴元府、宣抚司都统制杨政、知永兴军、兼枢密院都统制郭浩,并为节度使。璘镇西军,政武当军,浩奉国军,而宣抚副使胡世将亦自宝文阁学士陞端明殿学士。

    时有献计决淮水以灌淮阳敌垒。辛卯,上谓宰执曰:“决水所及,京东民田有被其害者。”秦桧曰:“陛下圣度兼爱如此,宜无敌于天下也。”特进赵鼎自泉州罢,来居绍兴府。中丞王次翁言:“鼎近闻边报,喜见颜间,幸将有警,规图复用,直抵近辅,略不避嫌,门下党与往来临安,鼓惑众听。”又论:“鼎在靖康末,结王时雍,荐之张邦昌,遂受伪命为京畿宪,退而与人言有亲奉玉音之语,又向以元枢都督荆襄,未㡬拜相而干没官钱十七万缗,皆有实迹,望显寘于法。”章三上。丁酉,鼎责秘书少监、分司南京,兴化军居住。次翁言之不已,遂以散官、潮州安置。《赵鼎事实》曰:“时鼎连失洙、渭二子,与亲知书曰:‘㓜子之病以某谪温陵,失于医理而死。长子之病,以某谪潮阳,惜于离别而死。一罹被谴,而并杀二子,葢负罪之深,宜诛而贷,故移祸私门如此其酷,然造物者,方且困之,未使其毙,强颜茍活,惟是责躬,无地自容耳。’”

    戊戍,赐诸帅诏曰:“狂敌不道,荐肆凶残,王师所临,无往弗克,捷奏继至,俘获踵廷,尚虑狃吾屡胜之威,忽彼不虞之戒,天下本吾一家,岂贪尺寸之利,金人亡在朝夕,必灭为期,咨尔六军,咸体朕意。”

    湖北宣抚兼招讨使岳飞,时屡获捷,至是诏书不许深入,飞遂班师,而所取州县旋复失之。《野记》

    奉使洪皓时在燕,宻奏顺昌之后,金人震惧䘮魄,燕之珍宝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王师亟还,自失机㑹,惜也。

    福建安抚使张浚复条海道利害,仍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秋七月癸丑,太尉、殿前副都指挥使杨沂中进都指挥使公事,为淮北宣抚副使,又以马军都虞𠉀、沿淮制置使刘锜为淮北宣抚判官。沂中自行在引兵出泗上,时淮北无敌骑,遂复还临安,亦诏锜班师,次于镇江府。

    时方用兵,当严斥堠。己未,宰执奏摆铺事,上曰:“递铺兵极可悯,月粮虽按月支,铺屋亦须如法。有虎狼处,必用两重篱落。”秦桧既退,窃叹仁心周遍,真尧舜之用心也。

    诏讨使韩世忠遣统制官王胜、王权攻海州,破之,擒伪守王山,获金人押至行在,王山,即随敌至顺昌城下者也。《顺昌破敌记》曰:“王山言金国见只有乌珠主兵权,先时举国内兵尽赴祁州大阅,举所阅之兵尽随乌珠南下,乌珠之在顺昌,三郎君败于陕西,亦来告急,是时南宋若更有一项兵乘此而来,敌可擒也。”

    乙丑,诏却押回世忠军,随宜区处,秦桧请今后获敌,不必解来,上曰:“不然须令押数人来问之,庶得其实,不敢妄奏也。”桧曰:“陛下于庶政核实如此,孰敢欺乎?”时世忠怒统制官呼延通,通赴淮以死。

    丁卯,诏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遣锐兵千人,具舟百艘,载柴草膏油,自丹州顺流而下,至河中府,焚毁金人所系浮桥,及选万人由斜谷出潼闗,皆以绝金归路。世将奏:“已差统领官阎兴帯五百人往,㑹知丹州傅师禹、知陕州呉琦、知华州潘道及忠义军统制官傅忠信同措画,断毁河桥,又臣前遣永兴副帅王俊领选锋四千人,已复兴平、醴泉二县,永兴之属邑也,今正与大敌相距,且当盛暑,多不容其遣兵,兼王俊在彼可以乘间断其归路。”其后阎兴至永兴之外邑,与王俊㑹,虽同傅师禹结到河东忠义秦海等一千馀人,皆补以官,然亦不能成功。

    八月癸丑,上曰:“御将用兵,当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不能自运,岂立国之道。”秦桧曰:“此汉髙帝驭英雄之意也。”

    己卯,宰执奏徽宗随龙人乞恩例,上曰:“若旧人,尤当优恤。凡事干徽庙,非唯朕奉先之孝所当自致,亦欲风动四方,使人知有君亲之恩也。”秦桧等退而窃叹上于一命一令,存教化于其间,所谓明王以孝治天,下葢如此也。

    己丑,宰执奏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见围淮阳,期于必灭,上曰:“攻城当开其生,意不可合围。既得城,多杀何为?”秦桧曰:“此成汤祝网,去其三面之意也。”

    言者以为民间词诉,郡县监司不以时决,壬辰,上谓宰执曰:“朕昔以元帅在河北、京东,见县民有诉县于州者,复委之县,郡民有诉郡于监司者,复委之郡,如此则民冤何縁得直?当申严约束。”秦桧曰:“陛下察见郡县之弊,知吏治得失,虽汉之宣光,殆无以过也。”

    详定一司敕令张宗元,奏删定官序位。甲午,诏在枢密院编修官之下。

    诏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今日事势,以力保闗隘为先。又陕西将士与右䕶军不同,正当兼容,有仗义自奋者,优奖之,以厉其馀。”于是世将奏:“川口诸隘及梁、洋一帯先已修毕,见分遣呉璘,在白石至秦州以来遏熙、秦之冲,杨政在宝鸡,遏永兴、鳯翔之冲,及永兴副帅王俊亦在盩厔作寨,牵制敌势。兼自金人再攻陕西,诸曽受伪命人,并许收使,如能立功,就上迁转,縁从伪既久,率望风降拜,臣亦开其自新之路,多方诱谕,已招到一万一千五百馀人,总管傅忠、安抚朱勇、将官梁炳及统制、统领各给袍帯,移住老㓜,居于近里。又有总管魏价等十四员,帯城寨兵一千五百,亦加劝奖,官各授差遣,卒各支请给,与右䕶军相参为用矣。”时杨政在宝鸡,金大帅萨罕阴遣客刺政,诈为降人,政觉而诛之。

    辛亥,合祀天地于明堂,以太祖并配大,赦天下。

    先是,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闻金分兵,欲侵川界,遣右䕶军都统制、节制陕西诸军呉璘总兵至秦州之北。丁巳,攻城㧞之,守臣武谊、将官邵干、成纪知县荔谏等皆降。

    戊午,宰执奏事,上谓秦桧曰:“士大夫多乐在朝廷,不乐在州县。葢朝廷迁进多,州县迁进少。卿等可择州县吏之有治状者,当如汉増秩赐金,使内外之势均也。”

    庚申,呉璘进兵剡家湾,与敌将贺珍郎君【原作胡盏郎君。今改正】战,兵溃。

    时行在遗火。壬戍,宰执奏犒设救火诸兵事,上曰:“累令去席屋作瓦屋,皆不奉行。朕已戒内侍,如敢不遵,比众罪当加重。卿等更戒诸房吏,亦依此。若内侍、堂吏奉行,则众不敢违戾。”

    癸亥,上曰:“朕观自昔守令,能抑强振弱者,始号循良。今豪右稍不快意,必中伤之。自今州县吏有能称职,而或诬以非辜者,须朝廷主张,庶使吏得自效,而民被其恵矣。”

    甲子,上曰:“近世礼器大不合古制,如聂崇义《三礼图》,极可笑。俟兵事稍定,当讲论改造,况亦无大费也。”

    是秋,两浙转运司类试,凡解二百八人,而温州自计四十二人,宰执子侄皆预其选,掲榜之日,士论大骇,自置举场以来未尝有也。朱胜非《闲居录》曰:“东南诸道解额少,举子多,求牒试于转运司,毎七人取一名,比之本贯艰易百倍。秦桧居永嘉,引用州人以为党助,呉表臣、林待聘号党魁,名为从官,实操国柄。凡乡士具耳目口鼻者,皆登要涂,更相扳援,其势炎炎,日迁月擢,无复程度。是年,有司观望,所荐温士四十二名,桧与参政王次翁子侄预选者数人,前辈诗云:‘惟有糊名公道在,孤寒宜向此中求。’今不然矣。”

    河南府奏捡视诸陵,除永定、永昭、永裕、永泰并无损,惟永安、永昌、永熙神台璺裂。冬十月己亥,诏本府委官修之。

    敕令所修在京通用敕令格式,书成,戊寅,右仆射秦桧表上之。

    右正言万俟卨论淮北宣抚司范直方怯懦沮师,丁亥,上曰:“陞黜必明当其功罪,可镌职,与逺小监当。”初直方之行,上宠以列卿,赏赉优渥。至是出于威断,劝沮若此,臣下孰敢不奋励而赴功也。

    台臣论信州守臣刘岑历守三郡,妄费官帑,以市私恩。己丑,上曰:“朕于军兴调度,尚恐有伤百姓,其可以无名之费,重困吾民?”乃诏重贬之。

    是月,临安府居民遗火,延烧省部官舍。朱胜非《闲居录》曰:“初,上驻跸应天,堂馔顿减,至维扬又减,至馀杭又减,宰执每员日用二千有奇,仅备一食。绍兴四年,赵鼎以元枢为川陕荆襄都督,须钱七百万缗,有㫖半与之,两浙转运司、临安府又取二万缗,行有日矣。㑹鼎拜相,因淮上用兵,遂以三百万缗入三省激赏库。先是,建炎初御营使置激赏库,银百星、钱千缗为一料,画㫖支降,传充军书警奏间探之费,其后司废,库存,隶于三省,内结诸宦,外交诸将,首尾五年,御史谢祖信论鼎章内一事云盗官钱八十万缗,葢此钱也。秦桧继相,用术尤精,九年,金人归河南故地,桧托言计备使礼,凡常赋之入,多归此帑,岁时所献,日月増厚,而锡赉便蕃,权势熏灼,线履每两二十馀缗,月至数两,至是库金出入轻于州郡公库矣,用度既广,赋入不继。十年,下令云举兵击敌,须备犒赏,计亩率钱,遍天下五等,贫民无得免者,所敛号激赏,而兵未尝举,百姓尤以为怨。十一月火作,首焚三省,库中所积,一夕而尽,不复根治,悉行除破,葢侵取既多,见物无㡬,幸火以灭迹,无复稽考者也。”

    资政殿学士翟汝文卒。

    十一月戊午,时御书皇太后玉册,癸亥,右仆射秦桧言:“陛下字法遒劲,绝类云天之体。”上曰:“学书必以锺、王为法,然后出入变化,自成一家。”桧曰:“陛下天纵多能,无不造其至妙,推而上之,所以治天下,葢必以尧、舜为法,臣下自非尧、舜之道,安敢辄陈于前也。”

    是月,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胡交修请外,除端明殿学士、知台州。

    十二月戊寅,上曰:“凡观人者,必观其行事,则可以察知其心之微。汉髙帝平时好色喜货,至于入闗秋毫无所犯。唯范増能察知其志在取天下。”于是秦桧等仰叹圣学渊妙,商榷古今,非群下所能及也。

    壬午,上皇太后册宝,上躬诣殿廷祗发,赴慈宁殿。礼成,百官于宫门外遥贺太后。先是,冬温无雪,上以向春疾疫为虑,是日礼乐备物,百寮在列,凝云阖雪不降,至夕,大雪,人情欢恱,道途相庆。甲申,秦桧奏曰:“陛下圣孝感通,天意昭格,明堂礼成,然后雨,尊册礼成,然后雪,若出符契。陛下再三谦抑不居,臣等仰见圣意,钦天之命,虽休勿休如此。”

    丙戌,礼部侍郎苏符迁尚书。

    初,建宁军承宣使、知代州王忠植将兵至延安府,为叛将所执,令拜金国诏书,忠植毁骂被害。至是,川陕帅司以闻。丁亥,诏赠忠植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官其子孙十人。

    言者乞令诸大帅各荐偏裨之可任者。乙未,上曰:“诸帅所隶统制统领官,智愚勇怯,朕皆熟知之。傥有所使,便可抽擢,何必更令荐举?”葢上于人材大小,无不遍察,下至遍裨,已深简于渊鉴矣。

    婺州东阳县魔贼窃发。丁酉,诏遣殿前司禆将王滋往捕之,上令宰执谕滋,不以多杀为功,未㡬贼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