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三朝北盟会编
卷十 政宣上帙十
卷十一 

    起宣和四年九月二十七日癸未尽十月二十日乙巳

    二十七日癸未,辽国萧后遣使纳款,奉表称臣。

    《封氏编年》曰:萧后闻常胜军降,甚惧,召番汉百官议,曰:“大金人马已入奉圣州,今又易州高鳯、涿州郭药师归宋,国歩艰难,宗社将倾,今欲与卿等议其去就,两国孰可倚者?苟可托国,吾将从之,纳款臣属,亦无恨也。若使天锡有嗣,断不干预,只今事议去就。”或谓金人方强宜附、大宋百年信誓可依,后曰:“二说皆可取。”遂遣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待制韩昉使本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言、尚书都官员外郎张仅使金国,皆奉表称臣。
    萧后表曰:“辽国太后臣妾萧氏言:盖闻溟海纳污,繄众流而毕㑹,太阳舒照,岂爝火以犹飞。方天下之大同,故圣人之有作,拊心悼往,饮泣陈辞。伏念妾先世,乘唐晋之季年,割燕云之外地,暨逢圣运,已受齐盟,义笃一家,誓传百祀,孰谓天心改卜,国歩多艰,先王遇板荡之馀,励兴复之志,始历推戴,奄致沦殂,爰属惸嫠,俾续禴祀,常欲引干戈而自卫,与社稷而皆亡,伏念生灵重罹涂炭,与其䧟执迷之咎,曷朂为奉上之勤,伏遇皇帝陛下,四海宅心,兆人为命,敷文徳以柔逺,奋武怒以训时,必将拯救黎元,混一区宇,仰承严命,敢稽归款之诚,庶保馀年,犹荷永绥之惠。今差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直学士韩昉等,诣阙奉表,陈奏以闻。臣妾萧氏,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徳兴元年九月初十日,辽国太后臣妾萧氏上表。”

    二十九日乙酉,取易州。

    先是,二十二日,刘光世得宣司檄令应易州,即遣别将冯宣庆以精骑五百,夜趋易州,僧明赞逺迓王师,具言已占据易州讫,高鳯与宣庆等共守,回申都统司。二十六日,童贯移檄杨可世与刘光世,合军兵共抚易州,下涞水扶沟,赴涿州,与大军㑹,禀延庆节制,且戒体国辑睦,无得以私害公。延庆、可世有素隙,忌媢略同,可世部安肃兵驻军孤山,与光世合,发檄书,复又互争高下,气相尚不服,叱咄军中,诪张有异论,叅谋宇文虚中与监军邓圭平之,命分营,凡三日,至易州。至二十九日,副都统何灌,日中持使节至易州城外,太师高鳯、少卿王悰领军民僧道万人,莫不感悦,锣鼔香花,迎劳王师,是日入城,抚定官民,阅诸府库。
    《封氏编年》曰:西路统制刘光世与契丹迎战于易州之南古燕城,光世稍却,易州人赵秉渊杀城中契丹疲军,州人大悦,于是遣人迎王师纳款,卫尉少卿王悰以城降。

    涿易两州皆下,百官诣紫宸殿称贺,拜郭药师等官有差。

    郭药师——恩州观察使,依旧知涿州军州事;张令徽——左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刘舜臣——武功大夫、㤗州防御使;甄五臣——武翼大夫,懐州刺史;赵鹤寿——右武大夫、恒州刺史;龚诜、赵拱、韩璧并朝请朝散大夫、直秘阁,馀将校各有差。令赵鹤寿赍告敕并犒物回,令于十月一日与药师等来易州,与大兵㑹,燕京所管三十馀处,连乡兵五十馀万,悉应王师,以常胜军八千、易州义兵五千,并隶刘延庆前军,为乡导,仍自涿州屯泊于雄州。
    郭药师者,渤海之铁州人也,善战,虏以为禆将,领常胜军。常胜军本谓之怨军,辽人始以征伐女真,为女真所败,多杀其父兄,乃立是军,使之报怨,女真故谓之怨军。然怨军初未尝报怨,每女真兵入,则怨军从以为乱,女真退,则因而复服常以为苦,天祚与群下谋杀怨军,除其患,故其中郭药师等,反杀其首领而降,都统萧干遂拜金吾大将军,俾守涿州,屡以胜我,及九大王死,萧后立,药师知燕中势将亡,遂决䇿,首以涿州来降,则常胜军实反复之徒,然燕中号健鬬者也。其副曰张令徽,其下又有四将,号彪官,毎彪五百人,则常胜军本二千人,本朝收复之后,因増至二万,其后又増,号五万,实燕人之先以城降者,故朝廷宠异之。

    十月一日丙戌,郭药师来易州。

    是日,郭药师等以数骑来易州叅副都统何灌,犒劳讫,俾赴宣抚司公参。

    赵良嗣与乌歇等赴金人军前。

    《燕云奉使录》曰:奉御笔处分,由济南徳博度黄河,过邢洺,取井陉路,至代州朝谷寨。先是,大金国主阿骨打已亲领兵甲数万,𥘉欲趋中京,道中闻契丹主聚兵于五国崖,急领兵袭之。八月十二日,战于狗泊之地,生擒契丹都统——伪驸马萧规,天祚引数骑脱身遁去,及夏国,引兵数万袭天徳军,女真都元帅遣其禆将宁木割、娄宿孛堇统兵七千,与夏人逆战于阿磨下水,夏人败走,是时秋霖积潦,山水适至,河暴涨,人马溺死者不知其数,金人已再杀败契丹,又战败夏国,兵骄气锐,所至杀戮无辜,其下大厌之。因秋成,遂来傍边,阿骨打屯奉圣州之东,粘罕、兀室屯应州之南,宁木割、娄宿屯洪州之西,牧马休兵,请议于朝廷。
    《茆斋自叙》曰:是年八月,宣司回军至河间府,上委刘延庆都统陕西大兵,力谋复燕,仆时随宣司在河间,窃闻延庆与幕府议持重,不可进兵,使女真军马先入居庸关,收下燕京,然后多以岁币赎之,此为万全,仆以为若使女真入关,后必轻侮中国,为患甚大,用兵务在神速,遂条论利害上宣司,言不使女真入关,其利有五,使之入关,其害有六。九月尚书省经抚房札子【王黼当笔,将枢宻院应于边路务军事尽录所置经抚房施行,枢宻院不得预】:“差马扩充奉使大金国国使副,前去济南府,已来等候国信使赵良嗣,同取登州海路前去奉使,仍充送伴大金国通议使副。”【金人縁曷鲁、大迪乌之回,疑我有谋,又自以已不报师期,一面进兵取大辽中京,据山后地土,闻南朝委童贯举三路大兵趋燕地,遂遣徒姑旦、乌歇、髙庆裔等来使,以修好为名,且以窥觇我也。】至青州,承御笔:“据代州奏探报,阿骨打已到奉圣州【在云中府之东,乃唐新州,契丹改作奉圣州】,仰赵良嗣、马扩送伴使人,取代州路过界,前去奉使。”【阿骨打盖闻我军入燕境,已数交锋,虑我自取燕,而已不得岁币,故亲来以决机㑹】仆因询良嗣:“今次朝廷所遣奉使,欲议何事?”良嗣出国书副本及御笔事目云:“若本朝马军乘胜已入燕京,更不请大金人马过关。如或未曽,即请大金军马进于燕城之北,本朝军马进于燕城之南,依元约夹攻之。”仆抵掌大惊,谓良嗣曰:“金人方自以不报师期,恐王师定燕之后,守把关口,彼不得岁入金币,故遣使通议,一则接续和议,以邀岁币,二则使来窥我动作趋向,幸而彼未知吾种师道、杨可世白沟小衄,童宣抚气沮而退。在我则当领彼来和之意,固执前约,姑与之言曰:‘南朝自闻贵朝举兵,便发大兵相应夹攻,盖昨来送曷鲁等还,乃所以待回船来报师期,不敢疑贵朝爽约,但只猜度,恐舟船海中阻风,或别失误,故不待报来,遂急举兵。于元约夹攻之说,彼此别无违处。’既以此意答之,仍亦以此作国书,须一面催督宣司进兵,刻期下燕,以振中国之威,平燕而和女真,用绝日后轻侮之患可也。何得自示懦弱,尽露腹心,倾身倚以为助,全藉彼兵,直许之入关如此,则大事去矣。日后窥肆侵凌之患,其祸岂易量耶?”良嗣愕然,曰:“今宣司已退遁,兵力不支,自非藉彼之力助之,后以金帛诱之,何以得燕?”某曰:“龙图既知我军力不能取,何不明白奏上,画与女真,使自取之,急修我边偹,守白沟旧界,保吾故疆?岂可含糊,茍图目前小利,不防久逺之患,爱指失掌,此某不敢预也。”是时,某父亦同行,遂以与良嗣辩论事白父,谓某曰:“与夷狄共事,当先立威以震服之,于后可保无患。今宣司已退沮,又岂可以吾之腹心尽露与外夷,兼女真岂可以亲结之乎?既如此论议,后必误国,汝宜速奏论之,若不从,即乞罢,无阿随,误大计。”仆于是宻画利害,论女真不可使入关,要当进兵先取燕京,则金人自服,边境可定,乞罢使臣事,自将歩骑万人趋不虞之地,入燕平定五关,以杜女真窥觇之患。

    五日庚寅,郭药师等至宣抚司。

    郭药师是日至宣司公参,待罪云:“药师僻逺燕人,猥守一郡,久伏尧化,归向莫縁。近聆王师已届疆场,谨率同属,请命于宣司。”童贯令僚佐抚劳有差。

    御笔改燕京为燕山府。

    燕京,古之幽州,武王克商,封召公奭于燕,以燕然山得名,汉置涿郡,唐武徳元年,改燕州,天宝元年,改幽州,旧号广阳郡,有永清节度使。燕京改为燕山府。

    八日癸巳,都统刘延庆与郭药师等出雄州,入新城,趋涿易路。

    九日甲午,辽人萧容、韩昉至雄州。

    萧容、韩昉至雄州,童贯、蔡攸以军礼见之。贯、攸以其所上表不纳土,止纳款称臣,麾而去之,斥容、昉曰:“非纳土不受!”昉笑曰:“纳款即纳土也。虏种类杂未易图,朝廷当思两全,无贻后日之悔。”又曰:「好邻舍,朝廷蹙踏了。不知彼恶邻舍也,必悔之。”贯以萧后表,即日飞奏,留萧容、韩昉于雄州,令管待,别听朝廷指挥。

    御笔涿易八州并赐名。

    山前九属县下项:燕山府,一十三县:析津、宛平、都市、昌平、良乡、武清、安次、永清、玉河、香河、漷阴;涿州,四县:范阳、归义、固安、新城;檀州,二县:宻云、行唐;平州,三县:卢龙、古城、马城;易州,三县:易水、涞水、容城;营州,一县:柳川;顺州,一县,懐柔;蓟州,三县:渔阳、三河、玉田;景州,一县:遵化。都市赐名广宁、香河赐名清化、新城赐名威城、行唐赐名威塞、卢龙县赐名卢城、石城县赐名临关、马城赐名安城、都城赐名镇山、渔阳赐名平卢。除燕山府已赐名外,涿州赐名涿水郡,威行军节度使;檀州赐名横山郡,镇海军节度使;平州赐名海阳郡,抚宁军节度使;易州赐名遂武郡防御;营州赐名平卢郡防御;顺州赐名顺兴郡团练;蓟州赐名广川郡团练;景州赐名滦州郡军事。

    十三日戊戌,萧后表至,上御紫宸殿受贺,太宰王黼等率百官奉表称贺。

    表曰:“制军命将,用申中夏之威,取乱侮亡,遂复全燕之地,盛超振古,喜溢绵区。臣闻舜肇十二州,始别冀都之壤,周建八百国,首疏召奭之封,当天津、析木之交,实上谷、广阳之胜,形势有金汤之险,膏腴号陆海之饶。石晋不纲,羯胡匪茹,盗藩垣以为蛇豕之窟,污衣冠而陷犬羊之群,民胥怨咨,天乃震怒。艺祖立极,思与物而更新,文考御邦,益留神而经始,于昭熙旦,丕显燕谋,帝命式于九围,无逺弗届,王者大乎一统,有开必先,天方授我以故疆,虏自窜身于穷漠,允资圣算,爰举师干,俾收涂炭之馀,肆协云霓之望,虎臣矫矫,王旅啴啴,长驱出塞者百万有奇,分道并进者东西相属,敌军效顺,㧞戎垒以来归,伪后祈哀,即辕门而纳款,岂特昆夷,维其喙矣,是谓燕民,悦则取之,雨露涵濡,尽率土普天之广,山川表里,无此疆尔界之殊。恭惟皇帝陛下,性偹尧仁,智兼汤勇,诞敷文徳,同四海之车书,肃将天威,辟三王之境土,凡此濯征之策,仰繄独断之神,料纎悉于九重,契几㣲于万里,人神效职,天地合符,亟臻复古之勲,仰快在天之愤,受端闱之献,方陈希阔之仪,増舆地之图,更阐文明之化。臣等叨聮辅弼,初乏赞襄,宅朔方曰幽都,获预观于伟绩,至岱宗觐群后,愿遂告于成功,臣无任”云云。

    诏答之。

    诏曰:“朕纂丕图,日新庶政,思加大信,式协万邦,每敦邻国之欢,用遵带砺之约。岂意酋虏自叛宗盟,命帅出师,巡边偹寇,天戈压境之未久,土宇来附者无馀,伪后知几,遣使露封而纳款,燕民效顺,束身请命以来归,将尽复燕云之故疆,聊共成祖考之昔志,君臣有庆,中外交欢,成此肤功,赖子良弼,丕扬伟绩,寔系佳谋,据览贺章,举闻忻快。”圣㫖:送秘省赐。

    新复州县曲赦。

    诏曰:“朕膺天骏命,作民之师,夜寐夙兴,惟祖宗之是绍,赖帝敷佑,中外敉宁,逺暨海隅,罔不率俾,乃眷燕云之境,寔我旧封,五季不纲,陷于北狄,属者虏酋失道,自绝于天,怨结兵兴,势以瓦解,唯予克相上帝,宠绥兆民,爰命六师,大申吊伐,惟尔民有众,懐徳惟素,霈然率吁群心,奔走来归,莫之能遏,王师无战,而先志是承,四海永清,惟朕心以怿,兴念兹土,久困暴昏,上下相凌,人用无告,典刑屏弃,罪及无辜,崇奸贼贤,痡毒犹在,以寛代虐,帝命惟新。应收复及已归附州县见禁罪人,除抗拒王命及谋为不顺外,馀罪无大小,并放;见停废文武官将校公吏人,并许所在自陈,当议尽行甄收,随材任使;流配人并放还;逃亡及为盗贼者,并释罪,令归业。惟尔百官,体兹徳意,奉承罔怠,以称朕恻隐之诚,庶一方亟䝉休泽,故兹新札诏示,咸使闻知。”

    又手诏蠲除科率。

    诏曰:“应日前无名科率抑配,及积奸弊政,一切烦苛之令,敕诸州一一具闻,当悉行蠲罢。不必待报者,宣抚司除之,积久税赋,若公私子钱皆免。人户委州县长吏招诱以归,加意存抚。贫乏饿民,并以官粟赈给,无令失所。掠获人口者,各寻付其家,违者重寘典刑。”

    又手诏甄擢贤才。

    诏:“见在官耆俊,若有公卿士大夫,已议褒擢外,有懐材抱艺,湮沉下僚,或素为乡里所重,未被试用者,敕宣抚及州县长吏询采以闻,当不次擢用,其以忠直得罪虏酋,或为权幸排斥,或为以诖误抵罪者,并以名闻,咸当甄擢,永用为劝。”

    十九日甲辰,都统制刘延庆、何灌、郭药师等,统大兵出雄州,入新城县。刘光世、杨可世出安肃军,入易州,㑹于涿州。

    先是,刘延庆等至涿州抚定军民,次涞水县,县令负弩,前驱作乐致礼,令可世守涿州,延庆以可世所部兵少,更付中军及熙河环庆兵二万人佐军,俾杨惟中副可世。延庆统诸道兵,与常胜军暨赵诩兵,无虑五十万,鼓鼙振天地,自古出师之盛,未有甚于此者。自卯至酉,至良乡县卢沟河,前部报曰临河与四军萧干、大石林牙贼锋相接矣,时贼兵不满二万,慿河排布,未究虚寔,延庆令五军下营,开濠挖堑,以偹贼,出兵抗敌,曛晚各憩,胜负相偿。

    二十日乙巳,刘光世等复与萧对垒。

    是日,日将晏,贼鼓噪攻我,战于料石冈三挝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