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社会刍议》序 中华文库

神州开化，在地球各国中号为最先，充其血气心知，宜若可以迈轶绝驰，夐出乎白黑棕赤诸种人之上，而今也乃以窳败特闻。鸣呼。天下既相习而安之，盱衡世变者又茫焉不知其罪将谁蔽，此夫观化独往之君子所为抚膺太息者也。

往者窃尝妄论之：中国立国四千馀年，大要以权不旁落为其宗旨。故近世谈说之士，被之以专制之名，而不敢辞顾其间，亦似有为欧美所不及者。一焉则权不旁落，而责亦不下及也，是故社会一切良楛佥曰：是吾君与吾相实致之。夫岂独论者如是，彼君若相则，固时时自言之矣。夫薄于人而厚于责躬，此亦专制之朝廷所可聊作解嘲者，然吾独以为中国治化之不进，其故即在乎此也。

盖亭林顾氏有言：天下兴亡，匹夫与有责焉者也。夺民之权，斯民自轻减民之责，斯民自放矣。夫使夺其权而又重其责，岂不近乎不恕者之所为。然彼民未必不因负其责而知索其权，知索其权于是乎有地方自治，而后立宪之治以成。今天下之民可谓无权矣，无权因遂自以为无责。夫此大而冠婚丧祭，小而饮食起居，百孔千瘤，指摘不尽者，毋亦芸芸者自治之能力实有所亏，而未必果政府之不道有以致之，而论者顾乃味昧于此也。立宪之困难，其不以是也欤。

常熟戴君叔良，留学于日本者有年，今岁北游吾晋，与馀相遇于友人座上，讨论晋故甚勤。馀私念以为此必当世有心人也。别去阅月，而以其所箸《改良社会刍议》来，且嘱为之序。其书网罗各处习俗，究极要最，语核而理莹，不为茁轧之文，以蹈士人陋习，盖凿凿可见之行事者。馀益伟君之用心，且自谓前此测君者果不妄也。

夫制治者，宜若髹人之宣五色于器焉，必涤濯其旧污，而后甘白有以受采。以今之政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宪法，不能一日行也，明矣。西哲斯宾塞耳所为致慨于流梏也，君此书其可不谓之知本也耶。馀冗陋无似，何足以叙君书。窃喜生平持论，有与君同者，乃聊复书之，抑以见社会之良楛、国家之兴亡实系之，而其责有不得尽委之在上者，庶乎国民知所自策焉。

光绪丁未八月 学弟泽州郭象升拜序